莫南飞顺着季明稀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大剌剌躺地上的“凶器”,心口彻底松了下来。
那些阴暗的想法,只在凉如水的夜间出没。
到了太阳底下,莫国栋始终还是他的父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吧。”他推了推季明稀。
决定要回来,他就让季明稀直接回自己家,虽然以前季明稀也经常在他这里过夜,知道是来他家,即便彻夜不归,季母也不会担心,但也许是做贼心虚,他总觉得季母在着急,可季明稀理都不理,非要跟着他。
他知道,季明稀是不放心他一个人。
这样仗义的兄弟,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就足够幸运了。
“我刚已经跟我妈发短信说晚上再回去。”季明稀扬了扬手机。
莫南飞无语地看着他,目光忽地一顿。
“之前游泳那次,胡婧发短信约你结果又没出现,难道那时候你们就已经串通好了?”
季明稀收起手机,十分从容地说:“没到‘串通’的程度,我只是在收到短信后,给她回了个电话,坦白了取向,而且……”看向莫南飞,目光灼灼,“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莫南飞心里“咯噔”一声,强忍住掉头逃离的冲动,硬着头皮给出正常人此时应该有的反应:“……谁、谁啊?”
控制住了腿,没控制住舌头。
季明稀抬手,照着莫南飞的脑门重重地弹了一记,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莫南飞呆在原地,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他甩了甩头,莫名烦躁。
中午两个人都懒得往外跑,这个年代外卖行业也不发达,于是从冰箱里翻出袋速冻水饺,也不管过没过期,直接一股脑地倒进翻滚的沸水里。
吃着单调的饺子,莫南飞不禁想,季明稀其实也不是一百分,不会做家常饭菜这一点,必须扣掉十分。
不过九十分依然属于优等行列。何况凭季明稀的才智,学会做饭也就分分钟的事。
嗯,他暗自点了点头,还是很值得娶回家一起过日子的。
等等……
娶回家?
过日子?
“卧槽!”他哀嚎一声,吐出忘了吹凉就整个塞进嘴里的饺子。
季明稀朝他投来充满嫌弃的一瞥。
莫南飞怒目而视。
“麻痹要不是你,劳资这么大岁数的一个人会被烫到吗!你竟然还敢嫌弃劳资!”嘴上一个没把住门,就把心里想的话给出卖了。
面对从天而降的一口大锅,季明稀挑了挑眉,好脾气地问道:“你蠢,关我什么事?”
莫南飞打碎自己的牙齿,和着涌上喉头的一口老血,悲壮地吞了下去。
总不能说,因为劳资在肖想娶你过门当媳妇,所以走神了吧?
撇开这想法本身有多弯里弯气不谈,他直觉,如果他真把这话说出来,季明稀似乎不会感到高兴,而是更想要揍他……
“轰隆!”
桌面上的手机一响——那是莫国栋专属的铃声,听起来就像平地惊雷。
莫南飞打了个哆嗦。
季明稀看了看他,伸出手,打算替他看短信。
莫南飞拦下他的手,自己把手机拿了过来。
“需住院观察几天,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简单的解释,平淡的嘱托,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莫南飞捏着手机,久久未动。
季明稀倾过身子扫了眼手机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光蓦然一黯,无声地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他迟疑着开口道,“你也不要太感动。这样将来……”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然而就是这样语焉不详的半句话,令莫南飞瞬间浑身一僵,他猛地转过脸,却忘了两个人此刻几乎是脸贴脸的超近距离,结果一下子正中红心,和季明稀嘴对嘴地撞上了。
错愕了一秒,他反应过来,刚想后撤,但季明稀比他反应得快,先一步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切断了他的退路,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中。
不同于上一次带着点玩笑意味的潦草亲吻,这一次季明稀吻得细致而缠绵,遇上他尖尖的虎牙时,更是缱绻得令他头皮一阵酥麻,整个身体犹如过电般发颤。
理智不断地发出警告,让他挣脱,可双手完全使不上劲,无力地搭在季明稀的双臂上,看上去更像是在邀约对方再深入一些。
直到他几乎快要闭过气去,季明稀才终于放开了他。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后,飞快地扬起手。
——却迟迟没有落下。
倒不是因为舍不得季明稀的脸,这种时候心疼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他只是觉得被强吻后扇耳光这种事,他堂堂一个硬汉做起来……会很娘炮。
但如果换成拳头,他又想起季明稀为了保护他朝莫国栋挥舞拳头的画面,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手。
季明稀一把攥住他颓然垂落的手,掌心滚烫。
“你不是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够了!”莫南飞大力地甩开季明稀,“你该回去了。”
季明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听到关门声后,莫南飞一头扎到餐桌上,像只鸵鸟一样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第13章 没有人配得上他
余下的假期,莫国栋没有回来,季明稀也没有再出现。
莫南飞把自己泡在游戏里,不去回味……啊呸!不去回想那个令他意乱情迷……啊呸!意乱心烦的吻!
