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老皇帝突然死了,京都大乱之下,也没人顾得上廷尉狱中的小小纨绔,郑青郑赤就想乘机混水摸鱼救他出来,可惜守卫太森严,他又太废物,连累了两个忠仆都丢了性命,阿舅们也……
前生今世之事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厉弦使劲一咬舌尖,让自己从瞬间的恍惚中痛醒过来。
这伙子人,原来此时就已经潜入京都了。彼其娘之,果然有厉老二在就没好事,这样都撞见,真是见了鬼了!
唯今之计,只有先糊弄过去,不然一堆废物,都是给蛮子们添菜的份。
他两眼一竖,狠狠瞪了仲二一眼,骂道:“闭嘴。”
厉弦夹手夺过自己车驾上驭夫的长鞭,走上几步,劈头劈脑抽在正大骂的青果身上,抽得他一声惨叫,顿时惶恐地闭了嘴,怯生生地含泪跪下来:“大,大公子。”
“还不快送你主子回府,你想害他病得一命呜呼么?他要是没了命,你们这一帮子都给我去陪葬!”厉大公子厉声喝道,转身死盯着那驭夫大骂道:“还不把马套上,马比人都娇贵么?”
驭夫慌忙套马,急急爬上车。
厉弦余光瞥了眼那为首的“采冰人”,却见他手中的冰钎稍放下了些,微微退了半步,周围那几个也随之退了半步。
厉弦深吸一口气,扬起长鞭猛地抽在厉弢那车的驾马背上,伤马一声狂嘶,撒开蹄子狂奔,驭夫大惊,手忙脚乱,脸色铁青地死死把着车辕,也不敢猛拉缰绳,只得让车随着惊马狂奔而去。青果惊得面无人色,忙起身急追,再也顾不得大公子了,要知他是二公子的贴身之仆,要是二公子有什么差池,相爷是肯定要了他的小命。
仲二默不作声地悄悄往前一步,护在自家公子爷身侧,肌肉紧绷,半低着头悄悄盯紧那几个“采冰人”的动作,此时,他自是已知厉弦想做些什么。
厉弦见老二的车子七扭八歪的奔远,心下松了些,咽口唾沫,又是一鞭子抽在地上,扬起好大一阵尘土,厉声骂道:“你们这些贱民还不滚远些,挡了你家公子爷的道,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
他右手紧握,手心都是汗,按说这鞭子抽在“采冰人”的身上,这姿态才足,但他也怕惹怒了那蛮子,蛮性上来要血拼,那就惨了,是以只得扬个花鞭威慑一二。
厉大公子一步步走回车上,只觉身后芒刺在背,腿都是软的,差点没迈上车,还是仲二一声不吭地将人半拎了上车。
“快走!”一上车,他便低声急喝,趁着那些蛮子还没发觉他们身份已被识破,能跑多远跑多远,这些突厥蛮子混入京中有何图谋却是执金吾和皇帝、官员们该操心的事,值不得他厉大公子金贵的小命犯险。
郑青郑赤甚是机警,早就从公子与往日不同的神色看出点端倪来,默默翻身上马,护在车侧。
车轮辘辘,越走越快,从那些蛮子中间穿行而过,“采冰人”们看看领头人,见无什么动作,便缓缓散开到了路边,那蛮人的首领眯眼凝视着不远处疾疾而奔的车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及至想起那个白脸公子哥身边的壮汉,他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喊道:“仲家人!”
仲家世代镇守阳关,与突厥一族的血仇可谓不死不休,仲家将军们的样貌深深刻在突厥人心中,尤其是他们这些在边关厮杀过的武士,哪一个身上没有背负仲家欠下的血债?仲家人又怎么会认不出与他们厮杀了多少年的突厥人?
