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这道门里的人,是一个身份至少比他所想更要复杂的人。
能够让玄羽刀的主人,莫祈安出现,就足够说明对方至少不是一个简单的青楼娼|妓。
一个男人...一个妖孽一般的,能够让如此多江湖好手为之现身的男人...
张青华看着对面的莫祈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慢慢的抽出了他本不想动用的绝剑莫生...
一场注定要发生的决战,一场顶尖高手的对决。
莫生出鞘,见者无生...
“吱呀————。”
冰冷的窄韧刀和锋利的莫生剑几乎要同时见血的时候,一直都沉寂的那道门开了。
就在剑尖点着喉咙,刀刃靠近腰侧...
千钧一发的时刻里,时间像是被打开门的人突然划下了静止符...
那是一个被药布缠着双眼的男人。
他披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灰黑色大氅,拖曳在地上...然后里面似乎什么也没穿。
“祈安...”
男人的声音极为浅淡又低沉,自然的不填一丝诱惑却令人忍不住想要去倾听。
绝杀的场面因为他的动作陷入一个长久的沉默。
举着玄羽刀的莫祈安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扶着门,赤脚的男人...
他的精神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
有时好,有时坏,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慢慢的,莫祈安就看到只披着一件大氅的男人扶着手边的门框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严肃的拧着眉头,然后摸索般的伸出手却触到了锋利的剑刃...
“惜朝!”
莫祈安几乎是瞬间就收起了自己的兵器,一把抓住了对方见血的手。
张青华这个才交了钱要见识喜红阁头牌的客人,就在这种猝不及防里被人一把推开,连回神都不能...
因为那个双眼蒙着药布的男人摸上他的剑刃时,他清楚的看到对方光洁的手臂和大腿上布满了吻痕...
“这个男人...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一见的销金窟头牌顾惜朝啊?”
“顾惜朝?!”
张青华简直不敢相信的瞪直了两个眼睛,看着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喜红阁当家,仿佛发痴一般的重复顾惜朝的名字。
“呵呵...怎么?...张公子不是号称为了美色,什么都能不顾么?怎么这么意外啊?”
“意外?怎么可能不意外?!谁能想的到,都说顾惜朝已经死了啊?就算他不死!也不可能做什么...”
张青华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实在是说不出后边的话来。
他双眸中是极大的震荡,就连掉落在手边的佩剑一时都忘了收起来。
而那个不知为什么突然走出了卧房的顾惜朝,却在莫祈安的支撑中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听懂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对着虚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脆弱的让人心惊。
张青华就这么呆呆坐在狭窄的长廊里面,仰头看着的确是美艳脱俗的顾惜朝,但却再难生出什么亵玩享乐的心思来了。
顾惜朝还活着,而且还当了...
这让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冲击。
一时间张青华连足够灵活的逻辑都找不回来了...
一边的傅东来却吐着烟,好笑的看着完全呆掉的张青华,似乎早就见惯了这些人见到顾惜朝之后的样子。
傅东来像是一个恶毒的蛇吐出性子问道“如何?张公子...我们喜红阁头牌的模样,还满意吗?”
张青华只是呆望着被莫祈安扶着的顾惜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样子张公子是很满意了。听见了吗顾大美人?许久没有生意上门了,张公子可花了足足一定黄金想要和你共度良宵呢。”
“张...公子...”
顾惜朝像是在想张公子是谁,呆呆的重复了傅东来口中的称呼...
“傅东来!你够了!”
“呵呵,莫大侠你也够了。这里到底不是你们莫家庄,喜红阁虽然不拘天下豪客,你也的的确确付过钱。但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你们江湖人的规矩我们喜红阁不会去插手,可是我们喜红阁的规矩也希望莫大侠最好看清一些。”
莫祈安半抱着连站都有问题的顾惜朝,咬着牙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傅东来的话说的一点儿没错,什么地方什么规矩。
没有道理他到了别人的地方就要坏人家的规矩。
“好了...既然张公子钱都付了,人也满意那莫大侠就把手松开吧?”
