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饭很丰富,也很安静。巧儿性情仍是天真,她瞧了古吉好一会儿,才拾箸用饭。古吉跟青秋说了遇着这一大家人的来龙去脉。古岩也笑插了嘴。
“若非那盆水,也不知主子们现下会如何了,这便是缘份,当日毛以西那傻模样儿,倒叫属下终身难忘了。”
古吉笑出了声。
“刚让换洗了新衣,尚叮嘱过他等爱惜。做了十年乞儿,胆小又怕事,你这一撞早给他吓傻了。店小儿跑过来时,他仍够着脖子,傻杵着。”
说完又偏头仔细瞧了古良。古良朝他望来时,他已看巧儿去了。巧儿已入十三岁了。模样儿的确好看,不知再过几年会便宜了谁。
外间九童吃了个面红耳赤,比大厨房好吃多了,一席二十菜一汤,吃了个一干二净。歇了阵,九人才齐动手收拾干净了外间,侍立在内门,听主子们闲聊用饭。
“悠兰被打入冷官,古玉被赐死。”
“古宗府不曾受影响?”
“也非全然。古然,古俊虽是进士却仅为外县知书,仅古韵入了翰林。古良受古玉影响,被遣返回了曹营。”
“夺后之争而已。护国候有法子保全己身,佐不过是牺牲旁支罢了。”
他已知所有事了。九童早撤了饭桌,其余人也去休息了。古吉与古进尚在鹤引阁书房漫聊着。瞧了渐沉皎圆,古吉起身辞道。
“时辰已不早了,古老歇着吧,古吉告辞。”
翌日,古吉,派战奴从竹苑送了卯饭入三进门五阁。他清早便用了饭,渡河去大禹山了。
青秋请五主子自便后,他则回青秋酒楼打理去了。
古巧儿闲不住,带着两丫头跑出了古院,古良则随古岩四处逛着。古进则与方菇,秦可云去看作坊。连着数日,古院上下皆知这几人与古院所有人不同,甚至有人疑心他们才是古院正主。
鸡飞,牛叫,马鸣。林间时有传出,多是被人撵着,果瓜正是年内最后一次釆收。山野,林间。人影川流不息。摘,递,传,装,运,收井然有序。田埂,沉甸甸枝头上,古良摘了一大红橘,他剥来尝了一瓣,顿甜亮了眼,也方知曹营县袁氏鲜果坊之物出自眼前,立时又分了大半与古岩。
“现摘的,鲜甜!”
古岩抽了抽嘴角,接来三两下吃完道。
“可惜了,他竟不是小少爷。”
古良没吭声,一路下走至茅草棚,有近千头牛犊及大牛。满圈猪亦是望不到棚尾。停车院,各式马车,板车整齐排放,近满。
第27章 第 27 章
古巧儿跑去了西仪佑院,不少年长轮休女孩儿皆望着她。
古进则与叶康聊养花之事,方菇竟教起了村妇,女官奴们量体裁衣,秦可芸在一旁取了针,做起了刺绣活儿。
古吉又得了仓止密信,正于竹苑册写已有八月军练所得细节,谓之曰:《不败军志》。
十一月,捞了石渠引内肥硕冬鱼,原是投喂了各式无生果、瓜之花,每渠大鱼贪长有二斤重,又让各大院自报食材,做卯午酉饭,以使地龙暖院。
古院领了三十条大鱼,二十斤菌子,两百鸡蛋,三十斤鲜猪肉,一副猪下水,二十斤面粉,二十五斤大米,二十块豆腐,十只肥鸡并各式蔬菜共二五十斤,四十一人,用五口炉子煮了三日暖锅。
三村里正,王老夫子,汪晴也有到古院一进门内翠云轩暂吃住了三日。
冬雪笼罩了山野,天地一片纯净,泰河上却并未摆渡,只田渠间转车停轮。茅草棚,菜地,林间亦有活物,各大作坊十分忙碌,停车院内,马车,板车亦在井然调配。
颜宏与舟乘已到古院大门外,两人四下望去竟是又冷又热。古吉立请了人去竹苑。
“已是隆冬,听知书说你这处有暖锅御寒。”
“颜县令一声招呼,古吉上衙专程为你这父母官做饭去,何需劳您顶风冒雪屈身降贵至古院,仅为一口暖锅。两位请入竹苑暖身。”
颜宏并未听进一字,而是两眼发直,半晌才转头问舟乘,结语道。
“这,这……这就是你所言惊喜?!”