这个少年仲家人,他依稀在战场上见过,犹记得那非人的武力,幸好南蛮子自砍栋梁,仲家将已不足为惧,这少年仲家人也不知如何流落到了这里。
如此说来,该死的白脸南蛮子是在作戏!应是已认出他们并非汉人来了。
阿史那折得一声暴喝,手一挥,部下们手中几根冰钎瞬时投掷而出,呼啸着向前方两车的驭夫和牛马扎去,几声惨叫嘶鸣,两个驭夫被扎成了血葫芦,毙命当场。
牛马受惊,后面的牛车顿时侧翻,石屏和林泉两人滚了出来,连滚带爬地顺势滑下了河边的道坡。
厉弦惊得头皮发麻,手脚发软,幸而被仲二一把抱住。
郑青冲着身后一声大喝:“下河跑!”而后催马拔刀,转身迎向那几个凶人,郑赤转眼一望,见仲二已半抱着厉公子从车内跃出,也忙拍马迎敌。
“采冰人”首领叽哩咕噜一句吼,那几人迅速变幻方位,显是结成了军阵,严阵以待。
石屏和林泉只见双方短短一瞬已接交相战,瞬时血肉横飞,而公子爷早被仲二挟在身边,两个从未练过武的瘦弱小厮抖着手脚,战战兢兢爬着滑溜溜的河坡,还想着去救公子爷,厉弦气得一声怒吼:“你们两只鸡仔顶什么用?还不快跑去报信!”
犹豫了一息,又爬不上去,石屏和林泉终于还是沿着河岸狂奔而去。
阿史那折得望着那两个跑几步摔一跤的蠢笨下人,握在手中的冰钎到底没投出去,仲家的恶虎在此,他手头除了这冰钎却再没有趁手的兵器。好在只要除了这仲家子弟,也并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只要手脚干净些,宰了这几个南人,事情办妥就再无大碍。
死上这么几个,又有谁知道是突厥贵人们干的?
以骑兵对步兵,原本应是大占优势,但郑青郑赤他们偏重保护与擒拿、刺杀,其实并未练过马上作战,勉强只能算是骑马的步战能手,他们手中朴刀更与马刀差之千里,而马匹起步与敌又相距太近,无法发挥骑冲之势。等到两匹马冲进六个蛮族人的战阵之中,几柄长长的冰钎从各个刁钻的角落刺来,两匹未经战阵的马儿惊恐万分,嘶叫人立,瞬时被扎透,鲜血狂喷,轰然倒地。
郑青郑赤只得顺势滚下马来,郑赤躲避不及,腿上顿时被扎中一枪,闷声痛哼。
厉弦紧握着满是冰冷汗水的手,急道:“仲衡,你快去帮他们,我没事。”他不想看到郑青他们两个为了他,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仲二一把将他推入车后,顺手拔出驭夫身上两柄血淋淋的冰钎,一脸煞气地低声道:“你放心。躲着,别出来。”
他用力一甩手,一支冰钎连着尖利的啸声,疾飞而出,正刺中追砍郑赤的那个蛮子,冰钎余势未弱,竟而牢牢将他钉在地上,顿时了账,木制的钎尾余颤未休。
仲衡飞奔几步,手中冰钎如龙舞,似狂风,大开大阖,从郑青的身侧杀将过去,一声暴喝:“仲衡在此,蛮夷尔敢!”
第35章 追杀
阿史那折得眼见仲衡冲来, 也有些头皮发麻, 挡在他身前的突厥武士一声怒喝, 冰钎如毒蛇般疾刺向前,往仲二的胸腹插落,与此同时,配合战阵的两名武士从左右两侧斜斜刺来,一上一下, 角度刁钻,攻敌之必防。
仲衡突地侧身躲开前方的突袭, 一声大喝, 手上冰钎以长枪之势格挡左侧敌人的枪刺, 以他的猛力顿时将冰钎格飞,弹起老远,左手直拳猛击, 正中那蛮子下颌, 一下将人击晕死过去。右腿瞬时飞起,狠狠踹在身旁另一个偷袭的蛮子身上,那蛮子被踹飞几步远, 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他一出手, 瞬时解决三个敌人, 原本围攻郑青的那两个蛮子,立时分了一人过来,支援头领。
阿史那折得身为贵族, 在族中也是称得上号的勇士,他此次潜入燕国京都身负重任,带的也是族中久经沙场的勇士,但在这仲家小将的手下,竟非一合之敌!
