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容善哈哈大笑一阵子,难得取出一把拂尘,有了几分得道高人模样,抬脚走出门去,其余两人紧跟着他。
只见热闹非凡的院堂红光遍布,细看,可看见红光中细长的金线。胡老板和众姑娘都被施法定在本身存活的那一刻,不得动弹。
红光大作,一抹白光飞快地穿过厅堂,欲逃离此地。
“女鬼,哪里逃!”
容善挥动拂尘,瞬步追了上去。
“师兄,等我!”
容知御剑紧随其后。
既不会瞬步又无法御剑的周堰:“······”
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骤然被定住的刻像们,表情各异。周堰蹑手蹑脚从人群中穿过,才提起脚往入口处那面巨大镜子跑去。
这次他留了个心,深吸口气,才迈了出去,本做好了如上次那般坠入湖中的准备,却一脚踩在平实的地面上。
暖意温光退下,寂凉夜色重登台,只有门户前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增添几分熟悉感。
周堰松了一口气。
遥望四周,哪有两个师兄的影子?
风瑟瑟,吹得他抱住了自己,道路两旁虽都亮着灯,毫无人影,更让人惶恐。
“师兄······”
周堰兜兜转转,在大街上走了许久,停住脚,看见了旁边的大红灯笼。
回到原地了?
鬼打墙?
恐惧疯长,渐渐占据他的脑海。
“孩子,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吗?”
“鬼啊啊啊啊啊!“
随着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周堰捂住耳朵尖叫着往前拼命跑。
跑了一大段,停下来松口气。
待他抬起头,明灯一盏,映照着老人皱如橘皮的的脸。
“我说你这孩子,跑什么!”
“鬼啊啊啊啊啊啊!”
周堰心跳骤停,意识稍微回归,再度撒腿往反方向跑去,直到又一次停在老人灯前。
“你······”他上气接不住下气,指着老人说不出话来,恐惧感被深深的疲惫感替代。
“你这孩子真古怪!”
老人嘀咕着,不再理会周堰,提着灯从他身边绕过,颤颤巍巍地向前走。
这孩子虽面貌与老爷年轻时有些相似,性子差别也太大了。
想到在十几年前逝去的老爷,老人忍不住摸了摸怀里刚打的一葫芦女儿红,这是老爷最爱喝的酒,明个且去他坟前洒上。
也就几步路就到家了。
老人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巷,月光将巷尾那口井里的井水照的发亮。
井旁,站着一秀丽的白衣女子,仔细看去,眉目竟是无比熟悉。
老人晃了神,站稳身子,擦擦老眼,再去望,井旁空空,并无一人。
“瞧我这什么眼神啊!”
他嘲笑自己。
“明日或许也该给裴姑娘上上坟,她活着时候爱穿新衣裳,或许在地府里买衣裳的钱不够花了······”
不远处,夜色深沉,露水低落的尽头,浮现两个影子。
“你既然见过相识多年的老管家,也该前往地府受审了。”
裴涟漪柔柔弱弱的身姿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中。
“没想到,你在被我害过后,还愿意帮我······”
另一个声音停了一会儿,才答道:“快走吧。我那两个师弟很快就能发现你。”
“涟漪违背法则,停留人世近三百年,自知罪孽深重,但就这样前往地府,实在有愧恩公。何况,我现在已经找到恩公转世······”
“周堰?”
另一个声音有些诧异。
霜白色道袍显露出来。
“他还真是与本门有缘。”
牧其苦笑一声。
“所以,你现在想留在周堰身边?”
