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野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你们公司都用’大哥’当职位?”
“没没,就那么一说、就那么一说,”文信噗嗤一笑,从栅栏上跳下来,然后伸着懒腰扭头冲旁边蚊子似得嘀咕了一句,“其实都是按字排位分...”
“什么?”
乔野没听清。
“没、没,没什么。”
文信佯装一笑,双手拍拍着栏杆,遥望着远处的风景。
乔野这时才仔细看了看文信,隐约发现那人嘴角带着点还未消尽的浅浅的淤青。
“我好想发财啊,乔野,”文信还那么对他说着,“我好想出人头地。”
乔野垂下目光,心想谁不是呢。
他不知道文信口中那个所谓的公司到底是干嘛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背景,只知道文信说起过干活的地方,哪里像什么公司,感觉更像是一个地下性质的娱乐场所,文信就是给人看场子的小弟。
其实文信要是能直接告诉他就好了,乔野那么想着,就算文信告诉他现在还在道上混,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有什么的?反正大家当年都是不学好的,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坐过牢,说不定他现在也在哪个街边当个小痞子、天天拿着大片刀跟人打架呢,他不会瞧不起他。
可惜文信不会说,就像他也一样,文信不可能告诉他他到底从事着什么样的工作,他也不可能告诉文信他现在交往的对象就是电视上的席远。明明当年他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哥们,可现在却都有了隔着肚皮的秘密。
乔野看着远处的海面暗自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成长吧,他们谁也不是过去那个没心没肺靑头愣的少年了。
有一瞬间,乔野挺痛恨长大这件事的,不是因为会变老,而是人都会变得特复杂,复杂到让人感到惆怅,复杂到让人感到无奈。
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席远。
乔野又开始难受了。
他真的想不明白,不明白那个曾经和他日夜厮磨、会缩在他怀里说要和他在一起待到地老天荒的家伙,怎么就会跟他搞成如今这副样子。
而席远也在努力反省着他和乔野之间的事,就像以前工作时习惯总结失败教训似得,从乔野的那句“我跟你配么”,一直想到当初他们为什么会有个开始,然后再追溯到再之前他们那次不愉快的重逢,甚至还想起了两个人学生时代里的那件荒唐事,席远恍然发现,其实乔野并没有任何问题,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都是他自己么。
如果当初不是他去撩拨乔野,他们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份上。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
席远standby的时候把手机交给纪强,被拴在手机壳上的吊坠缠了下指尖。
是那块小拼图,乔野也有一个,假的、塑料的,并不值钱,只是和乔野那块放在一起正好能拼成一对,那是之前他们领着李佳宁出去玩时,乔野给他买的。
席远愣了一下,看着那块小拼图,直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天晚上,他和乔野是多么幼稚的拿着钥匙在彼此的吊坠上刻字,他那块拼图的某一面被划的乱七八糟,但是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一个“乔”字,是乔野亲手刻上去的。
要是放到过去,席远肯定想也不会想,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身上出现这么廉价的东西。
可是如今他换了那么多东西,衣服、发型、公司、甚至地域,却一直没把它摘下去过。
席远难捱地深呼吸着。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亮了。
席远赶紧把它拿过来,是乔野,给他发来了短消息。
一共三条,一条是,对不起。
一条是,我什么都能改。
最后是,你可不可以继续喜欢我。
席远看着那短信,心脏一下就揪起来了。
他想立刻告诉乔野,可以、他可以,不管乔野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乔野还愿意,他就能喜欢他一辈子。
可是下一秒手机就被拿走了。
周遭噪音太大,纪强冲他嚷嚷着“快、到你了”,远处的工作人员冲这边打着手势,席远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人推上了台。
后来那场演出很成功,席远已经连续几场都提不起精神了,这次表现的出奇有气势。
钱凯文当时坐在观众席注意到这些细节,回想着近日里席远的表现,回酒店的路上就问席远,“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那语气挺严肃的,钱凯文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席远没答他。