“嘘……此事莫让外人知了便是。”
舟乘关上大院门,推了人一下。两人在前,古吉坠后。
“此门内皆为自家人,走,快馋死人了。”
颜宏缓过神来,拉了拉大氅,回头又看了古吉一瞬,道。
“洪县令也常来蹭饭?”
“一月二、三回吧,不大频繁。”
古吉但笑不语,亦觉得这舟知书厉害了,大有要从百里昂手中抢人之意。
“炉子煮着果酒,备了三碟下酒菜,两位慢用着,古吉准备食材去。”
听闻新县令,知书到访,其余人都自觉在大厨房用饭了。
暖锅子作了午饭,颜宏喝的有些高,吐了心中苦闷,又欲作谋,嫁了自家小嫡妹子颜如玉与古吉。舟乘两次三番岔了去,此事便不了了之。原来颜宏是贫门富娶,难怪抑郁不得志,贪而不露形。出门时,古吉又派人装了五十尾鲜鱼,一筐柚子与红橘,方送走了二人。
大门前古良带着古岩出现在古吉身后。
“古吉,我想找事做。”
回身瞧着兄长,古吉思索了片刻,才道。
“你先去逍遥阁等着,我去拿一物与你。”
古吉匆匆回竹苑,欲脱古府奴籍,也仅此法可行了。逍遥阁,古良正望着梅林出神。不多时,便见人带着兔毛拢套,拱着一书册,小心翼翼穿廊而近。红白梅枝间,尤影时隐时现,古良咳嗽了一声,犹显不自然。
“大少爷,你也觉得这古吉甚美么?”
古岩压低了声音。古良没应他,而是上前数步,取了书册,看后皱眉道。
“这是军务册,你怎会有这些?”
古吉狡黠一笑。
“咱有三千多战奴。他们即是苦、长工,亦是护院。平素也要操练一二。别等着为国效力时兵全变民,那可就得不尝失了。”
“古良并不熟悉军务。”
“所以古良才应该熟悉,朝牙,尚明迟早有战,得了军功自可除奴籍了,古良不愿意么?”
瞧着一如最初相识那张清俊脸,二十四岁古良仍是没多大变化,早先青秋所言疤迹已丝亳无痕了,难怪后有考取进士。但狗皇帝有眼无珠。
“我先学着吧。”
尚同名同姓又美貌相似且不比小弟大的青年一口一个古良,这教古良既郁闷又怪异,他只得拿着《不败军志》,带古岩匆匆离去了。古吉则径直出门,过泰河去看大禹山石窑了。
历时一年,五座超大石窑已成,可容三县粮食收成,古吉也终于放下了些心,却未叫石匠停工,而是向南北两边山体继续凿窑,他则去做了种植调整书及三院新规划。
古院近四千五百亩田地做四季收种。垂直埂坡上用小嘴锄凿小坑点种豆,及玉米,这又平增了近五百亩地,收杆时只割不拨,免伤埂基,一年换种时换坑,两年一轮,此际原坑根子早已腐作了肥。以此为版,大古院,长古院亦继续沿河、深溪方向各购卖五千亩山地,并归整出来,凿山体石窑,建护院,家眷探访院,且继续添买战奴,有即收,人满,便发送早先战奴回北方来。
李鸿,高育各带赵殊,王络,姚叶霄,袁舟白于腊月初携古吉种植调整书及私印并三十万银票前往长古院及大古院作安排去了。
古吉则又去县衙买大禹山所向南北方向延伸山脚地各五千亩山地,作垦田及建十护院,五座家眷探访院。此事由徐條,管贤主管。
青秋诸事加身,几乎叠在了他一人肩上,古良,古岩亦有帮忙查账,归理帐簿,发放月例,过年钱等。
巩凡,张芝选,袁菲,梅放,魏毓,古为,陈朗,曹瑜等主管各大院,酒楼,近百坊正常运转。
县衙,颜宏瞧着普通之人,已是不大习惯。舟乘在写地契。地衙署年前便已纳整座大禹山为可售地了,上半年又着架南县官衙立了数十界碑,仿如等着古吉来买掉整大禹山般。
除夕,古院颇是热闹,大量烟花升空,甚是华丽。古吉在竹苑细化年后一干调遣。见兄长坐对面,古吉抬眼看了正发呆之人。
“下半年,可有古良忙了,近千精选战奴会在大禹山中进行操练。六仪中,古良可有一精通?”
