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空过来?”白贺炜扔了一盒烟给郑亦。
“来林政办事儿,顺便上来看看。”郑亦打开烟盒拿出来一根,就把烟盒放在了沙发扶手上。
白贺炜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问他:“今晚还回去吗?”
“不回了,我又挺长时间没回家了,回去看看我妈。”
“那行,等我下班,晚上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吧。”
“好嘞。”郑亦最爱听这话,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万万没想到,白贺炜留他是有目的的,他让内勤抱来一堆案卷,把公安内网的专用电脑也给开了,让郑亦往里面录案卷,一本又一本,这活一干就一下午,不过郑亦倒也乐得如此,再累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从局里出来时天色已晚,白贺炜也不问郑亦想吃什么,径直带他去了单位附近的一家面馆,面馆很是火爆,正是晚餐时间已经没位了,听老板说怎么都得等半个小时以上,白贺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郑亦知道,这是白贺炜已经饿了的表现,他刚想说不如换一家吧,手机在兜里铃声大作。
他接起来刚喊了个妈,就听褚红霞就在电话那头嘶吼:“郑孝里,你个王八蛋,你给我滚。”郑亦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情况,褚红霞“啊”了一声,电话已经被挂断,听筒中传来一阵忙音,再拨已经没人接听。
郑亦手心发冷,心率加快,一股热血直冲脑顶,他顾不得白贺炜传递过来的问询的眼神,拔腿就往面馆外面跑,他不知道那个是自己亲爹的混蛋男人会对母亲做出什么事,他此时只知道如果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他可能会杀了那个陌生而又无情的男人。
就这样,他把白贺炜给扔下了,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他的车停在林业局门口,还好这里距离林业局并不远,取了车,一路狂飙连闯好几个红灯,用了最短的时间到了母亲经营的小超市门口。此时那里已经围了一些人,郑亦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一般下车冲进人群进到里面,房间里就只有郑孝里和褚红霞,满屋子的酒气和郑孝里手中的一把水果刀可能是围观群众不敢上前的主要原因。就见郑孝里双眼通红,扯着褚红霞的头发,冲着刚进来的郑亦挥舞着那把闪着银光的水果刀。
褚红霞强忍着被扯了头发的疼痛,对郑亦说:“小亦,别过来,他疯了。”
“哈,儿子也来了呀。”郑孝里说着醉话,又使劲拽了手中褚红霞的头发。“这次可真热闹了。”
“谁他妈是你儿子。”
“你他妈连老子都不认,你妈就这么教育你的?你个小杂种,是不是那个王启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郑孝里拿刀子指着郑亦的鼻尖,恶狠狠的咒骂道。
此时的郑亦,脑海里闪过全是小时候郑孝里喝醉时家暴褚红霞的画面,外加此情此景的刺激,他除了了仇恨再无其他,他像一头发了疯的怪兽,不管不顾的冲上去、
郑孝里怎么都没想到郑亦突然爆发,常年被酒精浸淫的他身体的反应已不如这个年轻人快,他慌慌张张的松开了褚红霞,被郑亦按到在地上,雨点似的拳头密密麻麻的砸在了他的面门上,很快,他的鼻子和嘴巴都见了红。
郑亦并没有觉得恐慌,反而因为鲜血的刺激使得他的神经更为亢奋,他打红了眼,瞥见了刚刚郑孝里扔了的水果刀,他停了手,另一只拽着郑孝里的衣领子将他压制住,另一只手拿过了那把刀。
他恨这个男人,正是因为他,他从小就没得到过父爱;也是因为他,母亲受了那么多的苦;更是因为他,他觉得自己活得特别卑微;还是因为他,他不敢渴望爱情……或者结束了他,就能结束压抑在心底那么多年的痛苦,郑亦扬起手,听不见这个男人痛苦的求饶,也听不见母亲大喊的不要……被仇恨懵逼了双眼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这个只是给了他生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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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径这里指树木的胸径,也称干径,胸高处的直径,仅应用于乔木的测量。(此处来自百度百科)
第44章
白贺炜见郑亦接了个电话理都不理他就疯了一样的往外跑,觉得事情不对就跟着来了,白贺炜还饿着肚子,情绪已经很不对了。可是当他挤进人群,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郑亦坐在一个男人身上举着一把刀就要往下捅的时候,他整个头皮都炸了起来,一瞬间就把什么负面情绪都抛在了脑后,还不等他上前阻止,赶来的警察推开人群涌进屋子,给白贺炜撞了个趔趄,他顺势退出了屋子。好在警察及时制止了郑亦,连扯带拽的把郑亦从那个男人身上给拉了开来。只见那个男人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翻滚着,另外的警察就把这人也拽了起来,而郑亦见了警察也没消停,更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他赤红着双眼,额头上青筋爆起,即使被困住也依然张牙舞爪的在那儿大喊:“你们松开我!让我杀了他!他是个畜生!他不是人!”
