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健有他丢不掉的包袱和疏于练习的不拿手,游凯风很明白,看他抬眉朝自己望,就解释说:“这李鸢,我同班同学好朋友, 学习大拿,提前走的利大应用物理的保送。”
“仪表堂堂的。”游健笑着颔首,接了李鸢递过来的矿泉水:“谢谢你,我是凯风爸爸。”
李鸢挺诧异的,他印象里,游凯风和他爸关系算堪称水火不容;又随即想得明白,明白父母辈的惯性思维里,是没有什么积年累日的针锋相对,不能在重大的一天得以短暂的和解。
游健擦干净镜片,点上根烟,把伞递给游凯风,说了句“看着进场时间”,就自己躲进校门口的宣传栏的檐下,抬头阅读各色校内公示与表彰,算躲避了交谈。游凯风见他走远,一叹,摸摸鼻子对李鸢标准假笑:“世界要大战,我看我老子昨晚怕是吃错了降压药。”
“很尴尬?”李鸢问得一针见血。
“那是非常尴尬。”游凯风摇摇头,差点儿就要摸烟出来,“我就根本……已经忘记怎么跟他好好相处了,真特么难为我演技。”
李鸢笑笑没说话,过会儿手搭上领口,“看个东西。”
“什么大宝贝?”游凯风往他拉开的敞口里看。
是个纹身,新的,边上一周皮质还红肿没褪,游凯风英语再次也不至于这句也看不懂:forever with you,与你永远。
“草,不是。”游凯风愣了半晌没说话,耸眉看着他扯正衣领,歪头失笑:“谈恋爱也他妈……我草都这么,六六六的么?要分了你是不是得剜肉?”
“首先,有种东西叫激光祛除。”雨肉眼可见的收势,李鸢手掌探出伞外试了试。
游凯风替他补充完整:“其次,你也不会分,想说这个是吧?”
特别想笃定的说是,但又不愿把静水长流的东西明确成一个既定的任务。李鸢收回手,往游凯风脸上弹过去水珠子:“希望吧。”
“这事儿搁你高一我觉得你会吐。”游凯风抬手看了眼表,跟勘破人生的九华山老住持似的,拍拍李鸢肩,真心实意地慨叹:“你根本就是个深情的人,装酷你拿手,但这么早就能碰上个让你心甘情愿地放下所有酷的人,你也是真上辈子积德,羡慕你。”
雨完全的停了,浓云散出间隙,漏出了边缘镀着虹色金光。满聚的考生和家长纷纷收伞抬头,面带喜色,想这一定是马到成功,风雨之后见彩虹的吉兆。
云古高考材料作文好剑走偏锋,基本以“刁诡抽象”为特色独步全国,年年变态得考生拿到卷子就恨不能绝望的砸墙。今年不意外,阅读材料又是个某哲学大拿随嘴说的一句正着读不通反着读不懂的名句,根此自拟题目,不少于八百字。彭小满语文其余心中有谱,理综今年不难也算掐着时间刚巧做完,唯独作文心里没准儿。
彭小满回家,鞋没来及换就按开电视守着地方经视的《高考直通车》,听完某校语文特级教师一通墨迹半天没重点的作文分析,从沙发上鲤鱼打挺蹦起来就是一声“哦吼耶”。
师承孙楠的一嗓子吓歪了彭俊松灶上的汤锅,他放下汤勺探头出来:“作文题审对了?”
彭小满叉腰,冲着彭俊松一竖大拇哥:“烦请彭老先生放心,我这次切题十环!”
鹭高黑格尔白吹的?!
彭小满其实嘴边有一箩筐的嘚瑟,但一想到明天数学卷是教育界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葛振军出题,就后脊梁直冒白毛汗。这特教在高中生嘴里算“恶贯满盈”,江湖人称“及格终结者”,据说但凡他出题,这年这地儿数学省均分就别想上六十,满分一百五。另外这人最大臭毛病就是好从古文里找灵感——你试过做数学卷子题目里居然有字不认识的滋味儿么?
