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胆敢接近他的,不外乎惧怕他想要消灭他又有求于他之辈。
但眼前这人,似乎和他们都不同。
楚凭澜正踟蹰着,不觉越走越慢,思绪越陷越深,想得入了神,以至于顾轻寒回头说话的声音让他一脸无辜地抬头。
“刚才没吃饱?”顾轻寒凉凉地看过来,显然对他的步速不满。
“……”楚凭澜愣了一会,反应迅捷,笑着凑上去,一脸纯洁,“没吃饱,你是想喂我吗?”
顾轻寒无言地看着他,余光瞥见监视了两人一路的暗哨,干脆拎起楚凭澜走了。
楚凭澜任由他拎着,看着他表情依旧的侧脸,刚才郁闷的心就这么开了。
…
午夜时分,住所附近夜深人静,似乎整栋楼都陷入了沉睡当中,连数小时前隐约的狂欢声都没了。
如此深夜,本来规律地睡美容觉的楚凭澜却在房间里坐着,衣服没换,被褥整整齐齐的,显然从回到房间到现在,他连床都没上去。
老练的偷儿就知道,闹中作案反而更安全。可这定律在楚家不成立,今夜凤凰台楚家沈家监管之下,时时都是危险的,刚才一路回来楚凭澜所见便足以证明这点。
但也正因如此,乘夜在他们精神最紧绷之际下手,反而容易得手。
此定律尤其符合凶神大人。
顾轻寒修为高深,寻常人听不到他的步伐。可是楚凭澜身怀穷奇血,能力在年轻一辈的魂师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耳力甚至比顾轻寒这类异端要好,加上他和顾轻寒生活过,对他的步伐更是熟悉。
这样的经验本来就少,楚凭澜还一直有心留神,果不其然就听到隔壁房间的顾轻寒出门了。
听到他经过自己房间,楚凭澜站起来准备吓他,手刚碰到门把,便听到咔擦一声。
顾轻寒从外面锁了门。
“……”
本来想出门的楚凭澜手愣在原地,然后轻笑了一声,信步走到窗前,单手撑着窗沿,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窗外。
余下窗帘微晃,证明他刚才还在房中。
…
那厢,顾轻寒一路信步下楼,光明正大地往保险库的方向去,一点不像是去做贼的。
巡逻的按照一小队一小队地交错经过,顾轻寒的身影在黑暗中立着,竟然没有一个暗哨注意到他。
把数队暗哨抛在身后,顾轻寒一路绕进保险库,在门前倒放下一个沙漏,才用刚才顺来的门卡开门,漆黑的身形消失在保险库中。
威严高耸的保险库在夜里形成如山阴影,微微前倾的设计让人一眼看去心头仿佛被重石压过般郁郁。
银月如钩,月色如水,月光流淌过那厚重的阴影,点亮了那沙沙倒漏着的沙漏。
黑的沙子,剔透的瓶,沙子已经流了一半了。
保险库内。
亮堂的灯火由外而内变得昏暗,最后消失于一片漆黑中。
尽管如此,闪烁的灯火下,被放倒的守卫们依旧笔直地站立着,除却颈侧一道细小的剑伤,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沿着长廊一路走进去,一切依旧和原来一样,没有宝物失窃,也没有警报,一派安静祥和之景。
长廊昏暗的尽头是一间密室,里面供放着最难伺候的宝贝,一般也是珍鸾会的压轴宝器或是灵物。
密室之外,长廊尽头,刚来换班的守卫刚准备戴上夜视镜,脖颈处便蓦然一阵刺痛。
来人被笼罩在黑暗中,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倒下前,他却只看见对方被鲛珠映出的侧脸轮廓。
顾轻寒把剑抽出来,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才把鲛珠凑到密室门前的铜雀三十六子锁,低着头开锁。
鲛珠淡淡的光晕映着他的脸,更显得他不似真人。
顾轻寒随手抽出一根玉签,打量了一会锁扣,才着手改变玉签的形态,稳稳地把玉签插入锁孔。
虽然不可能,但铜雀三十六子锁的内部,玉签像是有眼睛一样,随着顾轻寒手上精准的微操,穿过层层可能断签的机关,顶开了锁片。
“咔擦——”
锁开了。
顾轻寒仗剑侧身进了门,没有阻挠的人,净室之内一片昏暗,唯有正中央的屋顶散发着暖光。
暖光投射下来,照亮了本来供着鸾魂的展台。
上面有一个人。
“好慢啊。”
那人坐在祭坛上,抱着一个黑皮箱子,不知道是冷了还是无聊了,把一条黑围巾展开披在脑袋上。
明明是不伦不类的打扮,可是头顶的暖光洋洋洒下,围巾深深的阴影打在他大半张脸上,较淡的阴影接着落在笔挺的鼻梁和精致的唇。
顾轻寒闻声紧了剑柄,一身杀意地侧目看去,狭长的凤眼遇上一双带笑的桃花眼。
时间像是卡带了一般,一帧帧地放映。