古良唯一精通作诗。古吉也不为难他,递了三木盒到他跟前。
“里头有讲解,你拿回飞泉阁详阅。既已惯然,便都住下来。这三万两银票与青秋无关,我古吉眼光向来独到,也从不做亏本买卖,你且拿着管五阁购项,青秋原主子们可不能太寒碜。我忙着。”
古良接过银票,抱起三木盒出了书房。飞泉阁,东北方向有一喷池,被植了一大株桃树假山隔了去,下方是围阁竹林道,横排桂花廊,竖两排是梅花巷,兰草已满环形花坛,这□□院中,石几,石凳全覆了厚厚一层雪。
窗内,灯火熠熠。堂厅烛火一盏,古岩在东厢房已睡着,主厢房已通地龙,地面很是暖和。最左房内,桌子两侧是暖炉,脚下是小炉坑,四块银炭上放了竹架,其上踮了两块兔毛。桌面有个小手炉及熏香炉,整个书房无半丝严冬之气。古良身子已全康复,他正伏案研读军棋,时有悬笔,于纸上游走一二。
竹苑走了三人,愈发安静,书房,古吉正襟危坐,手执笔而力达,他正在画纸上添抹。
白雪返光,天已大亮。
冰凌剔透,古巧儿扬着纤纤素手,掰了块入嘴,两丫头吓着了,怕姑娘着凉,细说两句,却又是个不听劝之野性小姐,两丫头也由着人去了。
古吉所策十套冬衣大清早已被送入竹苑,他拿了两套巧儿所穿送去仙琅苑,这会子握了她冰凉小手,拽入堂厅,放炉上烘暖了。
“巧儿小姐,严寒之日拒碰冰冷之物才是,这是两套冬衣,先试试?”
巧儿盯着古吉,瞧了一会儿,方拿了一套来试穿,两丫头瞪直了眼。
“小姐好美!”
“是很美!”
方菇与秦可云已到了堂外。
“绒冬坊都当是为某贵门嫡女所订制,古吉有心了。”
方菇瞧着古吉,说不疑心是假,但事实却也明摆着。莫说古进,王府嫡子也生养不了这般孩子。
“古吉有二十岁了吧,可有说亲?”
