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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酸危机(近代现代)——鹤来衣

时间:2018-04-13 13:40:11  作者:鹤来衣
  何必呢?反正自己根本就学不会那些之乎者也,以后的人生更是用不到三角函数,就算把他送到出题人的家里备考,他也只能考出个刚过三本线的成绩罢了。
  下课铃响起后,池烈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的。行李还在雁回的办公室,他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那个人乱碰,毕竟里面还藏着台新买的掌机和几本漫画,要是雁回发现了肯定是被缴获的下场。
  池烈去了办公室却没见到有人在,刚一转身就听到了隔壁音乐教室里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不疾不徐,像是漾开的波纹。
  雁回?他向前走了两步,一声招呼也不打就不假思索地推开门,果然看到了那架钢琴后的人。雁回坐姿挺拔,面色从容地闻声抬头望了一眼池烈,手上的节奏没有半秒停歇,他把每个音符都编排好抑扬顿挫,最终辗转着结束了这首曲子。
  还算挺好听的。池烈忘了开口打断他,整间屋子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只剩雁回轻轻合上琴盖的声音。
  “又不打招呼就进来?”雁回起身,把一副崭新的眼镜框拿出来戴上。
  “你赶紧的。”池烈催促他。
  “你急什么,这么想去我家?”
  “我是怕快下雨了好吗!而且你不是说你今天限号吗?”池烈话音刚落,窗外就响起了轰隆雷声,接着侧耳细听已经开始有雨点落下来了。
  雁回指了指门口的一把长柄伞,示意池烈拿起来,“我家离这又不远,打车很快的。”
  池烈没有动。因为这里只有一把伞。
  见他还在愣神,雁回走过去把伞拿起来,推着池烈出了音乐教室。行李箱是被池烈自己提下了楼,到了楼口发现外面的雨下大了,不打伞没办法出去。
  “啧。”池烈停在原地。
  雁回已经走了过来,在他面前把伞撑开移到头顶上,池烈稍一偏头就能瞥见雁回白`皙的脖颈和干净的下巴。他皮肤很好,身材也是恰到好处的肩宽腰瘦,外表在大部分女性眼里都是绝对惹眼的存在。然而这样的人喜欢的是男性,于是这近在咫尺的危险距离就令池烈相当在意。
  像是担心自己被沾染上某种病毒一般,池烈心有抵触地挪开半步,正好出了伞外。
  “我自己走就行,别管我。”
  “你不是感冒了吗?”雁回早就听出他鼻音略重。
  池烈不自觉地吸了下鼻子,头顶的光线被遮挡住了,那把伞又移了过来。
  这次是少年坚决的态度:“我不要跟你打一把伞。”
  这份莫名其妙的任性令雁回笑了,望着那张神情固执的脸,他自觉地将手臂收回来。池烈提起行李箱,打算直接淋着雨出去。
  刚迈出一步就忽然视线一黑,自己头上多了样沉沉的东西。池烈伸手一摸,是件衣服,回头发现雁回身上的黑色皮衣外套不见了。
  “都说了别管我!”
  没等扯下来就被雁回按住了脑袋。
  “你病得再重我都不会照顾你,”雁回手掌轻轻发力就把池烈的脸向上仰起,“别给我添麻烦,我的衣服可是很贵的。”
  雁回松开手,自己打着伞走出去了。池烈心里不快,但头开始越来越疼,他手指攥了攥外套边缘,闷闷不乐地跟了上去。
  隔着皮革布料,能感觉到冰凉的水珠在头上缓慢滑落。按理说感冒时嗅觉会非常迟钝才对,可池烈却能清晰地闻见外套里甜腻的檀木香气,和淡淡的烟草味一起掺杂在潮湿的雨水之中,竟然意外地分散了头疼带来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跟着雁回到了马路街边。
  这段路没有很长,刚好足够他在一个人的外套里躲一场雨。
  [八]
  雁回家在高层公寓楼,屋子也足够宽敞,从壁纸和家具布局设计来看,显然经过主人的精心布置。池烈把行李箱随便放下,环顾四周就被浴室的风景吓了一跳。
  “我`操,”池烈忍不住感叹,睁大眼睛问雁回,“你家浴室怎么是全透明的?”
  雁回正摆弄家里新买的咖啡机,漫不经心地说:“你个小处男懂什么情趣。”
  又他妈拿这件事嘲讽他了。
  “你不是自己住吗?”
