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医院的地方多了人影,接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三五个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身体匍匐在路边,零星的几个人相互掺扶慢慢走动,枯瘦的样子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散。
陈寅之“嘀嘀”打了两声喇叭,溜边靠近一个看起来状况要好些的人,摇下车窗大声问:“哥们,发生什么事了?”
“拉肚子”,面色青黄,眼窝深陷的人压住小腹,嘴里带着怪异的臭味,声音发虚:“拉肚子治不好,最后全都脱水死了!”
“医院还在正常工作吗?我们有人受伤了”,陈寅之身体向后侧开,有意拉远与那人的距离。
像是无力说话,瘦成一把肋排的男人艰难地点点头,抬手指指街尾,深吸口气:“瘟疫一爆发,没病的都往外跑,走不了的才留下,眼看着病情控住不住,医生也害怕,到现在就只有范医生没走,要去就快点去,指不定人家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这个世界也许早该完蛋了!毒剂滥用、瘟疫肆虐、兽人横行,根本不给人留条活路,小河想到以前看的一句诗“把一切留给丑恶去开垦,看他能造出个什么天地”,再看看身边整天傻不拉几也不知道“天真”个什么劲儿的李灿,忽然觉得活着真是没意思。
车子转过了街角,坐在路边□□的病人数量急剧增多,写着锦郊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石壁下躺着、坐着的都是人。
“来个陨石碰撞把地球毁掉就全部结束了!人活着就是罪恶,都死了就什么也不剩下!”黑暗的车厢里看不清麦启铭的表情,但愤愤的语气听得出说话人的强烈不满。行走在世界末日的边缘,大家看过的、听闻的都不在少数,可面对面再见到依旧压不住心里的愤恨不平。
“话也不能这么说”,常赟赟舔舔嘴唇,故作轻松地笑笑:“世道再混蛋,总有些东西值得我们坚持,活着就是好事情。”
“好在哪了?”宋雷斜倚在椅子上,龇出一口大白牙,敲敲玻璃,声音夸张地上扬:“死就一瞬间,活着是每天都在折磨!”
沉默一路的冉沁嗤嗤笑出声,冷冰冰的声音学着宋雷上挑:“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王遗梦作为队里唯一的女性,却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不靠声嘶力竭,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反而更深入人心:“活着才会有希望,有了希望就会因为与现实的反差而痛苦,痛苦将最终让我们战胜所有的困难。我们这么努力地生存,不是为了下一刻去死,而是为了有一天能更好的活着。就像赟赟说的世道再混蛋,也总有些东西值得我们坚持。”
坚持下去的理由,杨湛拍拍阿诺的后背,低头看着小孩子的大眼睛,清透、不带一点杂念。战友们白白死去,背后黑手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父母被杀的孩子尚可以如此坚强,他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摆出一副看透生死的恶心样子,清清嗓子看向麦启铭:“每个人都在失去,谁也没有理由放弃,只有我们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怎么都这么爱说教”,麦启铭扬起下巴,把手里的鼠标拨来拨去,愤懑的态度下去了不少:“我就说了两句,你们说了一大堆……”
住院部的大楼只亮了顶层灯,大巴刚刚停稳,杨湛便快步走到小梦医生身边,背起一抽一抽的沈子年打开车门:“我和小梦医生带他上去,齐博,你们在车里等一下。”
要想在新的环境站住脚就一定要两三个得力盟友,杨湛是人还是半兽人,小河才不在乎,他需要的只是彼此维持生存的力量,势力爆表的杨湛和医生常赟赟无疑是最佳人选。从杨湛背上接过沈子年,黑暗里看不真切江河的表情:“还是我来吧!你身上有伤,我来背他上去。”
有了焦祗的教训,齐显明显不愿意支开自己能控制的战斗主力,赞同道:“杨湛今天太疲劳了,留下来休息。宋雷,你跟着一起去!”
