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们再也不敢了!求二殿下饶命!”两宫女吓得脸色苍白,直发抖地道。
“不成。这里留不得你们,我得禀告父后,让他好好教训你们!”炎这么训斥着,命太监将这二人撵了出去。
“炎……她们刚才说,瑞瑞去做了父皇的侍卫?”仿佛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爱卿直愣愣地望着余怒未消的炎。
“这……”炎犹豫了一下,想必宫女们说的是事实。否则,景霆瑞怎么会不和爱卿交代一声,就不见了呢?
唉,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也好。炎便缓了缓语气,说道,“其实吧,景霆瑞去做殿前侍卫也很好啊,至少是官从三品……”
“才不是!一点都不好!”爱卿蓦地站起来,嘴唇颤了又颤,用发抖的声音说,“你不知道,父皇也好,还是爹爹都从未想过要调走瑞瑞!这就是说……是、是瑞瑞自个儿想走的,他不要我了!所以才会不辞而别,去父皇身边当差的!”
“皇兄,若真是这样,你强留他也没意思啊。人各有志,他想为父皇效力,快点升官,也能理解。”炎趁机开解道,“这宫里的侍卫这么多,你干嘛非得要景霆瑞啊?”
没想,爱卿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又坐下来,拿起一个包子就塞进嘴里。
很显然,他不想再和炎说话了,但是他一边吃,晶莹似冰的泪水,就跟决堤似的滚落下来。
那简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又一颗,他也不嚎啕,就这么一边吃,一边掉眼泪,看得出是伤心至极的。
炎头一回觉得束手无策了,谁都知道太子爱哭,还经常被天宇、天辰给捉弄到哭,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因为爱卿笑起来的模样,可比哭好看多了。
而他一哭,那真真是叫人肝肠寸断,光是看着心里就揪得直痛。也难怪父皇最怕他的眼泪了。
“你别哭嘛,卿儿。”炎急得是连皇兄都不叫了,手忙脚乱地叫宫女拿帕子,亲手替爱卿抹泪水。
可是爱卿也不搭理他,自顾掉泪,嬷嬷和宫女都吓坏了,跪了一地。
这时,长春宫的总领太监李德意来了,后头还跟着战战兢兢的小德子。
原来是皇后召见两位皇子,温朝阳果然跑去长春宫告御状了,李德章见太子正红着眼圈掉泪儿,便觉得更难办了。
倒是太子忽然不哭了,抹了抹哭肿的眼睛,吸了吸鼻子,主动站了起来,用沙哑、哽塞的声音说,“走吧,李公公,我也正想去找爹爹。”
“是。传太子车辇,去长春宫。”李德意于是吩咐下去,炎也应命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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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东侧的常宁殿,四处通透,临荷花池而建,是盛夏纳凉避暑的好地儿。
身着深青雉鸟缎袍、头戴镶玉金冠的柯卫卿,坐在黄花梨镶象牙圈椅里,面色有些肃然。
爱卿一进入殿内就察觉到殊于往日的紧张气氛,宫女也好,还是太监、侍卫全跟木头人一般垂首而立,无人上前给他请安。
加上柯卫卿喜好一切从简,这里的家具陈设很少,没了热闹的人声之后,敞朗的殿舍内,只有两位皇子沉沉的脚步声在回荡。
“儿臣给父后请安!”爱卿老老实实地跪下了,炎也跟着叩首道,“参见父后,父后凤体安康。”
“还安康?不被你们气死就不错了,你们两个真是太混帐了!”柯卫卿拍案道,声音如雷贯耳,让人胆颤,“竟然联手欺侮师傅?!他老人家气得头晕病都犯了!”
爱卿闻言抬头看了看,温朝阳就坐在柯卫卿右下方的锦凳上,抚着额头,正直哼哼呢。
“是儿臣不对,出口不逊,惹得师傅生气,儿臣甘愿受罚。” 爱卿先磕了一个头,又道,“但这事和炎弟无关,还请父后明察。”
“不是的!父后,此事儿臣过错最大。”炎却急着揽罪,仰着头说,“是儿臣第一个笑出来的,侮辱了温太师。”
“得了,你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脱不了干系。”柯卫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叹道,“你们各自回宫,闭门思过十日。这次不是罚抄就算了的,每人打掌心二十下!李德意!”
