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撑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做成喇叭状,好像不这样,他哥就听不到似的!
行骋朗声道:“我要听,《我要我们在一起》!”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路灯照亮着前方的大道,不断有非机动车超越过他们,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奔去……
就是这么一瞬间,在和无数人擦肩而过的这么一瞬间,宁玺做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他半眯着眼,脚上的动作根本不敢停,不敢回头看行骋,扯着喉咙喊了句:“好!”
好!!!
行骋猛地将自行车甩停到另一边,调转了车头,朝着前方大喊:“哥!掉头!”
这会儿周围吵闹得紧,晚高峰时期的机动车辆拥堵着,车主估计都已经急躁得不成样子,也不管罚款不罚款了,个个都使劲儿按着喇叭,像是在比谁按得更嘹亮一样。
两个人说话的方式全靠吼了。
他们的心都还在悸动着,疯狂跳动着,似乎要在这一天,跳破出胸腔,将一腔情意,全部献给眼前人……
宁玺也自然是听到了,调转了车头,没闹明白:“去哪儿啊!”
行骋道:“天府广场!”
宁玺不解:“干嘛啊!”
行骋已经蹬上车了:“一拜天地!”
匆匆忙忙地跟上了,宁玺听完差点儿笑出声:“然后呢!”
行骋说:“去小区门口!”
宁玺加快了速度,追上一些,这么说话太累了。
他咳嗽了几声,喉咙被夜风呛得有些干涩。
“不进去吗!去做什么啊!”
行骋直接说:“二拜高堂!”
宁玺又问:“然后呢!”
行骋大着胆子说:“去学校!”
宁玺一愣,却还是跟着弟弟骑了一段路,大周末的,这还都傍晚了,去学校,学校有什么好拜的?
他还是问了出来:“我们去学校做什么!”
行骋脸皮现在比城墙拐拐还厚:“兄弟对拜!然后回家!送入洞房!”
还没等宁玺回答,行骋加快了脚上的速度,蹬着带领他哥逆行了一小段儿路……
到天府广场还有那么长的一段儿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尽量骑在最边边上,不去挡别人的道。
面朝他们而过的每一个路人都扫了一眼他们,眼神淡淡的。
尽管确实只是不经意的一眼,看得宁玺在心里,居然有一种隐秘的欲`望,被窥视的快`感……
他多么想把校服就这么拴在身上,顶在头上,以湛蓝的颜色去迎接头顶的月亮,就这样宣告全世界,这是他们,呼啸而过的,无畏的青春。
明明是初春里微风凉凉的夜晚,这风吹得却让两个人的心都暖烘烘的。
行骋在前面骑得卖力,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宁玺,就像特别害怕他跟丢了似的,那摇摇晃晃的车技,看得宁玺心惊胆战:“你别老回头!”
压根儿说不听,骑十来米行骋就要回头一次,惹得宁玺红着脸骂:“骑你的车。”
行骋这下子算是拿到了耍流氓许可证,笑着答:“我就要看!”
他兴奋到爆炸,幸福到爆炸,想长出一对翅膀来,领着他哥穿越过这川流不息的城市,去往到另一个僻静之处。
高三四班宁玺,我喜欢你。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默默庆幸着……
他行骋,在十八岁未满的这一年,遇到了长这么大以来最美好的事情。
我喜欢你,而你也恰好喜欢着我。
甚至,深爱着我。
他没忍住又回了一次头,宁玺没再说他,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路,似乎被盯得不好意思了,一偏过头去看周围的车流,整张侧脸正好被路灯照射出了逆光的效果。
高鼻梁,长睫毛,线条性`感的下巴,再往下,半敞开的衣领,锁骨上甚至还可能有他不知道哪一天夜里留下的吻`痕。
夜色之中,行骋记住了那个令他怦然心动了那么些年的轮廓。
……
折腾到了九点半,行骋总算是被宁玺拖着回了家。
家里催得紧,行骋没能完成“送入洞房”的梦想,两个人还在兴奋着,陪着对方进入单元楼,再念念不舍地,在楼道里站了好一会儿。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灭,行骋没忍住,偷亲了宁玺的侧脸。
