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还有3个!”
厉弦喊出前方敌人的所在,一手指向紧挨涧边的一棵大树,口中低声道:“阿恪,弄倒那棵树要多少电?”
【150&!警告,你的身体已经几乎到达极限了!】
“最后一次。”厉弦轻声道。
钟恪沉默了一秒钟,说:【忍住。】
一道近乎白色的闪电向着大树的根基直扑而去,一闪而逝,瞬时将树干近地面处变作酥脆的炭枝。
厉弦只觉胸口似是被什么淤住了,眼前一阵黑一阵金星直冒,用尽力气才喊出一声:“阿衡,踹它!”
仲衡扶着他靠在一旁,向着那树奔去,几步之后越跑越快,骤然跃起,一声暴喝,飞脚猛踹在树干之上,大树缓缓倾斜,几息之后轰然向着涧对岸倒去,砰!一声巨响,高大的树干牢牢架在了对岸。
“过涧!”
护卫们迅速聚拢来,拉着粗藤,脚下踩着树干,平稳而迅速地渡过了深涧。
仲衡护着厉弦从树桥上走过,一边不时向后方投掷短枪,惨叫声此起彼伏,身边的同伴也不时有失足或是被暗器伤到的。
一盏茶后,百多人终于过了涧。
最后一个护卫脚踩上山崖涧岸之时,仲衡喝道:“点火烧树桥!”
十几枝松油枝制火把被立时丢了上去,秋时叶燥树干,松油流过之处,瞬时熊熊大火烧起,将追及的黑衣人隔绝在溪涧对岸。
最后几十枝弩箭射出后,再没有黑衣人敢冒着大火逼上前来。
“走!”厉弦浑身冒着冷汗,命令道。
仲衡将奶羊甩到护卫身上,夹手将厉弦扛到了自己的背上,闷声不吭地领路前行。
身后噼里啪啦枝叶燃烧的声音渐渐远去,忽地轰隆一声传来,仲衡驻足回望,却见巨大的树火炬已烧成两截,掉下了山涧。
“阿弦,我们走。”仲衡轻声道,厉弦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半睡半昏过去。
[嗷嗷嗷!好生气,周敦这狗皇帝,总有一天要把他切片烧烤!]
[小厉子没事吧?!恪主播你这电电电的,也太没用了,瞧把人给累的。]
[仲将军果然英勇,唉,就是不知道回西北后要怎么办啊?就这样反了吗?我感觉有点干不过啊!]
[安全第一,先积蓄力量,再把周敦给干个底朝天!]
【阿弦的身体没经过基因改造,以中古人类的身体素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精神相当强韧了。没事!只要过了这个坎,以后他身体的“电适性”会越来越强,能容纳的电量也会几何级上升,大家安心吧!】
直到此时,钟恪舒出口大气,才发觉自己一头一身的汗。我去!他嘟囔着,让清洁仪开始工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会为小厉子牵肠挂肚,担心吊胆了,这个小世界,真的有毒!
仲衡背着阿弦,挂着个小婴儿,脚步不敢停留,带领着狄丘护卫们趁着一点月光,疾走了一个多时辰,走入了深山密林,这才稍稍放缓了些。
阿弦昏沉沉的,似是施法过度脱力了,可这小婴儿却开始哇哇大哭,四肢乱蹬。仲衡狼狈地轻轻拍了拍哄着,孩子却越哭越凶,甚至连他的胸口也湿润一片,不知是眼泪还是尿。
“暂歇片刻。”
一声令下,护卫们停了下来,按着各自的职责自觉地分散开来警戒,轮番休息。
追兵在后,也不能点篝火,大伙只能窝拢在一处,稍稍点了一枝极小的火把,照亮孩子。
“这哭个不停,到底是何因?”
