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岛被欧阳华怨恨的眼神刺激得一哆嗦,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他拉了拉谢润钰的衣服,打算叫这两人去别的地方逛逛,倏地注意到谢润钰的状态不太对。
他站在原地,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但肌肉是紧绷的,下颌线条凌冽,手也握成了拳,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半分钟过去开始泛红血丝。
“这不是你哥吗?”陈子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喊道:“琢哥!”
谢润琢原本还在和人讲话,闻声停了下来,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他微眯着眼,在看清陈子喆旁边站着的是谢润钰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松动。
“你们认识吗?”向岛歪了歪脑袋。
“那是这家伙的哥哥。”
“原来如此。啊,我们社长叫我过去找她了,估计又是一顿痛骂,我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好的,学长再见。”
谢润琢偏过头和那个导师说了两句,导师点点头,转身离开。他迈开步伐走到谢润钰跟前。
已经平齐的身高让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摸谢润钰的头,更何况这中间还隔着一个“失约”。
陈子喆在一旁眨眨眼,对谢润钰的沉默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乎阻碍了他们的交流,连忙找了个借口撤离。
谢润钰揣在兜里的手指已经快把口袋的布料搅成一团了,他咬着牙,声音闷闷的:“哥。”
他最先是愤怒的。如果谢润琢已经回来,为什么不回家去,为什么不回到苦柠去。苦柠对他而言那么重要,他都不肯回去看一眼吗?
是因为没时间,还是因为猜到了自己可能在苦柠?是为了避开自己,所以才不过去的吗?
可慢慢地,他看着谢润琢朝他走来,忽然就平静了。
“妈跟我说过你最后选择了医科大学。吃饭了吗?吃食堂还是去外面?”
“食堂吧,我想去这里的二食堂。”
二食堂里人很多,大多是刚来报道不久的大一新生,谢润钰在人群里看见了安乐荟的身影,两个人隔空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谢润琢在他身后看着,以他站着的这个角度,安乐荟恰好看不见他。他拍了拍谢润钰的肩膀,指了一下不远处一个刚空下来的位置。“坐那儿等我,我买完过去。”
谢润琢是三天前回的国,那时谢润钰还在苦柠帮忙,他知道了后只给徐璇打了电话问了情况,得知一切安常,便没有急着回去。
他对谢润钰选了医科专业的事有些惊讶,但也还算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学校那么大,来往的学生无数,他竟然真的就在这里碰到谢润钰了。
他拿着餐盘往谢润钰所在的位置走,在半路上不小心碰到了安乐荟。
安乐荟先是低头道了歉,听到谢润琢的声音后才抬起头来,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啊,琢哥你回来了啊,我没想到会碰到你,刚刚不好意思。”安乐荟很快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扯开嘴角笑了笑,“是和谢润钰一起吃饭吧?那我先走了。”
她和谢润琢道了别,迈开步伐快不往一旁的队伍走,等排到队尾时才往那边望了望。谢润钰正撑着下巴在打量墙上贴着的公告,注意到她的视线,将头别过友好地笑了笑。
安乐荟本想问一句你们怎么样了,但就在她张开嘴的一瞬间,谢润琢坐到了谢润钰对面,把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只好缩回头,盘算起等会儿打什么菜。
第8章 第八章
谢润钰到校到的早,离正式开学还有几天,他也就约了陈子喆一块儿到附近熟悉熟悉环境。
一起吃饭那天,谢润琢说了短时间内不会回苦柠的安排,在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做,让他有空可以找他一块儿玩。
谢润钰应了下来,这几天却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倒是跟着陈子喆把学校周边的小吃街商业街走了个遍,已经熟悉了大半路线,至少以后出了校门不会迷路。
眼看天黑了下来,陈子喆不想再回学校吃残羹冷饭,便带着谢润钰找了家烧烤店坐着。他们选的位置正对着烧烤店门,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就是街道,因而空气也比里面要好很多,没那么闷热。
彼时正是九月份,一个夏天刚刚过去不久,秋天来临无多时的月份。谢润钰觉得有些热,把袖子挽到了胳膊肘的位置,一手从店员那里接过啤酒放到桌上。
他跟陈子喆都不是很会喝酒的,不过他还算好一点,能保持神智上的清醒,等会儿醉了两个人还不至于横尸街头。
没多久烧烤慢慢摆了上来,谢润钰胃口不大,只解决掉了大概一盘半的烧烤,反观陈子喆那边,签子都快堆成山了。
他怕这家伙把胃给吃坏了,连忙扯了两个盘子到自己这里来。