  “我就不能带人回来了?”声音极轻,像是刚睡醒的猫轻轻挠人心口。池烈登时哑口无言,光是听这么一句话就能联想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他瞬间被自己脑补的内容恶心得不想再说话。
  ——肮脏的成年人。
  池烈对着浴室透明的玻璃撇了撇嘴。接着,他听到雁回在轻轻地笑。
  头昏脑热之际也不知哪根神经线搭错了,池烈语气几分恶劣地问他:“你是被压的那个?”
  过于直接的问题令雁回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脸直盯着池烈,慢条斯理道:“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
  池烈立刻闭口不言了,又不甘示弱地用嫌恶的眼神剜了雁回一眼,提起箱子进了雁回指给他的房间。这里其实是书房,不过空余的位置也刚好放得下一张床,深蓝色的被褥看起来是全新的。
  整间屋子唯一能明显找到的缺点就是没有空调,不过眼下也快入秋,天气凉爽起来倒也不怕燥热。
  “喂。”雁回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他手插口袋倚靠着门框,歪着头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池烈摇头,反正雁回做的饭他肯定没胃口,“我困了,别理我。”
  “先把药吃了再睡。”雁回出去,再过来时拿了个黄色的药盒和一杯水。
  大概这是池烈能见到雁回最像正常人的时刻,平常最讨厌的人稍微流露出一点真诚都足以令人放下戒备。池烈把药按照说明书的指示服下,清凉的水流入喉咙时,雁回忽然道:“去我床上睡吧。”
  一下子就被凉水噎到了嗓子,引起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间屋子窗户坏了,”雁回指了指那条缝隙,正有冷风从外面渗透进来,“关不严实。”
  “我用被子蒙住头就行。”池烈觉得这办法可行,虽然有窒息的风险,但也总比躺在雁回睡过的床要好。
  说是洁癖,但也不完全是,准确地讲是“厌恶与别人接触”。手指上沾到泥土无所谓,但别人用过的笔却绝对不愿意碰;可乐瓶口蹭上灰尘无所谓,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用自己的杯子喝水。间接接触都令池烈神经紧绷,更不用提像池钰那种见面就要抱他的直接接触有多讨厌。
  他心里有一只刺猬,一旦遭遇到外界的触碰就立刻蜷缩成团,竖起一身硬刺作为危险警报。
  “我不是说了吗,你别给我添多余的麻烦。”雁回拿起那个黄色的药盒端详着,“药吃完了就没有了,我不负责带你去医院。”
  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池烈的确不希望自己被一个感冒折磨得好几天难受,拎起床上枕头,闷声说:“那我睡沙发。”
  雁回扯扯嘴角,“就是不愿意睡我床?”
  “我干嘛要睡你床,脏死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情绪。
  雁回笑容更深,“好,那你去睡沙发吧。”
  池烈没再废多余的话,抱着被子和枕头去了客厅。在感冒药成分的催化下,躺了没多久就进入熟睡状态。飘渺的梦境里尽是轻柔的木质香气,有一颗挂了霜的雪松迎风而立,没有太阳却不寂寥寒冷。
  再醒来时,池烈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大脑滞空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处于陌生的环境。他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躺着,枕头上还残留着略熟悉的香甜气味,极其有辨识度。
  原来是雁回的家。失落感就这样涌上心头。
  池烈还没来得及从这份伤感的情绪里脱离,紧接着就想起来——自己不是他妈的应该在沙发上吗?!
  第一反应是梦游,冷静下来思考才找到了最合适的原因:必定是雁回知道自己不愿意躺在这里,才故意把他挪过来等睡醒了再恶心他。
  池烈掀开被子下了地,一开门就被屋外的温度冷得打了个颤。这才发现卧室开了空调,自己的指尖都是暖的。
  他看着那张被自己睡梦时辗转得起皱的床,心里不知为什么升起一团无名火。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感冒初愈之时作祟,池烈只好用最擅长的烦躁心情来应对。
  “多余。”喃喃自语,极其不爽。
  雁回做好晚饭后想叫池烈出来吃,一推开卧室门就看到他直愣愣地站在地板上,还一副极力想掩饰脸上惊慌失措的模样。少年故作镇定地率先开口:“我刚睡醒。”一脑袋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几根突出来的毛飘了飘。
  一副傻样。
  “吃饭。”雁回的视线没有从他的头发上移开,“我听你哥说你爱吃桂花莲藕。”
  池烈颇感意外,没想到雁回有心思招待客人,于是披起自己的外套就去了餐桌前。定睛一看,除了一盘酱烧茄子和蒸排骨外,哪有什么桂花莲藕的影子。
  “藕呢?”池烈问。
  “什么藕?”雁回疑惑地反问他,随后恍然大悟道:“我只是听说你爱吃,可没说我要给你做啊。”
  “你他妈的……那你刚才废什么话!”
