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因没有新炭添入而逐渐熄灭,室内渐渐暗了下来,微蓝的天光从窗间透入,再有几时便该天明了,温浅捏诀换了袍子,起身走向灶间,今日他要去市集,糕点需得提前些备好,再用法术温着,卖时便可直接取用,也不废事。
“早”身后传来懒洋洋的问早声,温浅不回头也知是谁,张张嘴也道了一个早字,打君痕走后,他似是未曾赖过几日软榻,果然有个镇宅的,心中还是有上几分安稳之说(冥帝大人,若是天君知晓你把他当镇宅兽,他一定会哭的)
归尘瞧着温浅忙活也觉着稀奇,在他看来,这些个大人物做事基本便是动动手指的事,哪里需得亲自动手,纯粹便是吃饱了嫌撑。
“愣着做甚,大堂的香焚上了?地面也清扫了?”温浅忙活好了手中的事,回首便见归尘傻站于门口,皱了皱眉开口道。
归尘便被温浅从白日梦中活生生拉了出来,他抬起头哀怨的看了温浅一眼转身掀开布帘走了出去,温浅虽被这一眼看的有些不解,但他本非多事之人,便也不放在心上,随之也撩起帘子走出灶间。
恰小童迎面走来,温浅便唤他近旁,仔仔细细叮嘱一翻,小童自是恭敬承应下来,温浅这才安心出门。
上一次出门大抵是三四月前,那时正逢金秋,不寒不暑,当真为四季中最美时节,浓冬虽也别有风味,但这寒意,温浅却是不喜,他本为阴寒之物,却偏偏爱看日阳,这着实也是一件怪事。
山路弯弯曲曲,寒冬日,连鸟啼都几乎无踪迹可循,更别谈是路人,因此这路上的雪还是洁白,仿若是织女所织最美的白绸,温浅也生了趣心,撤去护体的结界,一步一步在其上行走,一身淡紫的衣袍,风吹起他散落的墨发,衬得更为白净的面容,仿若从画中走出的仙人。
毕竟还是个孩子,若是苏篱在此,想来是会如此感慨道,温浅被养的很好,准确点来说,是被苏篱养的很好,温容虽身为温浅之父,但由于公务繁忙不能久伴温浅身侧,苏篱便也乐得接下了这个差事,待温容发觉之时,温浅已然被苏篱养歪了方向,多年以后,温容每每提及此事,便要笑骂苏篱狐狸老奸巨猾,苏篱便也只是笑笑。。。。。。。毕竟这辈分问题着实也是比较尴尬的。
第9章 第 9 章
从客栈到市集并不算远,温浅晃晃悠悠的便也到了,只是那湿润还沾上泥痕的袍角却显得这一路上也并非那么平稳。
要买的东西很少,温浅不过是转悠了几家铺子便买齐了所有,他瞧了瞧天色,便打定主意在逛游一翻,顺些糕点蜜饯果脯之类的小食,也省的再跑上一趟。
许是临近新年,镇上热闹的紧,不时能撞见熟人冲他热情的招呼,温浅便也有礼的笑笑算作是回应那些热情的镇民。
走过三街,前方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不远处的街口被人群重重围住,也不知发生何事,温浅皱了皱眉,看来今日这杏仁酥是难以买到了,他可不愿同那群人挤来挤去,正欲转身回走,便听得一声尖锐斥骂伴着四周惊呼连连,余光可见一个花布图案不知何物的东西直直像他袭来。
温浅只道是人世是非多,本想便躲开,谁料,却听得婴儿高亢啼哭之音,下意识就丢弃手中所提之物,一个旋身借力接下了那花布包,周围响起一片掌声,温浅却无意理睬,他手中的布包中,赫然躺着一名刚出生未有多久的女婴。
那女婴见了他,也停下了哭声,竟冲着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温浅心头微微一颤。
“谢谢了谢谢了”从人群中走出一粗布麻衣男子,伸手欲接过那襁褓,温浅亦非多事之人,便将那襁褓递了过去,谁料那女婴竟又嚎啕大哭起来,不知何时摸到温浅袖袍的小手紧紧的攥着那一块布料。
那汉子一边哄一边试图去掰那女婴的小手,可是无论他怎么哄,那女婴就是不肯撒开拽着温浅袖袍的手。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那汉子急的满头是汗,不住的像温浅道歉,忽而远方女子一声尖锐询问“这娃娃你还卖不卖了,老娘和你说了,就十两,你爱卖不卖”
“卖卖卖,这死丫头抓着人袖子不撒手,翠姐您大人有大量,再等等,再等等”那汉子回头高亢的喊了一声,又接着去掰那女婴的手,许是力气大了些,那女婴的哭声又上了几个调。
温浅眉头微微皱起,正欲撕了袖子以结束这场闹剧,忽而一侧传来的私语阻了他的动作。
“真是作孽啊”
“谁说不是呢,你说说,那李俊去南边林子送了命,留下那未生产的明月妹子,命苦啊,没了男人日子难过,结果又生了个女娃娃,一个想不开上吊走了,只是可怜这女娃娃了。。”
“那王屠夫不是想收养这女娃娃的?”
