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衡愕然一楞,继而忧心忡忡,不知自家主子中了什么邪,他是那等爱国英勇之士么?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这弱鸡主子夜入密林追凶啊!
“阿弦,你别……”仲衡劝说的话还未讲,却见厉大公子眉头一紧,瞬间又一舒,眼冒精光,甚是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别急,待我去取一件法宝来。”
说着,厉公子竟一头钻进马车车厢之内,片刻之后,神采奕奕地又钻了出来,他横了仲二一眼,凛然道:“你不必劝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我必要追杀此獠,为我枉死的大燕百姓,这两位驭夫报仇雪恨!你若是愿护,就随我一同去追,你若是不愿意,就留在这里照顾郑青他们吧!”
语意虽是斩钉截铁、大义凛然,厉公子的脚下却是半步没挪。激将可以,真的让他一个人去追那蛮头子,他又不是傻!
“阿弦何出此言,我的命都是你的。”仲衡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废话,“随我来,再迟些怕他跑得无影踪了。”他顺手将地上插着的几柄冰钎一溜拔出,一手拉着自家的小公子,趁着天色还未全黑,尚有余光,便往林中追去。
郑青大急,想要站起阻碍,却是眼前一黑,又委顿在地,一颗心急如火焚,却不知那作死的阿奴如何敢带公子夜入密林?!
夕阳余晖渐没,林中更是幽暗,好在仲衡追踪有一手,紧紧拉着厉弦一路前行。
【……承惠200分,夜视红外线模式已开启。】钟恪心中滴血,有气无力地念叨,又被那土著厉给磨了个七折,这日子没法过了!
厉弦精神大振,眼前展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第36章 夜视
厉弦的视野之中, 天地换了个颜色, 无论什么物事都显出妖异的深深浅浅绿色, 明明是昏黄近夜,眼中却草木土石纤毫毕现,甚至连一只野鼠惊恐地蹿过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那野鼠的眼睛光闪闪的锃亮,忒地吓人。
土著厉一颗心不知是惊吓还是激动, 扑通扑通一阵乱跳,他强自按捺心神, 喃喃问道:“这便是那个夜视红外……”
【这是夜视系统, 采用微量电离以&5程式刺激你眼底的感光细胞, 使它能更敏感地反馈可见光……咳,我和你说这些干啥?夜视模式,就是让你夜能视物, 你点下右上角的虚拟触键, 可以转换到红外模式,红外模式就是只要体温与环境温度有差异的温血动物,无论是否显现在你面前, 就算他躲在树后,你也能观测到橙红色的形状, 看左前方, 呐!橙红色一小团正在跑的,就是刚才那只老鼠。】钟恪简单地向土著用户介绍了下用品,亲切地指出, 200赏分是激活法叶价格,以后每用一次50分,概不还价。
厉弦愕然地瞧着视线中机警奔远的那一团鼠状橙红光芒,在蓝黑色的背景之下便如夜空中的明月般显眼,虽然对异人们的法术大为惊叹,厉大公子如今也乖觉地咬牙不动声色,免得某个混蛋坐地起价,只是一双拳头就未免握得紧而又紧。
仲二正仔细分辨林间草木被人穿行而过的痕迹,见阿弦似是有异,手都有些发抖,忙拉起他,低声安慰:“莫慌,有我在,那蛮子伤不到你。看这地下草木断折之状,他跑得也不远,脚步甚慌。阿弦,你且注意脚下,我拉着你前行。”
厉弦正自激动,如何能不显摆一番?他抬头昂然道:“你担心我?且顾好你自己脚下,公子爷我天赋异禀,却是目有神光能夜视万物,我等追上那蛮子后,你且听我指挥,指哪打哪,可懂?”
借着夕阳最后的余辉,仲衡依稀能看到自家小主子那鼻孔朝天的得意样,虽说在此追敌之际,似是不太合时宜,但他实是忍不住想笑,主子这模样,不像只弱鸡,倒像只刚霸占了一村母鸡的大花公鸡,正在踞树桩而鸣。
仲二努力咬着唇让自己不笑出来,闷声道:“走罢!”手中却不敢放松,唯恐吹嘘得正开心的公子爷,一脚踩上山石野物,把他吓个半死。好在如今天时已寒,倒是不怕蛇虫,要不然这娇生惯养、心血来潮的公子,怕不得一路惊叫失魂。
然而,厉大公子并不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跌跌撞撞走上几步便放弃回头,反而一路如履平地,绕开树枝、石块和坎坷不平的地方,蹭蹭蹭地往前走,若非体力还稍逊些,竟是能和他走个比肩。
“你……果真夜能视物?”仲衡一边追踪着草木断折倒伏的痕迹,一边有些好奇地问。
阿弦身上的本事,竟是一样又一样,医技如神,料理美味至极,还会制各种古怪又极有用的物事,如今竟然还能夜视万物!往日他与自己争斗之时,却是一样本事都不曾显露,那般韬光养晦装成个纨绔草包的样子却又为何?
莫不是厉相府中有些什么腌臜不平之事,却让他心灰意懒,浪迹人间?
