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威胁我!”秦雨童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丁穆炎,“我告诉你,你们这样的人都会被天打雷劈的!”
秦雨童离开,办公室总算安静下来,丁穆炎花了好长时间在平复住在胸中乱窜的怒气。不是没被不讲道理的人指着鼻子骂过,只是这回被骂得太过突然太过意外。对秦雨童也无法完全痛恨,毕竟她确实是受害者,那一声声“骗子”露骨又刺耳,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被欺骗的滋味不好受,丁穆炎深深明白这一点。
想到这里,丁穆炎走出办公室,直奔病房。
温易舟正坐在床上发呆,看到突然出现的丁穆炎,惊喜道:“你怎么来了?你下午不是有门诊吗?”
丁穆炎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缓缓坐在床边了。
过分冷淡的气氛,让温易舟疑惑:“怎么了?”
“我刚才……”丁穆炎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你老婆来办公室找我。”
“谁?”温易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你老婆,就是有次我在的时候正好来找你的。”
温易舟的瞳孔狠狠地缩了缩,随即讽刺地笑了声:“她不是我老婆。”
正想着该如何质问他的丁穆炎顿时一头雾水,伦理剧变成了罗生门。
“她是我前妻。”温易舟烦躁,“她都跟你瞎说什么了?”
“你骗婚?”
“我没有,我跟她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Gay。”温易舟不假思索。
丁穆炎没有说话,毕竟有没有骗婚这种事情只有自己知道。
温易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完全相信,儒雅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怒气:“我在认识她以前没有谈过恋爱,那时候学习与工作压力都很重,我也根本没有心思去恋爱。是她追的我,当时我也确实觉得跟她在一起挺开心的,认识了一年多后父母催结婚,我想那就结婚吧。我在结婚之前还是个处,你能相信吗?”
他一股脑儿地说,带着股子怨气,还真不像在骗人。
“可结婚后我发现不对了,我对她很难有性冲动,为此我还去了好几家医院去查我是不是有□□障碍,后来才被一位医生点醒才明白我喜欢男人。很后知后觉是吗?但事实确实如此!我当时还不服,硬是吃了药跟她同房,那种感觉就跟行刑一样,她很不高兴,我也很痛苦!后来我没有办法,也不想耽误她,就提出了离婚。她不同意,跟我大吵大闹,骂我变态,说我欺骗她感情。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啊,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行了,你别说了……”
“我要说的!除了你,我都不知道还能跟谁说!你让我说完!”温易舟大声道,“后来拖拖拉拉了几年,婚终于离了。是我对不起她,所以离婚我可以说是净身出户,房子和积蓄都是她的,我什么都没有拿,算我补偿她。我以为结束了,我可以过新的生活了,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她不满足!她继续向我要钱,还威胁我如果不给她钱就公开我的性向,我只能给她!我受不了她无休止的压榨躲回了国,可没想到她还不放过我,跟了回来!这些年我少说给了她几十万!她是一个无底洞!她想要逼死我!”
“你就任由她敲诈勒索?她逼到你这份上,你干脆出柜好了。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同事和你领导应该会理解你的。”
“不行的,关键是我父母。”温易舟痛苦地抓着头发,“他们没什么文化,根本不懂同性恋是怎么回事,他们要是知道了非得把我当成精神病,我没有办法向他们解释。她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得逞!这些年我过得就跟鬼一样!有时候我连请我组里的人吃顿好的都怕付不出钱!”
“前几天她来……”
“她来要钱。之前我跟她说我没钱了,她好像信了,有阵子没出现。可她不知道哪里听说我出了意外就知道我还藏着钱,所以来兴师问罪。”
“她说你家暴她。”
“怎么可能?”温易舟苦笑,“不管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只有她揪着我的头发对我又踢又踹,我怎么可能家暴她?”