彭小满生怕一报喜就是个FLAG,忍着没打电话给李鸢嘚瑟,只在微信上发过去个亲亲抱抱的卖萌表情包,附言:顺利!李鸢没会儿就回了,语音,故意似的压着嗓子低声说:这边几个货也基本都没岔子,续铭说他理综基本能满分,今天记得早点睡,宝贝。
这条语音彭小满一晚上听了十七八遍,就为最后那个小爱称。
哎西巴调`情的业务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C位出道吧。
李鸢晚八点的火车,智行上订票退票来回三次出的都他妈是上铺,给他一个一米八五的人柱憋屈够呛。对铺不太巧,是个长发如云的姑娘,踉踉跄跄歪去厕所前求李鸢帮忙看眼包,回来就算捻开了话头,一脸带笑着说谢谢,又问李鸢去哪儿,什么事儿。李鸢熄了手机屏,瞄眼侧窗外漏进的一点儿站台的黄黄灯辉,贴回枕头,闭眼说:别客气,去云古,找对象。
隔天,各地响晴。彭小满避无可避的心态不平,翻身倒滚到十二点。老班晚上又来了通电话,嘱咐说,全国卷一难都难技巧差的反而占便宜,让彭小满稳拿分的基础题必拿,大题保一问争二问三问直接跳,宽心。就着这么铿锵有力的十几字箴言,彭小满迷迷糊糊望着天花,近一点才入眠。也做了梦,形色各异的人,有的忽而一闪,有的有短短的逗留和记不清的交谈。
起了床略懵,赶忙边刷牙边在脑子里过了遍公式,还好都没忘,就漏了个等差数列求和。彭俊松厨房里煮馄饨榨豆浆,他就蹲阳台擦着白球鞋,边临阵磨枪地又翻了翻错题本,边放了首《我真的很不错》。彭俊松摆着碗筷听的直皱眉,笑说你这大清早放的什么玩意儿,彭小满拎着鞋,晃着脑袋高深莫测道:解压神曲,了解一下。
李鸢买的车次站点多,隔天下午一点才到云古,一身的烟臭加馊汗味。下车出闸机的人多,李鸢懒得进去挤,大厅里伸着长腿坐了好一会儿。一方面得不能说漏嘴,一方面得假装不经意,为这个挺老土的“惊喜”,李鸢真是斗了智斗了勇才从从小满奶奶嘴里不留一丝痕迹地套出了彭小满的考场。
最特么尴尬的是小满奶奶也就是囫囵个儿记了个后半部分,前缀连蒙带猜智力对对碰。
——他说是附属高中!
奶奶,云古我看了是有俩附中,工大附中,师大附中……具体是?
——两个呢?哎哟,那就……工大附中吧我记着。
就,确定么奶奶?
——嗐,奶奶年纪大了记不住事,真还不敢确定!问这个?我直接替你问小满?
别奶奶,我就是……吃咸了。
最后还是彭小满自己发了条“证件照敢不敢再你娘的丑点儿”的朋友圈,并拍了张准考证照片,李鸢才知道他在师大附中。得亏求真务实没信是工大,要不门口守半夜也等不见他大宝贝啊。
李鸢找了家七天开了个钟点房,洗头洗澡冲净了一身难言的滋味,才拦车去了考场。李鸢一报地址,司机吓了一跳,侧了侧问他:“哎你这个点才去考场啊?!”李鸢乐,摇头:“不是,当家长。”
“这么年轻当家长啊?弟弟妹妹考吧?”
李鸢脸不红心不跳地占彭小满便宜:“是,我弟考。”
计价器显示二十二,师傅抹了个零,还喜盈盈地对李鸢说:“那祝你个弟今年考个好成绩!”