李德意领命,拿着戒尺走了过来。
爱卿看了看,规矩地伸出双手,摊开掌心。二十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上温朝阳还紧盯着看,李德意可马虎不得,“啪啪!”的拍击声,不绝于耳。
炎在一旁看得着急,时不时小声催促,“够了,该打我了。”
李德意也显得非常为难,只能赶紧地打完太子的手心,又打了二皇子二十下,这才算完事。
两人都受罚之后,手心就跟抹了胭脂似的红透了,还肿起一条条的杠儿。
“谢父后责罚,学生恳请师傅原谅。”爱卿白嫩的脸蛋上湿漉漉的,肯定是疼得紧,声音还有些哆嗦。
炎没有哭,挨打完了,他也松了口气,和爱卿一起再向温朝阳磕头赔罪。
温朝阳这才消了气,躬身感谢皇后处置得当,他的头晕病是“药到病除”,都没有宣太医来,就先告退了。
柯卫卿还想训诫孩子几句,外头通传皇上驾到,他便起身接驾。
一直没什么精神的爱卿,这会儿倒是直起腰背,很积极地看向外头。
身着明黄色绫罗龙袍,威武不凡的煌夜如旋风般进来了,看得出是闻讯而来,步履急匆匆的,他身后跟着两个御前带刀侍卫,其中一人便是景霆瑞。
爱卿看到他,眸子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可是却拼命咬牙忍耐着不哭出来。
景霆瑞看见跪在地上的皇子们,表情一怔,但很快便站在他应有的位置——朱红殿柱前去了。
“这是怎么了?闹得这样大?朕一下早朝,就听说你要罚太子?”煌夜挥手免去柯卫卿的行礼,反而搀着他的手,一同落座。
“在课堂上对师傅不尊重,自然是要惩戒一番的。”柯卫卿无奈地说,又叹了一口气,“今日犯错的不只是卿儿,还有炎儿。”
“炎?”煌夜似乎有些意外,“他可是很乖的啊。”
“父皇,是儿臣不对。”炎说,低下头去。
“他都被卿儿带坏了。”柯卫卿拧眉道,“在书房里不好好读书,尽胡闹!”
尔后,有关那“五谷轮回”的事情,柯卫卿讲了一遍,煌夜听了,竟哈哈地笑了,还说其实挺有意思的。
惹得柯卫卿一直怒瞪他。
“罢了,师傅会生气也难免,你们下回就不要这么捉弄他老人家。”煌夜微笑道,又一次放走了爱卿,“快回去让孙嬷嬷敷下手,不然这笔都要握不住了。炎儿,你也是。”
“是,儿臣告退。”炎面有愧色,起身告辞。
“瑞瑞……”爱卿却不肯走,他的眼睛一直望着一旁的景霆瑞呢。
“怎么,卿儿,你找景侍卫有事?”煌夜问道。
“父皇,父后,为什么突然把他调走了?”爱卿看着他们,十分着急地问。
“你父皇任人唯贤,景侍卫德才兼备、武艺高超,担当得起御前侍卫一职,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柯卫卿知道爱卿定是会闹腾的,苦口婆心地劝道,“再者,你身为太子,与其注意别人,倒不如多反省自己,别再调皮惹事了。”
“所以……是因为我太顽皮,瑞瑞才离开我的吗?”没想,爱卿却悟出了这一层意思。
“……”一旁的景霆瑞双唇微启,却欲言又止,因为这不合规矩。
“不错。卿儿,你的所作所为都不像一个太子。”柯卫卿起身,走到爱卿面前,“你想想看,他和你在一起,替你挨了多少罚?”
