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慈啊,你可真是虚伪。”
他的手抚摸上李若慈的脸。
李若慈立刻感到一阵恶心夹杂着恐惧。
“滚开!”
他去推那双手,可怎么推也推不开。越来越多的血被抹到了李若慈身上。
“你该死!你应得的!”
“滚出去!滚!”
他激烈地挣扎着,呼吸越来越困难,一切都模糊了。
“哎哎,林若言,你醒醒。”
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别碰我!离我远点!”
他叫的有些歇斯底里,手胡乱地朝空中打着,人影却立马扣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不能反抗。
“你怎么了?”
“放开我!”
“你冷静些。”
李若慈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渐渐看清眼前的人,松散的白衣,半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凉凉的水丝滴到了他脸上,漆黑如夜的眸子正望着他,一直望到他的心底,温温凉凉的目光,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瞬的安心。
“裴时……”
裴时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问道:“你还好吧?”
“嗯……一个噩梦而已。”李若慈用手撑着头道。
“既然是梦,那就不是真的。”
“梦里可不知真假。”
“现在知道就行了,对了,外面他们做了馄饨,我想着你晚上没吃饭,就来叫你,要不要下去吃点?”
“嗯。”李若慈点点头,随裴时来到了楼下,脚踏在地上还是有一种虚浮不真实之感。
那个阴影,多少年来,如影随形,即使早已把他杀死,却还是不能摆脱。
他在一个圆桌子前坐下,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对面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馄饨,吃完以后,便眼巴巴地一直看着他的碗。
他试探着问道:“你要吃?”
那孩子点点头,李若慈便端起碗,用筷子把馄饨拨进了孩子的空碗。
孩子也没道谢,就又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仿佛饿了好几天。
吃完后,孩子心满意足地一放勺子,溅出了些汁水,直接落到了一旁甄老板的衣服上。
甄老板本不愿挨着这个孩子一起坐,见此情况,更是不悦,张口就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知道我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
旁边的白月忙上前一步,道:“您可以上楼去换一件,我们替您备了衣服。”
甄老板不情不愿地哼了两声,也没再追究。
裴时试着与这个孩子聊了会天,知道了他是盐州的一个小乞丐,心想着哪里都吃不饱饭,便来海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传说中的仙船。
眼见时间也不早了,众人便起身上楼。
甄老板在众仆从水手的簇拥下,踏上了阶梯。那小乞丐却不好好走路,直接冲到甄老板身边撞了他一下,然后在他脾气发作之前,又快速地跑了上去。
甄老板嘟囔道:“哪来的这么烦人的孩子?”
见此情景,裴时拉过李若慈,附在他的耳朵边道:“那孩子刚才偷了商人身上的钱袋。”
李若慈不在意地笑笑:“人之常情。”
小小的报复,双重利己。
夜里,李若慈望着床顶的白纱睡不着,胸口也有些闷,便起身打开了门。门外空荡荡,黑漆漆的,他想着到楼下透个气,却看见走廊一旁站着一个黑衣人影。
那黑影听到声音骤然抬回头,就算是李若慈心理素质再强大,还是不由得呼吸一窒。
他脸上遍布着灼烧过的痕迹,一只眼睛也被烧坏了,只剩下另一只,没有眉毛,没有鼻子,整个面目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在看到李若慈后,他连忙用黑布把脸严严实实地裹上,仅留一只眼在外面。
李若慈觉得打扰到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咚咚咚。”
第15章 白衣少年
外面这么大的风雨?会是谁?李若慈心中奇怪。
楼下亮起了灯光,他往下一看,是白月白星点了灯,然后打开了船门。
外面的风雨在那一刻直接吹了进来,狠狠地带来了一股凉意。
他往后退了一步,却听下面有人道:“我夜钓于海上,没想到风雨忽至,所以想看看这里能否收留我一晚。”
李若慈心里暗自好笑,一个人夜钓于海,是有多闲?而且能在一片狂风暴雨中登上缥缈船,又不急不缓地敲门,也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况且这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熟悉。
他侧了侧身,终于看清楚了下面。
一个白衣少年正站在门口,浑身都湿透了,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倒是透着几分气定神闲,手里提着一个红灯笼,灯火明灭之间,始终存着一丝光亮,腰间挂着一支白玉长笛,红穗子正随风晃荡。
白月白星无视了少年出现的不合理之处,恭敬地让他进来了。
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目光清凉,抬头微微一笑,不禁让人心生好感。
白月引少年上楼,为他安排房间。
李若慈回头一看,刚才的黑影已经不见了。
白月和白星安顿好少年以后,就又回去了。在白月白星离开后,李若慈推开了少年房间的门。
少年见他,也不觉得惊讶,反而颇有些轻佻地说道:“我正要换衣服,你却在这时进来。”
李若慈直视他:“别跟我打哈哈,你来这里有事?”
少年笑道:“无事,来看看你罢了。”
李若慈道:“哦?这么好心?”
“是啊,怎么,不信?”
李若慈没有再搭理他。
“你怎么随便上别人的船?”
“你不也是?”
“我可不是。”
李若慈挑眉:“那你知道什么?”
少年坐下来,朝他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李若慈依言走了过去。
“别站着,坐。”少年踢了踢一旁的凳子。
“你倒还真是把这里当……”
少年从桌上拿起几颗葡萄,道:“我在岸上的时候,偶然听到了一件事。”
李若慈没有说话,只听少年继续说道:“十四年前,盐州附近的一个渔户失踪了一个女儿。”
“所以?”
“所以什么?”
“你是说失踪的那个是阮红玉?”