不管宋雷这个人如何讨厌,战斗力上的强势绝对无可置疑。再说冉沁在车上,他也不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车上减少了威胁,车下却多一层保障,齐显的如意算盘打得的确是不错。道理虽然能明白,但想到要和这个人合作……小河回头看了眼一脸怪笑的男人,不自觉地锁起眉头。
大厅里没有开灯,地上躺满了骨瘦如柴的病人,看见有人进来也不理睬,斜眼瞟过继续□□打滚,一股股恶臭透过活性炭口罩钻进鼻腔。小河屏住呼吸,背着沈子年一步一步往前挪。电梯的按钮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黑乎乎一片遮住了原本的橙色标记。
小梦医生在无菌手套外又套了层EP手套,狠压几下向上的开关,老牛一样的电梯从地下室爬上来,足足用了半分钟才听见到达的“叮咚”声。
大门打开,扑面就是浓重的消毒水味。进了电梯才发现顶层的按钮上连黑色的污物都被磨得光滑,王遗梦愣了一下才按住,四个人焦急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个一个慢慢变化。
终于到了顶层,电梯的大门却没有打开,红灯兀自亮了两下便开始往下走。“艹!什么状况!”宋雷骂了一句,眼疾手快地按下中间楼层的所有按钮。终于在十楼电梯门缓缓打开,小河第一个跨出了电梯间,回身看着与底层完全不一样的空荡荡的楼道,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地下挤成那样,上面却没有人影,这个医院未免也太诡异。
“走楼梯上去”,王遗梦把手压住沈子年的胳膊上,打开狼眼手电扫了扫贴在墙边的“小绿人”。
从十楼到十五楼也算不上有多高,但沈子年一直在抽搐,小河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人背到目的地。如预料中一样,挂着大锁的铁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宋雷在黑暗里低低发笑,两步从队尾冲到最前,接着便是枪响。狭窄的空间中,爆破声不断被回荡,震得人耳朵短暂失聪,脑子发蒙。
不适地揉了揉耳朵,宋雷把毁去芯的锁头扔在地上,长长的链条被卷在手腕,大门打开,昏黄的光线铺了一地。
“疯子”,小河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摇摇头,想不明白他开枪之前说一声让人有个准备,能怎么样啊!
顶灯隔很远才亮一盏,脚步声在静悄悄的楼道里回荡。王遗梦把声音放轻,柔声喊道:“范医生!范医生!我们有人病了,需要神经抑制剂和呼吸机。”
没人任何声音回应,小梦医生定住脚,朝宋雷打了个手势、动动嘴型示意他去找神经抑制剂,不管什么原因让医生不敢露面,反正他们需要的只是药品和呼吸机。
顶层原来应该是加护病房,随便推开门就能看见配齐了全套装置的空置床位。江河把沈子年压平在床上,小梦医生熟练地通上电源、打开氧气罩,有呼吸机的协助大大减少了窒息的可能性,两个小时前就准备好的镇定剂终于派上了用处,淡黄色液体通过鼓起的血管让痛苦不堪的人逐渐平静下来。
“就等宋雷了!”王遗梦松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到病床旁边。
江河直起腰,砸了砸发酸的肩膀,刚要开口,就听见“咔哒”一声——有人从外面把房门反锁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动荡
手压在腰间的刀柄上,江河小步移到门前,身体贴住墙壁,侧着脸眼睛盯住大门。听到响动,王遗梦也警觉地站起来,挑出急救箱里的手术刀,把昏迷中的人挡在身后。
喘息压到最低,极端安静的房间里呼吸机拉长的“嘀嘀”声都被放大了数倍。双方僵持了不到五分钟,病房被毫无预兆地踹开。
江河挥刀的手腕被挡了一下,退后看清来人。宋雷把肩上扛着的人像扔麻包一样摔在地上,拍拍手,笑得神经兮兮:“范医生,你们医院都是这么对待病人的?”
身材瘦小的男人被摔得七荤八素,撑着地半天才坐起来,抬头看着来着不善的人,蹙起眉头:“是你们无礼在先,明明看到锁门了还要硬闯!”
“要不是有人病了,你当我爱来?”宋雷斜着眼睛扫过沈子年,回身一脚把门关上,背倚门框,地痞似的抖着腿:“药品拿来,人好了就走!”
求医还能这么嚣张,范医生的脸色更差,冷笑一声后嘴唇紧抿,彻底不打算与他们合作。
宋雷真是好伙伴!王遗梦心生不悦,脸上却挂起笑容,柔声说:“我叫王遗梦也是个医生,我朋友出现了毒剂戒断症状,需要精神类抑制剂来缓解症状。范医生,我们需要你帮忙!”
女性在社会上多扮演弱者的角色,让人难以将危险与她们联系在一起,范医生抬起眼普看了看说话人,犹豫片刻后开口:“特定的精神抑制剂在地下室的库房里,现在不能去取,要等明天白天,你们要用我那里有些治疗癫痫的□□可以应急。”
“地下室里有什么吗?为什么不能现在去”,小河把范医生从地上拉起来,一肚子的疑惑等着他来回答:“范医生,锦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瘟疫呗!还能是什么?”范医生很是不乐意地将话题一笔带过,出了病房带着江河进了对面的办公室,靠近窗户的地方小山一样多的药盒子被胡乱堆在一处,对面一排一排架子上的小白瓶却码得整整齐齐。
没有标签也没有生产编号明显的“三无”产品,满心疑惑地人拿到眼前晃了晃说:“这是你自己配的抗瘟疫的药?”
一把夺过小河手里的小瓶放回原地,范医生把写着“□□”的盒子塞进他手里,挺白的面皮阴沉到发青:“你们是来救人的,还是政*府派来的调查员!”
被顶得无话可说,小河强装出的友善几乎要土崩瓦解,忽然走廊里传来尖锐的叫声。
范医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瞬间脸色大变像中了邪一样冲出去,“九点半!”小河的目光在表盘上刻意停下来几秒。
“重黎!”