“受罚?”爱卿不解地看着父亲。
“是啊。你总是犯错,爹爹多次饶恕你,是因为有景侍卫替你求情,主动为你受罚。有这么忠心的下人,爹爹也不忍心再罚你了。可是,你却做不了一个好主子,总是招惹是非、一错再错,还不如让他去你父皇那儿当差……”
“那么,我不做太子了,爹爹你把瑞瑞还给我吧。”爱卿仰头,看着柯卫卿道。
此话一出,真是众人皆惊!连煌夜也瞪大了眼睛。
在大家还没回过神时,“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爱卿的脸上。
这一下耳光掴得极重,爱卿一下就摔倒在地,嘴角流血,景霆瑞二话不说地冲过去,一把扶起爱卿,察看他的伤势。
而柯卫卿看着自己不住发抖的右手,面色煞白,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方才还在座上的煌夜,也在眨眼的功夫间移到柯卫卿身旁,握住他的手,柯卫卿抬起头,一脸哀伤地看着煌夜。
“来人,带太子殿下回宫。”煌夜说。
在殿门外的孙嬷嬷赶紧进来,可景霆瑞却不愿意放开爱卿。
“景侍卫,你退下。”煌夜沉声道,景霆瑞这才松开手,起身,退至一旁。
“走吧,殿下。”孙嬷嬷半拉半拽着太子,硬是把他带了出去。炎儿也被他宫中的太监带走了。
卿儿走了,柯卫卿却紧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你还好吧?”煌夜问道,对他的愁容是心疼不已。
“抱歉,皇上,我一时忍不住……”柯卫卿低声地说。怎么说,他打的也是太子。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煌夜微微地笑了笑,握紧他的手,“你心里的苦,朕怎会不知道。朝堂上这么多人盯着卿儿呢,他犯错,即是朕犯错。这次,卿儿是过分了些,但你也别太难过,孩子要慢慢地教,朕会一直陪着你、支持你的。”
“唉……皇上,”柯卫卿把头靠上煌夜的肩头,“只怕这孩子……性格太倔……不肯认错。”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主张,不过,这倔脾气到底像谁呀?”,煌夜邪气地笑了,意有所指。
柯卫卿轻瞪了煌夜一眼,提示不满,煌夜温柔地捧住他的脸颊,低头轻吻了一下,再牵着他的手,走向挂有帷帐的内室。
之后,包括景霆瑞在内,所有的侍卫都退出殿外守候了。
第七章
已过亥时,东宫寝殿里,掌灯太监逐一灭去桌灯、壁灯,只剩几盏宫灯仍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就算少了些烛火,夏夜里仍是闷热难耐,寝殿的门窗全打开着,孙嬷嬷搬来凳子坐在太子的床边,手里持着一把鹅毛扇,不时对着侧卧着的太子扇上两把风。
这夜深人静的,没多久她也乏了,歪着脑袋,肩靠在床柱上,打起盹来。
一身黑衣的景霆瑞从窗里跃入,却没有一丁点声响,熟门熟路地绕过桌椅、屏风,来到那挂着鹅黄色纱帐的寝榻旁。
景霆瑞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孙嬷嬷后,屈膝跪在床边。
爱卿的身上裹着一条绣满夏菊的嫩绿锦被,他脸朝外,抱着枕头,蜷缩着身子,就跟小猫似的,在这偌大的床塌上,显得格外娇小可爱。
爱卿从小就喜欢贴着床沿睡,而以往都是景霆瑞值守在他的床前。
“瑞瑞,我睡不着,你把手伸给我。”熄灯后,太子会透过薄薄的纱帐,撒娇地说。
“是,殿下。”景霆瑞会伸手进去,任由太子抱着自己的胳膊,还把脑袋枕靠在上头,权当作抱枕了。
这之后没多久,太子便睡着了,且一夜安枕无忧。
为了太子能乖乖睡觉,景霆瑞是手臂被压麻压疼了也不吭声。直到太子翻身,不再需要他时,他才会缩回手,闭目小憩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慢慢地流逝,和太子的亲密相处早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不过,爱卿八、九岁大的时候,就不再要求景霆瑞陪夜了。孙嬷嬷对太子看得很紧,她总是嫌弃武夫做事不够细密,认为景霆瑞不能像自己这般伺候好太子。
景霆瑞也不与她争辩,改去寝殿门口守夜了。当然,但凡雷雨天气,太子怕打雷,他还是会入殿守着殿下。
只是那样的雷雨天,并不很多。
“殿下……”景霆瑞凝视着那张微微泛红、白皙的脸蛋,还和儿时一样水灵灵的,肌肤吹弹可破。
因此,白天皇后打的那一巴掌,仍留着三道清晰的指痕,没能消退。
爱卿虽是睡着,哭红的眼角仍有泪痕,偶尔也会抽泣一下,肩头微颤,说不定在梦里头,也还在哭鼻子……
“唉……”
景霆瑞不由轻叹一口气,伸手轻抚爱卿那沁着细汗的额头,然后,再轻柔地握住他的小手,察看了一下手心。
戒尺打手,尽管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也不需要特别地包扎处理,可毕竟十指连心,太子殿下他一定很痛。
更何况,爱卿今日不只是手痛,心里更疼吧!
以前,不论太子有多调皮,皇后也不会动手打他,最多是说教,再不济是罚站、罚抄写。
但是,这回皇后是真的动怒了吧。
因为爱卿当众说,不想当太子了……而这一切的源头,景霆瑞认为都是自己不好,才害得太子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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