“那你……”丁穆炎想问他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可设身处地一想似乎也无能为力,能把好脾气的温易舟逼到这份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是不是怪我没跟你交代婚史?”温易舟看丁穆炎的眼中多了怯意,“对不起,我怕我说了让你对我的印象变差。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被我搞砸了。我配不上你,我这种麻烦缠身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谈恋爱,是我不自量力。”
“话不能这么说……”
“对不起,我又耽误你工作了。”温易舟垂头丧气道,“谢谢你能听我像倒垃圾一样说了这么多话,你去忙吧。”
丁穆炎走到门口再回头看见温易舟已缩进了被子。
秦雨童歇斯底里的痛苦不是假的,温易舟怨愤绝望的痛苦也不是假的,没人愿意活在痛苦中,可就是有那么多人在苦海中沉浮。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根本说不清楚。
丁穆炎坐在诊室里脑中还想着两人的轮番轰炸,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感情经历已经够混乱了,没想到还有更混乱糟糕的。
一直到有人坐在他面前时,他才回过神来,一抬眼看见了手里拿着一叠报告单的萧进。
“给我看看吧。”丁穆炎翻阅报告随口道,“你父亲呢?”
“在花园里散步,需要他过来吗?”
“不用了,恢复得很好。以后一年一次,身体没有不舒服的话两三年复查一次都可以,做那么多检查也是很累人的。”
萧进目不转睛地望着丁穆炎:“心神不宁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萧进没有追问,似漫不经心道:“我们的事,我爸都知道了。”
“啊?”丁穆炎手一抖,报告单撒了一地。
第76章
丁穆炎总能在萧进这里体会到什么叫做语出惊人, 回想起之前为萧淮做检查时,他言谈如常,一时也分不清萧进说的是真是假。
“我们之间, 有事吗?”丁穆炎咬牙切齿。
萧进不以为意:“随便你怎么说吧, 反正他知道了。”
丁穆炎假装若无其事地敲了几下键盘,只是噼啪声比平时来得响, 沉默了几秒后,他忍不住了:“你这算什么?不给自己留后路?还是你觉得向你父亲摊牌能情感上绑架我?因为你为我向家人出柜, 经历了考验, 所以我必须原谅你?”
“我没这么想过, 我只是想活得坦诚一点。”
“少在我面前说漂亮话,你的话我是不会再信了。”
萧进捡起掉在地上的报告单,一张张叠在一起:“我发誓我不会再对你撒谎了。”
丁穆炎忽然灵光一闪, 一些想法忽然就冒出来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有新男朋友了。”
“什么?”萧进脸色骤变。如果说萧进的话让丁穆炎震惊,那丁穆炎的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我有新的男……”
“那种人你看上他什么?一个薛楚卫还不够你受的吗?”
丁穆炎眯起了眼睛:“还真是你?”
萧进瞪着丁穆炎,面色铁青。
“我就觉得这个女人来得古怪,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我办公室对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原来又是你在搞鬼!”
秦雨童的出现太过蹊跷, 问病情什么完全是假的, 是一种掩饰, 她的举动分明是在向温易舟的新男友示威, 并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抹黑。但问题的关键是, 丁穆炎与温易舟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她本人也只来过医院一次, 前一次还对丁穆炎爱理不理,为什么这回直接将矛头指向他?这其中必然又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丁穆炎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没想到真被他试出来了。
“我没有搞鬼。”萧进道。
“你刚才还说不再对我撒谎了!”
萧进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绷得像一支即将离弦的箭:“我没有搞鬼。难道你不应该知道他曾经结过婚吗?我好心提醒你不要又上当受骗!”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他根本就是薛楚卫一路货色,又想要符合主流的家庭,又想放纵内心欲望,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们俩的性质不一样!”
“说起来他还没薛楚卫有本事,至少姓薛的一手揽大权,一手抱小情人,两只手都玩得溜!他可是玩砸了!”
“你到是跟薛楚卫惺惺相惜啊!你想要证明什么?证明追我的人都是垃圾?都是人渣?”
这句话可是把萧进一起骂进去了,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丁穆炎怎么可能舍弃自己与别人交往呢?除了自己以外,丁穆炎怎么可能看上别人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不知不觉,报告单已被萧进捏成了一团。
“你真跟他好了?”
“是的!”丁穆炎斩钉截铁。
萧进咬紧牙关,喉咙口涌起一股血腥味。
“好了,没事你出去吧,别耽误别人看病。”丁穆炎开始赶人。
萧进充耳不闻,只是瞪着丁穆炎,像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别妨碍我工作行吗?”