敌人的冰钎冲着面门疾刺而来,阿史那折得硬着头皮一格,“咔”一声闷响,一股大力从冰钎木柄上传来,手臂巨震,虎口竟崩裂出血,差点握不住兵刃。
然而,那仲家小将似乎丝毫不觉吃力,冰钎一刺即回,倏忽如穿梭般一刺接一刺猛然刺下!气力之大,以致疾刺之下带起的劲风刮到脸上,如刀割剑刺一般。
阿史那左躲右闪,已不敢再正面格挡,然而这疾风闪电似的进攻,让他躲无可躲,生死仿佛就在枪尖划过的一线之间。
阿史那满面赤红,汗冷涔涔,绝望已极,他突地嘶声大吼,命令最后的两位武士支援顶住!
以族中的严酷之法,阿史那是折得是他们一行的头领,如果头领遇敌丧生,这些随扈即便能逃得了性命,回到族中仍是逃不过一死,甚至连家中妇孺都会被连累,成为他人的奴隶。唯有拼死护住首领,或能让家小逃过奴役之苦。
两个仅剩的武士甩开郑青的缠斗,一声嘶喊,不要命似地扑了上来。一个兵刃已失,只能死死抱住仲衡的腰用力往后拖,另一个抽出冰钎死命向他颈中扎下。
仲衡反手疾刺,冰钎如蛇信般一伸即回,右侧的蛮子高举冰钎,整个人却突然软了下来,缓缓倒地,激起些微沙土,胸口鲜血迅速泅开,却是已被刺透了心脏。
被个壮汉死抱住腰身,仲衡脚下微微一滞,眉头微皱,右手一夹,将抱他腰的那个家伙,脑袋夹到了腋下,左手探出,夹着那蛮子的顶门一转,“喀”一声闷响,那突厥武士的脑袋被转了半个圈,瞬间死得不能再死。大约这蛮子死有执念,双手竟然仍死死箍在仲衡腰上,拖得他难以前行。
阿史那折得看到这种片刻之间扫一片的凶残猛人,一时亡魂大冒,见仲衡被那武士冒死拖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自己都不明意义的呼喊,转身全力飞奔而去,冲向边上的密林。
仲衡双手微一用力,就将挂在腰上的那家伙两条胳膊掰折,甩将开去,再一抬头,那个蛮族头领已经像只兔子般蹿入密林,跑远了。
兵法有云:归师勿掩,穷寇莫追。
仲衡略一犹豫,还是放弃追击,若他只是单身一人,这等蛮族必定诛尽才返。但如今,他已不是守护国门的将门子弟,身边又有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弱鸡主子,万一这些蛮族还有什么伏兵,蹿出来伤了他的公子爷,便是死上一万个蛮子又如何能抵得上阿弦的一根头发。
他转身粗粗查看了一下郑青郑赤,问道:“能走吗?”
“无妨。”郑青低着头,撕了衣襟为郑赤包扎大腿上的伤处,他自己身上也被冰钎划了几道长口子,有一道差点开腹,颇流了些血,自己粗粗捆扎了下,此刻眼前一阵阵发黑,倒是不碍性命。
他们两人往日在郑家、厉府,虽是多有历练,但也不过是与青皮混混或是“大侠”们厮斗,手上性命也有几条,却从来没有想过战场阵仗原来与私下武斗有如此大的不同,这还只是几个蛮子的军阵,要是上了真正的战场,千百个敌人齐齐杀来,即便小巧腾挪的功夫再强,怕也逃不脱一死。
以往郑青还隐隐有与仲二一争高下之心,经此阵仗,他都有些心灰意冷,只望这点身手还能在公子爷身边守护他,那便是大幸了。
仲衡当年随着父亲在沙场征战,看过太多生死,郑青郑赤这点小伤还真不放在眼里,他点点头,让两人自行处理,自己匆匆奔回自家的主子身边。
厉大公子此刻踞坐在马车之旁,身旁倒毙驭夫一名,倒卧嘶叫哀鸣不已的健马一匹,他却神思恍惚,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嘴角抽抽,正自喃喃,若非是在这天色渐黑的时分,脑后再挂上个光环,大约可与佛祖拈花一笑的慈悲相比了。
仲衡一惊,生怕自已的小主子给吓傻了,他小心地单腿跪下,握住厉弦的手,柔声细语地问道:“阿弦,阿弦?你没伤到吧?我扶你起身,我们回府可好?”