  “就猜到你会自作多情啊。”
  池烈一口气憋到了喉咙,坐下来拾起一副筷子在桌上杵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又忍不住向雁回确认:“筷子是新的吗?”
  “当然是我用过的。”雁回自顾自开始吃饭。
  池烈嘴唇张开欲言又止,犹豫着放下来,但觉得这举动显得自己太矫情,只好硬着头皮加了几口菜到碗里。
  池烈随口问道:“你跟我哥很熟?”
  “不熟。”雁回说,“他以前跟谁都自来熟。”
  关于这点池烈倒是深信不疑,逢年过节都会有池钰的同事来拜访,听他们说池钰在警队里简直是交际花般的存在。
  池烈:“我爸以前又帮过你什么?”
  “嗯?就是雪中送炭吧。”雁回一副回忆过去的样子,随后轻描淡写地微笑起来,“当时我家里遇到点困难,池队看我可怜就赞助了一年的学费,这件事真的非常感谢他。”
  “所以你就针对我?”池烈对此十分不满。
  “这位同学,注意你的用词,我明明是关心你照顾你。”
  “呕!”池烈故意作出手掐脖子吐舌头的反胃动作,“你得了吧,你这种关心,就像……就像雾霾一样!”
  雁回:“就这么模糊吗?”
  池烈:“是这么肮脏!”
  雁回:“但你也没有办法,对吧。”
  无法继续下去的对话内容就像是走在一条意外断掉的路上,池烈不说话了。
  ——没有办法,对吧。
  没有办法确定对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没有办法理解对方到底是真话还是玩笑,没有办法相信对方到底是关心还是捉弄。
  也没有办法忽略掉这份强烈的存在感。
  ——是啊。
  ——所以你才这么令我讨厌。
  没有能相谈的话题于是迎来了极其沉寂的气氛,饭菜也是相当的不合口味,加上受之前的感冒影响也没有胃口,池烈扒拉了几口就撂下碗筷。
  “家教什么时候来?”池烈问。
  “明天你自己去培训机构。”
  “这跟之前说好的……”
  “当然不一样。”雁回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白天我要上班,怎么可能让你跟陌生人在我家待着。”
  “那晚上呢?”
  “我回来看着你写作业,顺便把学校里的试卷拿回来给你。”
  “啧。”
  “不过这办法也只是暂时的,等你基础打好了,就可以回学校了。论师资外面怎么也比不过七中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等你有自制力的时候。”
  “嘁。”池烈起身时意识到,好像不知该回哪个房间,今天降温肯定不能睡窗户坏掉的书房,但雁回的卧室更不想进第二次。而且,一会儿洗澡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非把自己的家布置得跟情趣酒店一样,雁回这种低俗的恶趣味真是令他不敢恭维。
  池烈不得不问他:“你有帘子吗?”
  “嗯?”
  “……把浴室挂上。”
  “为什么?”雁回明知故问,“这是我家。”
  “可我要洗澡!”池烈瞪了瞪眼睛。
  “放心,我又不会偷看。”雁回露出无辜的笑容,“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池烈咬牙进了书房,在里面找到了几张旧报纸,拿出去沾了点水糊在浴室玻璃上,一边动手一边低声咒骂雁回:“死基佬,不要脸的,骚`货。”等全都贴完,他终于在浴室里松了口气,放好自己的睡衣和毛巾,如释重负地脱衣服。
  玻璃忽然被外面的人重重地敲了两下,惊得池烈T恤卡住了脖子,脑袋裹在布料里烦躁地喊:“干嘛!”
  “水温没调,我进去一下。”
  “别进!”
  然而雁回根本不听他的阻止,拧开把手就看到缩成一团的少年蹲在浴缸旁边,胳膊和脖子以上的部位以及其扭曲的姿态藏进脱了一半的衣服里,腿还在不停地往胸口上收拢,强烈地想把自己裸露的皮肤全挡住。
  “你他妈出去啊!”
  “都是男的,你大惊小怪什么。”
  “你他妈算什么男的。”
  “池烈。”雁回的音调上扬起来,他慢慢走近少年后蹲了下来,替他掀开头上困扰的布料,“你该不是在担心我会看上你吧?”
  “……”
  又要说他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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