对敌都不曾失了半点冷静的仲校官,捧着个哭得直打嗝的婴孩,骂不能骂,打更不能打,手足无措。
“许是尿了?还是吓着了?”张七郎是个单身汉,挠着头不明所以。
“应该是饿了吧?!”护卫中也有当爹的,猜测就靠谱了些。
【阿弦,你外甥饿坏了,醒醒!】
厉弦被钟恪的叫声和孩子的哭声吵醒过来,用力睁了睁眼,就看到一帮粗手粗脚的大男人围着个哭泣不止的小小婴孩,不知如何是好。
“阿衡,把那羊弄过来,挤点奶,孩子饿了。”厉弦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你醒了!”仲衡立时跑了过来,欣喜地柔声道,转头吩咐几个会做农活的护卫去挤奶。
挤了半晌,几人汗都出来了,那羊只是咩咩惊叫,四蹄乱蹬,哪里挤得出奶!显是吓到了。
【阿弦,你怀里有药,给它吃了能下奶。】
厉弦一楞,缓缓从怀中摸出阿姐给的漆盒,打开来,几十颗“王不留行”静静躺在其中。
脸上有些湿冷,厉弦抬手一摸,已是泪流满面。
第146章 西北
元和二年, 癸亥月戊申日, 大燕皇后殡天, 帝以其忠和纯淑,追谥为“德”。
帝念与大行皇后少年结发,恩爱两无疑,在皇后葬礼之上痛哭失声,涕零而悼。
大行德皇后庶弟厉弢厉仲韬, 于葬礼之上酒后失仪,为御史所参, 一时群起而愤, 纷纷参奏厉仲韬, 而后拉瓜扯藤竟引出无数罪状。御史参厉仲韬与废太子周敬手下的某宗人阴伺非常,兼借其父权势卖官鬻爵,视朝廷名爵为囊中私物, 更有苦主诉厉家公子为谋夺商贾京中正店, 威胁逼迫以致店家投缳自尽。
太学司业陈尔昆更是在大朝之时上万言书,泣血痛斥厉氏子罔顾法纪、为所欲为,厉相包庇纵容, 罪在不赦。
厉相摘冠伏地,泣叩殿前, 痛悔养子未教, 愿大义灭亲,以正法典,并乞骸骨。
帝以其劳苦功高, 未予重责,准其所奏,赐安车驷马,金百斤,归隐乡里。
厉弢罪不可免,着有司会审之后,北配边塞,遇赦不赦。
昔日厉相手下党羽,在皇帝威势之下,如初雪遇烈阳,不过几日就纷纷改投他家,冥顽不灵的则被贬的贬,谪的谪,参天大树倒下,一树猢狲哀叫嗬嗬,也不过跳脚而去,毫不留恋。
厉相大公子时任西戊校尉,当日回京考课,住于南苑庄上,突遇贼匪夜袭,竟是生死不明,不知所踪。皇帝叹息扼腕不已,着执金吾严加追查,誓要为德皇后的胞弟雪恨。京城执金吾内外大索一月,终究没有半分线索,都尉为皇帝杖责贬斥,以柳庆荣取而代之。
权倾朝野的厉相一派竟是在皇帝反手之间倾覆,赫赫气焰顷刻烟消云散。
举国皆素不过两月,新年已至。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平静祥和的新年过后,春和景明,花红柳绿,陈国乞和,愿与大燕结秦晋之好。此议一出,举国哗然,却又人人窃喜,要知陈国与大燕彼此争斗逾百年,难能以此不费刀兵的法子成就华夏一统,吞并陈国,自是皆大欢喜。
两国商议条款三月,终成和议。
萧氏离珠出嫁大燕,为大燕皇后。日后以其嫡子继国之大统。后一条,虽未宣诸天下,却是两国心照不宣的铁律。
金秋时节,萧离珠十里红妆再嫁大燕元和帝,帝大赦天下,改元升平,取其“灾变可消,昇平可致”之意,祈天下太平。
华夏一统,再无陈国,朝中虽是有好一番争斗,抢那肥差腴地,但前陈国虽说为一国,却被突厥蛮子打得落花流水,国不成国,又被大燕吞并,原来的臣子自然是惶惶然夹着尾巴,任皇帝搓揉。
皇帝正喜这样听话的臣子,一番眼花缭乱的调差,朝中关键所在、厉相党羽空缺出的肥差,全部换上了他夹袋中的人物,权柄更重,一时似有汉武再世之威风。
萧离珠嫁了两次皇帝,自然知道言语不可信,唯手中之力能信的道理。陈国精锐之军,掌于诸葛成之手,驻于陈国旧地,她手中捏着虎符之令,更有原陈国的禁军驻于京城以北,只听萧后一人号令。
至此,在大燕皇帝手中,升平年间难得地出现了一派歌舞升平之像,朝中文武弹冠相庆,戏言莫不是“升平之治”?
