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换姐进来吧。
那是不是又显得在躲着他?而且严殊浅问起来了,他要怎么回答?
严桓没想到单恋的时候要纠结,不许单恋了更纠结。他愁眉苦脸地立在床边,一时竟然是不知所措了。
末了一狠心,他轻啜一口尝了药水的温度,又揉了揉脸,这才强装自然地叫醒了筮情。
筮情睡眼朦胧地半睁开眼睛,一时还以为早晨到了,严桓在叫他起来喝茶清醒。他挪开怀里抱着的小被子,又掀开身上盖着的大被子,接过严桓手里的大碗,嗅着药味才想起来自己是受伤了。
他没受过伤,所以也没怀疑自己原本是不需要喝药的。况且是严桓给他的东西,准是不会出错,因此筮情想也没想,喝得一干二净。然后咕哝了一声谢谢,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严桓没听清,他就已经从容躺下闭了眼睛。
严桓才想起筮情那个嗜睡的毛病,觉得自己刚才的纠结都是多余。
筮情终于得了机会堂堂正正睡懒觉,心安理得,睡得深沉。
严桓没走,在一旁安静看着他,看他的眼睛,看他的眉毛,觉得他哪里都好,睡着了尤其可爱。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动摇了,不走了!他想。
然而也就只是一瞬间。
这个人是好,可惜,就是不喜欢他,还不许他喜欢他。
严桓坐到筮情床上,屏住气静静听了片刻。筮情的呼吸均匀沉稳,是睡熟了的。于是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去,摸了筮情的脸。
这个人这么好,却不是我的。严桓痴痴地想着,不知不觉又疑惑了,还是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十年啊,怎么会一点都不喜欢我呢?
他的目光滑过筮情的嘴唇,跟着手指也触了上去,我本来是要亲一亲他的,严桓漠然地对自己说,那天我是想亲一亲他的,可是,没亲到,这张嘴不让亲就算了,居然还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来。
凭什么不许我喜欢?
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年,有血有肉的十年,可你,你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打发了那些年华。
严桓的目光冷冽了起来,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筮情突然微皱眉头,喉咙里细微地发出一声呻/吟。严桓吓了一跳,眼中的邪气尽数消散。
他才注意到筮情皮肤的温度高得惊人。严桓慌忙站起来,又试了筮情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
严桓收回手,准备去找严殊浅。然而筮情浑身热得难耐,觉察到唯一的冷源离开,立刻本能地攥住了严桓的手。
被抓住的人先是不明所以,而后随着对方的动作,眼睛越睁越大,等到最终真的摸到了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地方,彻底地愣住了。
严桓噌地抽回手,险些脱臼。一张脸却已经完完全全红透了。他六神无主地呆在原地,看到筮情半睁开眼,眼中神色迷离、野蛮,充满刺激性,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那个眼神——严桓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怦怦直跳。他按住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是殊浅?
他根本就不用喝药的!他姐怎么敢做这种事?
是了,严殊浅是为了他。严桓想起了很久前他姐郑重地告诉他“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他想起了山洞里,筮情也郑重地说,要他前程似锦,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同样郑重地尝过一口药……
然后他想起摸着筮情的脸时,心里的怨恨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吞噬了。他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让他失去了自制力,让那些见不得人的情感肆意生长起来,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也不必知道了。
严桓转身离开,出了筮情的卧室,去了浴室。严殊浅果然已经睡了,是“你们随便做什么我都不打扰”的态度。严桓翻出所有可充作润滑剂的东西,把自己收拾打理了一番。明天还要赶路,今晚是不能见血的,何况他的凝血功能还是不太完善。
严桓手抖,心也抖。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该做这种事。表白被拒绝了,答应了要正常相处,转脸又爬到人家床上,这叫什么事呢。筮情清醒过来了,绝对饶不了他。
可感情上,他控制不住自己。天知道他做过多少有关筮情的春梦。而且……他承认,他是想报复筮情一下的。如果筮情今天没回来,那他可能就是不声不响,怀着所有的爱和恨默默离开了。可他偏偏回来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既然如此,就把所有的感情债一次性算明白吧。
严桓想到这里,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他重新回到卧室,锁好门,脱掉了所有的衣服。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地走向筮情。一步一步,都是郑重的,而他脸上的表情,堪称严肃。