傅东来冷笑去扯顾惜朝的手臂,莫祈安额头青筋直冒却不能反手劈死说话的人。
“好了张公子,今晚喜红阁的头牌就归你了。你是想吟诗作对也好,缠绵软语也罢都是你的权力。前提我可也和你讲好,作为喜红阁的头牌第一次伺候的生客能提任何要求。
但是过了这个第一晚之后,再想要温存可就要交足钱后面等着去了。
我也不瞒您,我家顾大美人的恩客不知排了凡几?您啊要是没有玉生楼或者泉王的财力,最好是抓紧了眼前这一次...否则从今往后只怕都再难碰顾大美人一回了。”
说着话,傅东来就狠狠的把顾惜朝甩进了张青华的怀里。
张青华整个人呆滞着,感受着倒在他身上的人那股绵绵的药香...
“顾...惜朝...”
他忍不住念这个名字,心脏几乎要跳出了胸口。
莫祈安冷冷的俯视着全然呆滞的张青华,最终也只能眼看着对方将顾惜朝打横抱起关上了那道小小的门。
顾惜朝非常美...美的哪怕是只剩下皮囊也依旧有让人心惊的力量。
虽然在见喜红阁头牌之前,张青华想象了很多对方的样子。
但是不管怎么去想,他都不会想到那个曾在花魁争艳当夜出头的人会是顾惜朝...一个曾经立于山巅之上,永远不能触摸到的人...
第059章 【顾惜朝篇】
张青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克制住颤抖的手, 然后解开了顾惜朝披在肩上的大氅。
大氅之下他果然□□,除了那双蒙着药布的眼睛...
风九慰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摩挲上了他的脸,他静静的躺在那张窄小的床上, 脑袋还是乱哄哄的。
“张...公子...”
随着风九慰轻声的称呼, 那只抚摸他面庞的手停了下来。
一点都不奢华的房间里,就连窗幔都只是朴素简单的样式。
除了床上躺着的这个人, 周遭的一切都和头牌扯不上任何关系。
“顾...惜朝...”
闻言,风九慰皱了皱眉头偏过了头...
“怎么了?”
张青华忍不住俯下身吻了下那被他剑刃磕破的手掌。
“我...不叫惜朝...”
他轻声的陈述着, 淡淡的语调里带着几分不耐还有自己都解释不了的疑惑。
“那你叫什么呢?”
“......”
张青华看床上的人微微张着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想要呆在这里了。”
风九慰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忘记了不少事情, 也想起了不少事情。
零零碎碎的杂在一起, 最后变成了他哪怕疯了也不会忘记的一句话。
他说“我不想要呆在这里了。”
“那就走...”
张青华看着顾惜朝身上青紫的痕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
游曳花丛的浪子竟然会劝着一个青楼名妓离开烟花之地。
张青华知道这极其不合规矩,也与他往日的作风毫不相似。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张青华却觉得离开对这个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他可以为了美色没有底线,但他清楚顾惜朝是谁?
能够把剑练到张青华这个地步的人,就算再怎么远离江湖也不会真的对江湖一无所知。更何况他也并非一点不在意...
“我走不了...”
“你可是顾惜朝,你如果想走?怎么会走不了呢?”
张青华真的想不到曾经那个高山仰止的顾惜朝, 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他一边望着这个脆弱的连走路都要人扶的美人,一边扯过白色的内衫给对方穿好。
这是第一次,张青华不想要和一个青楼头牌温存享受。
风九慰静静的由着对方给自己穿上衣服, 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顾惜朝了。”
张青华手顿了一下,还是给对方盖上了被子。
“就因为你身败名裂?”
风九慰摇摇头“因为我经脉尽废...脑袋也时常不听使唤...”
“这怎么会呢?你不过是打输了一场架而已。”
“一场输了,就什么都没有的架。”
风九慰淡淡的说着,好像提起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过往...虽然真讲起来, 那也的确不是他的过往。
“那你也不至于当一个...”
