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越又跟上去了,他刚刚走进山洞,手里晃着的手电筒猝不及防地被活神抢走。活神按灭了手电筒,山洞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浓浓的麝香气味。
两人的身影模糊不清。谈越看不清自己的手,也看不清活神的面具。
他笑了笑:“你带我来这里是想掐死我还是……继续上次的事儿?”
突然间谈越的脸颊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盖上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刚刚他躺在草丛里时,活神也做过同样的事情,他正缓慢地触摸着他的脸颊。
“我脸上有伤吗?”谈越疑惑地问。
活神的手指从脸侧往上摸到了鼻梁,接着是人中、唇珠……
谈越这才反应过来,他拍开他的手骂了句:“我操,你又占我便宜。不行,你得让我看你的脸。”
活神好像在笑,空气里传开了几声很低的笑声。
山洞外一道闪电划过,一瞬间谈越隐约看见活神的手正在揭开面具,就像上一次那样。
谈越目不转睛,他说:“我这样看不见啊,把手电筒打开,不然……”
一个吻突然封住了他接下去的抱怨。
活神的嘴唇又薄又凉,有一丝烟草的苦味。他轻吮着谈越的下唇,动作温柔且色情。
谈越楞了会,活神的舌尖探进他口中时,他忍不住推开活神。谈越的呼吸有些乱了,急促地喘着气。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回答,活神继续装聋作哑。
谈越想了想,慢慢伸出手,摸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活神身上很热,像人一样。
谈越又仔细地用手指检查他的胸膛、手臂、腹部和后腰,向下摸到大腿时,他被按住了手。
活神没有带枪,没有带刀具,没有带铲子和分尸用的袋子手套。谈越想,他不是来杀我的。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山洞外雷声阵阵,谈越听见细微的摩挲声,他知道活神又带上了面具。
他将谈越拉到了山洞前,推了他一把,又是在示意谈越离开。
谈越看了一眼电闪雷鸣的天空,没有久留,接过活神的手电筒往外走。
“我们好像在偷情。”他笑着说。
回客栈时开门的人是老邢。
他问:“司徒回来了吗?”
老邢狐疑地瞧他一眼:“他出去过?你没跟着他?”
这表情语气十分自然,不像是假装的。
谈越也没解释,掀开珠帘进了后门。谈越住在里面。他走到门前敲开门:“是我。”
门开了,司徒穿着一件浴袍,头发也是湿的。
“刚洗澡?”
“嗯,有事?”
“没事。”
谈越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他的房间不大,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看封面有一半是盲文书;鞋柜放在门后,最上边是好几双靴子。
谈越打开手机相册又关上了,他不可能当着司徒的面趴下来对比鞋底和脚印是否一致。
“你要枪做什么?”司徒突然问。
“我开玩笑的。”
“你遇到麻烦可以告诉我,赵赵也担心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谈越只好搬出来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之前的篝火晚会,我在竹楼看见有人吸毒,他们也看见我了。”
“他们倒不至于杀人灭口……”司徒沉默了一会,“算了,你最近少出门吧,我让老邢注意下。”
“嗯,我回去了。”
谈越早就想好了理由,毕竟他总不能说其实他想一枪崩了活神。
从那天他发现活神需要呼吸时,他就忍不住想,杀神与杀人有什么区别?神中枪时也会流血、也会死去吗?
他斜睨着司徒赤.裸的胸膛。
睡他或者杀了他……
谈越跃跃欲试。
第10章 第 10 章
老邢拿着一包草药进了门。
“那小子找你干什么?”
“没事。”
司徒正在擦头发,闭着眼睛,他闻见了一股草木汁水的味道。
“又是那种药?”
“还剩一包,接着用吧,土方子,说不定用完就好了呢。”老邢掂了掂药包,那药看着不过巴掌大,分量却挺重,“找个时间,咱们到B市医院再瞧瞧。”
司徒明显没什么兴趣,“再说吧。”
老邢又说:“有一批货被水淹了,阿白快气死了。”
“那是他自己的过失。”司徒冷淡道,“冒这么大雨,不是找麻烦吗?”