第14章 血家图腾
严桓知道自己的身体很敏感,但他没有想到会敏感成这个样子。
他自觉是冷静地同筮情交合,自以为会掌握着整场床事的主动权。然而掌握了没多久,他就腿软得厉害,什么都算计不来了,只感觉到海浪般的快感从脚趾一路向上淹没到头皮,且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穷无尽。
于是被筮情压在身下的时候,他浑身酥麻得没了反抗的力气。
筮情是毫无经验的,没有亲吻和抚摸,他只是凭着药物的刺激和本能行动着。可仅仅是这种程度,严桓都像是比他吃了更多药似的情动不已。
折腾到后半夜,筮情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来。严桓眯着眼看他睡着了,恍惚中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下贱。他所得到的快乐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类似于强/奸。
筮情清醒了,会生气吗?严桓昧住的良心渐渐复苏,他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地想到这个问题,随即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很是恶心。
虚伪得恶心。
事已至此,没有反悔的余地了。随便筮情怎么想吧。
严桓扭头看了眼漏钟,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他大概没时间睡觉。虽然严殊浅和筮情都不是能自动早起的人,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趁早离开。
严桓又转过头来,凝视了筮情的脸。他内心很平静地想,以后尘归尘土归土,不知哪年才能再见了——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想到这里,严桓很用力地闭了眼睛,几乎要哭。可他在山洞里,暗暗下过决心,以后不许再哭了,于是他只是轻轻地、虔诚地吻了筮情的眉心,然后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三个音节,脆弱地碎在空气中。
严桓挪开筮情缠着他的手脚,翻身下床,打算去浴室清洗身体。一股浊液顺着腿根流下来,他的动作僵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羞。
严桓简单收拾了行李,又拿出早已写好的书信放在主厅的桌子上。他推开严殊浅的卧室门,静静看了一会,悄无声息地又关上了。
经过筮情房间的时候,严桓迟疑了片刻,还是沏了杯浓茶,端了进去。
筮情熟睡着,被子一大半搂在怀里,整个的后背和大腿都不怕冻地露在外面。严桓放下茶杯,捡起一张薄毯子。盖毯子时瞥到筮情后腰上的一处刺青,他愣了愣,拎起油灯凑近细看。
那是一片叶子的形状,简单,抽象,寥寥数笔,却透着一股生命力。
这个图案……
严桓脑子里嗡的一声,摸索着贴墙站住了,他忽然间,指尖有点发冷。
他见过那个图案!在血妖绫手腕上,刺着个一模一样的。
那是血家的图腾。
筮情是……血家的人?
严桓从来没有细想过筮情的身份。他只知道筮情来到晨岛界的时候就是五阶了。十三岁的五阶,足以震惊整个大陆。
晨岛界从外面收回来的徒弟向来是些有天赋的小孩子,许多家族觊觎晨岛界的秘术占卜之法,是乐意从后代中选出一两个孩子送进去的。能不能学到秘术不一定,可一旦学到就赚大发了。
不过选择也是有讲究的,最厉害的后代还是要留在身边,以振兴家族。所以挑出来的孩子,要优秀,但不能优秀得过分。况且晨岛界的占卜术虽然厉害神秘,可也被视为邪术,就算小孩学成归来,也不能爬到家主这么正统的位置上。
显然,筮情不符合标准。他太传奇了,严桓想不到会有哪个家族二愣子一样把这种天才送给别人。可如果是血家,那一切都说得通。
三大家族之一的血家,向来重男轻女,且有一条极为奇怪的家规。男性后代在成年礼那天一律被逐出家门,外出历练,十年后方可回归。筮情来到晨岛界后从来没提过有关家人的只言片语,也从没收到过来自家乡的信件。而且,大概也只有血家这么庞大的家族才能压住十三岁五阶的惊人消息吧。在筮情出现前,大陆最负盛名的天才是方凌。
严桓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更厉害,他的思绪非常混乱,已经顾不得这种小问题。他不能相信筮情是血家的人,可除了他离家出走的时间不对外,整个故事毫无破绽。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他对血妖绫突如其来的亲密态度。
严桓一直觉得筮情那股子热情莫名其妙,他以为是一见钟情,可真相更加残酷。
那是他的妹妹。
血妖绫。
血筮情。
我在做什么啊?严桓滑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他嫉妒吸引了筮情目光的女孩,他以为筮情原来也能够喜欢方凌前辈之外的其他人,他蠢蠢欲动,他装醉,他借机耍酒疯,他硬要陪着筮情在图书馆过夜,他吃了禁药,他要变得很强大,他不想再被保护,他又一次受伤,他忐忑不安地表白,他被拒绝,他压抑不住地恨筮情,他爬到筮情身上……
严桓从前很乖巧、很安静、很隐忍,他觉得筮情不必喜欢他,他比不过方凌前辈,那就一辈子默不作声地陪在筮情身边吧。这样也很好。
就算陪不了一辈子,能多一天,就多一天,能多一秒,就多一秒。
然而血妖绫出现了,他做不到默不作声了,他上蹿下跳,他跃跃欲试,他不安分地活动起来。比不过一个逝去的人,他认输,但连一个活人,一个新来的人都比不过吗?他不能接受,于是全力以赴。
他全力以赴,但还是输了。
血妖绫其实没和他较量,他是输给了筮情。这次他终于认清了现实,他决定走了,虽然走之前报复了一下,但他还是决定走了。
不再缠着筮情,不再碍他的眼。
他以为自己在这场感情里,终于大方了一次,堂堂正正,不狼狈了。