从走廊跑过来的女人体型略显丰腴,一边呼喊跑过来的范医生,一边惊恐地回头,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江河兴致缺缺地撇撇嘴,把药片扔给走到病房门前的小梦。
“去帮忙!”王遗梦推了小河一把,语气不容辩驳。
在远处没有发现,近了才看见女人的腹部高高隆起,至少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走廊末端的黑影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左摇右晃地样子不太像正常人,小河收起手里兵器,帮着范重黎半架起人往病房那边退。
再跨进病房,范重黎一边念叨着“堵住!快堵住!”,一边拖起屋子里的小柜子往门口推。没有开门的电梯,挂着锁头的大门,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把能帮得动的东西全部堵在门口,宋雷一把拎起范重黎的领子,磨着牙齿,目露凶光:“你是什么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范医生瞪起眼睛,使出浑身力气才掰开钳制自己的手,踉跄后退几步,拉住孕妇的胳膊把人拦在身后:“我叫范重黎是这里的内科医生,锦郊流行瘟疫你们一路过来应该也看到了。从我接手的首例病人到现在将近一个月,患者病情相似,均是严重腹泻并伴有持续性低烧……”
走廊里出现了双脚拖地走路的“沙沙”声,范重黎止住说了一半的话,脸色大变,冲其他人摇摇头。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异常杂乱,就像是一群没头苍蝇毫无目的地在走廊乱逛,若是只这样也似乎没有什么威胁。可惜这种状况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拖拖拉拉的声音就开始向病房门外聚集。“咚!”徘徊在外面的东西开始撞门,顶住大门的桌子一震,接着是指甲刮门的声音。
“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刚刚放松下来几个小时的神经又绷起来,小河深吸口气,一下子想到了许久前玩过的一款游戏,心里暗自苦笑,死里逃生又遇到丧尸,他们的运气要不要太好啊!
“吱咯吱咯”的声音愈来愈大,一声声都像挠在心上,宋雷咬住牙吗,垂下眼敛,一脚踢开挡路的椅子,掏出枪对准大门就要扣动扳机。
“你要干什么?”王遗梦一把捏住宋雷的肩胛骨,狠戾之色与惯常笑盈盈的样子判若两人。
从肩头传下来的酸麻感如电击般能麻痹半身,宋雷的手抖了一下,眼角扬起,声音拔高:“让他们安静点!我们兽人都不怕,还要怕这些丧尸!出门一枪一个,一会儿就消停了!”
“他们不是丧尸”,范重黎绕过宋雷摊开手挡住大门。矮小的男人穿着不甚合身的白大褂,厚厚的眼镜片推上去就又从鼻梁上滑下来挂在鼻尖,皱起眉毛的样子像个滑稽的小老头,说话语气却是异常愤怒:“他们只是生病了而已!和那些电影里的丧尸不一样!白天都是正常的,只有晚上九点半以后才会失去理智攻击别人!要不是你们把大门弄坏了,他们又怎么能上来……”
下半句话被自动消了音,范重黎睁大眼睛,半张着嘴,接连倒吸气。
和这群怪物打交道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是胆小鬼,能把他吓傻住的东西定然不简单。江河他们猛地转过身,也是一愣,王遗梦一把捂住孕妇的眼睛,把她推到床下。
病房的窗户上像壁虎一样贴着个人,身体消瘦如包了层皮的人体骨架,一双眼睛凸出来,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人。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门前窗口都被堵个严实,宋雷冷哼一声:“范医生,你的病人来找你了!”
“又恶化了!又恶化了!”范重黎嘴里默默念叨,蹲在地上撕扯头发,肩膀不住的发抖:“明明好起来了,怎么又恶化了!”
被逼到绝境还再隐瞒真相,小河的火气冒出来扯住衣领把人压在墙上,磨着牙:“都要死了,你到底在遮遮掩掩什么?!”
“他们只是病了”,范重黎又重复一遍,定眼看着窗户上的“骷髅”低声说:“最开始的症状类似疟疾,一周后出现半夜惊厥,接着重症患者会在十二点后苏醒袭击人,被袭击的对象很快也会染上这种病。从最初的十二点到现在九点半,他们的行为越来越无法控制!”
窗户上趴着家伙不断用头撞击玻璃,五官畸形地挤在一起。丑到了极致,王遗梦很是嫌弃地撇撇嘴:“拉肚子只是表象,真正的问题在脑子里。我觉得应该是脑子里入侵了寄生物,白天它们潜伏不容易被察觉,到了晚上就开始活跃觅食。范医生,你要承认你的病人不过是一群活动的傀儡。”
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范重黎推搡着小河,撕心裂肺地大吼:“他们只是病了!你们都一样怎么都不肯相信他们只是病了,只要控制住寄生物的生长,他们就可以正常地生活、学习!我是个医生,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病人!我会治好他们的,再多一点时间就能够找到更好的方法去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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