李鸢生怕撞见彭俊松没法儿解释。叔叔我来旅游正好溜达到这儿了。鬼信啊。所以跟明星机场街拍似的,戴了个棒球帽遮了个一次性口罩,不是一身正气,这打扮就活像个公交扒手。
抬手看眼表,四点二十,门口聚集着密匝匝的家长,和零星的地方台记者。附属高中比不上四处荫浓的鹭高,几近傍晚的日头还烈,等着的人要么站要么蹲,拿到辅导机构宣传单页的干脆垫屁股底下坐着,抢到学校分发的塑料马扎的,三三两两围坐路边,摇着手里广告扇。李鸢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彭俊松,幸运的分了个塑料凳,头发显见的多了莹白,戴着细边的花镜,阅读着传单。李鸢便提了下脸上的口罩,站到了他视野盲区的对侧。
暖融融的热风,飘卷的碎纸,差一步的紧张与疲倦。李鸢他压根没目的,就想看着彭小满出考场而已。再多一点儿的私心,就是等他出考场发个消息过去,想看他蒙着回头环视一周,发现自己,讶然又不敢说的傻样子。爽。李鸢在口罩里没忍住一声笑,被一旁的一阿姨耸眉瞥了眼。
四点半的时候出来了第一位考生,好比踩着硝烟第一位凯旋的勇士,保安刚替他开了门,就见记者和家长蜂涌上前将一脸懵逼的男孩儿围住,难不难,累不累。就像这不是场竞争,而是个仪式,是亦步亦趋的漫长马拉松,坚持到终点的任何人,都值得鲜花与掌声。
整五点,天色被酿出淡红,尘埃落定的清越铃响。
彭小满按收卷时间出的考场,跟着嗡嗡扰扰密集外涌的考生群,但黑T白球鞋,又迷之很显眼。李鸢和彭俊松是同时松了口气,同时起身,同时忍不住喜悦地向里张望。
比起一出校门就吱哇乱叫撕书的那些,彭小满算拘着的,防着考砸了得复读,只把手里的书包冲彭俊松一扔,打了个响指说:“freedom!”
彭俊松好险没接住,摘了眼镜走过去把彭小满一揽:“恭喜,解放了。”
李鸢觉着彭小满不去当狙击手简直屈才。李鸢就这么远远的站着不置一词,彭小满就像感知到什么气息似的,没有任何迟疑地直直望过来。李鸢就那么怔在那儿了。
彭小满没有太大的惊讶,但显见的高兴,不动声色地眨了个眼,吐舌头。
李鸢按了下帽檐失笑,才倍感幸福的确定,彭小满才是那个始终给他惊喜的男孩儿。
第64章
定位置,李鸢素来只说东南西北,彭小满素来只分上下左右,俩都忍着脾气没在电话里互骂“你特么智障吗”,最后连蒙带比划定了个很迷的交头地儿,云古中央公园南侧的仿古小凉亭。
公园好找,北侧人多南侧冷僻,蚊蝇偏多但漆黑又静,适合干见不得人的事儿。李鸢展臂向前一步,抱紧炮弹似的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的彭小满,被惯性撞得向后一趔。四周没人,就揽着他原地转了半圈。李鸢低头贴住他脸侧,嗅了嗅他湿漉漉的鬓发,叹着问:“你怎么这么香?”
“刚在家洗个澡。”彭小满伸手捏下他屁股,把半湿的发梢往他衣领上蹭:“紧赶慢赶来拆惊喜了。”
“你怎么忽悠的?”李鸢手掌穿进他发里,托着他后脑勺。
“你这语言表达真的不是我说,我那叫智取do you know sir?”彭小满又捏了下,耸肩:“我说我有个药吃没了,然后拿了我爸医保卡就出来了。”
“没打扰你庆祝翻身农奴把歌唱吧?”李鸢低头看着他,“那你一会儿不就得回了?”
