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然落子无声,“不需要陪了,我大了,他也有别的人要照顾。”
父母从来都是自由潇洒之人,王文然成长于这样的家庭亦是如此,他张扬,永远有自己的主见,不受人摆布。对于父母的婚姻破裂,他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这是他们对于自己关系的决断,自己不该插嘴。但他仍然是有着自己的情绪,也以一种自我选择的形式表现出来。
王文然家境优渥,初中便是在光明就读,直升高中本来是正常路径,但他在中考结束后选择了实验班的招生,因为,可以学费全免。家庭分崩离析,那么自己也就成为了一个单独的个体,他不需要任何人来负担自己的人生。
严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是在报复么?”
王文然不清楚这样的做法是否含有报复的意味,如果有,他也并没有从中得到一丝快感。
“他们有自己的决断,我的决定不过是既有事实下的一个选择。”
严谨横向上车,将军。
“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这层关系不是法律决定的、不是血缘联系的,是他参与了你的人生,造就了现在的你,而你的出现给了他成长,这种互相影响才是父子、亲情的羁绊。他就算死了,依然是你爸爸,谁都改变不了。”
明知言静静听着,严谨眼眶泛红,神情不是严肃的说教,而是淡然的温柔,他不像是在阐述理论,更像是在回忆。
王文然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他从看到那女人明媚的笑容和怀中小小的孩子时就已经明白了,爸爸不再是自己一人的,可是,“他还是我的爸爸吗……”
“傻小子,他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你也有选择人生的权利,但他的人生中依然有你,在你迷茫、伤心、无助时,他还是会听你抱怨,安慰你,给你勇气,从你第一次喊他爸爸开始,这就是他一生的使命。”
“严哥……”
“想哭就哭,男孩子哭都藏藏掖掖的,还不如女孩子豪爽。”严谨揉揉他的头,“想念一个人就要告诉他,话只有开口说出来才会有意义。不管多大年纪,想要爸爸妈妈的爱都没有错,这是人的本能,明白么?”
王文然埋下头,用力地点点,肩膀轻轻的抽动着,吧嗒吧嗒如断线的珠子滴落在棋盘上的泪水,一切,都掩盖不了十六岁孩子的心境。
严谨轻声问,“想让爸爸来接你么?”
王文然默认。严谨打了电话,约摸半个小时,王文然的父亲风尘仆仆地赶来,摸着儿子的头道歉,“抱歉老师,从公司出发有点堵,给您添麻烦了。”
送别了父子二人,严谨关上门,见明知言重新摆好棋盘,坐在一边,他也盘腿坐下。
明知言道,“从小陪爸爸下棋,规则都记不住?”
严谨拿过一个红子,放在一旁,又握着绿子,向后一拉,使劲推出,碰撞的红子滑出老远,“大部分时候都是这么玩儿的,看谁打得远。”
明知言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棋碰出去,悠悠开口,“你爸爸……”
严谨将棋捡了回来,重新摆好,上了一步卒,“过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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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明知言一言不发,提起的棋子一直未落下,目光集聚在严谨身上,等待他那颗低垂凝视棋盘的头抬起。
严谨动动脸颊,弯弯嘴角,“师兄,师从同门,沟通的技巧就别往我身上用了吧。”沉默的凝视,等待对方倾诉,从何院长那里学来的招式给学生使就够了。
明知言横向上炮,对准他移动的卒,抬头缓缓开口,“不可以和我讲么?”
严谨的卒还未过河,就想横向移动,明知言按住他的手,“犯规。”然后伸手挪动严谨的炮,与自己对峙。
又轮到明知言走棋。严谨的手指在棋子的阴文刻痕中描摹,见师兄半天不动,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开口。他咧嘴笑笑,“没什么不能讲,就是过去十多年了,记不太清了。”
明知言这才上了棋,继续问道,“上小学的时候?”
严谨点点头,“四年级。”他心思也不在下棋上了,握起一个棋子把玩,“期中考试完了,我等他晚自习下班回家,忘了是谁来告诉我,他脑溢血,倒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又上了一步棋,“医院躺了没多久就去了。”
明知言将他胡走的棋挪回原位,又帮他下了一步,“你爸爸是老师?”
