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只好依言去做。
等肚子里填饱了,燕清忽然起身,在厅中踱了几步,旋即道:“你们都下去罢。”
下人一被屏退,吕布就精神起来了。
“奉先。”燕清开门见山道:“我这有桩要务不得有失,而且交给任何人,都比不上交给你,要来得让我放心。”
吕布一愣,旋即扬唇道:“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燕清随口道:“哪怕真没犬没马,也轮不到你屈才去当……”
便将荀攸的提议,加上自己梳理后增加的一些想法,给吕布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吕布沉思,少顷道:“能办成。”
燕清对吕布的办事能力一向信任有加,便欣然点头,询道:“需要多少人手?要谁协助你?趁早说了,还来得及做安排上的调整。”
吕布挑了挑眉,沉声道:“只消布亲领三千擅攀轻骑去办,定能手到擒来。”末了补充道:“人多了反倒碍事。”
燕清爽快道:“成。不过你要是想翻墙过,怕得惊动守兵,可有别的法子?”
吕布在阴谋诡计、运筹帷幄上满头包,容易被人耍得团团转,可在调兵遣将、行军打仗上,燕清势下还真没几个能与他比肩的,灵光得很:“翻墙肯定不成,地道挖起来也需很久,要不被那些多是酒囊饭袋的守兵察觉,也不怎么容易。”
燕清看他嘴上说难,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胸有成竹,嘚瑟快意,不由嘴角一弯,极配合道:“那奉先可有妙计破局?”
吕布早快憋不住了,立马道:“依布看,分兵可以,但这进城的时机,还得看汜水关和虎牢关何时破。”
吕布这话,无疑给燕清开启了一条新思路,他微一点头,鼓励道:“说下去。”
吕布越发来劲儿,有模有样地轻咳一声,娓娓而谈:“要强攻这俩关卡,纵兵多将广,也难如登天,自然得先试智取。反正那董胖子只敢关着,叫他们受些罪,也不敢真下什么杀手,比起情急之下的打草惊蛇,还是谋定后动、谨慎取之为妙。”
“那曹孟德不是个挺有名气的纨绔么?横竖布彼时不能在场,为免董贼起了疑心,有所戒备,主公不妨装作屯兵不出,且派个区区曹操充作先锋,假装瞧他不起。”
“再叫那姓曹的详败几场,再略施小计,务必逃得快些,辎重都给丢路上,就不愁这引蛇出洞之计不成。”吕布顿了顿,补充道:“董卓底下没几个能用的人,唯一能出谋划策的李儒肯定在他身边走不开,剩下几个傻的,心又不齐,正中了‘主帅无谋、军队无纪’的兵家大忌,好对付得很。”
“等他们追出来了,再出伏兵,叫他们没法回去。那关只要破了一个,城里的人定急得厉害,竭力调遣兵力增援。等到那时城中空虚,我再寻机进城,就能将那些老头儿毫发无损地带出来了。”
其实董卓麾下的李郭徐张四将,根据史书记载,都是十分善战的硬角色:前二者携手同心,能将分赃不匀而恼羞成怒、发兵‘造反’的西凉马腾韩遂打得抱头鼠窜,又大破名将朱儁;徐荣则跟脱离盟军、独自领军击董的曹操大战一天一夜,最后给予迎头痛击,叫他灰头土脸,不得不铩羽而归;而四将联手时,一路攻一路收,愣是听了贾诩的话扭转局势,把刚举起胜利旗帜没多久的吕布王允给一个赶跑、一个斩杀了。
但看吕布这信心满满的语气,双眼闪闪发光,战略上彻底藐视敌人的骄傲模样,就如懒洋洋的斑斓巨虎对一些只会张牙舞爪的狼崽子不屑一顾,燕清实在有几分被萌到了的感觉。
他轻咳一声,提醒道:“这计划听着不错,但董卓上回被我军大败,这回定会提高警惕,靠孟德去麻痹他们,要是个谨慎些的主帅,也不见得能一下攻破汜水。”
吕布立马道:“要曹孟德不够狡猾,真遇到那种情况,只要由布做统兵主帅,强攻也不难。”
燕清:“……”
刚谁还说‘难如登天’的?
燕清好笑道:“好罢。于这方面,我向来不是行家,就交给你了。”
吕布眨巴了下眼,定定地看向燕清,然后脸上笑意越来越深,拍拍胸口,咧嘴笑道:“定不负主公厚望!”