谢润琢给了他自己暂时落脚的酒店地址,也给了他能打通的新电话,但谢润钰却没有勇气去拨,没有胆量去找。
虽说他们只分开了短短几个月,但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却还宛如昨天。谢润钰仗着年轻胆大妄为吻了谢润琢,又从他那里讨了一个沉重的承诺,最后的最后,是一切都无疾而终,包括那个莽撞的吻,那个令人为难的诺言。
谢润钰拎着酒瓶,轻轻叹了口气。他失去了胃口,索性把烧烤跟酒都推到一边,大脑里留存着四分清醒,三分糊涂,剩下三分揉碎了扔进街上光怪陆离的灯火里。
他出了神,也就没注意到陈子喆是什么时候醉透了趴桌上的,等他回过神来,这家伙已经打起了呼噜,睡得不可谓不死。他没办法,只好先去结了帐,伸出一只手去捞这家伙,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车。
等在茫茫车海里找到他叫来的那辆时,天已经黑透了,不知怎么的,谢润钰不太想回学校。
那里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回去了也只是一个人闷闷的,倒不如在外面待在别人的热闹里要痛快。
他跟司机商量了一下,司机也算是好心,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谢润钰把陈子喆在后座上安置好,看着车驶远,转身又回到了街上。
小吃街比刚刚还要热闹,人声鼎沸,谢润钰买了瓶冰水刺激神经,慢吞吞地沿着街道边走。因为人多,他好几次都被挤到了角落里,费劲了好几次后他也懒得再挤回路边,干脆就贴着墙走了。
隔着七多米的距离,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谢润琢。
谢润琢靠墙蹲着,一手撑在墙面上,一手摁着眉心。有好心的路人停下来问他有没有事,谢润琢反射弧极慢地摇头,像是台生锈了的机器。
谢润钰连忙加快脚步往那边挤,奈何人太多,他急得出了一头汗,等好不容易挤到谢润琢身边时,那几个路人刚刚离开。应该是谢润琢说了没事,让他们先走了。
谢润钰在谢润琢身边蹲下来,看见他汗湿了黏在额角的头发,还有用力过猛而发白的手指关节。
他克制住心里的情绪,说道:“哥,你怎么了?”
谢润琢足足反应了半分钟,在谢润钰第三次重复同样的问题时,他才堪堪听清。他眯着眼,眼镜上糊了一层水汽,迷蒙了视野。
但有没有那层水汽都是一样的,他现在处于短暂性的失明中,哪怕戴着眼镜,能看清的也只有自己的手指。
“润钰?”谢润琢清咳了一声,让声音显得没那么沙哑,“我没事,你不用管我,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快点回学校吧。”
“我是大学生了,哥,你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催我回学校。”谢润钰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他伸出手,抬了抬谢润琢的下巴。谢润琢松开了一直摁着眉心的手,露出了已经被他揉红了的皮肤。
“你怎么回事?”他既心疼的无以复加,又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语气也重了些。
谢润琢干脆阖上眼:“没什么,就是吃错东西,有点胃痛,一下就好了。”
“你一个人出来吃东西吗?”
“……我一个人。”
“我不信,哥。”谢润钰收回手,眼里倒映着灯火,“你如果胃痛的话,为什么掐的是眉心?”
谢润琢听着他说话,没有作声,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了条缝,等视觉恢复正常了才站起来,手揣在兜里笑:“没骗你。现在好了,胃疼就是一阵一阵的嘛。”
谢润钰也跟着他站起来,视线上下扫了谢润琢一圈,实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好放弃。
他将手心贴紧冰凉的水瓶,“那一起走吧,散散步助于消化。”
谢润钰有些懊恼刚刚和陈子喆喝了太多酒,这会儿劲慢慢上来,即使大口喝了半瓶子冰饮也没用,他只觉得头疼,疼得他想立刻找张床睡觉。
谢润琢和他并肩走着,余光瞟到他都快把那瓶可怜兮兮的水给捏瘪了,连忙拍了两下谢润钰的肩膀,好歹是把他的魂给叫了回来。
“怎么?”谢润钰的表情有些茫然。
“再捏瓶子就要爆了。”
谢润钰下意识地低头,等他意识到谢润琢只是开了个玩笑后,谢润琢已经笑开了,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脊背半弯着,笑声就那样钻进了耳朵里。
“没那么好笑吧?”谢润钰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说起来小时候你也没少骗我了,你在我这儿信用值竟然还是满分,真是奇了怪了……”他顿住,很快接上:“高三时我竟然相信了你的话。”
谢润钰说这话时没有用埋怨的口气,也没有摆出不满的表情,但听在谢润琢耳朵里却不太过味儿。
他止住笑声,有一瞬间很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故意毁约的,但说到一半还是给卡住了。谢润琢没有向别人卖惨的习惯,更何况眼前人是他的亲弟弟。
“回去吧。”
他犹豫许久,只说了三个字。
“太晚了,这个时候回宿舍,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学,但也不太好吧,而且钥匙我也没带。”谢润钰从善如流地接上,“哥,我能不能去你那儿借住一晚?”