“虽说恩公生前并未对长生大道有几分奢求,涟漪知晓他终生遗憾未拜入璇玑门······他心不在仕途,后来留任江华,只是因为楚阁已死,了无牵挂······”
“你生前已用二十年寿元换他今生一丝仙缘······裴姑娘,你们两个已经两清了。”牧其听着,皱起眉头。
“可他这一丝仙缘······竟也如此卑微······不知上天有多嫉恨此人,教他生生世世难登仙路······”
“仙缘,本就万中无一。”牧其看惯此事,不以为意。“强求不得。”
“不······”裴涟漪有些激动,“恩公他······和别人不一样······”她脑海里记起当年那惊鸿一瞥,一身朱红色道袍,左手持白玉烟杆······
“或许吧。你自然知晓一些当年的旧事。”牧其无意与鬼魂争执。
“我有一法,可免去地府。”裴涟漪跪在牧其身前恳求道:“求你将我同那长念香筒一道炼成恩公佩剑剑身,全我留在恩公身边的心愿。”
牧其浑身一震,惊讶于她自愿以身铸剑的请求。
“你可想清楚,若真如此,成败不论,你定要道殒身消,湮灭于尘世,轮回不得入······”
“即使如此,也好过我如今躲在一方刻像里苟延残喘。”
裴涟漪泪水涌出。
“他只是裴宁的转世······既然转世,便与过去两清了,你实在不必······”
“若吕婴朝就此逝去,你能见到他的转世,你能抛却前世,如对陌生人般对他吗?”
牧其劝阻的声音低低落下,许久,才回道:“我懂了。我尽力。你知道我命不久矣。”
涟漪再度跪谢他,起身时自怀里掏出一个朱红色的竹筒,交给牧其。
牧其叹了口气,施法将她收进竹筒中,这才推着轮椅,去找他困在迷阵中的小师弟。
第25章 番外篇—涟漪(一)
在遇到裴大人前,我是无姓的。
或许曾经有吧,李或者王什么的,被卖入怀香阁的时间太长,我不记得了。
同我一道被卖的还有一位同乡的表妹,但她没我漂亮,被童姨打发去后厨了,约么几年后,嫁给经常给怀香阁送白菜的伙计,后来的事,我自然不晓得了。
饥荒之年,大多数穷人家都是这样卖儿卖女的。
好在自那位贬谪的大人到任江华后,我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也是因为大家都好过了,童姨过不好了——很多人不愿意卖女儿。
她怀里揣着一根长长的烟杆,更经常地翻查姑娘们的寝室,更精细地阅看账房递过去的册子,一边看,一边摇头,用手指轻扣木桌。
客人们来怀香阁谈话,总不会避讳我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我也因此得知不少趣闻,大大小小。
比如那位名声很好的裴大人。
“他就一书生,穿身官服罢了。这世事人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理会!能活到现在,还真是能耐。”
本地烟草贩子或者绸缎坊主经常如此埋怨讽刺道。
“我听说,他认识一个道士,很有本事,凡是别人想报复,或者在上面做点文章,都被那道士化解了。”
“这道士要真跟传说中那样,还要当朝国师做什么?“
谁都没见过道士真人,大伙儿笑了。
此间,一个客人趁机掐了一下我的屁、股,我只好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
讲述这个传言的客人捏了一下手中杯子,甩开怀里一个姐妹,气呼呼道:“不信算了!不然你以为那裴宁怎么没被做掉的!”
童姨在一旁赶紧打圆场,“老奴信您,您从来不说谎。”
这件事在又一阵的笑声中告一段落。
我时年十四,约么离下一个生辰还有十几天,童姨开始张罗着选花魁,请那些有钱公子花上大价钱替我们开/苞。
这原本是她一年中比较稳定的一笔进账,如今也越来越难以预料了。
她在碎碎念中替我戴上象征花魁的花环,捏了捏我的脸蛋,“今年总算有了几分好货色。”
今年总共也就三个姑娘,我知道有一个去年就破/身,卖不出开/苞价了。
剩下两个,我的确是相对更漂亮的。
终于到了那晚。
我被打扮得无比艳丽,满头金钗玉坠,站上高台。低下头,就可以看到底下各色锦衣华服的公子,老爷,看到他们觥筹交错,以及落在我身上的□□裸的欲/望。
童姨含笑招呼着大家,众人竞价,哄笑,直到一个公子喊出旁人不大可能再超过的价码。
他看向我,眼神中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等等,这些够不够!”