真?草包?土著厉却是不知阿奴心中思绪万千,将他这强韧的狗尾巴草想成了一朵娇弱可怜的幽谷香兰,只是觉得这夯货在夜视之下,那眼神越来越古怪,绿油油地发光,宠溺怜爱得似要滴出水来,竟是仿如他当年乳母的眼神。
厉大公子抖了个寒战,低声斥道:“瞎看什么,看前方!”
正当此时,一只野兔似被惊到,刚动弹一下,便让厉弦收入眼帘,他大喜,可有个能练习下配合的活物了!忙将视野转成红外模式,一团橙红的光芒顿时映入眼帘。
此时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一弦冷月挂在天际,如水的银华淡淡洒落在密林中极稀少的枝叶缝隙之间。
厉弦精神大振,慌忙双手握住仲二的右胳膊,托着那只瞬间僵硬的大手,指向野兔的方向,他低声道:“此方向,二十步远处,地上野兔,投枪!”
仲二脑袋一晕,便朝着那个方向地上隐隐绰绰一团的灰黑物事,将冰钎猛地投掷过去,“扑”一声闷响,冰钎将那团东西扎透在地。他忙牵着公子的手,往那处疾走,拎起东西一看,果然是只灰黄的肥野兔被冰钎刺透在地。
仲二楞了楞,没说话,伸出大拇指用力一摆——这手势还是他同公子近日学来的,夸赞之意果然够足。
厉弦眉花眼笑,哼声连连,公子爷的本事果不其然吧?!
实验过仲二的标枪准头和两人配合的默契,厉弦信心十足,那个逃跑的蛮子不过是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在欢呼雀跃、激动加油的弹幕滚滚中,厉大将军傲然发出军令:“追!”
“喏!”
***
阿史那折根惶惶蹿入密林之中,慌乱地粗粗辨认了下方向,便跌跌撞撞地密林深处跑,只要离开那个修罗也似的仲家将,绕个圈子折回燕都,便能找到接应的人手,一条性命就算是挣脱出来。虽是折了大半人手,只要能完成任务,族中也不会吝啬赏赐。
天色已暗,密林之中连月色都看不太清,更遑论识星辨向,他慌不择路,不时格开斜枝密叶,闷头向前奔。好在黑夜之中,那伙燕人贵介也不致追到林子里来……
也不知逃了多久,他自觉已远离那处捷道,便气喘如牛地蹲坐下来歇息片刻,略一闭眼,眼前便是那凶神恶煞的仲家将,涔涔冷汗湿透背脊。
“噤声。”厉弦在仲二耳边悄声喝道,牵起他的大手斜斜指向右前方,四十步开外,那处有一团动荡不定的人形橙红光影,似是一个人坐在石上喘息。厉弦正想让仲二飞枪射去,忽地想起,万一这不那蛮子,误伤无辜的话,怕不又得挨上人们的电击?
他握住仲二的大手,轻声道:“且慢,我仔细辨别下,莫伤了无辜。”
仲衡只觉那热热的口息喷在自己的耳侧,一阵阵热潮涌上,他低声道:“好,都听你的。”
厉弦低声喃喃:“放大些,帮我辨认下,再确定下精确距离。”
几息过后,厉弦抬起头来,坚定地握着仲二的手,指向敌人,道:“此方向,四十三步远处,半人高,正是那个蛮子。投!”
嗖!嗖!嗖!
几道破空之声,仲二依着自家公子爷的指点,剩了一柄冰钎在手,其余三支几乎同一时刻向那敌蛮投射而去。
扑扑,扑!几声闷响,阿史那只觉背上突如其来一阵剧痛,一股大力猛然冲来,他愕然地栽倒在地,临死犹不能信。
视野中红色的身影渐渐变浅黄色,而后淡去,厉弦知道,那大约就是钟恪所说的,失血失温,敌蛮已死。他将视野调至夜视,定睛一望,倒伏在地一动不动的,正是那个前生今世都张牙舞爪追着他喊打喊杀的凶恶蛮子。
仲二将敌蛮拖出密林时,石屏与林泉已带着执金吾赶到,正惶急地让人带队入林,郑青倒在一边,下人们正将他抬上车。郑赤瘸着腿又是焦心郑青的伤,又是担忧公子的安全,正自惶惶,却刚好看到仲二拖着个人,带着公子爷从密林中走出。
他又喜又急,大喊一声:“公子爷!你可安好?”
石屏和林泉见人大喜,忙跑过来,拉着自家的公子爷上上下下细细一番查看,石屏眼泪都快蹦出来了,连林泉那个闷瓶子都激动得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侥天之幸,公子无恙。
厉公子自是安好无恙,地上那一堆死的活的蛮子却不太好过了——被仲二击晕的那个蛮子居然并没死,倒是留下了个活口。
执金吾领队阮诚正焦头烂额,京都之中出现这么一队混迹的突厥蛮子,已可给他们负责京都治安的官员将领们安上个玩忽职守之罪,偏偏这一队强横的蛮子还撞上了厉相家的车驾,惊了两位公子,甚至暴起杀人!若是真要了这两位贵人的命,他这执金吾大约也要成明日的阶下囚了。
好在仲家的二公子,咳,姓仲的奴仆甚是得力,一身蛮力武功,竟是杀了大半蛮贼。
阮诚有些敬畏地看看地上死了一堆的蛮子,心下也是叹息。好在死的活的没跑一个,严酷刑求之下,何愁撬不开这蛮子的嘴?