但只要还活着,逃避就不可能是一件永无期限的事,顶多借着自行车还锁在学校停车棚,把逃避的截止时间再往后延了个二十分钟。
莫南飞趴在课桌上装睡,耳朵却高高竖起,雷达似的捕捉前方传来的一切动静。
——季明稀来了。
——季明稀拉开了课椅。
——季明稀放下了书包。
——季明稀坐下了。
——季明稀回头了。
莫南飞的心跳速率瞬间飙升,埋在胳膊里的脸颊被冲上头的血涨得通红。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的当口,响起了一个轻轻的坠物声,然后便听到季明稀转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眼前放着的,是一袋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他皱着鼻子嗅了嗅,果然是他最喜欢的酱肉馅的。
这几天他宅家里,每顿不是泡面就是速冻水饺,今早又为了避免和某人撞见,一大清早就直奔教室而来,此刻陡然一下闻到这新鲜的食物香气,两眼直冒绿光,也不管拆袋子的声响会不会惊动到前面的季明稀,直接撸起袖子就是干。
于是当符西宇优哉游哉地走过来的时候,沿途看到的,就是靠在椅背上,倒拿英语书的季明稀,和跟饿牢里放出来一样,吃得满嘴油光的莫南飞。
“你这吃相容易让人误会包子里夹的是人肉。”他一落座便挖苦道。
莫南飞吞下最后一口,心满意足地擦净嘴巴,连白眼都懒得翻。
“反正夹的不是你的肉。”
符西宇闻言唇角一弯,笑得春情荡漾。
“那你想不想吃一吃我的肉,尝一尝味道?”
前面传来一声响亮的翻页声。
书都拿倒了还翻页……符西宇暗自好笑,并未戳破,见莫南飞一脸“你个变态离我远点”的表情,收起不正经,往后一靠,拉开和前排的距离,然后一本正经地冲莫南飞勾了勾手。
面对符西宇地下党接头般的神秘架势,莫南飞本来没打算搭理,但在符西宇意有所指地朝季明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后,他立马乖乖地靠了过去。
符西宇忍住笑意,敛容问道:“你那朋友和他女朋友怎么样了?”
莫南飞被问得一愣,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被季明稀强吻的那一幕,脸上霎那间飞起两朵火烧云,支支吾吾地回:“那个……是我搞错了,没事,挺好的。”
符西宇直直地盯着莫南飞的眼睛,也不接腔,直把莫南飞看得浑身发毛,才终于开口道:“行了,就你这撒谎技术,简直惨不忍睹,我要还继续装傻,就是既侮辱了自己的智商,也侮辱了你的智商。”
“谁撒谎了,你在说什么鬼?”莫南飞色厉内荏。
符西宇一刀拆穿,直刺核心:“季明稀是个gay,交哪门子的女朋友?”
莫南飞垂死挣扎:“青天白日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符西宇优雅地拨了拨垂下的一缕短发,用一种十分淡定的口吻说:“季明稀是不是gay,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我也是gay。”
莫南飞登时如遭雷劈,一脸焦黑地看着符西宇。
一个两个的是商量好了吗?排着队跑到自己跟前出柜?