这等繁荣平安的年景并未让大燕人欢庆多久,升平二年,东西突厥厮杀一年多,终于一统,老汗的孙子温哥兵败被杀,突利图汗成了整个突厥的天可汗。
是年春,突厥铁骑十万,如泥石流般自原陈国北疆冲泄而下,皇帝派驻北疆的守军未触已溃,北地生灵涂炭,大将军刘琦一日三折,死守边堡苦求援兵。诸葛成亦据城死守,不敢出城半步。
大燕刚吞下没几日的陈国疆域,还没尝出什么滋味,顷刻已大半拱手让与蛮胡。
三十万大燕边军龟缩于原陈国金塘关与大燕边塞一线,凭着崇山峻岭的天险据守,任由突厥铁骑肆虐原陈国腹地,只求能守住大燕京城外围险关。
兵灾天灾不断,春荒蔓延,太平年景不过是个水中泡影,蛮人喘口粗气,“升平之治”便碎成了粉末。
几十万蝼蚁般的灾民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百姓求活无门,不知从何时起,灾民之中悄悄传起了一句话:“想求活,走西北。”
大燕皇帝焦头烂额,恨不得能用这些蝼蚁将蛮胡拖死,哪里还有余力和心思去救他的子民?
四散奔逃,眼见就要如同蝗虫般席卷中原的边塞灾民,竟而渐渐汇拢,被人引导,朝着西北流去,便如一碗浊水泼入龟裂的旱土,竟是短短几个月间无声无息地渗入西北大地,再不见流民。
“人去哪里了?这几十万人,你总不会说飞天遁地了吧?!”周敦面色阴沉地盯着执金吾都尉柳庆荣,问道。
柳庆荣将头埋得几乎要陷入胸中,低声禀道:“西北。”
周敦面上一阵青气泛起,冷笑道:“西北……王?!”
柳庆荣跪伏于地,不敢将头抬起半分,只听一阵劈啪碎瓷之声,几块碎片溅起,将他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却是连哼都不敢哼出声。
***
“大人,这西北界面,倒似是比京畿之地还太平些?”小厮春秋好奇地撩开马车的帘子,悄声与自家大人说道。
“嗯。”章秉眯着眼,任自己的身子随着车马摇摇晃晃,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上头只插了一枝古旧的木簪。
“大人,大人!你看那里!”春秋眼珠子突地瞪圆了,遥指着前方经过的骑兵部队,咋舌不已,“这,这是我大燕的兵卒?怕是京城的执金吾都无这等威风。哎呀!他们还着甲,好生漂亮。那刀,闪着光哩——”
章秉睁开眼,轻飘飘横这孩子一眼,春秋悄悄伸了伸舌头,不敢再大呼小叫。
自家老爷被贬谪西北,任个甚么上郡郡守,这贫苦之地,又是边塞,哪里是老爷这等文人该来的。可恨皇帝听信小人之言,说是老爷与前相厉昭一党有旧,竟是将堂堂国子监祭酒贬到这等鸟不拉屎之地,真真可恼。
说来也古怪,这西北之地几年来任官不少,可是来了都似是投石入湖,没溅起半点水花,便无影无踪了。想起这茬,春秋便有些惊惧,那些看新鲜的心思也消了大半。
“大,大人,那些官吏都失踪了,是死了么?”忍了片刻,春秋小脸发白,还是忍不住问道。要是自家老爷也这么被“失踪”,那可如何了得?!