不论多少次,张青华没法对着眼前这个人说出那个词来。
“这又有什么好意外呢?我本来...就是娼妓之子。过去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罢了。”
张青华死死拧着眉头,望着这个就算如此憔悴,也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的人。
看到顾惜朝的时候,张青华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在花魁争艳的当夜,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就能够让所有人都对他倾慕。
曾经的顾惜朝端的是凶残狠辣的手段,阴险骇人的诡计。
他的事迹在江湖中还未曾传开之时,就有多少人谈起他的相貌堂堂。
顾惜朝这个名字,哪怕在销声匿迹了几年之后,再重新提起都让人忍不住的敬畏。
敬畏他的强势,更敬畏他的天人之姿。
可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敬畏的人,此时此刻却躺在烟花巷柳的深处,不是和人把酒言欢也不是豪放享乐,而是成了任谁都可以践踏的娼|妓...
顾惜朝经脉尽毁,实实在在的没有过往一点儿威慑了。
“要睡吗?”
风九慰乘着自己头脑还稍微清醒的时候,问了一句。
因为双目失明,所以他看不到此时的张青华是怎样一幅不能忍受的表情。
“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风九慰闻言愣了一下不由的苦笑。
“不就是一幅落魄可怜的样子?我这样子,大约不会太好看。”
他说完,张青华猛然低下头堵住了他的嘴。一个霸道又温柔的而且还意外缠绵的吻...
风九慰呆呆的躺着,不明白张青华这是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明白你现在的样子,简直能让这世上任何人为你发狂。”
因为天生艳丽的皮囊,更因为深入骨髓的清冷高贵,那种就算是沦落风尘都没有办法消磨分毫的高贵。
从炸然见到顾惜朝时,张青华就已经相信玉生楼和泉王为什么会不遗余力的盘桓。
“你想要离开这里,完全可以开口...”
张青华吻过了床上的人之后,就放开了对方,有些无可奈何的扶着额。
“开口?...求人吗?...”
“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求人很难吗?”
“不难。”
“那你为什么不开口?如果我知道销金窟的头牌是你,就算是坏了规矩我也不会给喜红阁一分钱。”
给了钱,就代表顾惜朝的的确确已经是喜红阁的男妓,这是何等的侮辱与践踏?
难怪莫祈安会在烟花巷柳之地,冒着忌讳和他动手。如果换个位置,只怕他一样会动手而且还会直接杀了对方,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可你还是给了钱的...我...不想开口求人。”
风九慰木然的说着违心的话,其实是他根本不能主动开口要求任何一个人带他走。虽然他的精神时常恍惚,但是偶尔清醒的时候风九慰知道自己的任务要求。
只要不被折磨死,他就必须要忍受这从头到尾从身到心的践踏。
...而且,他就算想死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只怕也不会同意。
他本来就是被丢来受罚的。
“我真的不懂...即便是你不想开口求人,可是就凭你的智计难道离开一个地方很困难吗?你可是顾惜朝...”
“可是我说过了...我现在已经不是顾惜朝了。”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就甘心留在这儿,留在这个总有一天将你逼死的地方吗?”
“我...”
风九慰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好像整个人都悬浮在空中失去了重力。
“救命...救命...帮帮我!我不要留在这里,我...啊啊啊啊啊...”
看着突然之间痛苦的扭成一团的顾惜朝,张青华瞪着眼睛难以反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了?你身上是哪里痛吗?”
张青华努力的钳制住顾惜朝不断伤害自己的双手,可是顾惜朝却还是发疯一样的挣扎扭动着。没有了武功的顾惜朝好像很轻易就能杀死也能伤害。
所以张青华哪怕是为了防止顾惜朝伤害自己,也不敢用足了力气束缚对方。
“不要...不要过来...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他们...救命救命...那不是我,我是谁?好黑,好黑...救命...”
大片大片温热的眼泪浸湿了顾惜朝脸上的药布,进而留下刺目的血水和诡异的药味,一起冲击了张青华的感官。
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之间就疯癫了的顾惜朝,张青华沉着脸将人牢牢的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不住扭动着身躯的顾惜朝拼了命的抱着可以给与他支撑和温暖的身体。
他陷入可怕的回忆里,已经完全分不清那些是他自己那些又是别人。
他只感觉到了害怕,恐慌和窒息...像是一个畏水的人被丢入了汪洋大海,只能绝望之中拼命抓住手里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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