本来那一场争吵可以就那么翻篇的,如果再给两个人一点时间把话说清楚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能接着走下去。
可是也就是当天夜里,当席远坐在房间里的大床上,打算给乔野打电话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纪强讪讪地站在门口,好像头都抬不起来,就嘟囔着:“Ke、Kevin哥叫你过去一趟,出了点事。”
席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纪强走到了钱凯文套房的门口。
临进门时,纪强在他身后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远哥,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席远更懵了,可纪强已经抿紧了嘴巴,再也不说话了。
然后席远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走进了钱凯文的套房,才一进去,就看见客厅里小小的那排沙发上,已经坐了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女人。而钱凯文正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抬起目光,用一种既责怪又无奈的眼神注视着他。
何君羡的女秘书还是那么干练,对上席远的视线时,还冲他歪了歪脑袋,微微一笑。
谁也不知道那些照片是怎么来的,总之当席远对着笔记本电脑看到上面的东西时,原本爽朗的心情立刻堕入了谷底。
一张张的同框照里布满了他和乔野的身影,从公寓大厦到尚臣御景,不但有两个人在T市时的照片,甚至还有两个人远在S市时同进同出的视频。而最严重、也是最露骨的,大概就是当初席远去T市火车站接乔野的那张,两个人坐在车里,席远拽着乔野的衣襟把他拉过来,和他忘情接吻。
“多亏何总出手相救啊,真是多谢、多谢了。”
女秘书准备告辞了,很满意地站起身来,冲钱凯文礼貌地点头回道:“请不要这么客气,何总和席先生是旧识了,既然发现,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放任这种东西被狗仔曝光出去。”
钱凯文还跟女秘书客气地握着手,千恩万谢地把人往外送。
席远当时就急了,冲过去就想跟女秘书问个清楚。
“你确定这是狗仔拍的?你确定这些在S市的照片也是狗仔拍的?”
纪强赶紧跑过来拉着席远。
席远挣着身体恶狠狠地注视着那位女秘书,眉头都拧了起来,“既然我在S市的时候就被拍到了,为什么他们当时不曝光我呢?非要等到现在?”
那场面好像要吵起来。
可女秘书不但不惧,反而瞪大了眼睛,既无辜又故意地对上席远的目光,“是啊,为什么呢,你们娱乐圈还真是很奇怪哦。”
说完,还略带尴尬地看了看钱凯文,那意思就好像我们帮了你们却不落好,这位席先生是不是神经病呀?
席远有点要疯,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可钱凯文马上就把他拦到了身后,还冲他打了个眼色,那意思就是算了吧、算了,什么都别说了。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空荡荡的套房里,终于只剩下钱凯文、席远、和纪强三个人。
钱凯文也不想再去责怪席远怎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有情人还不跟他报备一下,只略带疲惫地开门见山道:“分手吧。”
席远坐在沙发上,只沉默了片刻,尝试着有没有缓和的余地,“Kevin哥,我…”
“别叫我哥,我叫你哥。”
可钱凯文不等他说完话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席远,麻烦你配合点,你要是16岁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道理,可你已经26了,我觉得我不需要多说了。”
席远面无表情地看着钱凯文。
钱凯文默默叹了口气,也同样回望着席远,毫无退让。
可能席远来的晚,有些事他并不知道。
何君羡的女秘书送来的东西,被席远看到的根本只是冰山一角。席远来之前人家已经跟他谈半天了,一不用公司出钱、二不用公司担心有什么后顾之忧,他们已经“替”贵公司把媒体摆平了,而且就连席远那位男朋友的背景也查了个底掉,出于为席远将来的考虑,希望席远能跟那人分手。
“毕竟作为商家,大家都很重视使用艺人的声誉问题,听说席远先生当初还为这个人差点摊上官司,原本义正言辞的同学好友一下变成了情人,这种反转传出去,实在不太体面。哦对了,席远先生不久以后要上一档综艺节目?那个节目挺不错的,听说荣信那边还给投了不少钱?真巧,我们何总跟荣信的宁总也是故交了,当然,和席先生也是,所以呵呵,我们还真的不希望席先生出什么事情,被换掉不说,以后也都很难再接到任何能赚钱的工作。”
女秘书当时说的很从容。
钱凯文脸色直接就僵了。
何君羡是什么人?