原本涉事的几位公子都当带回去问询,可他如何敢与厉相家的公子开口?
腆着脸拍了半天的马,厉大公子也不过松口,让亲身历事的两个贴身小厮随执金吾回去问话,公子爷要回府收惊,几个伤的忠仆也要治疗,能让石屏林泉去应个话,已算是客气了,谁让这废物执金吾屁事不干,凭白吓了公子两辈子。
回到府中,着金创科的郎中仔细为郑青他们医治,厉大公子还不得休息,不情不愿地往他老子的院子而去——厉相已经得知消息,在澜居等候了。
仲二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头,也往澜居而去。厉弦哭笑不得,骂道:“我是去见老子,又不是迎敌,你何需如此?”
仲二摇摇头,笑道:“我总要护在你身边的。”
第37章 筹谋
厉相坐在几案旁, 捧着一本纸书正在细看, 见得长子进来, 略抬了抬眼,将书放下。
“大人。”厉弦木着脸行礼。
“坐。”厉昭指指几前蒲团。
厉弦苦脸掰着自己的腿脚,跪好,不由自主地将全身的重心后移,一屁股坐在了脚跟上。
他老子高居相位, 一向讲究规矩礼仪,只是从来也不强求他, 一月见不上几次, 站着训一顿完事, 倒是第一次让他跪坐而谈。他不由自主地将眼光移到了那本纸书之上,书翻着内页放在一边,纸页洁白柔韧, 显然是他庄子上新出的雪浪纸, 纸上墨迹殷然,字迹瘦劲嶙峋,却是厉相的手抄。
“纸不错, 成书尤佳。”厉相开口道。
一旁的厉安管家麻利地斟了两杯煎茶上来。
难得听到老子的夸赞,厉弦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低头应了声。
“今日遇袭, 可有伤到?”
“未曾。”
厉相抿了口茶,盯着儿子问道:“你和二郎经捷道返回府中,除了青果求禀, 可还曾有何人建言附议?”
厉弦凝神想了想,摇头:“便是这小子说二郎发疹不适,要快些回府,并无他人建言。”
[霍,老厉也是个老帅哥么!]
[帅有什么用,典型士大夫渣男,末落小姓“士庶难辨”,要不是娶了郑氏女,借势借钱,怎么可能爬这么高?现在可倒好,升官发财死老婆,娶了听话的新老婆,家里一堆美人和庶子女,真替小厉子他娘不值。]
[中古时代都是这样的,男人的天堂么,女人基本就没有独立人身权。]
[还好吧?也没见这爹对小厉子怎么样,最多就是不太管,随便玩,随便花钱。]
[楼上是没看过一刷吧?小厉子前世坑是坑了点,但让自家爹“大义灭亲”送入地狱,那还挺让人同情的。]
【咳,诸位,厉弦是能看见弹幕的,而且也基本能读懂,请观众们克制些,不要当面品评人家的爹。】
弹幕一阵嘻嘻哈哈,倒也不再议论厉昭,毕竟当面八卦别人的家事亲人,还挺不礼貌的,哪怕对方只是个中古时代的土著,那不更要体现星际时空人类的素质么!
厉相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嘱咐:“这些日子你少出门,京中不太平,那伙蛮人如何入京,入京有何图谋都是不知,这次若非你那奴仆,后果难料,你且安分些。”
厉弦悄悄挪挪跪得发麻的脚丫,有气无力地“喏”了声。
厉相转念沉吟片刻,深深望了眼一如既往疲懒轻浮的长子,想想他近日所为,似觉得一汪浅浅的泥水忽地成了有些看不透的水坑,枯枝败叶浮在水面,一时竟看不到底,也不知水面下有些什么。
……然而,他又能翻腾到哪儿去呢?
“那阿奴既对你忠义,你也莫慢待了他,收在身边也可有大用,只是你与阿奴夜入密林追敌,就过于冒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又说了几句,厉相见长子那副身有虫蚁、动个不停的坐姿,一脸呆滞之状,有些气闷,便不再多说。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对这朽木他也懒得置喙,横竖不过费些钱粮,也不算什么。
一出澜居,厉弦便如枯枝发新芽,瞬间复活,及至他见到大舅关切的眼神,更是难以自制,嗷嗷叫着就扑了上去,抱住大熊似的阿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遇到蛮子的惊险危机。
说着说着便得意洋洋起来,绘声绘色地将自己机智无比地哄骗蛮子,救下废柴厉二郎,又如何英勇无敌地带着跟班,追入密林,一举将那逃跑的蛮头子击毙,一一道来。至于蛮子如何凶悍,一言不合就杀人;执金吾如何干吃俸禄不干活;郑青郑赤倒是忠心可用,但阵战经历得少了些……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倒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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