回了家,被爸妈一顿训斥过后,行骋一身汗,跑去冲了澡。
洗完出来浑身潮气,他也顾不上手上的水还没擦干净了,急着点开宁玺特别动态的页面。
从来没有在空间留下任何一丝痕迹的宁玺,终是发了一条动态。
只有一句话。
“今天,我们是逆流而上的鱼。”
第二十九章
这天气渐渐回暖,倒春寒一过,校服里边儿内搭的连帽卫衣,就换成了短袖。
石中校服本就薄薄的一件,勒紧了拴在腰上是轻而易举的事,也是行骋骑车时候的必备,偶尔把校服后边儿“石中”两个字露出来甩在屁股后边,一路火花带闪电,似乎在宣告着,靠自己考上跟他哥一个高中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这是全成都最好的文科高中,地处一环路边儿,四川省公`安厅旁,沿路绿树成荫,春夏交界一到,午后阳光铺洒至地面,蝉鸣鸟叫。
对于成都,在行骋的童年记忆里,有一半儿都是有关于宁玺的。
大中午骑着车从一处小学门口过去,行骋看着三三两两的小学生背着重重的书包,手里握着一张张同学录,忽然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两个月多一点就要到毕业季了。
以前宁玺六年级毕业也买过这个东西,小行骋吵着闹着要了一张过来写,他比他哥小了三岁,那会儿还在念三年级,没闹明白为什么性别选项只有“MM”和“GG”。
于是他擅作主张,在旁边写了个“DD”,画了个勾。
家庭住址他都写得明明白白,电话号码连他爷爷奶奶的都写了,梦想写的宇航员。
他写的留言板更有看头,字歪歪扭扭,现在都记不得了,只记得画了一幅画。
蓝天白云,太阳,比太阳还大的小鸟,篱笆,和绿树花草。
右下角一个大大的房子,烟囱里飘着波浪号,门口谱了石板路,中间两个男孩儿。
都笑眯眯的,头上三根毛。
他们牵着手,说“你好”。
……
高考倒计时已经进入两位数,宁玺被他弟弟拿下之后,每天简直过得滋润,跟小皇帝似的,连今儿中午饭后吃的酸奶,都是行骋骑车去奎星楼买的印度蜂巢酸奶。
拿勺子把面儿上铺的一层蜂巢给摊平了,再和着酸奶舀一瓢起来,宁玺舌尖刚卷过勺面,被甜得发颤。
因为学习紧张,高三四班一到了午休时间,教室里除了堆积成山的教辅资料,还有趴在课桌上做题的同学,热得心烦气躁,却还是得咬着牙看书。
教室里的风扇没有开,说是觉得风吹着容易昏昏欲睡,大家都更愿意热着。
行骋端着宁玺吃了一半儿的酸奶坐在他前桌的位置上,满眼心疼地看他哥弯下腰去捡笔。
班上的人对于这个高二的超帅小学弟天天跑过来已经见怪不怪了,男生嗅觉比较迟钝,但是现在的女生就不一样了,明显朝这边看的眼神多了些,偶尔有些传闻,宁玺也不在乎。
宁玺把笔捉在手里,行骋看了看四周,就十来个人,都在埋头做题,便说了句悄悄话:“你做你的题,我喂你吧?”
拿手挡了一下喂过来的勺子,宁玺脸一红:“别闹啊。”
行骋死犟,朝周围看了一圈儿:“他们都在做题。”
更何况这堆得这么高的教辅书早就挡住视线了……
宁玺摇摇头,换了尺子在三角形上画辅助线,说:“你自己吃点儿。”
一放学就骑车去了,好歹这么远呢,折腾个来回还买了碗面,估计他弟弟自己都没怎么吃饭吧。
他这句话说完,窗外起风,春`意吹入教室之内,卷起窗帘的一角翩跹而起,外面的阳光泄了一课桌进来,铺开在宁玺的手边,吹开了试卷的一角。
都好像有树叶飘了进来,窗帘翻飞着,忽然就笼罩住了坐在前面座位上往后趴着的行骋。
他眼疾手快,迅速舀了一勺子酸奶,递到宁玺嘴边。
宁玺也没矫情,张嘴就咬了。
明明就是一勺酸奶,却是甜得像蜜,蹭得他嘴角边儿都是,宁玺抿了一下,看得行骋两眼发直。
宁玺还没反应过来,行骋手里拿着纸巾,轻轻给他擦掉。
动作落下的一瞬间,风停了,窗帘又慢慢地恢复原状,安安静静地靠在墙边。
“啪”地一声,宁玺的笔又掉地上了。
行骋现在是想尽办法占便宜,也跟着宁玺弯下腰去,在课桌下面看到那只修长白净的手,毫不犹豫,立刻就给抓住了。
宁玺本来在捡笔,猛地一抬头,瞪着行骋,碍于周边儿有同学,也没说话。
行骋眯着眼笑,慢慢地放开了手。
宁玺捡起那支笔,反过来用笔屁股戳了戳行骋的眉心,咬牙道:“胆儿大。”
那可不是胆儿大么,不胆儿大那能叫行骋?
一碗酸奶吃完了,行骋还在拿勺子刮碗底的蜂蜜,看宁玺嘴角甜滋滋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真他妈幸福!