燕清存了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弥补心态,笑赞道:“奉先虽有时做事太莽撞自我,难免欠妥,但在其他方面,可真是大有长进,必须予以肯定。”
吕布一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谁知下一刻,燕清变脸如翻书,瞬间一冷一肃,凌厉地审视着吕布道:“也给我记着昨晚的教训,莫要重蹈覆辙。”
吕布:“……”
吕布刚傻愣愣地吃了一嘴糖,下一刻就像挨了一下戒尺打得手板心,浑身一激灵,瞬间忆起燕清当时那让他心如刀绞、冰凉冷漠的眼神,声音就凝重几分:“布必铭记于心。”
模模糊糊地,吕布凭直觉感觉得出,主公待他……好像不太一样了。
但这样好像也不赖。
燕清微眯着眼,瞅他几眼,忽展颜一笑。
就像上一刻还让人置身隆冬、冰寒刺骨的坚冰,下一刻就随大地回春,而冰消雪融了。
燕清含笑看被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的吕布,轻轻道:“奉先要能一直向此刻一样聪明明理,定能招人喜欢。去罢。”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吕布耳里,直叫他浑身舒泰,重归晴朗。
嘴上不说,出去后一整天却都美滋滋的,时不时哼着家乡小伙子唱给心仪姑娘的小歌儿,显然比赏上一匣子金珠玉石都要好使。
连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张辽,都忍不住怀疑吕布是不是偷娶了个媳妇儿回来。
媳妇儿是没娶,檄文倒是轰轰烈烈地传遍了五湖四海,在尚且观望、致力保存自己实力的诸侯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燕清不理史上那吃闲饭居多的‘十八路诸侯’到他当盟主时,还能剩几个,军队总归是按照计划的时间开拔了。
从谯到汜水关附近的荥阳,并不算远,在部分粮草先行的情况下,只用了四日便到了。
被燕清用活字印刷术和改良版纸张复印出来的檄文,被忠诚的信使带去各个州郡,因此带出的大动静,当然瞒不过洛阳城里撕破脸皮的两派人。
也让董卓彻底急了——看那字字诛心、辞藻华丽、一气呵成,骂得酣畅淋漓的檄文,就能看出来者不善的燕清,究竟要是针对哪一方多些。
他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自己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将这大煞星给得罪死了,好似有什么不共戴天之恨一般,非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要说抢那救驾之功,最后不都全归了燕清,他除了那该死的小皇帝的白眼外,半点好处也没捞着,还被袁家痛斥了一顿吗?
要说动了杀机,他被李儒劝住了,也没切实动手!
要说想挖走吕布那墙角,不也因李肃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物没成,还反将那虎将给得罪死了!
要说有过对战,也是燕清先发起来的——害他那偷天换日的把戏功败垂成,又折了大半最精锐的好儿郎不说,还得继续依附袁家,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
至于那檄文里头所说的,道他不约束士兵,纵容手下在京城奸银掳掠,他倒不是不承认有这么回事,可燕清又不是京官,就连京官都关不上这些细枝末节,那燕清好端端地驻守在离司隶都还几百里远的豫州,居然还发布什么声罪致讨的檄文来了?
每回撞上燕清,显然吃亏的都是他。
董卓越想越冤,越想越忿忿不平,几要气得跳脚。
这燕村夫忒得不讲道理!
人道冤有头债有主,分明是袁家联合其他公卿大臣,对他口诛笔伐,又向陛下施加压力,才害他被赶出京城的。
怎他阴魂不散的,没多久的卷土重来了,却不寻袁家晦气,头个针对的,反而是倒了多次大霉的自己呢?
……莫不是柿子挑软的捏?
董卓百思不得其解。
现带兵扎营在荥阳城郊的燕清,浑然不知自己无意中让混世魔王董卓都感觉被欺负了。
不仅叫发福尚不厉害的董胖子为此寝食难安,琢磨不透下,一边对袁家再不因顾忌而手软,来了个狠手灭门,叫除了有点先见之明的袁绍逃出京城了外,一边还对一直不依不饶的燕清先犯了小怵。
燕清正一身鲜亮戎装,安然坐在主帐当中,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听着底下人关于檄文回应情况的汇报。
第79章 各方诸侯
演义中响应了袁绍檄文的诸侯,有十八路之众,多的领三万人马,少的也有一万出头,可谓轰轰烈烈。
但其中光姓袁的,就占了三个了——袁绍、袁术和袁遗。
再剔除掉跟汝南袁氏关系匪浅,或是看在同为世家名门、有过提携之恩,或是姻亲关系的那些,譬如乔瑁之流,最后看要还能剩个一半,就不错了。
燕清对自己号召力几何,从不乏自知之明,如今登高振臂一呼,哪怕除他心里有底的人外都对此嗤之以鼻,不予理会,他也无甚所谓。
和可怜兮兮地只带着几千人赴任的光景不同,燕清早已今非昔比,建这联盟,还有着别的目的,而不在乎能借到多少力。
燕清轻松惬意地闭着眼,听军中主簿聚精会神地按照响应顺序念道:“第一位,渤海太守曹操——”
“慢着。”
燕清睁开眼来,讶询一脸淡定的军师幕僚们:“孟德何时成了渤海太守了?”
