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山庄四处挂着白绸,连着前几日见着的通明烛火也少了许多。这样反而是更方便了谢松行事,他在庄子的阴影处走着。
时间有限,他需要快些找到停放陶庭尸体的地方,然后在天亮之前回到客栈。谢松心揪着,只求着尸体还未入殓,若是放进棺材里下了钉,便是更加不好办了。
他一路朝着庄子中间摸去,等又过了一个门,终于到了地方。
只是他一眼便见了那黑色的棺木,心下便是一顿。还见一人跪在那里,谢松眉头一皱,小心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确定那人是陶飞光。
陶飞光跪在那棺材前的软垫上,身体有些摇晃,像是马上便要晕过去一样。谢松见他一身孝服,更显得形销骨立。便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阵脚步声,谢松将自己的身影藏得更小心一些,就见平日跟在封正阳身边的那个徒弟这时候从门口过来。
他手上一手提灯,还一手提着一个漆木盒子。
封敛将灯放在门口,提着食盒进了门。他先是跪在软垫上冲棺材行了礼,这才冲跪着的陶飞光道:“立亭,你两日粒米未进,稍微吃些东西吧。”
陶飞光摇摇头,他眼睛看着烛火太久,一闭上便流了两滴眼泪下来。封敛见了叹了口气,拿了帕子帮他擦一擦:“你倒是说说,怎的你将那些下人都赶去休息,自己却在一个人在此死撑。你父亲见着你这样,心里又要如何想,你叫他如何才能安心?”
陶飞光笑了一声,道:“静言,我知你一片好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封敛好说歹说,加上陶飞光自觉自己精神也确实需要休息,才将让着他搀着自己去稍稍休息一会。
谢松等着两个人走远,确认这里再没有别人,才从院子的暗处走出,走近了那三副棺木。
两副长一些,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还有一副小一些,一看便知是那陶二公子的棺材。
他原以为这棺木已经下钉,心里依旧是困扰至极,走近了却见着棺材似乎还未封上。谢松心下一喜,伸手将那棺盖小心推开。
等他推开了再一探头,却才发现这棺木里面居然是空的。
第19章
这搁棺的地方只有两盏灯照亮,加上夜风吹拂着挂着的白绸微微摆动。谢松看着那空空的棺材,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耳边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砰砰的心跳声被放大,谢松将棺材盖又小心放了回去,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虽然心里惊恐交加,谢松一万个想转身就走,但是他眼落在另外一个棺材处,终究是忍住了害怕,轻步走到那旁边。
这个棺材也还未落钉,谢松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定了定神,这才将那个棺材轻轻推开。
然而这次没有让他失望,棺材里放着的是陶庭的尸体。虽然陶庭已经被收拾干净,不再是刚死时候,血污满身的样子。但是他已经死了两日,惨白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是渗人。
谢松将盖子移开了一些,接着模糊的光仔细看着这尸体。他细细检查了一遍,强忍着心中的恶心还有害怕伸手摸了两下。
还好这天气已经凉下来了,若是夏日光是气味都够呛。谢松这样想着,手在陶庭的衣服上摸了一下,突然感觉到有东西在动。
他身上汗毛顿时竖起,一下跳开半米远,一时整个房里只能听见谢松急促的喘息声。
脑中一下闪过诸多画面,一时是血淋淋的手,一时是惨白着面睁开眼睛坐起来的陶庭。
谢松一双眼睛瞪着那棺材,眨也不敢眨。直到眼睛发酸,心跳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将眼睛眨上一眨。擦掉眼角的眼泪,他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靠了过去。
陶庭的衣服领口鼓动着,谢松壮着胆子伸手在那鼓动的地方碰了碰。那玩意随即扭动得更厉害了。
谢松赶快将手撤回来,便见从陶庭的衣服领口居然钻出一只漆黑的长虫来。那虫扭来扭去,样子倒像是蚯蚓,但是却比蚯蚓粗的多,也长得多。
这虫子出现得蹊跷,就差明晃晃在自己身上写着有问题了。谢松咽了口口水,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来,正准备将那虫子捉出来,便见那肥虫扭来扭去,又钻进了陶庭的领口。
谢松赶快伸手去抓,却发现这虫竟然钻破陶庭的皮肤,钻到了他的身体里去。因着这陶庭已经死了两日,故而是没有血流出来。
但这皮肤下有虫扭动的样子实在可怖,月色下谢松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那虫一下又从陶庭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在他的衣服上扭动着。谢松看着那虫,不知要不要用手去捉,若是这虫也钻到自己身体里去又要如何?