“高中物理老师,特聪明,学生都喜欢他。”那年是爸爸第一次带高三生,一门心思都扑在学生身上,义务补课,就怕有谁掉队。追悼会上,他的学生都来了,挤满了大堂,默默啜泣。
他哪里是记不清,所有的回忆都深深刻在脑海中,只是不愿想起罢了。明知言心中默默叹口气,“那次期中考你考了双百吧。”
严谨眼睛弯弯的,闪着澄澈的光,“师兄你怎么知道?”他上了三年学,聪明是真聪明,就是马虎,考试总是丢三落四的,满分真没拿过。
“你这么聪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双百有多难?”
明知言敷衍的话在严谨听来就跟真心实意夸自己一样,他又找不着北了,棋也瞎下。
明知言这次没纠正他,他的思绪已经飘回了严谨喝醉的那个晚上,酒品奇特、画风清奇、像个孩子一样黏人……原来,是在找补自己被亏欠的人生。想到这里,明知言心跳动地缓慢,好似被人按住了动脉,有些难受。
“后来你们家……”直到现在,他仍然为父亲的过世所困,是因为失去父亲后生活的艰难么?明知言知道自己所开之口有些侵犯隐私,但是,他想要了解这个人的一切,强烈的探知欲将为人之道挤得一滴不剩。
“挺好的,周围人都挺照顾。师兄,该你了。”严谨指指棋盘,催着明知言下棋。
“你又下错了。”明知言知道他是不想说了,便止住了话题,专心教起他下棋的规则。
两人下了整整一个下午,正确规则下,又遇上强手,严谨输得都想骂娘,“不下了,累得左胳膊也得废了!”
看看时间,也到了饭点,严谨又惦记上了沈江的汤,他打电话过去,沈江正炖着汤等他过去,“好嘞,马上到!”
严谨拱着明知言就往沈江宿舍赶。一进门,又是贺鸣迎门,一脸傻样,抬着手就想来戳戳严谨的胳膊,看看长好了没。
严谨护着自己的手往沈江身后躲,“你怎么总来学校,没正事儿干么?”
贺鸣在明知言威慑的眼神下,收了玩性,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怎么了?我和沈老师关系好你有意见?”
严谨轻哼一声,没文化的盲流样,画都不会画,还和美术老师关系好?“我看你是想学习还不想交学费!一把年纪了,啧啧,抠,真抠。”
这孩子嘴怎么这么欠!贺鸣从沙发上跳起来,眉一扬,嘴一呲,看明知言和沈江又瞪他,脑袋一摆,“吃饭!”
不能揍,吃饭还能堵不上他的嘴?
严谨嘴是给堵上了,可贺鸣心也堵了。明知言心疼他那小师弟也就算了,沈江也整颗心挂在那熊孩子身上。沈江夹了一块骨头,将肉撕下来放在小碗里,端到人跟前,又递给他一把勺子,就差端起来喂到嘴里。
贺鸣看着就气,看沈江把肉撕完了,骨头准备扔了,他把人按住,“哎,别,骨头也给他,吸吸骨髓,有营养。”
沈江觉得有道理,便将骨头递给严谨。
贺鸣看他抱着骨头埋头啃的样子,狂笑不止。明知言瞥了一眼,手油亮亮的,一根没肉的光杆骨头叼在嘴里,吃饭吃成这狗样,他都想笑了,“喝汤吧,没多少骨髓。”
饭后,贺鸣和沈江要出门逛街,严谨也想跟着去,贺鸣死活不答应,眼神一个劲儿地瞄明知言,进行无声交流——把兔崽子拉回去!哥哥要去约会!时间紧!任务重!
明知言完全理解不了他那挤眉弄眼的意义,他只是担心严谨这么个样子出门,要是磕着碰着了好得就更慢了,歪打正着称了贺鸣的心意,领着人回公寓,“别凑热闹,我陪你下棋。”
下什么下!又赢不了!自信心都给人下没了!
他耷拉着个脑袋,“不下,没意思。”
“打象棋也可以。”
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这么玩跟二百五似的……
“没劲儿……”
明知言也不跟他客气了,“那就工作吧,备课。”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严谨的脸拉的更长了,这才周六,周天备课也不迟啊,果然和师兄住一起就是二十四小时被监工!
