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瞒着我?为什么不瞒一辈子?”
我质问他,眼眶通红,血丝遍布。
“我也想问他们,为什么不瞒我一辈子······”
他对月喃喃自语,泪水顺着没有知觉的脸,淌满胸襟。
我缓和了一下自己知道身世的心情,“他们?大人,你见到谁了?”
裴大人重新闭上了眼睛,不久,睁开,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略沙哑。
“对不起。”
我终于支撑不住,跌落在地,捂面痛哭起来。
裴大人郑重许诺:“涟漪,若你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兄长,我裴宁在世一日,便一日不教你受他人侮辱,护你一世平安。”
兄长?
我恨恨地看着他,脱口而出:
“那楚阁呢?”
他一愣,半蹲下来,抚摸我的脑袋,柔声解释道:“你们不一样······
我此生没办法教他免受情劫,但至少可以护你至白首之时。”
我必须承认,裴大人实在聪明,他从不给我俩尴尬的机会,打一开始就处理好了最难解决的一部分。我那从未说出口的话,倒也真的不必再说。
不久,我们三人返回江华裴府。
本朝帝君对臣下疑心慎重,派了几波使臣来东南,一路奏斩了许多官员,江华作为南部重城,自然不在例外。
裴大人再没有亲自抓捕逃犯那等功夫,每日与属下在府衙内整理帐目,追诉欠税,短短几月,人好似老了十岁。
他本人也像真的衰老了一样,不再一个人孤零零得作画、抚琴,行事圆滑许多。那些关于奇怪道士的传闻,也渐渐为人们遗忘。
朝廷似乎忘记了他这个人,忘记了他这个前朝最富文采的状元,漫漫数十年,他一直留在江华,为城中琐事操劳,为豪贵刁难,几十年如一日。
他也真的遵守了承诺,一辈子护我长安,待我如亲妹,终身未娶。
我早料他,按他的操劳程度,早逝这件事,并不难想象。
但真的坐在他病榻前,我年过半百,依旧难抑泪水。
他病的一塌糊涂,两眼空洞,声音断断续续,嘱托我和老年一些事:
“我······我在常乐镇有一处宅子,你们可搬去······搬去那里······地契在我枕头下······”
“我不走!”我嚎啕大哭起来,“住了几十年,你凭什么赶我走?”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伸出手,如当初般摸我的脑袋,“涟漪······乖······”
“还有······我死之后,不必厚葬,丢进火里,拿着那······剩下的灰······灰撒在废帝陵前就可以了······”
十几年前,楚阁自尽于帝陵。
我含泪握住他的手,“涟漪记得······”
“若你见到裴原······对,我的侄子······告诉他······告诉他,我从不怪他······怪我与璇玑门,与璇玑门的缘分不深······故偏见楚阁······故无能为之······”
我和老年哭作一团,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从前觉得第慎古怪······”他露出惨白的笑容,将头侧到一边,“如今······倒长恨无法如他一般,不顾轮回,追随而去······”
“点起长念香······第慎会帮你,任何事······”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案台上放着的朱红色竹筒。
“大人!”
约么过了两个时辰,他便永远离我而去了。
我取走长念香筒,里面只有一支香,待捏起那支香燃上,又出现了一支,取之不尽。
我跪在裴大人灵牌前,眼睛哭得有些麻木。
那记忆里朱红色道袍的道士如约而至,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没有带拂尘,而是一根白玉烟杆。
第慎看了一眼裴大人的灵牌,把烟杆凑近自己的嘴,“他死了多久?”
“七天。”
“生死有命。”
“你当年将涟漪救出鬼门关,莫不是违抗了天命?”
我猛然转头看向他。
“为什么不能救大人?”
“他的命,有几个人敢管?”
第慎用烟杆轻扣了一下灵牌,“你生死簿上的寿命还有几十年,节哀顺变。”
我问他几个裴大人临死前仍在挂念的事。
“裴原······”
第慎:“那小子不经意间夺了他入仙门的机缘,修仙去了。”
“是那什么璇玑门?”
“对。”
“楚阁到底是什么人······他的情劫······”
第慎神情一冷,“他,算我一个闲着无聊的仇敌,和一个比较倒霉的下属,合起来算计的产物。”
我似懂非懂,用哀求的声音问道:“我还能见到裴大人吗······”
他低头瞥了我一眼,答道:“谁知道呢?我并不是司命。”
我还有许多事情想问他,他直接丢下长念香筒,消失在原地。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为裴大人守丧一年后,我才启程前往帝都,废了很大功夫按他说的,将他的骨灰撒下去。
凭借着裴大人生前与国师的通信,我找到他,这位百岁老人鹤发童颜,亲自接待了我。
“我知道你的来意,跟我来。”
用生者成心祈求和自身寿命换取愿望实现。
国师问:“你真的想好了?”
“您早已经知道,不是吗?”