他正困惑时候,却听见了院门外一阵脚步声。谢松赶快将棺材盖子合上,又躲入了门外的阴暗处。刚刚藏好,便见院门被人推开。
是陶飞光提着灯又走了进来,他一身素缟在黑夜之中如同鬼魅一样,谢松小心将自己呼吸屏住,唯恐被他发现了去。
陶飞光走进屋子,将又燃了两盏灯,屋子顿时亮堂了许多。他并未像开始一样在棺材前的软垫跪下,而是走到陶庭的棺材边上。
谢松这个角度看不见陶飞光做了什么,只能见着他站在陶庭的棺材边背对着自己。他心里正疑惑着陶飞光要做什么,便听见一阵声响。
是棺材盖被推开的声音。
谢松心道不好,陶飞光不知陶庭尸体上有那怪虫,若是那虫钻进身体里,不是要遭上一通罪?况且那虫子生的奇怪,还不知有毒没有。
若是有毒,这样的毒虫在身子里转一圈,陶飞光哪里还有命活?
是要出去喝住陶飞光,还是待在这里当作什么也不知?谢松心里正天人交战,当他快控制不住准备喝斥一声的时候。陶飞光突然一甩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甩了出来。
谢松接着外面的月光一看,那地上正扭动着的不是那怪虫又是什么?
陶飞光依旧背对着他,谢松正怀疑他是不是受伤了,便听见他低低笑了两声。
夜风寒人,这两声低笑撕裂了黑夜的静谧,让谢松无端觉得心慌。他在藏身处又放轻了呼吸,他想挪出来看看陶飞光在干什么,却又担心弄出声响惊扰了这人。正值两难之际,他便听见陶飞光道:“你当真是好父亲,只是可惜了,不是我的好父亲。”
陶飞光说完这句又安静了许久,然后便是棺材盖子被合上的声音。谢松皱眉脑子里回想着这位陶大公子说过的话,心里越想越得奇怪。
这时候陶飞光左手提着剑走了出来,他看着地上那已经快扭到草地边上的胖虫,左手骤然而出,这样一剑砍下,直接将那胖虫直接砍成了两半。
他将那两半的虫尸体踢进一边的草里,直接将剑在白色孝服的袖子上擦了干净。他淡淡道了一句恶心,又转身回了屋子里。
谢松正担心陶飞光是否会在这里待上一晚上,便见他吹了着屋子里的灯,提着那个灯笼又离开了。
待到他确定陶飞光已经走远之后,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在草丛里翻找了一阵,便看见了那已经成了两半的胖虫。
谢松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帕子来,将虫尸体包了起来放进了陆沉璧给自己的荷包里。等做完这些他却又后悔了。
那帕子和荷包都是上好的料子,却用来包了这种的腌臜东西。谢松盯着那荷包,紧紧皱了皱眉头。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谢松不做停留,依旧是按着原路返回了客栈。他翻着窗子进了屋子,将荷包里的虫尸体拿了出来。在房间里寻了一圈,他找了一个木匣子将虫尸体放了进去。
这样做完他才松了一口气,脱了衣服准备休息。可像是眼睛刚刚阖上没有多久,连梦都还曾开始做,这客栈里住的江湖人便起来了。
大嗓门的吆喝声充斥了这个小小的客栈,谢松眼睛又睁开了,他想着那小二说的话。心想倒还不是一般的嗓门大。
大抵是许多人见过的武夫便是话本中那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模样,便害的武林人在百姓眼中便皆是粗鲁的壮士粗汉。
又隐隐听见碗碟摔碎的声音,似乎还有昨日那店小二的惊呼声。
谢松翻了个身,将声音都甩在了背后。若是他们见过那种武林世家的公子。便是说逍遥门的陶飞光站出去,一身墨绿长衫,举手投足之间,说是那个侯门贵府上出来的公子也是让人信的。
外面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谢松的眼皮又沉沉闭上。
他突得又想起了陆沉璧,剑霞山庄矜贵的少庄主。所用所食,锦衣玉食用在他身上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金银玉石在他眼前似乎也不过是流砂一砾,性情也是让人捉摸不透,但却和骄纵又不同。
谢松想着陆沉璧的样子,又记起了那日在金秀山庄的会客厅里,在那样多人的面前,没有人知道自己就站在陆沉璧的身边。
也是对着那样多的人,陆沉璧偏偏出言维护自己。脑海里将陆沉璧说过的几句话反复又想了几遍,谢松的意识便昏沉了起来。
已经是处在快要入睡的边缘,他本不敢睡沉,却又记起了那个陆沉璧塞给自己,让拿着暖暖的手炉。
被手炉贴过的胸腔变得温暖,像是那块手炉又贴了上去。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不再胡思乱想,安心地睡去。
一觉睡醒的时候天色还是阴沉沉的,陆沉璧披着衣服推开了窗子,房间里燃着的暖香随着他的动作往屋外飘去,几滴雨水溅在了窗框上。
陆沉璧披散着头发,嗅着带着雨水潮湿的冷气,心情莫名得好。他站在窗前看了一会雨落枯枝,等着身上抖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赶快关了窗,又躺回了床上。
等着身子回暖的时候,房门便被敲响了。陆沉璧应了一声,便见着秦霜端着托盘进来。
“今日又煮了什么东西?”陆沉璧问。