人群中又冒出一个声音。
众人诧异地齐齐转过头看他。
那是一个打扮粗糙,举止粗野的汉子,他扛着一个箱子大大咧咧跨进门。
掀开箱子,竟是满满一箱白银。
常乐镇是个小地方,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童姨也没见过。
她语无伦次地小跑过去拉住那人,一个劲地说:“够了,够了,客官请跟老奴来这边。”
这件事貌似到这里就结束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外地汉子买下我的第一夜,童姨得到一大笔钱。
但就在我被那汉子搂在怀里,一件一件扒衣服时,隔壁的童姨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得罪了。”
轻声响起,湿热的液体从我的头顶流淌到锁骨。
我浑身颤抖,瞪大了眼睛。
尽管眼前的人有着我平生见过的男子中,最好看的面庞,白衣青纱,束发飘逸,长剑执于手中,上面的血迹尚新鲜。
我的买家的头从床上扑腾腾滚了下去。
他无头的四肢还在笼罩着我的身体。
男子用窗幔擦干净手中长剑,提起那汉子的头,转身打算离去。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童姨向我解释,那个买我的汉子,是江华通缉了好多天的逃犯,他的银子都是从另一家妓院抢来的,附近都是他的人手,他已经靠这种手段谋取很多钱财了。
提到银子,童姨十分痛心。当时她掀开箱子,打算再看一眼那些银疙瘩时,发现银子不见了,箱子里窜出一个男子。
那个男子就是人们常常议论的裴宁裴大人,江华知府。
至于他为什么出现在箱子里,谁也不知道。
这位大人剑法很好,一剑就了结了众多捕快都对付不了的逃犯。
讲到最后,童姨可怜巴巴地拽住我的手,“涟漪,童姨的老本都快被你们花光了,这次再拿不到钱,咱们怀香阁的招牌都要被那些无赖砸了,你可怜可怜童姨,去求那位裴大人把你买下来,童姨打听过了,他还没娶妻,你过去后不管为奴为妾,日子不会很差的,有他罩着咱们怀香阁,童姨以后每月给你送五十两,不,一百两银子,白银,怎么样?”
以那位大人的样貌,我深刻怀疑,他是否看得上我。
但我不可能拒绝童姨,她有一百种办法令我答应,这种事情,我在怀香阁里见多了。
于是我一边用手帕擦着身上的血迹,一边讨好她地笑道:“童姨您真是菩萨心肠,涟漪这就去,日后若真被裴大人收入房中,定不会忘了您。”
童姨欣喜于我的顺从,一把抢过手帕,主动替我擦抹起来,口中念叨:“待事成之后,童姨再给你添上一百两妆银。”
晨风吹得脸生疼,河岸边杨柳枝条光秃秃的
我穿着自己最素净的一件薄裙,颤抖着身子慢慢跟在裴大人后面走着。
“姑娘,你到底还要尾随本官多久呢?”
在我冷得快昏倒时,前面的人终于停下,转过身来,无奈问道。
我赶紧晃晃脑袋,清醒一点,一双美目隐隐含泪,半跪于地。
“涟漪求裴大人带走涟漪。从此长伴君侧,红袖添香······”
他眉头渐渐拧起,打断我的话,“我不缺磨墨的仆从。姑娘,不论你是谁派来的,请回。“
“涟漪自知身份卑微,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我全身简直快匍匐在他脚下,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焦虑十分,生怕他再拒绝,自己需要回去怀香阁,被童姨不知怎么惩罚。
“姑娘,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赶快回去吧。”
裴大人转过身,不再看我,直接向前走。
我从地上爬起,跑到河道一边,喊道:“大人,你若不带走涟漪,涟漪无脸存活于世!”
他听见我这么喊,依旧没有停下。
我本来只是想吓吓他,见他不理会,打算走下河道石阶,谁知这时脚底一麻,整个人顺势跌下岸台,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救命······
我尚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身子直直往下坠,顷刻间没了意识。
模模糊糊,我好像已经走进鬼门关,看到牛头马面,跟随其他鬼魂呆呆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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