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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旧事(古代架空)——夏无拘

时间:2018-05-16 11:31:46  作者:夏无拘
  大巫师一听万俟延欲独自入宫,差点又跪下,语气中尽是无奈和乞求:“王爷,请听老臣一句劝,王宫万万去不得,你这样做,无非就是将自己往狼窝里送,王要是知道,一定会责备老臣的。右贤王现在就是一匹不认亲的恶狼啊……”
  万俟延正欲开口安慰大巫师,冷不防听到王宫祖庙方向传来的悲鸣浑厚的钟声,霎时间双眼涨红,木木地站在原地,神色茫然地看着大巫师。
  这样的钟声他一共听过两次,第一次是他的王爷爷离世时,第二次便是现在。
  他明明记得上一次出城时,他的正当壮年的王父还孔武有力将几十斤的甲胄亲自为他穿上,只是短短几个月时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王父?”
  万俟延像是失了魂般跪倒在地,双手撑着满是落叶的地面,将头埋进臂肘间,低声喘着气,如若一头受伤的小兽。
  凄烈的悲痛蔓延了万俟延的全身,直到大巫师跪在他面前不停地磕头,将额头都磕出了刺目的鲜血,他才回过神将大巫师制止。
  “我要入宫见兄长!”言语中裹着浓重的腹火与怒气,万俟延活生生将眼泪忍了下去,心底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年轻的王爷狠狠一咬牙,迅速翻身上马,厉喝一声,马儿顿时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带起纷飞的落叶,而后朝王宫方向疾驰而去。
  他一定要去问个究竟!
  大巫师跪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年轻的王爷绝尘而去,一时嚎啕大哭,满脸血水,王府门卫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他推开了。
  “你们两个,告诉王妃尽快出城,她若是问起来,你们便说王上辞世,按照祖制她需要出城外的长生庙跪拜行礼,快去!”大巫师顾不得擦干净血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向城门跑去。
  刚跑了没几步,大巫师便觉得胸腔一阵抽痛,钝痛自胸前某一个点漫开,密密麻麻向四周散去,犹如张了獠牙的千万蚂蚁在噬咬,低头一看,只见胸腔上,赫然插着一支箭,伤口处流的血竟然是黑紫色的。
  一个身穿绛红色骑服的男人自枫树后走出来,左手握着一把长弓,神情冷冽,貂皮镶边的长靴踩在枫叶上,每走一步,仿佛都踩在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大巫师,对不住了。”
  “王……”
  大巫师眼神逐渐失去焦距,青紫色的嘴唇微微颤动,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是,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他便重重地摔在地上,气息全无,双眼未阖。
  与此同时,一队手持弓弩的士兵急速赶来。
  男人双目尽是化不开的寒光,俯下身将大巫师手中的将牌扯出来,而后皱眉道:“将王府围起来,一个也别放出去。”
  万俟延一路策马狂奔,所过之处,月狄的子民跪了一地。丧钟声越来越清晰,王宫越来越近……
  万俟延猛地勒住马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好!阿雷音!
  万俟延眼泪冷不防便落了下来。
  该死!该死!该死!万俟延立即调转马头,连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为人二十载,他从未如此恐惧,一股彻骨的寒意自他的心底涌遍四肢百骸,寒毛倒竖,遍体生寒。
  长生天,求你,万俟延愿意以此生所有好运作为筹码,乞求,乞求这一切还来得及。
  却还是迟了。
  万俟久在府门口已恭候多时。及看见双眼发红的万俟延策马而来,轻声一笑,言语一如往日般温和:“王弟,王兄等你多时了。”
  万俟延低喘着气,声音哑涩,心如死灰,不愿多言,只问:“我的王妃呢?”
  万俟久:“王弟莫着急,王妃现今毫发无损,腹中的胎儿也很好。只要你乖乖交出军符,我保证不伤害她。”
  万俟延绝望地闭上眼睛,“军符在北大军营。”
  万俟久眼神变得阴沉,一挑眼,道:“搜!”
  登时有两个士兵出列,将万俟延浑身都摸索了一遍。
  “启禀王,没有。”
  万俟延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冷笑,“我会赶回北大军营将军符取来,但是在此之前,你们不许伤害我王府任何一个人。”
  “这是自然的。”万俟久笑道,“不过,王弟,你拿了军符后,只能一个人入城,我会陪着王妃在城门口等你。”
  “好!一言为定!”万俟延咬紧牙关,一口应下。
  待万俟延离开后,拿弓的男人不解地问:“王,这样贸然让左贤王离开,巴古担心会生变数。”
  万俟久摇摇头,脸上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神情,“放心,他不会。”
  
 
 