彭小满抬手看表:“按理论上说,我应该在九点前就买好药回家,但我可以用这个店药卖完了坐了几站公交到另一个医保药房买的理由糊弄我爸,所以十点之前到家OK的。”仰头,对着他贼兮兮眯眼笑:“我俩还能再鬼混俩小时。”
李鸢挑眉,故意说:“什么也干不了。”
“谁让你一言不合不商量就来,铁道部怕是也有你李鸢的股,跨市来回跑就跟逛菜市场一样。”彭小满给他比赞,戳他喉结:“明天我爸满课,带你浪啊涩费人。”
李鸢看着他没说话。
“你。”彭小满一滞,眨了下眼问:“——你不是明天就走吧?”
李鸢心里叹,这小子直觉准的吓人,“先头就买了明早八点的票回去,利大那边有个流程明天下午要走。”
“行吧,你来就是为在我面前打个旋。” 彭小满低头侧了侧,“……那我今晚不回去了。”
“不行。”李鸢手欠的把他刘海全部用手捋上去,抵着他额头,看他完完整整的一张脸。
彭小满没管,想也没想似的紧跟着说:“那也明天也跟你回青弋。”
李鸢笑他话接的贼快,就是不过脑子,“你想什么呢?”
彭小满的沉默短的不像沉默,很快地站直,皱眉怔了怔,才掸开他手掌笑:“开玩笑呢,那走,那转会儿去。”
李鸢看着他转身,要从灯晕外走进灯晕内,从暗里走近明里,心里一怅,把他又用力拽回来面对着自己。仔细地看看,发觉他嘴角朝下,眼里有雨色。李鸢突然就死心了,死心自己在彭小满这里不能再找回任何的从容和体面,他一觉得难受,自己眼里就是周天彻底的忧闷。把他又往黯黯的灌木丛边扯扯,抱紧他,往自己胸膛里直按:“你怎么这么可爱?”
彭小满一点儿不动,闭着眼睛被他揉着背,“不该是多愁善感,且娘么?”
“没有,我就喜欢你这些。”
“变态啊。”彭小满叹气。
李鸢扽起他下巴吻他,满鼻腔都是他皮肤上没褪的香皂的清芬。彭小满手边和他嘴舌交叠,边不安分地从李鸢T恤的下巴里探进去,由他柔韧的腹部顺到他浮着脊线的微佝的背。李鸢深知自己被他摸的就是个臭流氓半`裸,锁着他头颈边在他嘴里抵深,边把他往凳椅上推。彭小满被搡的坐下,嘴巴剥离了李鸢的,仰头看着他。李鸢一手拨开他额发刚要弓腰继续吻下去,就被他拉高下巴解起了裤扣。
李鸢汗毛“嗖”就竖了,下面也跟着竖。他擎住彭小满的手腕,往后退:“你别闹。”
“没人。”彭小满站起来追过去,挣开两手低头继续,“真的没人。”
“还有脸说我变态。”李鸢倚坐上凉亭中央的石桌,盯着他半明半暗的脸,任他执着地解开自己裤腰把东西掏出来撸动揉抚,“别用嘴。”
“你就是在质疑我的口功呗。”彭小满朝他仰了下脸,使坏扯了下他那儿茂盛的茸发,“hold住你腰子,我用手让你升天。”
李鸢又侧着脸吻过去,手掌也罩上他鼓胀胀的地方,又勾着他裤腰把他夹进两腿间,脑子一热地说:“射你手里,行么?”
夜幕里,灌木里的虫鸣似乎都霎时盛了,彭小满被他投桃报李的也握住,腿肚子发软,喘着答:“好,你射哪儿,都行。”
李鸢庆幸他兜里装了餐巾纸。
纾解完了,为让自己自己显得来趟云古不是就为撸一发,李鸢掀了衣摆给他看了那纹身,彭小满一怔,立马开了手机手电筒照上端详,好似文物考古。李鸢的花体字形和彭小满的一样,连缀俊逸的墨迹,with you突出,用的红色染料,比彭小满胸口上的那个,大小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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