都别说一档综艺了,要是那人真盯准了就要给席远下绊子,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
钱凯文只好跟席远下最后通牒,“这关系到你的将来,你自己看着办吧,当然你有你的人权,可你别忘了,你还有债没还完呢。”
席远本来还想反驳几句,但一听到“债没还完”那几个字,他忽然一愣,然后便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天花板“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钱凯文闭了闭眼睛,扭过头去不再看席远。
而纪强一直在旁边站着,眉头皱的深深的,却也只能沉默地看着席远笑的都快背过气去。
就跟要笑死了似得。
三天后,T市,永繁区遥望山山顶。
夕阳斜照。
乔野一个人坐在亭台间的凉凳上,没过一会儿,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顺着山路缓缓行驶过来。
席远带着墨镜从车里下来,一身休闲,时髦好看,从容不迫地走到他面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要在这里见面?”
就在一个小时前,乔野都还不知道席远已经回到T市了。
“两天前就回来了。”
席远隔着墨镜看着乔野,好整以暇地说道。
乔野皱起了眉头,“两天前?”
“恩,因为有事和你说,而且在这里说比较好。”
乔野不解,看着远处停着的轿车,“他们是谁?”
“公司的人,”席远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看,又转了回来,“没关系,咱俩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乔野感觉有点不妙,“那你…”
“恩,所以我惨了。”
席远使劲咬了下嘴唇内侧的肉,然后抬着头对乔野说道:“咱俩分手吧。”
第39章 第 39 章
乔野坐在凉凳上,沉默地看着山下的风景,席远就坐在他身边,同样一言不发,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乔野还挺淡定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惊,只是想想自己先前的妥协竟然还是换来分手这种答案,心里难免有些难过。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席远这些天都没联系过他吧,即使在收到他的短信以后也没有理会他,大概就是在纠结怎么开这个口?
“原来你还知道我们是要分手的。”
乔野那么想着,难捱地说。
席远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不是么?”乔野苦笑,“从我们在一起开始,你想干什么从来都不会和我商量,想跟我好就把我叫过去,不想跟我好就当不认识我,开心了我是你的乔野,不开心的话就把自己关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和我分享。包括你负债、包括你后来要走、要来T市发展,每次都是不得不说的关头才会过来通知我一声,就连分手也是,我永远都只能是被通知的那一个。”
席远好像被人抽了一嘴巴,就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野嘲笑着自己,“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像条狗一样,只要你一招手,就会摇着尾巴跟着你跑。”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个什么呢?席远,”他侧过头,有些悲伤地望着他,“你爱我么?”
席远就跟死了一样,“现在说那些还有用吗?”
爱还是不爱,又能改变什么呢?
乔野叹了口气,隔了一会儿又问他:“是公司要你分手的?”
“不,并没有。”
席远醒了醒鼻子,插着裤兜望着远方,“合约里并没有说我不能谈恋爱,我愿意的话随时结婚都没问题,只要我想、只要我豁的出去。”
乔野静静地看着他。
“可是我豁不出去。”
席远垂着头,乔野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的好。
“现实点吧,乔野,我就是这种人。”
席远深呼吸了一下,把墨镜一摘,露出那双不知已经哭过多少次的红肿双眼,神情却很悠然,就像在陈述着一个不可争的事实那样凉薄:“乔野,你可能觉得生活就是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算吃糠咽菜都可以,你习惯了、你适应,你觉得那就是幸福,可是我不行。”
“我没穷过,至少没像现在这么穷过。我是个艺人,你在学校里跟着老师念书时,我就在学着怎么从人群里博出位、熬出头,名与利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那些东西就是我的梦、我的追求,没了它们我什么都不是。都不说我现在倾家荡产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就算我把他们还清了,然后呢?其实就算现在我没有负债,我也一样会这么选,真的,我不能拿我一辈子的前途去为爱情做赌注,我输不起,真的输不起。”
乔野跟让人往心窝子里攮刀子似得那么听着席远说那些话。
而席远也像把扎在心上的刺针往外拔似得那么继续地说:“就当你瞎了眼吧,乔野,对不起。像现在这种连买件衣服都要算计着要吃多少天方便面的日子,我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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