然而,……筮情也没和他较量。这根本不是一场比试,而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表演。他没有同伴,没有对手,甚至,没有观众。
他喜,他悲,他爱,他恨,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宛如小丑一般嬉笑怒骂,他骤然活泼起来,故意地时而忧伤,时而快乐,都只是因为血妖绫出现了。他感到危机,他不安,他不服。
然而,血妖绫只是筮情的妹妹。
这场追逐,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严桓以为筮情明白他的心意,只是不愿意接受。原来筮情不明白,他什么都不懂。他在这里不遗余力地唱啊,跳啊,可对方看不见,也听不见。
我的爱情在他那里是不存在的。
严桓睁大眼睛,想起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摸着筮情的脸,真心实意地想着,以后不恨了,时间久了,或许也可以不爱了。
可笑。
太可笑了。
严桓捂住额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摇三晃地出了房门,出了大门,游魂一样飘向皇城主城门。
筮情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窝在被子里,迟钝地望着床上床下的一片狼藉,床头柜上的那杯茶是唯一有秩序的东西。
可惜凉了。
筮情回想起了昨夜的疯狂,一时不知所措。他的世界分为井井有条的两部分,一部分是“承诺要做的事”,另一部分是“其他事”。可昨晚发生的,他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分类了。
他是没有答应过严桓什么的,然而做/爱——似乎又含有承诺的意思。筮情没有类似的经历,甚至不知道相关的道听途说,他迷惑了,不太清楚自己是否应该生气。严桓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是不应该的,但他昨晚,也是有机会停下来的。从看到那双碧绿色眼眸的一刻,他就清醒了。但也正是那双眼睛,让他又一次沦陷。
筮情皱起眉,第一次理不清头绪。而他也并没机会慢慢地整理思路——房门忽地被暴力撞开。
严殊浅收回腿,大踏几步冲到筮情床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咆哮道:“你和小桓说什么了?!”
筮情还从没见她对自己大喊大叫过,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怎么了?”
“小桓走了!”严殊浅恶狠狠地把手里的信摔在筮情身上,“他走了!你说明白,小桓哪一点配不上你?他都宁愿低声下气地哄你上床,你凭什么翻脸不认人,把他撵走?我实话告诉你,药就是我下的,你有本事就骂我!小桓脸皮薄,你拿脑子想一想,他做得出来这种事吗?你说他干嘛?你这个混蛋!”
筮情看到信纸,心里也是一凉。纸张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一般留言都不会用这种材质的。他拿起读了一遍,发现上面只是无关痛痒的几句话,严桓声称“心情郁郁,外出游玩,不日便归,勿念”。
“不日”完全就是个虚词。
筮情收起信纸,心里有点不安,面上却不动声色,实话实说道:“我没有和他说什么。”
严殊浅冷笑了一声,她自然看出来这封信是早就写好的,筮情也是没穿衣服,才刚醒的模样。但不管怎样,严桓心情不好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严殊浅冷静了下来,想起上次的预测验,她猜那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严桓没有告诉她。
或许他表白过?
那昨晚……严殊浅想不通,只恨自己最近和简单家兄妹纠缠不清,没有关注到严桓的情况。她一个没留神,严桓居然一声不吭地彻底逃了。严殊浅读过信就疯狂跑了出去,可直到城门,她也没摸到严桓的影子。真的是走远了,她无可奈何,只好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筮情身上。
严殊浅平时最怕老大,此刻却也豁出去了,把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扔出:“你少做出这种事不关己的模样。小桓是怎么对你对我的,你和我又是怎么对他的?他真是上辈子作孽才会碰到我们两个人。我带着他照顾他,就是因为他救过我一命,我就是利用小桓伪装着知恩图报,假装自己还残存人性和良心。你呢?你敢不敢说实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选他来训练只是因为他最弱,可以充分展示你的强大和厉害。你以为小桓看不透我们两个的心思吗?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他从来不提,他不说,我们两个就也装哑巴。哈哈,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多有意思啊。我怕你,他爱你,你呢?我真的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喜欢小桓,还是不喜欢小桓,你倒是说啊,你他妈早点告诉他啊。你凭什么这么零碎地折磨他,他爱你还爱出错来了?我知道,你就想着,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到时候一切都回归正轨了,你呢,你谁都不用得罪。现在好了,如你所愿了,他自己消失了。你开心了吧?你这个大傻逼,你以为感情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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