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当然不会跟他挥手,拿拳头放嘴下咳咳,低头不去看他。其实他的脸有些发烫了。
一声哨响,方君泽站到赛道上,又去看余景。这次,余景对他点头还笑了笑,嘴巴动了,说了两个字,方君泽看出来了,他说的是:加油。
裁判手臂压下,加油助威声在耳边炸响。其中喊着“方君泽加油”的声音最大,余景感慨,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号召力就是不一样啊。
方君泽的速度很快,余景看见他跑动时候肩背因为手臂的挥动结实的肌肉浮起,陷下,修长的手臂和小腿紧实有力,他暂列第二名。
身边的呐喊声更大了,大家看见方君泽快要赶上了,然而第一名很快又加快了速度。
受到氛围感染,余景也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他把双手举起,做成话筒状:“方君泽加油!”
余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一声,在一群女声中特别嘹亮。
李越也听到了,循声去找这个陌生的声音,然而余景只喊了那么一声就没再喊了。
但是方君泽听见了,他咬紧了牙,调整呼吸,在心里一遍遍跟自己说:他在看着。他为我加油了。他希望我拿第一。那我就拿下这个第一送给他!
方君泽追上了那个第一名,两个人齐头并进,整个赛场都沸腾了,几乎都在喊着这两个人的名字。
余景也很激动,抿着嘴看着方君泽渐渐超越了,超越了一米!终点到了!
方君泽奋力跑到终点,那个人紧跟其后,两人就差了那么两秒!
“啊啊啊啊方君泽第一!我们班第一!”
“先锋一班,非同一般!史上最强,高三一班!我们班第一啦!”
一班的学生都在尖叫,激动,有的女生还哭了。余景默默站在那,看人潮涌向方君泽,递湿巾的,递饮料的,向他祝贺的,问他累不累的,总之不需要他。
方君泽也很开心,脸上有兴奋的绯红,他拧开一瓶矿泉水迎头浇下,还甩了甩头发,引起女生的一阵尖叫,四处躲开。他哈哈大笑,调皮地躲开了包围,去找余景。
两人也就隔了七八米,方君泽腼腆笑了笑,要走过去,李越和一群兄弟围上来,全挂他身上,要他今晚请客庆祝,毕业前拿了第一还破了学校记录。
再抬头,方君泽就看见余景的背影,他的心咚咚咚地,越跳越低……
周围的人声、光线,全部的景色都迅速褪色,像潮水一样退潮,卷远,归于寂静。他的眼睛里只留下余景的背影。
什么时候我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牵他的手,跟他并肩走?
午休时候,一伙人去聚餐,都没回家。大家特地为了方君泽组织的聚餐他也不好走,摸出手机给余景发短信,说中午不回家吃饭了,让余景一个人好好吃饭,别随便打发。
余景都把排骨汤炖好了,在锅里保温着,看到短信,情绪落了几个水平线,他回了三个字就去把其他配菜用保鲜袋装好,去橱柜把以前买的方便面拿出来煮。
君君来厨房巡视,用脑袋蹭蹭余景的小腿,余景蹲下抱起君君:“你爸拿了第一名,厉害吧?他中午不回家,就我和你吃饭哦。”
君君的淡黄色瞳孔像一块黄水晶,看着余景,喵喵叫了几声,算是回答了。
余景亲了亲君君把它放下,又看了一眼锅里的排骨汤,叹了叹气。
手机震动,方君泽看到余景回复:知道了。
就不能多发几个字吗?就不能交代我什么注意事项吗?让我有种被重视的错觉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自欺欺人者,大概是没有勇气正视真相。
方君泽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回归队伍。
就吃饭那会儿工夫,大家看到方君泽把手机摸出了看了看又放回去,再看,再放回去,都在起哄,方君泽肯定有了喜欢的人。方君泽享受大家对他的关注和对“他喜欢的人”的好奇。
高三学生压力大如泰山压顶,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学校风云人物的绯闻的。于是大家起哄,要方君泽把“那个女孩”叫来。方君泽吃着菜不理他们,把T恤的袖子挽到肩膀,露出健美的手臂。
李越捏捏他的二头肌:“早知道铁饼和标枪也让你上阵了。”
“你怎么不说我一个人包了全部的项目啊?”把手肘一错,顶了顶李越的下巴:“晚上我可不出来玩了啊,你们自己玩。”
“怎么不出来啊?大家晚上想接着给你庆祝呢,场子都找好了。”
“是给我庆祝还是你们顶着庆祝的名号出来闹腾?都高三了,有点考生的样子好不好?”
