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愈久,谢岚南愈觉得自己对他人的情感淡薄。他似乎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放在陆迟身上,再也分不出多余的感情。
所以陆迟对他也不应这样吗?只看着他,只把他放在心上,其他人无需注意。
陆迟有他,就够了。
他敛去眼中阴暗的情绪,道:“这次舞弊案牵连甚广,右相为主考官,难辞其咎,即便是我,也需得尊重西泽的法律。”
“但他是你爹。”陆迟还是站着。
“所以他不会有事,圣人亲父,皇上裁夺也需慎重。”谢岚南看了他一眼,“现在你可放心了?”
陆迟看着谢岚南为他倒的那杯酒,终于坐了下去。方才他有种错觉,如果不说些什么,谢岚南可能真的不会管右相的死活。
或许是他想多了,右相是谢岚南的亲爹,有生养之恩,他不在乎谁也定会在乎他的父母。陆迟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之前的话太过多余,谢岚南贵为圣人,肯定比他先知道这件事,怕是早已安排好一切。
“我心急了。”他低下头,盯着酒杯青蓝色的花纹,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若昨晚不在你那,我现在是不是也在大牢里?”
谢岚南伸手,一下一下轻抚陆迟的背安慰他,谢岚南的动作温柔,雪白的广袖往手肘处缩去一些,露出他的手腕,莹白如一块温润的玉。只是手腕上有一圈红镯子,红得极艳。如同雪中红梅,平添了一份艳媚之色。
因着谢岚南的动作,那镯子不小心碰到陆迟脖颈的肌肤。陆迟登时被滑腻的触感吓得一个激灵。他急急地转头,看着谢岚南的手腕。
“这、这是什么东西?”
腕上的红镯突然动了一动,缠绕得宛若一个圆形的“镯子”忽然向谢岚南的手肘前后伸展开来,一圈一圈斜斜地缠绕在他手上。红的愈发红,衬得白的也愈加白。
那镯子竟然是一条蛇!
蛇头懒懒地朝陆迟吐了吐信子,又重新伪装成一个红镯。
陆迟不怕蛇虫鼠蚁这些动物,但看见一条蛇活生生地缠在人身上,他还是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尤其是,这条蛇颜色艳丽,一看就知是一条毒蛇。
“别怕。”谢岚南轻言道,他抚摸着红蛇,“这是红玉,不会伤你的。”
见陆迟眼中的恐惧未减,谢岚南笑了,眼梢微微勾起,难得的流露一丝富家公子的风流姿态,“陆迟你怕?”
陆迟挑眉:“我怎会怕?”为了证实自己胆大,不惧怕这等区区爬虫,他还伸手摸了上去。红玉安安静静地卧着,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一点动静。
陆迟看向谢岚南,本就挑高了的眉又往上挑了一点,“看看?”
这份带点骄,带点炫耀的神情谢岚南太久没有看到,他近乎贪婪地将这个鲜活的表情深印下来。陆迟还是陆迟,是那个会爬上梨树,在树枝上晃荡着双腿,嘲笑下面的谢岚南连爬树都不会的陆迟。
这样的陆迟,很快很快,就是他的了。
天牢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谢意被狱卒从牢房中带出来,来到审讯室。狱卒对他很是尊敬,没有像对普通犯人一样将他拖拉出牢房。谢意虽穿着囚服,神情姿态却无一丝阶下囚的模样,仿佛还是那个站在朝堂之上,伴于帝侧的二相之一。
审讯谢意的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蒋司生了一副弥勒佛似的长相,未语便有三分笑意,与这列满刑具,鬼气森森的刑讯室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他一见谢意进来,率先站起,两手作揖,那副弥勒佛般的脸笑起来更显得和善,“右相。”
谢意退后几步,没受蒋司这个礼,“待罪之身,受不起蒋卿这份礼。”
“谢卿言重了,圣上未决断一日,谢卿便仍是右相一日。”
谢意冷笑:“圣上心下已做判定,如此这般审讯还有何意义?”
“此言差矣,此案前因后果仍未查明,右相这话太过武断。”蒋司摇头,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谢意坐到他面前的椅上。待谢岚南坐下后,他才撩起下袍,也随之坐下。
在蒋司身边有一青年人,面容俊秀,眉目间书生卷气浓厚,蒋司朝他一颔首,他执笔,开始在书案上动笔。
蒋司问话,谢意却阖眼不作答,偶尔才回上一两句,也是极简短的。蒋司不以为意,还是笑眯眯的,问完话后,又恭敬地送谢意回去。
在旁记录的青年人放下墨干的毛笔,扫了一眼纸上记录的话语,觉得有些疑惑:“仅凭这些可能定不了谢相的罪。”
蒋司笑笑:“辽明你还是太年轻。”他捡起那张纸,“圣上看得不是这张纸,而是。”蒋司点点自己的心。
若是心中早已将那人定罪,便是再无罪的证据也会变成有罪。皇上早有大权独揽的心思,眼下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贵为圣人亲父的谢意谢右相。
高辽明了然地拱手:“学生明白。”他收拾好纸笔,放入箱中。原来有权有势便可以将谢意这般站在高位上的人踩入地狱,他想,那样权势还真是个好东西。
陆迟原本以为他们要回沥矖宫,谁知马车出了上安城后却缓缓驶去渊奚镇,渊奚镇不大,但因它的洞阳湖在整个西泽国很有名。
洞阳湖景色极为秀丽,又有数个在此发生的才子佳人凄美的爱情故事,生生将洞阳湖的知名度提高一层楼。
陆迟吃着做得精致小巧的糕点,闻言微微瞪大眼:“所以你要带我去洞阳湖?”