顾轻寒看着桃花眼的主人抬起脸笑开,黑色的围巾随着他动作滑落下来,暖光洒落在那张脸上,洒入那深湖般的沉眸,湖水随着笑意泛起涟漪,像是漾开在看的人心上一样。
冰消雪融,星子入湖,湖面只有他的影子。
顾轻寒生性冷漠,本身也继承了父母出色的相貌,对皮囊不甚关注,会让他惊艳的时刻更是少。
今天竟然少有地在任务的紧要关头愣了这一刹。
楚凭澜仿佛觉得凶神大人这反应很有趣,从展台上跳下来,把黑皮箱子递给他,“喏,问你是不是鸾魂又不肯招,拿错了别怪我哦。”
顾轻寒回神,看到那个箱子他就懂了,从楚凭澜手背的细微变化他便能看出箱子的重量变了,原来装着鸾魂的聚魂灯显然已经在里头了。
而能镇压鸾魂的只有他丢失的黑皮空箱子,再一闻空气里辣椒制品的味道,便什么都明白了。
“看,都说我会报答你的啦。”楚凭澜把箱子递给他。
顾轻寒接过箱子,想起自己的沙漏,才拎起楚凭澜要走,凶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湘夫人的确有意把鸾魂拱手相让给殿主,以示忠诚之意。但是对付他们这些十二卫,绝对不需要客气。
就今晚的布置而言,他轻而易举可以进来,但心里早做好了出不去的准备。
现在倒好,一个楚凭澜从天而降插一脚,也不知该说这家伙是大胆还是高估湘夫人对这家伙自己的重视。虽然能看出来湘夫人近来必定是有求于楚凭澜,才让晚歌说那番叮嘱。
但那毕竟是湘夫人,对自己前夫都能下手,对自己的幼子能用上婆罗门咒,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而且按楚凭澜这家伙的原则,本应该爱和湘夫人对着干,现在竟还多此一举帮她奉上诚意。
“知道啊。”楚凭澜看着顾轻寒居然主动踩上机关,一刹那在想是不是凶神大人故意的,才出言提醒,“别走了,踩到机关了,有人……”
楚凭澜还没出声时,顾轻寒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大意了,只是踩都踩了,于是一手拎着楚凭澜躲开来人,另一手提剑悄无声息地朝迎面而来的鬼卫刺去。
一招毙命。
剑招利落,瞬息之间已经取了那鬼卫的魂,楚凭澜这才看见是顾轻寒的剑深陷在那鬼卫颈间。
直到顾轻寒拔剑后,鬼卫反应迟钝的躯体迟疑片刻,才开始慢慢流出血液,最后才发展成如活泉奔涌而出。
顾轻寒侧目看楚凭澜定定地看着那鬼卫尸体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当着楚凭澜的面杀了人。
在沈叶琛那小屋的那会他没注意,这回看到楚凭澜的表情,才想到,小鬼估计被恶心到了。
楚凭澜感觉到他的视线,才转过头来,仰慕地看着他,“好帅。”
“……”
顾轻寒长眸盯着他,心里情绪杂陈,这家伙真是,烂到骨子里了。
“不过下次不要为了表现这么干了,还好这个机关是一次一个的被动机关。”楚凭澜恢复了当他小尾巴的习惯,亦步亦趋地跟着,还补上一句,“我会担心的……啊。”
顾轻寒在前头走着,警觉地察觉到黑暗中有黑影擦身而过,听到楚凭澜没有情绪地一声“啊”,拿出鲛珠给他照明。
恰好照到楚凭澜一拳头打上那人的下颌。
“右勾拳打得不错。不过下次,”顾轻寒悄无声息地靠近,从楚凭澜背后伸手,优雅的长指点着那人下颌和喉结交接的一处,“打这里。”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顾轻寒呼吸的气息打在楚凭澜耳廓,楚凭澜眼看着凶神大人长指微微使劲,手下的人活力一点点流逝,最后昏死过去。
楚凭澜侧头看着顾轻寒,桃花眼在鲛珠的光映下亮亮的,没等顾轻寒反应过来便迅速地在他唇边啵唧了一口。
顾轻寒低头看他,淡淡的视线看不出来什么,却看得人浑身发烫,看到楚凭澜那有点发痴的眼神,薄唇才微微弧起,把手下那偷袭的漏网之鱼松开,转身,留下一句,“走了。”
楚凭澜五指一张,那悲催地被两人敲晕的人啪地面朝地以狗啃泥的姿势趴下去,才转身跟上。
保险库外,春夜寒风料峭,吹拂漫山红杏,花香幽幽,树影婆娑,月光随之摇晃,细碎地洒落在沙漏上。
那一刻,沙漏恰好漏完最后一粒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它拿走了。
“我走了。”顾轻寒收起沙漏,看着跟着自己出来的楚凭澜,那家伙还在企图用围巾把自己裹起来取暖,于是打消了拿回来的念头,“你自己回去小心点。”
“不是有你嘛。”楚凭澜自然地跟上去,完全看不出来他在耍赖皮。
顾轻寒扬眉,“说好的,珍鸾会后,分道扬镳。”
“我答应的可不是这个。”楚凭澜笑盈盈地看着他,手还拽着他生怕他跑掉一样,“你原话是,有多远滚多远。”