因为晚到了一会儿又错过了之前发生的一切,白贺炜并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郑亦,毕竟他认识郑亦十几年了,在他眼里,郑亦温一直顺得跟个绵羊似的,尤其在他身边时,更像个怕猫的耗子,谨小慎微,说话都是格外注意的,可是此时此刻哪还有一丝理智在,目无旁人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而旁边的那个哭着安抚郑亦的中年女人白贺炜是见过的,她是郑亦的母亲,她哀求着郑亦冷静一些,可郑亦根本不听她的。再说那个刚才被他打的男人,捂着歪了的半张脸,骂骂咧咧地控诉:“警察同志你们看看他给我打的,嘶……这他妈我是我儿子,你们见过这么打老子的儿子吗?这简直是灭绝人性、丧尽天良。褚红霞,你说你养的什么好儿子,嗯?就把我打成这样……嘶……可真他妈疼!”这应该是郑亦的父亲?这么看上去父子俩还有几分相似。郑亦在他面前不怎么提自己的家庭,而且白贺炜也没问过,白贺炜突然想到,就这十几年,之前和现在,虽然他很熟悉郑亦的身体,却对郑亦的很多事情都一无所知。
两个警察控制着郑亦,他们的力气不容小觑,挣脱不能的郑亦还处在暴怒之中,他痛苦地低吼着,“你们松开我,让我打死他算了!他就不能再欺负我妈了……啊……松开我!”可终究没有办法,郑母的安抚丝毫不起作用。
那个男人见郑亦气数已尽,反倒洋洋得意地如疯狗一般乱咬起来:“警察啊,虽然他是我儿子,可是他要杀了我啊,你们不能放过他,就这样还是公务员呢,简直是你们政府机关的害群之马,快把他关进监狱。而且还要赔我钱,赔钱!我操,我的鼻子是不是都断了啊,真他妈疼。”
白贺炜听见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三言两语的还说什么的都有,他倒是听明白了事情的过程——郑亦的母亲褚红霞是个可怜的女人,早年就因为家暴和郑亦的生父离了婚,她再嫁后又丧夫,自己开了家小超市,郑亦的生父经常来骚扰她找她要钱,今天喝了酒的男人又来了,褚红霞不打算给钱,而男人似乎因为赌钱输了气不顺一言不合就又对褚红霞连打带骂,这中间有人打了110,褚红霞的儿子半后来将那男人制服了之后就动手打了男人,就在他拿刀的一瞬间,接了警的警察赶了过来。
警察见郑亦如此癫狂又控制不住,便直接上了铐子,强行将他带走,顺便叫了郑亦的父亲、母亲以及一些围观群众去派出所了解情况。白贺炜见此心道不好,不动声色的退出人群,赶紧给吴灼峰打了个电话,自己则开车跟上了警车,这事情要是闹大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当冰凉的手铐被戴到郑亦的手腕上时,他终于冷静了下来,甚至可以说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短路了,这一瞬间,他忘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地,做了什么,耳朵里全是母亲的哭泣以及那个男人的控诉。他毫无知觉的被警察推搡着往外走,恍惚中,他好像在人群中看见了白贺炜,再回头,却再也无法寻找到那个身影了。
坐在警车上,他能清楚的听见警车的警报声,再看看自己手腕上那明晃晃、沉甸甸的手铐,郑亦觉得自己已经跌进了人生的低谷。可是想想母亲,郑亦并没有觉得后悔,凭什么那个男人为非作歹欺压母亲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接受过法律的制裁,自己不过是想为这个社会除掉一条害虫罢了。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推理小说叫做《死亡通知单》,他当时就觉得Eumenides这个能够惩戒法律无法制裁的罪犯的角色的存在是很有意义和必要的。郑亦看向窗外,唯一觉得遗憾的便是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和白贺炜在一起了,这段欢乐而又幸福的日子估计是最后的念想了。
派出所到了,他被警察带下了车,然后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看样子倒也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问询室。
警察问他:“冷静下来了?不发疯了吧?”
郑亦点点头。
警察又说:“那个是你爸吧?他也没醒酒呢,伤受得也不轻,暂时就不让你们见面了,这事儿我们先了解一下情况。看起来你也不是不明理的人,给你上个铐子是让你清醒清醒,明白吗?”
郑亦的嗓子都喊哑了,发出声音还有点困难,“嗯。”
他的手铐随后就被解开了,警察又说:“父子俩能有多大的仇,年轻人怎么还喊打喊杀的?”