第9章 失落
  金秋时节,是月狄民族朝圣几百年的金乌花盛开的季节。
  极具月狄风格的小重楼式建筑此起彼伏,在占地面积广阔的万俟王宫连亘不断。深灰色古朴的建筑,橘红色耀眼的国之圣花,彼此之间衬托相得益彰,浑然成为一片喜庆繁荣之派。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月狄王此时正被囚禁于他往日卧榻而眠的行宫准儿宫内,森严的武装士兵徘徊戒守于宫外,莫说是人,就连一只鸟,也飞不进去。
  万俟久自贤王府入准儿宫,冷冽眉眼如桩钉般落在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身上,嘴角勾勒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启禀王,朝中各大臣已悉数归顺。”王宫內使低声汇报此次宫变的情况。
  万俟久嘴边笑意更深,为了今日,他不知布筹多少年,费了多少心血。终于,日思夜想的王位成为了唾手可得的池中之物。
  此刻,他只想与两个人分享他内心的激动与喜悦,而其中一个,就躺在他的眼前。
  “都在外面候着。”
  万俟久掀开珠玉垂帘,居高临下看着月狄王枯朽的病容,轻声喊了一句:“王父……”
  □□已入肺腑,神志已经不大清醒的月狄王在一片混沌间听闻有人在呼唤自己父王,皲裂发紫的双唇无力地颤抖着,干涩的喉间气息微弱。意识却被那一句“王父”唤回少许,他努力地调动着自己的五感,使尽浑身力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延……儿……”
  万俟久脸色霎时变得阴鸷,怒极反笑,将前身凑到月狄王仅有几寸的上方,刻意对着月狄王的耳边将语气放重了几分:“你的延儿回北大军营取军符了,不过王父你放心,很快我就会让他和你相聚……”
  月狄王额角青黑色的经脉悉数暴起,那阖住的双目边倏然溢出泪水,沿着两鬓落入被褥中,掌下死死攥住被褥,指尖发红。
  仿若回光返照。
  万俟久看到月狄王这番表情,内心涌起一股变态的快意,狠狠地瞪着月狄王脸上痛苦难抑表情,低声道:“王父,您此刻感觉如何?不久以后,您苦心栽培二十年的宝贝儿子万俟延就要亲手军符给我了,而我,将成为月狄最高□□者。”
  “我早在城外设下埋伏,届时他就算插翅,也难飞出我的手掌心。”
  “你龟缩一方时代早已经过去了。”
  “待我将胡地尽数收入囊中,养兵蓄锐,时机成熟后,再向南部扩张,兴我月狄,壮大我月狄版图。到那时候,长生天都会赞美我的。”
  “王父,你高兴吗?”
  扬眉吐气的吴长济接完旨从工监出去的时候,友好地拍了拍徐聘的肩,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在六僚等你。”
  吴长济就这样走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攀上皇帝那棵大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时间一定比他在工监待得这几年要长。一时间六监人心惶惶:原来天子并不信任他们,在监官机构之下,又安排了监官。 
  徐聘却松了一口气,因着吴长济临走前的那一个举动,之后的日子一直相安无事,并没有人来找茬。
  没过多久,王伦就以守丧为由回了老家。吏僚将徐聘提上来接任了王伦的位置。
  六监的人对徐聘愈发客气起来,心里有底的徐聘也不敢造次,与众人打着言语太极之时态度和善谦恭。一时间,徐聘居然在六监混的风生水起。
  户僚那边又给徐聘换了住处,还是仁寿坊,不过这次不是胡同末,而是一座小小的宅邸,仁寿坊蓓茗街第七棵槐树旁。
  徐聘这时才真正恐慌起来,众人都以为他与吴长济一般有皇帝背后撑腰,极尽周到讨好于他,可是他心知肚明,他没有任何背景。他此时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狐假虎威得来的。易碎的像个泡沫。
  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
  腊月十五申时三刻,处理完公务的徐聘刚走到平桥,远远便瞧见大魏门的守城雍军似乎正在与人拉扯,心底不安感油然而生。
  及再近一些,徐聘眉头轻蹙,面上疲倦之色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无奈,烦闷,以及愤怒。
  许家人找上雍京了。
  来的是许家的无赖混日的幺子许度,许聘名义上的三弟。徐聘看见他时,他自然也看见了徐聘,满脸愤然,撸起袖子朝徐聘走来,却被身高力壮的雍军一把揪住,往外面拖。
  徐聘立在原地,眼珠不错地看着守门的一个雍军将满口之同县杂言碎语的许度拖走。
  直至两人消失在视线之外,他心里缓缓才舒了一口气:许度不会京话。
  回到宅邸,徐聘独坐前厅,自茶几倒了一杯冷茶,一口气喝了下去,冷意自喉间灌下胸腔肺腑,将心头那股燥火强自压了过去。他眉心直突突地跳着,好一会儿,才感觉缓了过来,这才起身生了炭火,张罗起晚饭来。
  草草用了晚饭,点了烛台,打起帘子进了里间,将房里檀木柜最下层打开,取出一个绛红色的布包。
  徐聘连续数了五遍,共二十一两银子。
  次日,意料之中,徐聘见到了候在大魏门前的许度,这回许度倒是学聪明了,学会了守株待兔。徐聘掸了掸衣袖,沉眉敛目,言简意赅:“换个地方。”
  许度脸上带着蔑视的笑:“几年不见,如今人模狗样的,混的不赖啊。要不是我爹说你皱眉时眉心有个月窝,那日我还真不敢认,大哥。”
  徐聘不愿与他废话,率先走在前面。
  及两人到了一处小茶馆,徐聘自袖中取出青布包,语气有些生硬,道:“这里有些银两,你先拿去罢。”
  许度一把接过徐聘手中的布包,先是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随后露出一脸讪笑:“大哥,是不是少了点?”
  徐聘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道:“十五两,足够你回去路费且家中一年正常开支了。”怕许度再次开口,徐聘又补充了一句,“你要多,也给不了了。”
  “行。”许度将银子抛入怀中,倒是爽快答应了。
  徐聘又问道:“你几时回去?”
  许度侧眼瞅着徐聘,又是一笑:“怎么?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雍京,不逛逛怎么成呢?”
  徐聘心里知晓这许度的秉性,生怕他败完这些银子,届时他又找自己来要,不由得提醒道:“京中衣行住事皆耗钱财,你若在待下去,一百五十两都不够花,还是趁早回去,免得你爹娘等得急了。”
  “知道了,”许度不耐烦道:“你可出息了,居然还会拿爹娘来压我,我过几日回去便是。”徐聘也不想再看见他,遂结了茶钱,同他分别。
  回到住处,他想起许度离开前的神情以及大摇大摆的姿势,心中无奈叹了口气,怕是下个月,他依旧会来的。
  分明是将他当成摇钱树了。此时的他,除了妥协,别无他选。
  下半月又无闲钱添置炭火了,夜里冷的紧的时候,他就和衣而睡,甚至连鞋子也不脱,听着门外肆意呼号的风声,真正意义上领略了“布衾冷似铁”的滋味,只祈祷着夜里快些熬过去。
  这夜,正捱着,脑海中冷不防跳出了一句话:地上怪凉的,别傻跪着了。语气清儒,没有威胁,没有恫吓,没有轻蔑。他突然觉得暖和了一些,翻了个身,逐渐睡了过去。
  过了几日,他终是又想到另一个办法。隔壁街住了个木匠,每天都会留下大量的刨花以及不符合规格的残木,徐聘便用低价将其买了下来,每到夜间,在火盆点了,虽然烟气大了点,也好过挨着严寒度夜。
  这日,徐聘无意中得知一个困惑他已久问题的答案——少使的确不是官职,而是后宫品衔。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论是今时还是彼日,都希望。
  龙阳之事,他只在古籍话本略有涉猎,当时也只当做是博览群书,草草看过,并未深究。如今,这现实就大刺刺摆在他的面前,他难以置信的同时,内心甚至升起一种惋惜,愤怒,不解。甚至想询问:为何是他?
  那样的人,怎可能是皇帝的男宠?
  他突然有些失望。到底为何失望,他竟然自己也说不清楚,兴许是天太冷了,将心冻裂了一个角,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跑进来,一时之间他看不清自己心中所想。
  唯有心塞。
  