章秉摇摇头,道:“休得胡言。”
他闭上眼,脑中却是思绪不断。
这几年,京城派任西北的官员并未失踪,说死了更是无稽之谈,他们只是被“缠”住了,一入西北便不得返。初时,还有书信来往,更有些官员让人送了家眷前往,渐渐的,朝廷便觉出不对了,几位西北的郡县长官已至考课之期,竟是无一人返京!
待等皇帝派了三四回人去查看,那些查探之人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当年厉弦失踪之后,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命平陆县令陆涛兼管西北狄丘之地,纳入治下,心满意足地吞了这肥得流油的西北新江南。
开始一两年,平陆县每每报奏粮食大丰收,就近充为西北边塞军粮,又有各色奇思妙想的玩意、冬麦珍粟等良种大批呈上,更搞到了许多厉弦弄出来古怪物事的奇怪图纸,一并奉入京城,可惜这等图纸据说只有厉弦和他手下几个懂行的管事知晓秘密,旁人看得眼晕都不知所谓。
皇帝本想要拆了那些高炉之类的“宝器”运至京中,却又怕再无人会装这些器物,平白废了,只得命平陆县好生看守,另寻能工巧匠来恢复这些能日产千斤铁水的好物事。狄丘一众干吏工匠和技师们,据平陆县禀报,说是在厉弦失踪后,便都散去,不知所踪了。
待得突厥蛮子再入陈国边疆,天下大乱,大燕陈兵边塞再也顾不上这西北小小一隅之时,那座古怪的高炉不知何时又开始冒出黑烟,西北的官员自此再也没人能回京。就连皇庄上种着的狄丘“宝种”,到得第二年,竟然减产大半,谷粒干瘪,哪里还像是什么祥瑞,简直便是“恶兆”!
皇帝怒而欲遣兵,却又被突厥压近边塞,夜不能寐,哪里还顾得上西北的事情。
只得派了一批又一批的密探入西北,只是尚未探个究竟,却听得一个名号越来越响——西北王。
听说此人是羌胡的神使,住在格和勒草原为穆都斯神所建的赤禾堡中,据说神使法力无边,手下有羌蛮信众无数,更有黑甲雄兵万众。
有人说他是羌蛮子,却也有人说,神使是个汉人,还是个早已不知所踪的燕人——曾经的厉大公子、大燕西戊校尉,厉弦。
听闻此讯,皇帝大怒,着人索隐居乡里的厉昭入京,谁知其人与家眷早已不知所踪。再查北配边塞的厉弢,却是在发配的途中便已落水失踪。
厉弦在大燕腹地根脚竟是在这两年间,不知不觉地拔了个干干净净。
西北之地若是在其兴起之时遣大军征伐,或许能灭祸端于萌芽,如今却是半点法子也无,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非治之地、大燕身上的毒瘤,野蛮生长,再无可遏。
许是传说中的西北王出身大燕的关系,他并未揭竿而起,或是祸乱一方,甚至连商贾也不禁,只是在西北划地而治,默默地吞噬着大燕的子民和官吏,神秘无比。
这等不按套路的行事,让大燕朝廷上下头痛无比,却也一时心安,绥靖以待,顶着突厥蛮胡的凶残攻势,只作看不到西北一角。
章秉不但是国子监祭酒,也曾是帝师,更是厉弦在太学时的师长,走这一趟西北,固然是皇帝之命,更是他心中所愿。
西北之地,能活人。
他要看一看,这能活人的西北,这吞了数十万人不见一点水花的西北,究竟是“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还是“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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