“李家老大好赌,看这女娃娃就想卖到如意楼去发一笔,开价太高,王屠夫哪里的钱去赎”
“真是作孽啊,作孽”
李俊和明月的女儿?温浅低头打量了襁褓里哭的满面通红却仍旧拽着他袖子不撒手的女婴,向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汉子再伸出的手。
“公子,这。。。。”汉子有些惊疑的看着他
“够不够?”温浅随手从腰间摸出一锭银抛过去
那汉子手忙脚乱接住,忙不迭凑到牙边咬上一咬,确定真伪后惊喜的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公子大手笔,这孩子以后那就是公子的了”
温浅看了怀中不再哭泣的女婴,再侧首看一侧地面上散乱的物品,心中暗暗后悔没有一起先运回店中。
“咯咯咯”女婴笑的很是开心,温浅隐约觉着他是买了一个大麻烦回去,但似乎又好像没有那么厌恶,只得无奈叹气,转身拐去另一条街面,身后隐约传来叫骂,但这同他却没有什么关系了。
归尘已经维持这个动作有一段时间了,自打温浅拎着女婴回来,瞧见他便顺手扔进他怀里到现在为止,大抵约莫有半个时辰了,四周小童议论纷纷,都琢磨着这女婴的来历。
温浅换好衣裳,走进大堂第一眼便是呆若木鸡般的归尘,他走上前将那女娃从其怀中拎出,随手搁上了桌,那女娃娃倒是不怕他,冲着他笑的傻兮兮
“真丑”温浅打量半晌慢悠悠吐出两字,归尘这才回了神志,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引得温浅发笑,他端起一侧的茶盏为自己倒茶“想问便问,我岂会杀了你不成?”
“这。孩子是你的私生子??”归尘略带惊悚的语气使得温浅端杯的手微微僵住,他抬头如聊家常般的平淡开口“我收回那句话”
“哪句话?”归尘有些茫然
“我岂会杀了你不成”温浅慢悠悠开口
归尘一怔“这玩笑可不好笑”
温浅将杯盏不轻不重的搁了桌上“我几时同你说过玩笑?”
归尘见势不妙,跳起拔腿便朝外跑,眼瞧着能逃出去,谁料面前突然一片阴影,撒不住腿的他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正准备进门的君痕也是被惊到,事情这才刚办完,他还想着回来在蹭住上一段时日,哪知还未进门便被又撞了出去,难不成是温浅决定把他撵出去了?
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抬首便见温浅懒洋洋冲他挥手,桌面摆着个襁褓,襁褓,襁褓?!君痕如撞鬼一般瞧着那桌上之物,还不待询问,便听得一声叫骂“哪个混小子敢撞爷爷我?”
君痕这才发现他撞上了人,哦不,应是这人撞上了他。
归尘揉着酸涩的鼻子,极力忍住眼眶的泪水,想看清面前阻自己去路的人,君痕显然也诧异归尘神似苏篱的模样,但他面无异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在意归尘无理的话语,他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自认潇洒的摇着“几月不见,你这从哪里弄来的活宝?”
“活宝?”温浅轻描淡写的瞥一眼还在揉鼻尖的归尘“这不过是食物”
归尘揉鼻尖的手顿了顿。
“食物?”君痕打趣开口。
“山上的貂,养个几年,等肥点炖了吃”温浅淡然的语调让人分不出真假。
“你。。你。。竟是想吃我?!!”归尘震惊了,可一对上温浅平淡的目光,便也丧气的仿若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你想吃便吃,我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过”
君痕这下也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你这貂儿也着实可爱,可惜跟了这么一个白眼狼主人,啧啧”
温浅也不反驳,垂下眸子静静瞧着那襁褓里不知何时睡着的女娃,君痕同归尘又说了些什么,他没有细听,直到君痕抱起他面前的襁褓,女婴高亢的哭声才将他的神志引回。
“这才几日不见,你就从哪冒了一个私生女出来?”君痕一边打趣一边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女婴,温浅在一旁慢悠悠饮茶,丝毫不去管君痕的窘态,君痕被闹的无奈,只得拉下脸来求助一侧明显是看热闹的温浅。
“南海夜明珠”温浅饮口茶笑眯眯开口
“成交”君痕有些肉疼。
“万年菩提子”
“。。别得寸进尺”君痕抬首瞪去。
见他起身作势要走,君痕只得咬咬牙“成交,你快让这小祖宗别哭了”
温浅笑笑伸出手臂,在君痕的目瞪口呆下,只见那女婴迅速伸手抓着温浅的指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上辈子准是欠这爷两的。君痕恨恨道
归尘本还有些憋屈,可见得君痕这番模样,心中突然晴空万里起来,他当然知晓南海夜明珠和万年菩提子是何物,瞧着君痕的肉痛的神情,心下有些心灾乐祸起来。
“这女娃娃,可取了名儿”君痕支着下巴瞧着正开心的女娃娃,手中折扇唰一声合起,轻轻在桌面敲打。
“尚未”温浅面不改色的收回手,那女娃扁扁嘴正待开腔,怀中却多出了一个布偶,她似懂非懂的抱在怀中,抬头正对上温浅注视她的目光,咧开嘴甜甜一笑,温浅移开目光,提起茶盏轻轻摇晃,侧首对着不知发呆还是神游的归尘开口“提去后院,取些新茶”
归尘扁扁嘴,有些赌气的接过便大步离去。
瞧着归尘走远,君痕面上神情一改往日轻佻,语气也变的肃然起来“他知晓了”温浅动作微微一滞,下意识垂眸掩去眸中思绪“又如何?”