 
 
第10章 夜梦
  徐聘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潍那个小县,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衫。
  有人喊他柴生,他一回头,就看见连月卧病在床的徐立梁。
  他将煮好的药端过去,徐立梁却将它一把打翻了。
  瓦碗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钝响,伴着一阵低吟的哭声,他循着声音望去,徐二妹正跟着娘干着针线活做着嫁衣。
  徐柴生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刚要张口,却发现周遭景物迅速变换。下一刹那,自己已经置身于县衙门口,那人带着张扬淫邪的笑容,吐唾沫,打他,踹他,甚至解下裤带朝他小解……
  又在某一个深夜,徐二生高烧不退,他狂奔几十里到县城找到郎中,却得知出诊费要一两银子,他苦苦哀求郎中先跟他回去,事后咬着牙将自己多年积蓄拿了出来,却被徐立梁呵斥钱从哪里来……
  梦里的那个徐柴生忍不住委屈地呜呜哭出声了。在寂寥的荒废大宅,周围朽木乱布,悉数已经烂透,地上泥泞不堪,分明是下过大雨的光景。
  他哭着哭着,忽而听见有人问他:你今年几岁?哭泣中的徐柴生一抬眼,便看见一张清澄素净的脸,身上着着淡青素净的华衫,见他不答,又道:地上怪凉的,别傻跪着了。他猛地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跪在冷硬的青石铺造的地砖上面,举目皆是富丽华殿,一朵落在地上的残花,孤零零地被风打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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