“你说过想去,就带你去看看。”
陆迟迷惑了,他何时有说过这句话?
谢岚南只是看了一眼陆迟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大抵于最心爱的人,只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晓他在想什么。想来用得感情极深,注意他就如同注意自己一般。
车上的纱帘被风吹得飘起来,一下一下拂在陆迟脸上,质感轻盈,陆迟将它拉到一边,就露出车外大片一闪而逝的青绿景色。今日的阳光尤为灼烈,没了遮挡的纱帘就全然无所顾忌地落在他脸上,眉眼轮廓显得清晰耀眼。
陆迟只得又拉上纱帘,将马车上的窗户也关上。但仍有遗落的阳光藏在他眼里,眨眼就是流光溢彩的风光。
谢岚南听着胸口那处像是疯了一样跳动,那些阴暗中蠢蠢欲动的想法越来越躁动,它们在说,还要等什么,不把他关起来吗?
他的声音似乎已与身体脱节,冷静地在说话:“我记得有一年,你拿了话本给我看,指着洞阳湖说往后长大了想去看看。”
陆迟这才想起,那时才上学堂没几天,见让他做伴读的那位小公子整天就知道看拗口的经史子集,本着让他瞧瞧民间艺术的想法,偷买了几本话本带来。于是两人就趁先生不注意,偷偷摸摸看起来,那时候瞧得入迷了,陆迟就指着话本中的洞阳湖说今后一定得去那里看看。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他的小公子就默默地记下来。陆迟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又酸又胀的。
到达源奚镇时已经傍晚,晚霞满天。他们先去寻了一处客栈,拨弄算盘的掌柜愁容满面地说只剩三间房,陆迟也看着他们六人发愁。
除了他和谢岚南,还有四个伺候的人。
谢岚南朝掌柜微微颔首,身后的人就上去付钱。陆迟见状,伏在谢岚南耳边悄悄说:“三间怎么分配?,两人一间吗?”
“你和我一间,不好吗?”谢岚南稍稍侧头,挨着陆迟说。这样的举动,像极了耳鬓厮磨。
他们此时离得很近,陆迟可以看到他微微垂下的眼睫,还有淡色的唇,工笔都描绘不出的细腻模样。
“自然是――好的。”
陆迟跟在谢岚南身后进了房门,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脸火烧火燎地红起来。脑海中一直想着这样一句话,他和谢岚南要在一个房间了,两个人一个房间。
他偷偷在背后地扭醒自己,两个大男人一个房间有什么可以兴奋的,最正常不过了,又不是和女的在一起。
服侍的人代替小二在屏风后的木桶中换了热水,蒸汽袅袅地冒出来,屏风后朦胧一片。谢岚南让陆迟先洗,陆迟摇头,说你先洗吧。让他在谢岚南面前宽衣洗澡,他总觉得不自在。
谢岚南没有这个顾虑,大大方方地脱下外衫,雪色的罩衫,逶迤于地。陆迟本来故意在看别处,听到脱衣的动静,忍不住看向抬眼看过去。谢岚南背对着他,背后的肌肤也如衣服的颜色一样,太过白皙,仿佛终年没有见过阳光。他的身材也好,是陆迟羡慕的宽肩窄腰。
谢岚南的手伸到下方,陆迟猛然收回视线,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本书,心里则是在唾弃,他说陆迟你是不是想要有女朋友想疯了,人家脱裤子也会盯着看。
他心里模模糊糊隐约有种感觉,他是不是对谢岚南起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屏风上绣着墨竹,稀稀疏疏错落有致,隐约可见背后的人影。陆迟这次控制住自己没有去看屏风后的水雾漫到他这儿,他微微支起窗户,看来往的人群。客栈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似乎在表演杂耍,热闹的很。他起身眺望,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可也能看到是在做什么,一时之间竟看得入迷,直到谢岚南拍了下他的肩。
刚洗完澡,他似乎没有擦干净水珠,润湿了衣衫,清晰地勾勒出身材。谢岚南的眼里似乎还有水雾,他掀起眼,似乎在陆迟心里也掀起一层波澜,谢岚南说:“你去洗吧。”
陆迟强迫自己别开眼,他点点头,拿了换洗衣服进去。
侍从已经更换好热水,还有些烫,他慢吞吞地脱衣服,然后坐进水里。
谢岚南在外面,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人脱衣,入水,每一个动作都没放过,仔细到近乎变态地看着。
那里面,是他的陆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左灯和张起灵小媳妇儿的霸王票,让小天使们破费了。但是某随不是签约作者,大家不需要给我霸王票的,能喜欢这篇文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谢谢,鞠躬
第20章 第20章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这意味着,陆迟今晚与谢岚南将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若是别人还好说,陆迟一点都不会在意,可现在是与谢岚南在一起。那个同榻而眠的人,是谢岚南,是他一想起,便会奇怪地生出许多心思的人。
陆迟故意磨磨蹭蹭的,待到木桶中的水变凉,不再徐徐地冒出热气来才起身。
他想,过了这么久,谢岚南应该睡了,他再上去可以减少尴尬的场面。没承想,一出去,便见到了谢岚南,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袍,眼里盛着温柔的笑意,问陆迟:“怎么洗了这么久?”