“那渔户家是姓阮没错。”
李若慈略一沉吟,道:“那就有可能。”
他再一抬头,却发现少年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而且神情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
少年抬头笑道:“这葡萄好甜,你也尝尝。”
李若慈转身就走。
少年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李若慈道:“我不感兴趣这些,奇怪就奇怪罢。”
少年放开了手,李若慈走到门前,却听后面道:“哎,你别走啊。”
“怎么?”
“我害怕。”
“滚。”
夜半时分,风雨已经小了很多。李若慈走到一楼,他注意到船头的门虚掩着,不禁心生疑惑,在想着去关上的同时,向外看了看。
外面雨差不多停了,还存着些风,船头甲板湿漉漉的,有些滑。
风中夹杂着一曲婉婉的小调。
“寸寸微云,
丝丝残照,
有无明灭难消。
正断魂魂断,
闪闪摇摇。
望望山山水水,
人去去,
隐隐迢迢。
从今后,
酸酸楚楚,
只似今宵。
青遥。
问天不应,
看小小双卿,
袅袅无聊。
更见谁谁见,
谁痛花娇?
谁望欢欢喜喜,
偷素粉,
写写描描?
谁还管,
生生世世,
夜夜朝朝。”
声音细腻带着几分伤情的意味。
李若慈不由得推开了门,外面茫茫雨色中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立在船头,看起来身形单薄,长发及腰,身上的衣服有些湿。
她慢慢地转头,一张苍白近透明的脸出现在李若慈面前。
李若慈心下觉得有几分诡异。
女子无言,嘴角的笑容浅淡,眉眼间却又携着一种无言的悲伤。
李若慈上前几步,向女子伸出手去,手直接穿过了女子的肩头。
果然……这女子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李若慈复抬眸,女子却转身,走向船舷。
头顶上的红灯笼晃了晃。
女子一步一步,身体薄至透明,最后消散而去。
李若慈回过神来,他半个肩都湿了,鞋也湿了,他想不行,还得换衣服,便侧身进了船。
少年坐在二楼的最后一个阶梯上,手里把玩着他的白玉长笛。
见李若慈回来,他抬头问道:“外面雨停了?”
“没有,小了点,天亮差不多会停,这里离岸不远吧?”
“也不近。”
“你真是自己划船来的?”
少年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倒真会给自己没事找事。”
少年微笑道:“恰好最近有空……你知道,海里有趣的东西多得是。”
李若慈嗤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这人什么都感兴趣,这次是为了什么?”
“海市蜃楼,鲛人望月,还有……雨夜鬼船。”
“你是说这里?”
“是啊。”
李若慈和少年并排坐在一起,道:“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睡觉了。”
“那就别睡了,这样坐着挺好。”
李若慈笑笑:“你这样游山玩水,瞿雪色可是很辛苦。”
“那是他乐意。”
“封城一毁,敛夜天跟三天的矛盾更大了,你说什么时候他们忍不住了……大概会直接打起来吧。”
“迟早的事,只不过宗主根本不在意战争不战争的,罗连招又是个主和派,才假装太平了这么些年。”
“不说这个了。”
“那说什么?”少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望向他。
“鬼船?怎么样?”李若慈想起了那个白衣女子。
“好吧,反正长夜漫漫,无聊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小调是清朝女词人贺双卿的凤凰台上忆吹箫
第16章 夜话
我也知道盐州的那个关于缥缈船的故事,只不过那个故事太过于像传说,而人们为了寻求庇护又总愿意相信那个版本。
其实,我曾在盐州附近的小渔村呆了不到半日,还听说了另一个版本。这个版本肯定是没有那么美好,缥缈船也在当地人口中也不叫缥缈船,叫鬼船,听起来阴气就挺重的。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些,你也知道,人们口口相传的东西,最后一般不会太一样。
不过后来我听岑九说你上去了,所以我就……
“等等。”
李若慈打断了说话的人。
“云流今,岑九还有监视我的职责?”
云流今想了几秒,连忙否认道:“别误会,没有。主要是岑九太认真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大大小小的都向我汇报。”
李若慈冷笑了一声。
继而,他问道:“是宗主不放心我吗?”
云流今道:“你多心了。”
他停顿了几秒,试探道:“我还用继续往下说吗?”
李若慈道:“说吧,记得省略你的个人感受,我不想听。”
“好吧。”
三十年前,盐城附近的一个小渔村,好像是叫苇水村吧,苇水村阮家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红玉。
阮红玉三岁的时候,附近搬来一户绸姓人家,他们家也有一个女儿,叫绸红玉,很巧合吧,嗯,应该算是一种缘分。
她们两家关系不错,两人年岁又相仿,所以关系十分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据说两个人除了睡觉时不在一起,其余时间都在一起,所以经常有人笑称她们是彼此的影子。
虽然两人名字是一模一样的,但性格却不大相似,和她们相处过的人都说,阮家女儿更外向一些,处理起来事情很是大方,而绸家女儿则内向一些,不喜言语。若论容貌,阮红玉更好看一些,十里八乡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自从她长到十四岁以后,向她家提亲说媒的人更都是排着队来的,这其中也不乏优秀的年少子弟,但不知为什么,阮红玉却一直迟迟未出嫁,又守着父母过了两年。
听到这里,李若慈忽然问道:“那个,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云流今道:“我让人去调查了。”
“那你调查的真是够详细。”
“嗯,物尽其用嘛,他们闲着也是没事,对这种事倒是很上心。”
两个人相对无言,还是李若慈说道:“算了算了,你继续吧。”
转折发生在她们两个十六岁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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