萧进起身缓缓逼近丁穆炎,丁穆炎挺直了腰杆,自卫的本能迫使他向后靠。
“我可以接受你不原谅我,但绝不允许别人接近你。”
压迫感如有实质,在收敛了多日后,萧进又露出本性,一如既往地狂妄。他天生学不来顺从,他的温柔是狮子的温柔,可以安静地伏在脚边让你抚摸鬃毛,但前提是没有人威胁到他的领地。如果他们身处大草原,丁穆炎毫不怀疑他会扑过来将自己撕碎。
丁穆炎强忍住没把笔往他脸上戳,看着他走出诊室,许久才喘过气。
与萧进坐着说话,一定是丁穆炎做过最有涵养的事。看完门诊,丁穆炎径直回到病房。
温易舟看到他先是精神一振,随即又黯淡下去。
“我认为是可以考虑一下的。”丁穆炎走到床边。
“啊?”
“谈一场恋爱,你跟我,可以考虑。”丁穆炎道。
好像延时摄影播放出来的奇妙效果,温易舟就像一株被暴风雨后萎靡的树,眨眼间伸展枝叶,抽出新芽,惊喜却又难以置信:“你说真的?”
“嗯,真的。”丁穆炎点点头。
温易舟猛地坐起身,呆了半晌随即又啼笑皆非:“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在安慰我。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我不会因为这点事受打击的。”
“我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的。”丁穆炎一脸严肃,“不过当然是等你出院以后再说。”
温易舟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丁穆炎。
丁穆炎则一派从容:“以往你前妻在敲诈你的时候,你有没有留下证据。”
“啊?”温易舟跟不上丁穆炎话题转换的速度。
“证据!她威胁曝你性向的证据,录音或者文字对话,还有你的转账记录,是转到她本人账户的吗?”
温易舟连忙翻出手机:“有,应该是有的,我的手机通话是自动录音的,微信对话应该也有。”
“你约她来,明天!”
“啊?”
“这是敲诈勒索,你可以告她的。”
“不行的,我以前想过要告她,可她一定会先一步曝光我。”
“你怕什么!就因为你怕这怕那她才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我不了解她,但既然你以前认为她是个不错的女人并且会跟她结婚,应该不会是个天生人品低劣的人!她会变得贪婪又歇斯底里你敢说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你也不愿意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里被她永无止境地勒索吧!把这事解决了,别拖拖拉拉的,就明天!”
温易舟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丁穆炎,在他的印象中丁穆炎是一位医术高超,严谨负责的医生,对待病人总是温和又有耐心,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强势到让自己说不出话来。他坚定得就像一位站在阵前的将军,撒豆成兵挥斥方遒,这是一种无法抗拒的人格魅力,连心跳都会跟着他加速。
“快,现在就打。”丁穆炎把手机塞到他手里。
“不是……明天的话也太着急了,至少要先找个律师……”
“律师不用你操心,我来负责,你只管约她来!现在,立刻!”
温易舟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催着赶着,但莫名有种信任感,似乎只要照着他的话做,不论是再危重的疾病还是再麻烦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丁穆炎向来果断,在温易舟打电话的同时也给彭致诚去了电话。
次日,彭致诚欣然赴约。
穿着笔挺的西装,拎着公文包,一身的精英范儿,假装斯文地戴了一副平光眼镜,煞有介事地浏览温易舟提供的证据。
“部分对话和转账记录稍有出入,不过问题不大,我再帮你整理整理的话,至少能判个三五年。”
“那么久?”
“嗯,敲诈勒索是刑事案件了,主要是金额比较大,次数多,持续时间长。另外你也可以单独提起民事诉讼,提出精神损失赔偿。对了,你这次意外前她有没有联系过你?没有?那太可惜了,否则也能拿出来说一说……”
丁穆炎坐在床尾,背对着两人听他们讨论案情。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想帮温易舟解决这个麻烦,总之在萧进轻蔑地说温易舟与薛楚卫一路货色时,他感到愤怒,他至少要证明,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满口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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