厉弦瞥他一眼,哪有功夫搭理,忙着砍价都来不及呢!
脑海之中,钟恪正唾沫四溅地痛陈任务好处与赏格,眼眶之内,弹幕如潮涌一般,刷得飞起。厉弦一心两用,脑门热汗都蒸腾了起来。
[仲家军——威武!仲将军——霸气!杀敌,杀敌!赏格500!]
[哇哇哇!真人血腥战斗,激情四溅,血肉横飞啊!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果然更激发荷尔蒙,比冷冰冰舰战、制导、光幕、射线、星球湮灭什么的热血多了,这才是男人个体英武和勇气真正发挥的年代啊!]
[追追追,密林追杀,赏格100!]
[干掉那个蛮子,“胡无人,汉道昌!”]
这场小规模的个人厮杀,别说一般的观众看得血性起,就是厉大公子这等怂货都看得鸡血沸腾,恨不得干上这一场的是自己,“仲家军”更是亢奋得发狂,礼物如飘雪般洒下,十几个赏单加一起,坚决要求入林追敌,总赏分竟然达到本个小世界直播有史以来最高赏分1000!
钟恪主播立即被这金钱炮弹轰倒了,颤巍巍地挂出了700分的任务单,这个回扣么,总还是要吃一点的,反正土著也不知道真实赏格。
这些日子研究下来,已略懂星际华夏简体文字的土著厉哼哼冷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钟大仙私吞赏分的龌龊之举,要老子拼小命夜入密林追蛮子,不但不分礼物给咱,还敢克扣?大不了一拍两散,量你也不敢电死老子,有那联邦啥啥法呢!别当老子不懂律法。
【你……牛的!】钟恪倒吸一口凉气,握草,还是小看了这蠢萌的怂包坏蛋,没想到草包都开始研究星际文字了!
既然被人揭穿了老底,又不能违背法律与道德,真的莫名其妙把人电个生活不能自理,大单赏格当前,追敌时机稍纵即逝,钟恪小主播对这小世界唯一的泼皮锚点,也唯有妥协加斗争,拉锯砍价几个回合之后,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他这宅男本来样样都是星网购置,从来不用还价,哪里见过这种锱铢必较的奇葩品种?
厉弦与钟宅男在经济分账上的第一局,暂胜,不仅赢得了此次任务的全额赏分,更分得了这批礼物折合赏分值的一半。也就是说,只要追上逮住或是干掉那个蛮族头子,他就立即会有1650分入账!
厉大公子猛然站起身来,正义凛然地一声怒喝:“敢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
金光闪闪的千分蛮子,纳命来!
[哈哈哈,我就爱小厉子这眼冒金光的无耻德性,蠢萌蠢萌的。]
[啧啧啧!没想到怂包厉还会扮猪坑主播啊?这么说来,我们的弹幕其实小厉子都能看得到?喂,小厉子,刚才姐姐好像看到你袍子腿间部位有点湿,是不是吓尿啦?]
[6666,震惊!宅男恪竟然被土著男如此这般,咬牙含泪,忍声吞气是为哪般?]
[这个【哔——】装得好,我给个八十分,就是和人设有出入,很违和啊!]
[中二将军吓懵了有没有,看那圆张的性感嘴唇,迷惘的双眼,厉公子不按牌理出招,把忠犬搞晕了。]
“阿奴,随我入林追敌!”厉大公子也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调戏弹幕,赏分才是第一要务,什么不知廉耻的姐姐弟弟,哼哼哼,有赏分叫姑奶奶都成!
当然自家安全还是第一的,但看刚才仲二砍瓜切菜般的英勇,收拾个败犬应该手拿擒来,就是天黑不好找人,还得再找钟恪那混蛋搞点什么追踪护身的法叶大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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