“那你还不滚。”顾轻寒睨着他,没走,也没甩开他的手。
楚凭澜正儿八经地起范儿,打了个滚。
滚进了顾轻寒怀里,脑袋搁在他肩膀,抬眸看他,“喏,滚得好看不。”
“丑死了。”顾轻寒把他从自己身上拎开,转身离开。
楚凭澜裹着围巾跟上,这回凶神大人却是没再提让他滚的事儿了。
——卷一·凤凰台上珍鸾会·完——
作者有话要说:
ovo谢谢大白的地雷x3,虫虫息的地雷x1,阮夜的地雷x1,木马~
卷二 金明池上青龙舞
第9章 青龙 01
“你微博艾迪多少啊?”楚凭澜蜷在沙发上刷微博,看着粉丝们赏心悦目的留言,时不时披马甲怼黑粉,感觉到顾轻寒拖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问道。
估摸着是他回家拿衣服了,这会他身上套了件他自己的帽衫,显得他更嫩了。
“没有。”顾轻寒脱口拒绝,愣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算没有,不过,余光扫到楚凭澜脚边的行李箱,想着楚凭澜终于收拾东西看着要走了,没再说什么。
自从珍鸾会楚凭澜粘着他回家,还用自己的日用品占领了他的家,他对楚凭澜就改换了战术。反正他平日里出任务,多半人都不在家,干脆让小鬼赖着,以楚凭澜的性格,和他对自己的自知之明,不日就会腻了。
现在终于到了腻的时候,果然还是不需要联系了。
顾轻寒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一边,拉开冰箱门,打算翻昨天放进去的早餐。
“那个罐头我给扔掉了。”楚凭澜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他长指在笔记本怒战键盘侠的啪啪声音,“给你买了乾德早餐铺的包子。”
乾德早餐铺就是他们第一回 吃早饭的那家。
顾轻寒眉毛一扬,转身进厨房拿了还热乎的包子,回来坐在楚凭澜对面,盯了一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火红酱料,才满意地沾着啃包子。
“你真的好爱吃辣,你川州人?”楚凭澜从屏幕前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顾轻寒头也不抬,“你吃东西还淡出鸟呢,那你就不是汴州人了?”
汴州城的土味以卤味为主,饭菜都重口得很。
楚凭澜忽然笑了,也不知是笑套出了顾轻寒的出生地,还是笑顾轻寒也留心了他的偏好。
“我要进组了,没十天半个月不回来。”顾轻寒吃饱了,擦嘴擦手,收拾好东西,回来拉行李箱,还是无情地补了句,“东西收拾好了就早点走吧。”
楚凭澜竟然没继续赖着,反而干脆地点头,“知道啦,有多远滚多远嘛。”
顾轻寒意外于他的顺坦,但也不予评价,反正与他无关。这么想着,他顺手把钥匙扔给了楚凭澜。
“哎哟,舍不得啦。”楚凭澜接过钥匙,抬头瞅瞅顾轻寒,一脸笑意让人觉得他对此完全无所谓,只见他吐吐舌头,“开玩笑的,等会我就滚进山沟沟里啦,绝对够远。”
顾轻寒看了他一眼,“没人舍不得你,走的时候记得拿钥匙锁门。”
说罢,他还真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要出门了。
“一路平安哦。”楚凭澜扬起声音朝他走的方向叫了一句,看着那扇黑越越的门被带上,沉重的关门声像是开关一样,把楚凭澜脸上的笑意也一并关掉了。
顾轻寒习惯性地从门上的机关看去,正好看到这一幕,皮相绝佳的美人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他本来也是个冷情的人,只是他的冷意带给敌人压迫感,而楚凭澜的冷却让他觉得坐在那的只是一尊雕塑。
完美,但是没有灵魂;百毒不侵,但是没有期许。
顾轻寒长指要触未触及门把手,屋内却忽然有了变化。
“啾——啾啾——”
那是他养的毕方,此刻寄身于一只雪白的小信鸽,估计是闻到楚凭澜身上的凶兽味道来了。
楚凭澜眸子一转,没什么感情地盯着在他键盘踩来踩去的小东西,顾轻寒一瞬间都以为他是穷奇上身要把小鸟吃掉了。
却见他忽然把小白鸟捧在手心,鼻尖在它的羽毛上吸了一下,忽然痴汉般笑了,“你是顾轻寒的鸟?”
“……”顾轻寒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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