同学A听到,“嘿”了一声:“咱们君泽竟然劝我们好好学习,今晚不准闹腾呢!”
方君泽嘴角一扯,笑了笑,不回那人。
几个平时在一起玩的男生胆子大,跟他开玩笑说:“君泽,你都好久不跟我们一起玩啦!别有了心上人就不要兄弟们啊。要不带她出来一起玩呀!”
方君泽摇头:“他这人不喜欢吵闹。”
几个人发出恍然大悟的“哦——”,方君泽也不知道他们又联想到了什么。
“带出来嘛。还没追到手,带出来大家一起玩,煽动一下,也许人家就点头同意了呢!”
方君泽依然摇头:“别了,长得太好看怕让你们自惭形秽。”
没人仔细咀嚼他这句话,方君泽的心上人好看到让班上男生自惭形秽?
倒是隔壁桌的女生们不服气了:“带她出来带她出来!”
“真不了啊美女们,我今晚也不去玩了,你们玩的开心。我先喝三杯当做赔罪啦。”说着,给自己满了一杯。
“赔罪那得喝白的啊!”
“对啊,快成年啦喝什么黄的。”
“下午没有课也没你的项目,喝白的!”李越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居然跟着架秧子起哄。
方君泽白了李越一眼,把杯子里的酒倒了:“真是服了你们,叫什么酒。”说着给自己斟酒。
有个男生把酒瓶子一推,满上。
“说好了啊,白的我就喝一杯,我第一次喝,万一一杯倒,调戏了你们可对不住了。”方君泽说着要喝。
几个男生女生们很捧场地喊:“求校草调戏!”
也有人抗议:“起码得两杯啊。”
方君泽举杯,皱着眉喝了一杯下去。
真是又苦又辣,在喉咙转了转,一路烧到了腹部。
真难喝,也不知道方以荣收的那些白酒有什么好的。
方君泽放下杯子,坐了片刻就要起来,脑袋里有个呼啦圈在转啊转,他重新坐下,拉着李越用最后的清明意识:“送我回家,余老师在家等我……”
说着,他歪头磕在桌面不省人事了。
第十七章
方君泽醒来的时候,已经躺自己床上了。他的胃非常不舒服,胀着又满满的酸气,都要冲到喉咙口了。想起身,全身乏得很,又躺回被子里。
好辛苦,他想,以后再也不喝白酒了。再喝,就追不到余景。
余景呢?他侧躺着去看门口,听楼下的声音,楼梯有一阵脚步声。
方君泽感觉躺好,闭上眼睛。
君君也跟着上来,在余景前面蹦蹦跳跳地带路,还喵喵叫着,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
我这个臭爸爸舍得回来了,一身酒气。肯定在外面花天酒地了!君君拖着那个肥胖身子,依然灵巧一跃,准确地落到方君泽的腹部,还踩了几脚,喵喵喵。
我靠,你爸爸肚子要被你踩爆炸了。方君泽一动不动,难得保持呼吸不乱。
“嘘——”余景出声了,“君君下来,别吵他睡觉。”说完,是一个玻璃杯放下的声音,他端了一杯蜂蜜水上来,想看方君泽要是醒了,打算让他喝了解酒缓解头痛。
还在睡,年纪轻轻喝什么酒。余景黑着一张脸走近,弯腰站在床前,面无表情看着还在“沉睡”的方君泽。
肚子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是君君跳下来了,尾巴扫过方君泽的鼻子,好险没打出一个喷嚏。
君君踩够了铲屎官的肚子,悄无声息地下楼巡视了。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得见呼吸。
厚窗帘遮挡了光线,余景又凑近了些去看床上的人。方君泽全身肌肉紧张,他能感觉到那缓慢压低的姿势,还有落在身上的目光。他的呼吸一下下慢慢放轻,放慢,他在想,余景他想干吗?他难道是想……亲自己吗?
这么一想,太美了,他心里美得冒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嘴角的弧度压下。
又难忍地躺了一会儿,别说吻落在唇上,连被子都没动过,如果不是那悬在头顶的注视带来的压迫感,他都要以为余景已经下楼去了。
就在方君泽打算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手掌被托起,放于一双粗糙又干燥温暖的掌心上,方君泽心跳都停了那么两下,全身绷直。
余景,握住了他的手。
一股喜悦和幸福从指尖流经四肢百骸,他没想到只是一个握手的动作竟能叫他兴奋地要想昏厥过去。
余景给他揉了揉手指,说话了:“送你来的那个同学,说你明天还有接力赛。怎么还喝酒了呢,醉了就别回来,在外面发酒疯好了。”
方君泽:嗯嗯,以后保证不喝!