郑亦别过头,不吱声,警察又说:“要是你这么拧着,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有公职的吧,你爸真要去验伤,到时候走了刑事流程,你的工作还要不要?”
郑亦还是不说话,警察说得道理他都懂,可是那么一个一天父亲的责任都没尽到的混蛋,让他在这种人面前低头他是做不到的。
警察见他榆木脑袋不开窍,摇了摇头,便开始了问询。
“你叫什么名字?”
“郑亦。”
“哪个亦?”
“亦步亦趋的亦。”
……
“你为什么要打郑孝里?”
“那个混蛋虽然说是我亲生父亲,可早年因为家庭暴力,我妈和他离婚了,我大学毕业工作后,他一直骚扰我妈,找我妈要钱,死皮赖脸的,不给钱就不走。”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报过警,没用,警察当时是能解决的,可之后他就更变本加厉了。”
“那你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晚上正准备和朋友出去吃饭,刚到地方就接到我妈打给我的电话,我妈连句话还没来得及跟我说就听见她在电话里骂郑孝里,我知道事情不好,我开车赶到了家里开的小超市,他当时正揪着我妈的头发,举着一把刀在那儿来回的比划。屋子里都是酒味儿,估计是喝了酒过来的,我见到这个情景真是很生气,我想起小时候他把我妈打到头破血流的场景,我就动手了……”
“那你为什么拿刀?”
“刀是他拿来的,掉在地上,我看见了,一冲动,就捡起来了……”
还没等郑亦说完,房间的门被敲响了,警察走了出去,另外一个负责记录的警察停下了打字的手。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那个警察回来后,跟负责记录的警察耳语了两句,便对郑亦说:“你跟我出来吧。”
郑亦疑惑地看向警察,警察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为什么把他带出来,出去之后他看见了等在外面的白贺炜,还有自己的母亲,他们身边还有个男人,男人个子很高,长得也很精神,只不过看起来很陌生,郑亦从来没见过。
白贺炜的目光看起来特别凌厉,郑亦没来由的心虚,他不太敢看白贺炜,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动,倒是母亲见他出来跑过来抱住了他,问他:“小亦,你没事儿吧?”
郑亦摇摇头,“没事儿。”
褚红霞又说:“多亏了你那个学长小白同志。”
郑亦听见心里一动,终于抬起头,感激地看向白贺炜,却看见白贺炜和那个男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他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股酸楚。
正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跑到那个男人面前,说:“吴局,刚才带回来的那个叫郑孝里的一直都不消停,还说要是,要是……”
被称作吴局的男人打断了小警察的话:“要是什么?”
“要是咱们不给他儿子判刑,他就炸了咱们派出所。”
“胡闹,这都什么人啊。”男人说:“你们让他醒醒酒。”
“是,他还说,自己特牛逼,祸祸了女人咱们都抓不着,我们刘所长让我请示一下您,看看是不是……”
男人说:“这还用跟我请示什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等酒醒了,好好问问。”
“知道了。”小警察请示完,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去。
这么一段插曲之后,郑亦被母亲拉到了白贺炜面前,然后被母亲的胳膊肘碰了碰,“快跟你学长道谢啊。”
“谢,谢谢,学长。”郑亦偷偷看白贺炜,说话结结巴巴的。
“还有这个吴局长,要不是因为他,你还得在里面关着呢。”他的母亲又说。
白贺炜终于开了口,跟郑亦介绍道:“郑亦,这是我朋友吴灼峰,区公安局的副局长。”
“谢谢吴局长。”
白贺炜也说:“老吴,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应该做的。”吴灼峰转身又对郑亦说:“对了小郑,你这几天别出门,这边可能还得你过来配合一下,如果需要赔钱就赔点儿,你们家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你不用担心以后的问题。”
郑亦冲吴灼峰鞠了一躬,又说了句谢谢。
白贺炜说:“老吴,那我们先走了。”
“走吧,快早点回去休息吧。”
第45章
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吴灼峰便赶到了派出所。
就在刚刚,白贺炜眼睁睁的看警察把郑亦带到里面去了,见到吴灼峰,白贺炜一边跟他往里面走,一边把大致情况讲给他听。待他说完,吴灼峰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白贺炜,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又和郑亦这个小子搅在一起了?”这话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不再往下说了。
白贺炜纳闷吴灼峰怎么知道郑亦,他记得自己从来没告诉过吴灼峰自己和郑亦这档子事儿的,吴灼峰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跟门口的警察交代了两句,就先进去了。等吴灼峰再出来,郑亦的母亲跟在了他旁边,白贺炜一直没逮到机会细问,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没办法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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