秦霜道:“今日煮了些甜汤,刚刚才从炉子上端下来。”
陆沉璧应了一声,接着便打了个喷嚏。
“好好的在房里,怎得还着凉?”秦霜伸手摸了摸,担心是被子不够厚,让陆沉璧睡的时候受了凉。。
陆沉璧道了一句无事,因着还有些烫,他端着瓷碗里的甜汤只是小口抿着。等他喝了一半,便觉得身上热乎许多了。
秦霜给他擦了擦嘴巴,道:“方才逍遥门来了帖子。”
“祖母呢?”陆沉璧听了皱眉问。
秦霜道:“今日去接梅夫人同梅庄主了。”
陆沉璧道:“那边找个时间过去吊唁,死了人,总归是让人难受的事情。”他说着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也过去。”
秦霜正准备阻上几句,却听他道:“在这里待着也是无聊,不如趁着还能走的时候,四处多走走多看看。”
她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第20章
谢松一觉睡醒,客栈里已经安静了许多,他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那日陶飞光的态度古怪。只是他对陶飞光此人了解甚少,之前见过几次,也是跟在师父的身边。两个人点个头笑一笑便也就走过了。
他脑子里一边想着陶飞光说的那句“只不是我的好父亲。”一边下意识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那晚他除开同封敛在一起的时候,只说了这一句话。
若说成是对父亲偏心的埋怨也是可以的,只是谢松总觉得陶飞光的语气里面不只有抱怨埋怨的意思。
昨夜那样的情况下,有些地方容不得谢松细想。但现在想来,入殓之后棺材还未下钉,这于礼数不和。照着前几日陶飞光对着他父亲恭敬孝顺的样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况且退一步说,谁会大半夜将父亲的棺材盖打开,又从里面捉出一条虫来。要知道那虫扭动的时候声音十分微小,更何况是隔着那样厚厚的棺材。陶飞光又是怎么发现里面有一只虫的?
而且他将虫子捉出来,还抽剑直接将其砍成了两节。
除非他之前就知道有这虫子在,而且还知道这虫子本事不小。谢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起身准备换衣去金秀山庄附近
他刚刚下了楼,便听见小二在同那账房先生道:“我就说了那庄子里的人都走完了,今天我去那边上给张胖子跑腿买酱油的时候,看见那门关得严实,里面的人估计都走了。”
账房先生拨着算盘道:“人家白绸子还挂着呢,走什么?不过是闭门谢客两日,你倒是别乱跑,就在店里好好干活。别给掌柜的找麻烦。”
那小二撇撇嘴,一转头便看见谢松站在楼梯上,他瞧见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连忙迎上去道:“这位客官您起了?”
谢松点点头,他道:“可有什么吃的,随便拿些上来罢。”
小二忙点头:“有的有的,您要吃面还是馒头?”
谢松正准备问有没有饭,但想到这个时候似乎也不是吃饭的点,便道:“面吧。”
在房中等着小二将面端上来,谢松又问了几句关于金秀山庄的事,他说自己本是来这里参加武林会的,可路上耽搁了几日,到时候却发现武林会并未举行,觉得奇怪,便问上几句。
小二一听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干净,基本上都和谢松知道的一样。只是那小二又道:“客官,您别瞧我们这个镇小,那死了的陶掌门可是在这里遇见他夫人的。”
谢松一愣,便想起了之前见过的陶夫人:“不是都说是陶夫人是遇见山匪抢劫时候被陶掌门撞见救了下来,这才成了一对姻缘。”他说完又皱眉:“难道你们这里还有山匪?那我可呆久不得。”
“不不不,客官您误会了,不是这个陶夫人,是以前的那个的。是陶大公子的母亲。”小二连忙道。
谢松没见过那位陶夫人,他能见到陶庭和陶飞光的场合一般都是没有女眷在旁边的。他点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可小兄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掌柜的说的,他说那时候陶掌门还是不掌门呢,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徒弟。他同陶夫人是在客栈里遇见的,陶夫人坐在椅子上,陶掌门走过时候一下撞翻了茶杯,打湿了陶夫人的袖子。就是您刚刚下楼面对的那桌,当年陶夫人就是坐在那里。”
谢松装作不信的样子,着小二见了连忙保证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可不敢骗人。他见谢松有些信了,便道:“只是客官您知道了,可别往外说。要是让掌柜的知道了,可要扒我一层皮。”
谢松笑了道:“你掌柜的不让你说,你还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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