谢润琢想,谢润钰把理由都想好了,他似乎并没有拒绝的余地,也就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往酒店走的路上,谢润钰把那瓶水给喝完了。因为晾了太久,水已经不冰了,从喉咙滚下去时只刺激了他的神经一瞬。
不知不觉间,谢润钰已经落后谢润琢一步,他将瓶子准确无误地丢进垃圾桶里,停在原地,停在闪烁的红绿灯下,看着正站在人行线上的谢润琢。
“……哥。”他润了润声,看到红灯跳成了黄灯。“四个月,我一直在想你。”
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刻,我都在想你。
你知不知道?
这一秒,黄灯转绿灯,人流从静止重新动起来,对面街道的霓虹灯不住闪烁。
这一秒,谢润琢没有跟着他人一起穿过人行道。他回过头,声音夹杂在此起彼伏的商店广播声里,难以听清。
但谢润钰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我知道。”
检查结果出来后,陈曼冷静地和医生商量了对策,一同敲下决定,打算再次送谢润琢出国治疗。毕竟病历在国外,上一次也是在外面就诊的,一切都要方便高效一些。
陈曼不同于谢竹行,她不会强迫谢润琢去做不想做的事,因此出去这件事,她是征求了谢润琢的意见了的。
谢润琢当时刚刚打完针,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就靠墙站着,闻言只思考了一分钟就答应下来。
因为不想让谢润钰察觉并担心,他们在下午就坐上了飞机,谢润琢临行前委托了徐璇帮忙照顾一段时间,自此将手机关机,重新买了号留作日常用。
他这次的情况没有上一次严重,但也不算乐观。陈曼陪了他一段时间,被谢润琢劝了回去。
那段时间他就一个人住院,一个人去治疗室,没有任何人陪伴,也没有向任何人倒苦水。
有时在深夜,谢润琢因为间歇性的疼痛而辗转难眠,会闭着眼睛回想小时候的事。以前谢润钰很调皮,却又特别懂得如何让大人不计较自己的过错,每次都撒得一手好娇。
他想着想着,就会笑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陈曼给他带了一些打发时间用的动心,他无聊时就会画画。因为没怎么出去看风景,病房的窗帘又实在碍事,谢润琢只好画陈曼带来的照片。
他画了水彩送给谢润钰的那张,是所有照片里他最喜欢的一张。
照片里尚未戴上眼镜的谢润琢与谢润钰十分相像,站在一起不熟悉的人甚至都有可能认不出来。
他说不清楚,自己画那张照片时是怎么想的,但在无数个独自一人的深夜里,他的的确确是……有想过谢润钰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生出了芽。
酒喝多了的报复慢慢地爬上了脑袋,头痛欲裂的感觉让谢润钰踉跄了两步,差点一个不稳扑到地上去。
他逆着阑珊的灯火,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哥,可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让我靠一下你的肩膀。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头痛。”
谢润琢没有犹豫,上前一步轻轻揽过谢润钰的肩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谢润钰两手垂在腿侧,轻轻发着抖。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额头抵在谢润琢的肩上。窜入鼻腔的气味让他怀念,却又无法抑制地感到悲伤。
我不想再喜欢你了,哥。
他太累了,仅仅是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快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一直以为,就算谢润琢不接受、不理解,他也能像蒙上眼睛不顾一切一样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条路的坎坷与艰难。他不想谢润琢因为躲避自己而与他生分,也不想最后兄弟不成,反而形同陌路。
可我也不想放弃啊。
我该怎么做,你能不能告诉我?
谢润琢隐约察觉到了谢润钰情绪的崩溃,他伸出了手,却停滞在半空,不敢落下。
作为兄长,他应该是理智的,应该是深谋远虑的,可是这一刻,在察觉到谢润钰哭了的那几秒钟里,他突然生出一种疯狂的冲动来,想要撕毁自己一直以来镶嵌在脸上的面具,告诉所有人,他也是有任性的一面的。
他必须承认,他不想看到谢润钰一个人前行,自己却还隔岸观火的场景。
街里商店的音响忽然切了歌,不再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改了另一种风格。
“我有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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