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整整一年,他从来没有向窗外看过一眼。”
下午,萧晓到公司门口,被奕帆截到。
奕帆:“昨天是个意外,我心情不太好,喝酒没注意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朋友那边也有不对,我跟他说过了。”萧晓说,“不过你提起这事,我还得说说你。大半夜的在酒吧喝醉,一个人,没人接,还要命不要了?要不是我去救你,你现在可能惨的连这游戏都过不了审了。”
奕帆哑然,不知萧晓又陷入了什么无稽的担心。那家酒吧在他公司楼下开,顾客基本都是他员工,他罩着的,谁敢把他怎么样?但是看萧晓一本正经为他担心,他心里有点小爽,拍了一张邀请函到萧晓手里。
“今晚6点,盛世酒店,我司联合其他64家公司开的年会,去的都是权贵。你跟我去参加。”
萧晓看着金灿灿的邀请函,“唔,可是,我今晚有点事,能不能下次......”
奕帆:“我是总裁。”
萧晓:“你不能滥用职权。”
奕帆:“我是总裁。”
萧晓:“......”
奕帆得到萧晓的默认,神清气爽,抬头挺胸,趿拉着两条长腿走进公司大楼。萧晓看他那背影,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哪像总裁了。
到了4点,萧晓收拾东西准备上路。林不觉注意到,也收拾好他的小包包跑过来:“现在就走呀?”
“对。”萧晓注意到他的装束,“你干嘛?”
林不觉:“和你一起呀。今天上元庙那边不是发幸运符吗,6点才开始,现在去可以先排着队了。”
萧晓:“我不去那,有别的事。”
“咦?”林不觉表情一滞,“可是,不是说好了吗?”
萧晓:“谁跟你说好了?”
林不觉委屈,嘴唇嘟出来:“我昨晚给你发了短信。”
萧晓:“我不是没回吗。”
“那,那你也没说不去呀!”
萧晓低头,公文包扣子咔嚓一扣,“不去。”
“你!你......嘤嘤嘤——”林不觉泫然欲泣,抱着包包跑出办公室,萧晓知道他一定是找他的闺蜜和姬友告状了。我不陪他也没关系,反正他肯定会和朋友一起去的吧,萧晓想。
盛世酒楼,几百平的大厅清空出来做会场,高约30米,两侧6跟廊柱,金漆银边,攀龙附凤。餐点是自助式供应,服务生统一着装燕尾服,端着纯银托盘,四处走动提供服务。
奕帆和萧晓进入会场后,立刻有眼尖的小公司总裁上来打招呼,奕帆一一跟这些人寒暄,谈吐风趣幽默,向他们引荐萧晓,言语之间夸耀之意明显。奕帆告诉萧晓,现在宴会刚刚开始,自助餐提供的是正餐,等大家吃饱喝足,换上甜点,就是社交正式开始的时候。到8点,舞池开启,奕帆会为他介绍几名女伴,让萧晓自己去发挥。喝酒跳舞到后半夜,气氛微醺,正是建立人脉的好时机。
其实奕帆本来想提醒萧晓,和女人说话不要说的太直白,留给她们想象空间,毕竟娶个好女人能少奋斗十年。但转念一想,萧晓是gay来着,那......那娶个好男人应该也不赖?他犹豫了,开动脑筋想想萧晓身边有哪个能让他娶了少奋斗十年的好男人。
他最后得出了结论:萧晓身边的男人都是渣渣。
寒冷的上元庙,林不觉挤在人群里排着队,冻得不时搓手。这里的幸运符据说非常灵验,只可惜每年只有这天发放,所以回回排起长龙。林不觉闻到了公园里炸年糕的味道,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萧晓,你今天穿得这么帅,给我长点脸,逮着人就上去交际,知道吗?”
奕帆跟在萧晓身边叮嘱,萧晓听着,低头看了眼手表,“知道了。”
“社交场上如战场啊。你表现好了不一定有人记得,出了丑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奕帆说,“来年你的运势如何全看今天了。”
“把名字写在幸运符上,来年的运势就有保证了哦。”
“谢谢。”林不觉接过那张大红色的符纸,蘸了墨,去一边趴在长椅上写。天太黑了,他看不清,脸几乎要贴到纸上。
灯光绚烂,丰盛的美食从旋转食盘里溢出来。每一只玻璃杯子都闪闪发光,女人华贵的衣裙下摆从红毯上经过,耳边尽是低语和欢笑。萧晓不停看表。奕帆到他跟前说:“看见了吗,舞池旁边那个穿白色鱼尾裙的女人?她是王总,她家的乳制品企业全国都有名的,过会儿带你去介绍一下,她心情不错的话你们就一起跳一支舞。”
萧晓看向那个女人。
“不了,奕总。我要走了。”
林不觉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写完后,拿起来欣赏。他的字真丑,还是萧晓的字好看。对了,得署上今年的年份。
“你说什么?”奕帆难以置信,“你知道我婉拒了多少个经理和高管才把你带来这?”