“这貂来历有些古怪,何况像极苏篱,须得当心”君痕本还想说些什么,温浅却朗声接下话头“唤作晨曦如何?”
君痕反应也是极快”晨曦?名儿不错,随你姓?温晨曦?”
随着脚步声靠近,归尘拎着茶盏随手就掷向桌面,温浅眯了眯眸,见那茶盏安稳落在桌上,竟连一滴茶水都未溅出,他见归尘面上不见一点异色,听得君痕之言更是兴致勃勃的拉开木凳坐下,好像本来便是在为那女娃娃取名一般。
温浅拎起茶盏倒茶,壮似不经意般的晃了晃,水声闷响明显是将满之态,他目光从归尘身上一闪而过,心下凭空生了几分不安。
第10章 第 10 章
随着日阳西斜,那女婴的名字最终也由温浅敲定了下来,小童点上烛火,屋中也亮堂起来,归尘随着小童去了后院,君痕支着下巴瞧着温浅逗弄念梨,今日店中有些冷清,来来往往不过那么几个熟客,也都是打上几两小酒,捎上几两糕点,唠上几句闲话便离去了,这种天气,别说是人,便是常来店中的小妖小怪,也是不见踪影的。
“再有几日便是除夕了”君痕不知从哪摸来一把精致的白玉小壶,揭开壶盖凑到鼻下合目轻嗅,半晌赞道“真是好酒”
温浅正唤来小童,差他将女婴抱上楼去好生照料,听得君痕开口,回首壮似不在意般的笑笑“日复日,年复年,于我们而言,大抵是没有差别可言的”
“过些日子的取愿,我同你一道去罢”君痕凑近壶嘴饮一口酒道。
“嗯?往年我同你说时,你尚且不愿,今年竟主动开口,莫不是有求于我?”温浅诧异道。
“便算做酒钱罢”君痕唇边咧露几许笑意,勾着玉壶轻轻晃悠,酒液撞击壶壁发出泠泠之音。
“那你便还欠着我三十七万六千五百八十二两”温浅不知何时取来算盘,一本正经算道“如若你肯将那碧波玉海壶给我,倒也可做一笔勾销”
君痕抽了抽嘴角“我往昔竟不知你如此贪财,还是苏篱不在你们冥界便穷的连酒也供不起了?”
“那倒不是”温浅将算盘拨的作响,“我如今并非冥帝,不过只是泰山脚下客栈小小掌柜,而你也亦非天君,不过是来此饮酒客人,所以这账自然是要算清楚的”
君痕一时无言,半晌才低低做笑似呢喃似自言“也难怪苏篱宝贝紧”
温浅一时未听清,抬首疑惑道“嗯?”
“夸你持家”君痕仰首饮尽壶中酒“你说的几样都在天宫,便都先欠着罢,待我回时再兑现可好?”
温浅却是一点也不给君痕面子,当下便拆台“那估摸着得等个千百万年,待青莲重归亦或安白渡劫去”
君痕干咳一声“今夜月色不错”
“有病得治”温浅瞧了瞧被暗云所遮的夜幕,慢悠悠开口。
“。。。。。。”
在平凡且悠闲的日子里,新年似乎到的有些慢了,不过终究它还是伴着晶莹的雪花在人们的期待中来临,三十的晚上,温浅正仔仔细细打扫客栈四周,备好明晨所需的各式糕点,黑白小童也早已被他撵回了冥界,他们嘴上虽不说,但温浅知晓,一年未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思念的,君痕和归尘正于客栈门处,一个指挥一个,高高挂上了大红灯笼。
屋中被烧的暖烘烘,炉子上的酒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响,桌面摆上了精致的糕点小食,即将燃放的炮竹整齐的堆在一侧,君痕贴好对联,走进屋中弯腰将那炮竹抱起,一个接一个摆在门前的地面上,归尘略显好奇的倚在门处看着,这将是他在人界过的第一个新年。
“别站着,搬到门口”温浅下巴微微仰起示意一侧的矮桌,而他的手中正抱着厚厚的软垫,归尘伸手卷起衣袖,露出纤细的皓腕,雪色的肤上,赤红的印记格外显眼,温浅的呼吸微微一窒,归尘放下矮桌抬头就见温浅的目光停留在他腕上,不解的举起手腕待看到银色印记才恍然大悟道“这是胎记”又好似怕温浅不信一般,噗的一声变回貂样,爬到温浅肩侧举高爪子,那紫色的毛发中,偏偏有那么一处确是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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