“……你看错了。”他无力地辩驳。
符西宇的脸上覆上一层寒冰,语气也随之一沉:“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反驳我,是在维护季明稀的声誉?那是不是说明,在你的认知里,同性恋是一个负面标签,贴在谁的身上,谁就见不得人?”
一下上升到反同的高度,莫南飞急忙疯狂摇头:“我对gay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这属于季明稀的个人隐私,轮不到我……”
“这么说你承认季明稀是gay了?”符西宇笑得像只得逞的野狐狸,脸上连点冰雪渣都看不到了。
莫南飞被噎住,反应过来上了符西宇的套后,恨不得一拳轰碎他那欠揍的笑容。
符西宇却又换上了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感情真挚地说:“你知道对于我们这个群体里的人来说,碰到一个合自己胃口的同类是一件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吗?所以我想拜托你帮个忙,在季明稀面前多夸夸我,撮合一下。”
听到符西宇如此直白的请求,莫南飞震惊的同时,想也不想地就拒绝道:“不可能,你花得跟只公孔雀似的,见谁都开屏,完全就是个火坑。”
符西宇不高兴了:“你不要看我浑身散发魅力,就认定我是一个不专情的人。再说了,就算我是个花花公子,有了季明稀这样的情人,还能看得上谁?”
莫南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符西宇说得没错,季明稀的颜值高,智商高,吻技也……
妈个鸡!
莫南飞猛地一摆首,把旁边的符西宇吓了一跳。
“还是不可能。”莫南飞不忘初心,坚定不移地丑拒,“你既然知道他有多优秀,就应该知道你有多配不上他。”
符西宇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反问:“我这样的都不行,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配得上他?你吗?”语气中的嘲讽醇香浓厚。
莫南飞对的瞳孔猛然一缩,旋即义正严辞地声明:“我是直的!”
“呵……”符西宇表示他信了。
一上午下来,莫南飞装睡美人,季明稀装不动明王,俩人一个照面都没打上。
眼瞅着班里同学三五成群地奔向食堂,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莫南飞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关键他肚子是真饿。
于是他直起身,非常做作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等着看前面的季明稀什么反应。
结果季明稀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一下就搞得他很被动了。
如果不叫季明稀,自己一个人去吃午饭,就等于是在宣告连兄弟都没得做,从今以后形同陌路,井水永不犯河水。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结局。
但如果叫季明稀,万一他又想表白怎么办?拦得了一次,不代表能拦得了第二次。那句话要是真地摆在了台面上,自己就必须给出回应。
而回应,恰恰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的阻拦,他的逃避,他的装睡,都是因为这症结的存在。
无非就是接受和拒绝两个选项,在认定自己是直男的前提下,该如何选择明明应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没办法斩钉截铁地摁下那枚红色的按钮,视线反而不由自主地老往绿色的按钮上飘。
拒绝季明稀,参照上辈子的经历,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孤独终老。
接受季明稀,同样参照上辈子的经历,他百分之百会拥有一个陪伴终生的伴侣。
这是客观事实。
至于主观情感,他只知道自己依赖、信任季明稀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的人生一直在失去,可唯独没有尝试过失去季明稀的滋味。
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这样的感情太复杂,既是友情,也是亲情,但是不是爱情,他以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现在想要去想,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他突然就有些羡慕季明稀,可以那么明确,那么坚定。
莫南飞颓丧地看着季明稀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成功地把季明稀叹回了头。
“不舒服?”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生怕音量稍微高点就会吓跑对面的人一样。
莫南飞没防备,冷不丁地突然对上季明稀的视线,尴尬又紧张。
“……没有不舒服,只是在发愁中午吃什么。”他只得扯谎。
季明稀顺着他的话接道:“听说学校对面的巷子里新开了一家卖鸭血粉丝煲的店,要不要去试试?”
一上午也没听你跟人讲半个字,还“听说”,瞎话扯得比我还瞎……莫南飞心里吐着槽,嘴上答应得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走,试试去。”
两个人既不是体育特长生,也没请假条,没办法堂而皇之地从大门出去,于是绕到人迹罕至的西北角,驾轻就熟地翻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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