郭嘉挑眉道:“自封的。”
燕清:“……”
他是谨小慎微惯了,每次都想方设法去走正规程序,却还忘了有这种操作。
转念一想也是,反正陛下都驾崩了,哪怕老老实实地凭功绩上表,也只会落到把持朝政的董卓手里,还不如趁乱浑水摸鱼,自号个什么。
董卓虽跟曹操没什么仇怨,也不知他促成了救出陈留王一事,但身为下一任袁家家主的袁绍,跟曹操是众所周知的发小,就形成天然的敌对关系了。
不过,燕清心里也警惕了几分。
他虽不怀疑曹操现是一颗赤诚忠心,要救这岌岌可危的大汉社稷,但对方之所以带走夏侯一族去别处起家,显然就是始终对他怀有戒心,却又不便冲突。
渤海虽不大,可作为发家的起点,也是绰绰有余了——偌大冀州就在咫尺,燕清可不信曹操选这地方,还能没点进取之心了。
吕布不满道:“主公忙前忙后,他倒在后头跟着捡便宜了。”
就连被主公留在兖州执掌行政的前守宫令荀彧,他那兖州牧的官职,还是主公跟洛阳那些人磨了许久才得到的结果,可那曹操什么事儿都没给主公干,凭什么就捞到个太守当了?
燕清正揣摩着曹操或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心思,闻言微抬下颌,眉眼弯弯道:“怎么,奉先是羡慕起他了?”
吕布顿住了。
燕清这微带着诱导意味、老让他不经意间说错话,紧接着吃点甜蜜的小瓜落的问句,他已是极为熟悉,都快养成了一道条件反射了。
自家主公近来对他的态度大变,从一昧的温柔体谅、耐心纵容,到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又从极偶尔地摸个背,拉拉手,到但凡说到怒处,虽还是‘君子不动手’,却是直接上脚,不轻不重地踹上几脚都有了。
好的时候还跟以前一样,不好的时候,就粗鲁地踩踩腿背,用凶暴的语气骂他呆瓜笨蛋、朽木不通,公事上一言不合,还随手抄起那软绵绵的枕头、使劲儿砸他身上……也是家常便饭。
吕布倒是不恼,还觉自家主公无论啥样都率性潇洒,又是举世无双的漂亮好看。
在感到新鲜有趣之余,心里也是爱得不行,极为享受的,只为了配合主公发脾气的目的,他得一边挨着,一边装装无辜疑惑的样子。
但这会儿人多,要叫旁人瞅见他身上变化,就得丢人。
吕布纵暗觉遗憾,还是斩钉截铁道:“绝无此事。”
燕清不置可否。
这些天因布置军势的缘故,他跟吕布没少独处,也由于潜意识里清楚对方感情,那些一般隐藏起来的真实情绪,在私下里不由自主地就多释放了一些。
这回可真是“有恃无恐”的错了。
而吕布在他认知中一向脾气大得很,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惯出来的,现忽然得挨他狂风骤雨,居然也受得住,就挺让他吃惊的了。
二人各有所思,荀攸还是一脸呆呆木木,郭嘉则扬唇一笑,难得好心地解释道:“曹孟德纵不以太守自居,凭他散尽余财、集其族兄之力、再借师友之名所换之资,也足以雄踞区区渤海一郡,那他是或不是,也没大的区别。”
燕清笑着补充:“最后无论是谁胜出当政,一个远离洛阳的渤海郡,都不会被放在眼里,那给这位名声不错的前西园校尉个便利,做个顺水人情,又有何不可?”
吕布不情不愿地认了:“唔。”
燕清点了点头,看向茫然不知所措的主簿,示意道:“请继续罢。”
对方被燕清这个‘请’字给结结实实地吓到了,因太过受宠若惊,他本就因紧张而僵硬的声线,都被带得发颤:“喏!第二位,河内太守张扬;第三位,徐州刺史陶谦……”
这些名字都不叫燕清感到意外,一边听,一边安然喝茶。
唯一的想法,大概就是这名单,比他之前预测的要长那么一些了。
就连一直只闻其名而不知其人的潜在邻居兼对手,北平太守公孙瓒和与其还在蜜月期的幽州牧刘虞也在响应之列,都只叫燕清眉头稍微动了一动。
结果当主簿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燕清不禁大吃一惊,面上也差点没绷住淡定的神情:“最后的是?”
主簿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方才因太过紧张,反而不慎念错了名字,赶紧一字一顿,清晰明确地重复道:“第十二位,平原县令刘备。”
燕清:“………………”
卧槽。
按照历史的发展,刘备应该在一年后才得到晋升机会,成为平原县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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