萧晓只是低着头:“抱歉。”
“萧晓,你当我是在害你吗?我给你大房子住,你不要。我给你外调升职,你不要。现在我给你机会建立人脉,自己去打拼,你还是不要。你倒是说说你现在要走去哪?”
萧晓说:“有事。”
“什么事,比你自己的前途更重要!”
他闭口不答。奕帆与他僵持片刻,终是败下阵来,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问:“萧晓,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不觉把那张写着“林不觉。2018。”的幸运符挂到树上。顺着这根树枝往上看,他看见另外三张熟悉的红符:
“萧晓。林不觉。2017。”“萧晓。林不觉。2016。”“萧晓。林不觉。2015。”
其实萧晓不明白奕帆为什么如此生气。
他今天第一次接触奕帆的人际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奕帆经营公司和人脉有多辛苦,可是他所有的幸苦都是有目的的。奕帆把前半生过得如此辉煌,是为了能担得起官配攻的地位。
汪景升对朋友那么仗义,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是为了青梅竹马这条线依然有人气。 Jazz·Peng学琴是为了吸引主角的注意。薛逐锻炼出的好身材是为了诱骗主角去他的健身房。 所有的人都费尽心机,以接近主角为目的,把自己活成他喜欢的样子。
我想要什么?
萧晓看向奕帆,眼神却没有焦距,奕帆觉得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映照出自己。
“现在,我只想要一场漫无目的的人生。”
9点,萧晓赶到上元庙。来求幸运符的人群早就散了干净。
他沿着干枯的树枝一根根找过去,终于找到了林不觉的名字。他从公文包里掏出笔,在林不觉的名字旁边,一笔一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写完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懂了。
他喜欢林不觉。一直都喜欢。
可是这喜欢是系统强制的。他无法喜欢别人。他没有那功能。
他扶着树干,深深蹲了下去。
为他所困,无处可逃。
第8章 Chapter008
比乐谱建议的速度快了1.5倍,左手原创性的加了三个和弦进去,琴音清澈激荡,宛如脱缰之马,放纵迷狂。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拨动黑白琴键,最后潇洒地一抹,作为收尾。曲子好听,可惜没有人鼓掌。
Jazz·Peng拔下电源,蹲在键盘底下,和坐在旁边的吉祥物说话。
“大兄弟,你换个地方哭好不好,影响我做生意。”
萧晓灌下最后一口冰啤,捏瘪罐子,往Jazz·Peng键盘底下扔。那里已经垒起了罐子山,萧晓每次都精准地扔进Jazz·Peng工作区域,十分有环保意识地不泄露一个出来,把他的键盘当垃圾处理站。
“我没哭。”
Jazz·Peng:“其实我的重点在后一句......现在快12点了,大兄弟,你坐在一个卖艺的旁边闷头喝酒不说话,如果不是在哭,就是在找事儿了。”
萧晓并没打算找事儿,那是他难以想象的壮举。他只是心灵受创,风尘仆仆地去赶地铁,偏偏Jazz·Peng好死不死地又在地铁站弹《克罗地亚狂想曲》。他听见这曲子,就想到林不觉的脸,想到他把椅子挪过来在自己耳边说悄悄话,想到他帮林不觉熬夜做项目,林不觉在旁边玩手机直到睡着时甜甜的睡相。
他从没告诉别人他有多么珍惜那些瞬间。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世界观,他本可以和林不觉做一辈子朋友。
得知世界真相的那一天,他想过轻生,除了无法接受真相的荒谬,还有就是,他隐约明白了他对林不觉抱持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这种感情容易失控,容易陷落,光是产生就令他恐惧。
他大张旗鼓地说要逃走,内心某处却有隐秘的庆幸。他是个可攻略人物,不是可有可无的路人,就意味着有能跟林不觉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可是被眷顾之前,他要眼睁睁看多少次林不觉向别人走去?
他不介意被利用,不管设定是如何,他感觉可以为林不觉做任何事。
他唯独不想看见林不觉最后和别人在一起。
他想要自己唯一一段爱情好好的。
他想找个人好好地相爱。找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人。
“大兄弟,情伤,是情伤对不对?”Jazz·Peng找到一个萧晓扔过去的罐子,还剩个啤酒底,也不嫌他喝过,仰起头喝了几口,“来跟我讲讲,没准我一高兴,以你为原型写首曲子,你就火了。”
“哈哈......”萧晓笑他异想天开,“前几天有人说要带我暴富,现在你又说让我火。我跟你说,现在卖才华没有用,都是卖流量。大众买唱片的时候也不是看谱子,是看明星,看工作室。你想写的话,自娱自乐就够了。”
Jazz·Peng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没有工作室?”