陆迟支吾着,随便想了个理由搪塞:“想洗得干净一些。”
可说完这句话,陆迟感觉到,谢岚南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哪里说得不对吗?
谢岚南没有解答他的疑惑,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说了一句:“不早了。”确实不早了,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路上了无行人的踪迹。陆迟知道谢岚南接下来想说的话,不早了,应该就寝了。
他擦着根本就没有多湿的头发,道:“你先睡,等我头发干了我再来睡。”
谢岚南静静地看着陆迟,陆迟被他这么看着,不由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谢岚南忽而一笑,笑容如同破冰的水面一般潋滟。
他轻声道:“好。”
陆迟在外面呆了很久,他在想自己心中暗生的情愫,为什么会对谢岚南起了这样的感情?为什么偏偏会是谢岚南呢?
身后无声地跟了一个随侍的人,他回头,看见那人垂下头,安静地立在身后。
“你无需跟着我。”陆迟说。
那人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保持垂头而立的姿势。陆迟忽然想起,他是不能说话的。
陆迟走回屋里时仍是对他说了一句:“我回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房里很安静,谢岚南似乎是睡了。从光线明亮处到黑暗中,眼睛有些不适应,陆迟站了一会,待眼睛能适应漆黑的环境后,才轻手轻脚地进去。
他走到窗边,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在床上的谢岚南。谢岚南的睡姿标准,平躺着,双手放于腹上,动作规整得仿若尺量。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想碰碰他的小公子,手指停在空中半晌,终是徒劳地垂下。他没有上床,准备在椅子上将就一夜。
若是一段感情终究没有结果,还不如早点割去那些错生的情感。没有一步错步步错的弥足深陷,就不会有求而不得的情深缘浅。
赶路赶了一天着实累,陆迟趴在桌上,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黑暗中,谢岚南慢慢直起身,他掀开锦被,赤脚走下去。他走到陆迟面前,陆迟闭上了眼,五官轮廓显得沉静起来。他的指尖碰上陆迟的眉,轻柔地摩挲,从眉到唇,极尽轻柔地抚摸,最后,停在唇上。
唇瓣柔软,黑夜中看不分明它的模样,但是,谢岚南想起白日所见的,无论是抿着,还是弯起,都格外地好看。
陆迟的唇薄,薄唇薄幸。可这唇薄的人的心,却最是心软,最是多情。
他倾身,吻上夜夜在梦里出现的人。
“是我的了。”一声极轻的喟叹,消失在唇齿间。
阳光毫不客气地在眼皮上跳跃,陆迟费劲力气才能睁开眼,他想抬起手,抬到一半却愣住了。他的手,刚刚搭在谁身上?
陆迟终于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他把视线从明艳的日光转到身边,现在他整个人都窝在谢岚南怀里。而且,更为过分的是,他还两手两脚并用,死死地挂在谢岚南身上。
陆迟吓得跳起来,他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了?
被陆迟的动静惊醒了,谢岚南缓缓睁开眼,阳光落进他眼里,晕开一阵涟漪。他疑惑地挑眉,似是在问陆迟。
“我、我昨晚……”陆迟结结巴巴地开口。
谢岚南揉揉自己的肩膀,轻言反问:“你昨晚做的事记不清了吗?”
陆迟的心轰然塌下,他昨晚果然是睡着睡着摸到谢岚南床上了吗?该不会还对谢岚南做了什么事。
“你一直抱着我,推都推不开。”话说到一半,谢岚南却停下,看着陆迟,眼眸深深。
陆迟顺着他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才发现,起来的太匆忙,他的衣衫都散着,一大片胸膛露了出来。他慌忙地扯过一件衣服穿上,穿的时候又想到,都是男人,他这模样是不是太刻意,会让谢岚南看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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