宁玺右手写题,左手就那么搭在书本儿上,这算是他在家一边抽烟一边写题给弄出来的习惯。
行骋看见了,抓了他左手过来,挑了只黑笔,一点点儿地在上边儿画东西。
等他画完了,午休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一个高二的人也不好意思在别人冲刺班上待太久,便站起身来,捏了捏宁玺的下巴:“我先下去了?”
宁玺抬头望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写公式:“好。”
说完他撕了一张便签叠起来扇扇风,暗道一句,天气变热了。
等行骋卷着脱下来的校服吊儿郎当地走了,宁玺左手去翻页,才发现他弟弟在他左手上又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戒指。
还画了标签,定价五百二十块。
宁玺简直无语,心中暗骂一句幼稚鬼,却也没舍得擦。
他也没心思做题了,打算休息一小会儿,把行骋画的戒指照着模样再画了一遍在纸上,抚平了折皱的边角,趴在书页上,闭上眼睛。
风吹过他的额角,阳光铺开在他眼睫之上,勾勒出一抹金边。
宁玺享受着这春日里的温暖,抿了抿唇角,心底开花。
操场上篮球碰击框架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同宁玺耳边同学小声吟读诗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渐渐扩散开来,越传越远。
他趴在桌上,慢慢地把高考倒计时拿橡皮擦擦了,再改成“45”。
还有一个半月。
周末行骋跟宁玺去了一趟书城,买试卷来做,因为高三剩下的时间没多少了,再不抓紧时间刷题,到时候到了最后一个月,身体根本扛不过来。
宁玺抓了几本书翻阅,边选边说:“这本、这本,还有这本……”
行骋惊了:“这么多?”
宁玺没抬头去看他:“对,乔子跃他们都在做这个,老师推荐的。”
我靠,学霸难道不是天生自带学习功能,都一个二个天天这么努力的?
宁玺像是看出来行骋在诧异什么,叹了口气:“你以为,他们真跟你们似的,天天训练打球,完了回家就睡觉?”
学霸都是要加班加点的,那些在人前玩儿得疯的,人后吃苦受累得很,宁玺每次上晚自习回头给乔子跃他们几个高三的队友递卷子,没哪次是在玩儿的。
行骋没话说了,他这段时间因为谈恋爱了,确实有点儿懈怠,天天一回家倒头就睡,抱着枕头满脑子都是楼下的哥哥。
两个人在书城逛了一大圈儿,宁玺的手机揣衣兜里,忽然就震动了一下。
行骋看他都不拿出来,随口说了句:“哥,你有新消息。”
宁玺头也不回,手上拿着书腾不开手:“嗯。”
行骋按捺不住好奇心:“我看看?”
宁玺点点头,侧过身去,把衣兜靠近了行骋一些,行骋把书放到一只手上摊着,空出来一只去掏他衣兜。
隔着外套的兜,行骋硬是又扶着宁玺的腰掐了一把,宁玺身子一抖,差点儿把书都掉地上。
行骋咧着嘴笑,气得宁玺想伸手捏他脸,瞪着眼说不出话来,行骋倒是个会看脸色的,立刻弯下腰把脸凑过去:“来来来!”
宁玺躲开,掐着他脸去看四周,简直想一篮球把这个弟弟砸晕在这里。
行骋拿着手机去看微信消息,发现就是之前校队里的一个女生和一个备注都没有的女生,几乎同时给宁玺发了一条消息:你生日是多久呀,生日是几号可以知道吗?
宁玺这条件,受女生关注很正常,估计是商量好了一起来问的。
行骋吃味儿了,把手机拿给宁玺看,后者一接过来,看了一眼又塞回给行骋。
“你想怎么回怎么回。”
行骋当机立断,决定持爱行凶:“我倒是想告诉她们,多发一条消息,我就多亲你一次。”
宁玺拿着书一下隔住行骋想亲过来的嘴:“回家。”
光天化日,造反了还!
接下来的一周,行骋发现宁玺现在也会给他随手带回来回家路上的好吃的,会鼓起勇气敲开自己家的门,对着自己爸妈说一句,叔叔阿姨好。
宁玺算是这段时间做题做来累着了,反正是吃不胖的体质,一到晚上九点十点就跟行骋约着去小区门口的馆子吃夜宵,时不时弄个海带炖猪蹄的,拌点辣酱,宁玺吃得嘴唇红彤彤的,惹得行骋笑着拿手机拍他。
两个人一起吃了好多好多顿饭。
行骋手机上特别多宁玺坐在他对面吃饭的照片,一张一张的连起来,估计都能弄个美食合集。
有宁玺低头乖乖吃饭的,又忽然抬头拿眼神秒杀镜头的,也有只看得到眼睫毛和鼻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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