余景的抱怨怎么听怎么像一个人在抱怨自己配偶的醉酒行为。
他又说了:“本来今天特地给你炖了排骨汤,你没回家就别吃了。”说着,他把方君泽的手放下,“你再接着躺吧。”
方君泽的大脑在激烈地进行一场关于“醒”or“别醒”的拔河,突然,一股酸涌上嗓子眼,他掀被而起冲向洗手间,扒着马桶吐了个气吞山河。
快走到门口的余景被身后的一连串动作惊到了,不过他很快调整回平静的面容。一想刚才还偷偷握过人家的手,现在要进去吗?
他好像吐得很难受,要不进去吧?他刚才睡觉也不知道我握了他的手啊。
余景进去给他盛了水漱口。
方君泽虚弱地靠着洗手间的墙壁:“谢谢余老师……”
“看你以后还这么喝。”
方君泽偷偷笑着,发现余景并没有在看自己,于是放心大胆地看着他的侧脸把自来水喝下去了……
两个人都装着不知道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切,好像那个握住手的那一幕不曾真实上演。
方君泽乐开了花,他终于相信了,心花是真的会怒放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花园都有一簇花,它们一定会盛放,它们都在等着那一阵吹醒心花的春风。
于是,生机盎然,姹紫嫣红。心内那涌动的温柔的花海作为眼里无尽的温柔。
当晚,方君泽被逼着写完了两张英语试卷,三开,六面,他不喜欢英语,全靠余景这个英语成绩一路拿满分的变态学霸激励着。
手机亮了几次,有电话,有短信,都是不死心催他出去玩的同学。
方君泽看了看,回都没回,重新放回去了。
余景问:“你是希望方先生换家教吗?”
“怎么可能!再说余老师教得好好的,干吗换?”
余景从电脑屏幕前探出脑袋,看了看方君泽:“你大概不知道,我跟方先生的合同里,有一项追加,约定,你在第一次模拟考时,英语如果没有拿到140分,我就将失去这份工作。”
方君泽一听,楞了。他自觉主动拿出了第三张卷子:“我不会让你走的。”
一时安静,只有敲键盘和笔尖擦在纸上的沙沙声。余景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心动的感觉了。
是他的认真打动了他?还是今天去看了一场他英勇的赛事?还是他身上那股洋溢的青春实在逼人实在吸引人?
但是不管是多么汹涌的心动,余景知道,这世上有的人,你再渴望接近,再渴望拥有,你只能视而远之。
因为你赌不起赔不起,更爱不起,因为人生不是只有情情爱爱就足够的。有爱饮水饱吗?如果单单是这么简单他或许还能放手一试。
可他不能拖着家人跟他一起喝水喝西北风。
在这个社会,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个消息是多么惊世骇俗!且不说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就方家来说,方以荣怎么可能让独生子,让他的继承人去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方以荣有多么爱面子,余景就有多大的阻力和犹豫。
他是个活得太清醒的人,一刹动摇,一刹归位。
方君泽不同,他可以横冲直撞,他可以头破血流,他可以撞了南墙不回头,他可以为了想要的不顾一切。他唯独不想余景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和伤害。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清楚地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是什么,他也能理解余景的担忧和顾虑,可是他怎么会感同身受地知道,余景他爱不起他的。
爱情,讲究门当户对,也许有人说这实在太庸俗太封建,倘若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份、家世以及学识悬殊过大,在一起避免不了各种议论和目光,更何况,还是两个男的?
余景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安身一隅的能力,他不敢把一切押在一场阻力重重的爱上。
因为,方以荣他知道了之后,会让他一无所有的。
运动会结束后,依然是没玩没了的试卷和练习,连课间试卷都在刷题,大家只有上厕所和放学离开座位,就连走路的声音都轻了。
一班的学生几乎都是天之骄子,身份越高傲越努力,除了李越之流,是属于那种家里有点钱就不想发愤图强的,其他人还是有高三学子该有的状态。
方君泽和余景在运动会后关系似乎更亲密了,可是要说哪里不同,方君泽又说不上来。平时相处,没有特别的互动,余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附送一个,可他就是觉得余景对他与平时不一样了。
感觉这种东西说起来实在飘,太主观却又依托于实际,说它很假吧,可它又确确实实有那么个源头;说它很真吧,一切看过去就像个人臆想。
方君泽抓心挠肝之际,余景把一张废纸团了团砸他脑袋:“半个小时了,卷子才写了多少?”说着走过去看了一眼,“时态时态,注意时态。还有这题不是上周做过吗?怎么还能选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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