他觍着脸,“师兄,我们下棋吧。”
他写板书都是个麻烦,这段时间还是做PPT讲课好了。明知言说道,“趁着周末,我有时间,可以帮你做课件。”
这听起来是心意已决啊,而且意味着明天也不能玩了,得加班了啊,师兄是打算做完一周的课件吧……严谨觉得自己还是乖乖闭嘴的好,省得师兄心血来潮,赶个点,通个宵,连下下周的课件也打算给做了。
明知言带着自己沉默的小尾巴向公寓走去。
回到家,严谨搬出电脑,席地而坐,窝在客厅的矮茶几前,明知言则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监工。
看他新建了空白页,选了20号的字体直接开始打字,明知言问道,“不用模板吗?”
严谨翘着一根食指,一个键一个键的敲,“花里胡哨的看了容易分神。”
明知言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帮你打字。”
他的手从严谨身体两侧伸上前来,放上键盘。严谨稍稍侧头,就可以看见师兄快要贴上的脸颊,呼吸一滞,感觉好像突然忘记了应该怎样换气。这样的姿势有些亲密,好像小时候被爸爸指导写作业一样,可是以前也会忘了呼吸吗?
“想什么呢?要写什么?”
明知言一声将他的思绪换回来,严谨赶忙整理思路,梳理讲课的大纲。
下节课要讲现代诗——《再别康桥》,除了创作背景、诗歌鉴赏,严谨还打算让何小河讲讲诗歌写作的心得。诗朗诵比赛她用的是自己的作品,虽然朗诵技巧欠缺,最终无缘奖项,但是作品却得到了评委老师的一致认可。她来讲如何作诗一方面对于同学是一种启发,对于她自己也是一次锻炼,因为讲得明白比写得出来更难。
抛开照本宣科,让学生参与进课堂教学,严谨的教学活动很新颖、也很有借鉴意义,明知言对于这种设计予以肯定。
严谨看师兄点头赞许,心里七上八下,他要说得还没完呢。
“那个……我还想讲点别的……”
明知言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动,一边问道,“嗯?还有什么?”
这首诗吧,写得好,用词华丽,情感充沛,可是这种留恋、伤感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体会得到,就算全文背诵了,这些孩子也体会不来什么。
“这个年纪,最能体会到的应该是暗恋,我想加首情诗……”
他越说声音越小,摸不准明知言什么时候就要开口教训了,罚站也不知道会让站到哪个角上。
“暗恋?”明知言手指停顿,盯着屏幕,良久开口道,“雏菊。”
这和他想到一块了!严谨跟触电了似的,脑袋刷的摆过来,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不用罚站?!”
明知言看看他,浅笑道,“这次又没有犯错。”
情感懵懂的花季雨季,讲述爱情的诗句更能触动他们,对于诗词的意义也许会更明白些,缪塞的《雏菊》所包含的无疾而终的情感,则是少年最切身的体会。
严谨一句句地轻声念道:
“我爱着,
什么也不说,
只看你在对面微笑。
我爱着,
只我心里知觉,
不必知晓你心里对我的感情。
我珍惜我的秘密,
也珍惜淡淡的忧伤,
那不曾化作痛苦的忧伤。
我曾宣誓,
我爱着,
不怀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
我就感到满足。”
明知言跟着他的诵读,敲下了整首短诗。
Nothing to say,just smile facing thee.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给我营养液!
虽然我不知道是干嘛,也不知道在哪看是谁送的...
但素,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文,
好开心,哈哈哈~
第16章 第 16 章
校医院常年寂寞如雪,偶尔来个头疼脑热的孩子待上半天也就走了,白森森的大楼,冷冰冰的房间,校医们觉得工作都缺少激情。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校医院有了些人气儿。
“哈哈哈哈,老子的胳膊终于长——好——了!”
严谨豪放爽朗的声音响彻整个楼层,没事儿干的校医们都出来表示慰问,欢送难得一见的长期患者。
多次换药也生出了医患之情,大夫拆了石膏,握着他的手,道:“没事儿了常回来看看!”医院是真的寂寞啊。
严谨搭上手,真诚地说:“后会无期!”折这么一下是真疼啊。
从医院出来,严谨就挥着胳膊,张牙舞爪地往办公室跑,捂了一个月的胳膊终于接触到了空气,感觉毛孔都会呼吸了,那叫一个舒爽。
他刚进门就听到有人说复印纸又用完了,严谨急冲冲地喊:“都别动!我去拿!”
语文组的资料、书籍太多,占用了所有书柜,仍然不够放,乱七八糟塞作一堆,大有溢出柜子之势,复印纸和本子便都置于靠墙放着的两米高的柜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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