“忙着,我当巧儿作亲妹妹。古吉自幼孤苦,正寻思着收样貌,品行出众兄妹来充实这四轩,南北山十苑,七阁,人多总会热闹些。”
“古良也说人多会热闹些。到底是上年纪了,反倒觉着清静些好。”
“岁月静好,这深境,我等年纪感悟不了。且等着,古吉去去便来。”
提了小半袋西瓜子,南瓜子到厨房烘炒。蒸了两去皮老南瓜,和了面,洒了芝麻,用清油轻炸了好些南瓜饼,装了大盆,分了盘拿去仙琅苑了。喝茶三人等了个面面相觑,古吉这方提着小食盒出现。
“冬日闲着,这些小零嘴最打发时辰了。”
“先嗑着,我给古老爷与古良也送些去。”
待人走了,巧儿第一个拿了南瓜饼吃,秦可云嗑西瓜子,方菇嗑南瓜子。待古吉返回时,三人已嗑了不少。
“味儿很好,却是易上火。”
“喝菊花茶。”
巧儿应道。古吉笑了。
“喝茶便可,但也确不能多吃,舌尖会刺痛。庄子里待闷了,也可去乡集玩,注意些便可,过年后,古吉大忙,顾不上诸位了。”
“这已好过古府了。古吉你于古进一家有恩。”
“这话我不喜听,下回莫再提了。巧儿试另一套冬衣与夫人、姨娘瞧瞧,我先忙。”
自从草木棚尽养了牛犊,大牛也仅是三年至四年大牛犊。前儿听说有牛产崽了,他寻思着巧儿喝些牛奶才好。出了古院,古吉去瞧产崽牛。
第28章 第 28 章
小牛犊正吸着奶,瞧着是可挤些,古吉决定明儿在竹苑做卯饭,顶着兔毛帽子,拢着兔毛拢手套,他去大厨房说事了。
现是崔釆主管大厨房,她是毛椰村人,两年前人尚清瘦,眼下却有些发福了。减了三十一人卯饭食材,又绕去了君子院,也仅竹梅两苑有些景致。
腊月二十六,大厨房添大肉大菜,鱼,鸡无数,整个古院似过了年,古吉也正是这个意。剩下四日发放月例及过年钱,生辰银及盈利分成。商议了几大富有主管,但死活不肯买地或买院落户搬去迎松院。古吉愁死了。
除夕前一日,各苑各院自领了七日食材,大厨长工也休沐了七日。古吉自管了七阁。青秋管六苑,张芝选与管贤管四轩。这四轩已满,除了早先翠兰轩五人,其余全是京郊组队探访官员,说是交流四年牛耕事务,十日前便已下帖,一县一帖,每帖二至三人,京郊有三十三县!好在四轩内仅明珠轩有厨房,其余全是宾客厢房,每轮二日十一县,尚能容下。
轮住了七日,这伙人方满脑流油,全滚蛋了。提了一嘴回收牛犊之惯例,其它全吃吃吃。事后从舟乘嘴里得知,尽是颜宏所招,有其炫耀之意。好在古吉早有准备,七日饭菜并没迎了这群人期待,古吉也是普通面相,颜宏颇懊恼自己酒后失言,这七日终于圆了场,他也松了口气。早先洪升仕所介绍几位近县县令闻着邻座唏嘘声,互瞧互叹互摇头了好些遍。
十五,元宵,花灯会。古吉带古进一家并古岩驾车进京城,仅住了青秋酒楼二间下等房,尚是腊月初所预订。
酉饭后,古吉仍是普通面相,五男翼型走势护三女共八人逛街。晓月桥,人流拥挤,古吉拽紧了巧儿,到底还是被冲散了。
“古吉,兄长与父亲会找来么?”
“巧儿不用怕。他们自会找去酒楼。”
古巧儿默不作声了,她往人堆里瞧了一阵,灯火辉映,人头深处,并无熟识之人。手一紧,古吉又拽着她往前走了。
“无妨,先逛灯会,或能遇上。”
花灯撩眼,巧儿心思重重,她尚记得教妨麼姆所言。
“若不安分守己,任一官奴遭打杀了,官衙亦不会追罚。”
花灯一盏盏略有普通。曹营县每三年也会举办一次,巧儿仅喜小巧玲珑,精致花灯,她甫一抬头,所揣不安便被一盏宫灯消融,扬手摸了摸宫灯,一双大眼满是渴望,灯下所挂灯谜仅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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