萧晓摇了摇头,并不回答他。他知道玩音乐的都自视甚高,理想和现实傻傻分不清楚。他身子后仰,半躺在地砖上,偶尔经过几个路人,他也不在乎人家诧异的眼光。似乎在Jazz·Peng身边多呆了会儿,就沾染上了他的洒脱。
“我问你,你别的曲子明明弹得很好,却总在同一个地方弹着同一首曲子,是想吸引谁的注意吗?”
Jazz·Peng“喔”了一声:“高啊,大兄弟,这都能被你发现。”
萧晓勾了勾嘴角,笑得很不走心:“进展怎么样,交换过电话了吗?”
Jazz·Peng托着下巴权衡了一下:“我觉着快了。”
“哦。”萧晓不应该主动找虐的。像Jazz·Peng这种搞艺术的,都轻浮,不矜持,交换过电话,四舍五入就是上过床了。
萧晓突然觉得自己抗压性很高了,他一个备胎攻,和诸位人气攻同台竞技这么久,竟还屹立不倒。他们就不能再努力一点吗,别给他制造能赢的错觉啊。反正他都是要临阵脱逃的,萧晓今晚索性发发善心,用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指导Jazz·Peng:“你还是太放不开了,你这样光弹琴是不行的,什么年代了。你应该边弹边唱,边唱边跳,灯光烟雾配合好,像开演唱会似的。”
Jazz·Peng:“边弹边唱,边唱边跳,来来,大兄弟你给我示范一个。”
萧晓:“我这治疗情伤呢,没心情。你还没到我这阶段,拿出点干劲来。”
Jazz·Peng:“还真是情伤啊。大兄弟你条件又不差,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萧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Jazz·Peng:“你不能决定,那还有谁能决定?大兄弟,你真叫人捉摸不透。”他把空罐子拢了一拢,用修长手指在地面上打着圈,兜帽遮住他上半张脸,露出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决定了!今晚上就来开我和大兄弟的失恋演唱会!”他把键盘音量调到最大,欢呼着扭腰,边弹边唱,边唱边跳,还不时作出把手麦伸向观众席的动作,仿佛面前有几万粉丝尖叫呐喊。
真的像在开演唱会。
“刘总,这次远道而来,我司如有招待不周,还望多多担待。”
“哪里,奕总青年才俊,下属也兢兢业业,我们一行人都对这次会晤非常满意。”
“刘总谬赞了。贵公司新产品的企划书很亮眼,如果贵司有合作意向,请务必优先考虑我司。”
“一定一定。”
送走满是商业微笑的一群人,奕帆重新回到会议桌前坐下,翻看pad上手写的会议重点。室内暖气充足,由于刚刚使用了投影仪,挡住落地窗的半透明窗帘还没有收起,光线有些暧昧。与刚才热火朝天的会议比起来,现在只剩下轻微的平板电脑提示音,略微寂寞。
智能笔手感不错,重量趁手,奕帆用笔圈圈画画,不知何时走了神,中指和拇指一拨,智能笔绕着食指打起圈来。
年会之后,萧晓请假到现在。
仔细想一想,从他递上辞职信那一天开始,他就不太正常。奕帆以为他只是像以前一样被害妄想发作,精神压力大,休息几天就好了。但是闹到要辞职,也是头一回,所以奕帆才不顾萧晓的面子问题,劝说他去看医生。
可是年会上,萧晓走得毅然决然,一点情面都没给他留。奕帆也是真的动了肝火,总裁的提拔是萝卜白菜吗,他萧晓还看不上了?对这种问题员工,霸道总裁奕帆是绝不手软的,当即就铁石心肠地决定:把萧晓请假的日期算作缺勤,工资奖金统统给他扣了——当然不是真的扣,等他发现了,得到教训时,再悄悄给他补上。
总裁打得一手好算盘,觉得自己一肚子坏水,非常社会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萧晓这次干脆不来公司了。
“到底是有什么私事要处理......”奕帆恹恹的,与会上雄姿英发的青年才俊判若两人,神气劲儿掉毛一样掉了干净。萧晓会不会,已经走了?他该不会真把他发现的“世界真相”当成危机,连招呼都不打,夹着尾巴跑没影儿了吧?总裁想了想,他这是商业公司,又不是讨债的,员工要是远走高飞,他也没有能力把人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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