我答道。
他不再过问,直接开启了仪式。
我跪在法阵中央,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
“苍天,请教裴宁裴恩公的转世,拥有一丝仙缘,结果不论,请给他一个机会,凡女涟漪,愿用剩下的二十年寿命来换。”
作者有话要说:
涟漪的部分结束。剩下她死后化鬼的一些事情可能要随第慎正式出场后再给大家解释了。
第28章 步飞仙(一)
目送老人远去,周堰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怀顾四周,一片阴森,不知两位师兄在何处,腿脚有些发软。
“往东北走,便可出阵。”
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周堰一惊,随即听出是牧其,转过身,果然看到牧其推着轮椅,靠了过来。
“牧其师兄。”见到牧其,周堰心中冷静了不少,走上去扶住他的轮椅,“你怎么过来了?”
两人一同往生门走去,牧其解释道:
“留声符上说你当晚便回来,可已经过了三天,我还不见你的踪迹······”
周堰心虚之余,有些疑问,“师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常乐镇的?”
牧其一愣,随即‘咳咳’了一声,略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和牧由儿时顽劣,掌门师尊为得知我二人下落,在叶片上画了隐形的追踪符,藏在我们身上······”
“啊?我身上也有这种符咒?”
周堰像猴子一样到处搔抓,总算从鞋底下抽出一片细小的叶子,“那么小,也能用来画符?”
牧其再次‘咳咳’一声,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道:“宋函小师叔既将你托付给通玄峰,我自然要把你照顾妥当,何况你看······”
“师兄,那你是不是从三天前就知道我跟着容善师兄他们来这里了?”
周堰盯着他的侧脸,小心翼翼问道。
提及此事,牧其不禁皱起眉头,“周堰,我不想阻止你体悟世间情理,但怀香阁······并不是什么学习的好地方,若你不嫌弃,我也暂代宋师叔教你这些······”
“啊?”
“原来你不愿意吗?”
“不不不······”周堰满脸通红,他怎么会不愿意和牧其多相处,但现在就开始谈论情爱之事,会不会太早了······
“祖师弟学识渊博,也可为你解惑······”
周堰见他越扯越远,硬着头皮说:“我特别愿意你来教,就这样,定下了!”
牧其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才提起一件正事:
“我刚才路过界河,仿佛看到了容善和容隐······”
“他们说要捉鬼,怎么跑到界河去了?”
“是吗?我第一次听闻,他俩还有捉鬼的本事呢!”
两人不知不觉走出迷阵,来到镇外。那界河边一棵大柳树上,吊着两个白衣道士,其中一个,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下不去。
“容善师兄?容知师兄?”
被吊着的两人,看到轮椅腿和小师弟沾满泥巴的鞋子,很有钻地缝的冲动。
“两位,你们追的鬼呢?”
看着周堰爬上爬下想解开捆住两人的柳条,牧其勾起一抹笑,问道。
容善自知理亏,不吭声。倒是容知傻乎乎地骂道:“被那女鬼戏弄了!谁知道一个亡魂还有几分魔力!”
“师兄,解不开啊!”
周堰满头大汗,死活解不开柳结。
“捆住他们的是魔丝,而不是柳条,你当然解不开。”
想必是涟漪从那长念香筒上扯下来的,这般材料,倒是真的适合铸剑······
牧其于胸前划了一套法阵,唤出本命剑【细雨】,成千上万的月光汇聚而成的光剑组成一把巨大的剑,随主人的命令,砍向柳树。
容善与容知二人身上的束缚纹丝不动,界河旁柳树林横断一片,一片狼藉。
“师兄,你的灵力恢复了!”
周堰很是兴奋。
“只有三成。”
牧其偷偷擦了一把自己玄铁面具下的额头,补充道。
果然,灵力对魔丝没有作用······
他自怀中取出刚才收下的长念香筒,命令道:“收。”
无形的束缚松开,竹丝顺着一道众人看不见的轨迹,回到竹筒之身。
容善和容知‘啪’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哦,我的尾巴!”
容知抱着自己的狐狸尾巴,委屈极了,还来不及为自己掉下的尾巴毛悼哀,就听见更让人绝望的一句话:
“你们三个,每人一千遍《清心咒》。”
牧其冷着脸道。
“这,这也太多了吧······”
周堰眨着眼睛,祈求他宽限一些。
“还有,不许用法术。”
牧其直接忽略他,自己推着轮椅瞬步消失,不过,在消失时,给周堰脑海中传了一道讯息,“明早来找我。”
这么快就要开始学习了?
周堰摸摸后脑勺,有些不知所措。
“走啦!”
容善拽着他的胳膊登上飞剑。
“得!以后咱们别想出来了!”
“你还说!都怪你,来什么常乐镇,这下好了,让师父知道,可不是抄《清心咒》能解决的!”
容善把周堰送到通玄峰,自己和容知踏上了通盈峰的石阶,两个人不禁互相埋怨起来。
“额······”
眼前出现了一堵“肉墙”。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容隐正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们。
“容隐······”
容知讨好得笑了笑,场面十分尴尬、
“厨房有鸡汤。”
听到“鸡”这个字,容知立刻满血复活,“谢谢啦!”,抬腿跑了个无影无踪,留下容善一个人面对容隐。
“嗨,师弟,今晚月色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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