老邢看他一眼,不再提这件事。司徒的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将药包放在了桌子上,又转到了刚才的话题:“谈越问赵赵借枪,我看他是有毛病。”
“毛病?”
“正常人谁会借枪。”
“他看见脏东西了,可能觉得有人会找他麻烦吧。”司徒为谈越解释了一下。虽然他也同意老邢的看法,谈越借枪杀人,他比司徒想象的还要疯狂。而且,他要是找老邢也就算了,找的人居然是赵赵。司徒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留着他做什么用?来路不明的。”
司徒皱了眉:“他不是警察。”
“行吧。”老邢诧异地斜睨着他,“自从他来了客栈,你好像是开朗了一点。”
“给他煮碗面吧,他出去一天了,估计没吃饭。我睡了。”司徒背对着老邢,将魔方放在床头柜上,又躺在了床榻上休憩。他浑然不觉老邢的表情有多么吃惊。
老邢一声不吭,他关上了门。隔着门板,他陷入了沉思。
司徒对谈越太关心了。不必说,肯定是别有所图。然而谈越是个刺儿头,遇见事儿第一反应是借枪杀人的家伙,留他在司徒身边怕是要火星撞地球。
老邢并不喜欢他。
尽管如此,他仍是踱步去了厨房,倒开水准备下面。
司徒已经躺在床上了,床头灯的聚光照着他翻动魔方的细长手指。
与此同时,谈越洗完澡,龇牙咧嘴地挑掉了脚底下两个鲜嫩欲滴的水泡。
今天这趟旅行把他累得够呛,谈越摔了一跤,失去一个吻,换来的只是一个脚印,不过只是增加了谈越对司徒的怀疑而已。
谈越决定将今天总结为白跑一趟。
他意识到,除非能亲眼见到活神摘下面具,否则他永远无法得知司徒和活神是否同一个人。
但是,怎么才能让活神摘面具呢?
谈越这样想着,在枕头下摸出来一把小刀,月光下,刀尖闪烁着迷人尖利的银光,像银饰少女的三角形耳环,像司徒手上的戒指,像手术台上灼眼的白灯。
他走到窗边,正要解开睡衣,突然被屋外的景色吸引了。
窗户外,夜色昏暗,天空云层翻滚,隐隐有几声闷雷,将雨未雨。一栋外墙隔开了客栈的院子和喧闹街道,在夜色里,黄墙静静屹立着,与院子里的高壮槐树依偎在一起,腰杆子笔直。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与谈越窗户平行的墙上,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
小小的脑袋,黑头发,扎着两个小辫子。仔细看,墙头上还扒拉着两只手,把墙砖抠得死紧,脑袋慢慢从墙后升上来。谈越看见一双大眼睛、鼻子,咬着牙的嘴巴……一个女孩的脸,由于憋气用力导致黑红黑红的脸。谈越分辨不出她的年纪,可能是五六岁或者七八岁,他不擅长分辨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孩,他们看起来都差不多。
女孩伸进来一条腿,身子迟钝地向上借力一翻,总算趴在了墙头上。
谈越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考虑到他们隔着大约七八米的距离,于是大声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小心点啊。”
声音比他估计的小了一些,女孩似乎没有听到。她还趴在墙上,一只手伸直了,探进了和墙挨着的槐树身上。槐树长得茂盛,树枝与树叶密密麻麻,院子里光线极暗,这样看去仿佛女孩的手被槐树吞没了似的。
谈越趴在窗户上张望。他眯着眼,借着月光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槐树上挂着一个菱形的纸片。菱形的四个角上还挂着几条线。
这是什么?
风筝?
她大晚上爬墙取风筝?
谈越将小刀一丢,下了楼。他路过厨房,老邢正在切葱花。
院子里,高高的墙头果真趴着一个颤巍巍的女孩,猴子捞月似的在树枝里捞风筝,看样子应该是够不着。
“下去吧,我找个人给你摘风筝。”他想到了老邢,老邢的个子用来摘风筝再合适不过了。
女孩的手顿住了,双眼瞪圆,她的脸更红了。
她说了一句什么,谈越没有听懂,又是方言。
“下去,别摔了。”谈越踉跄地走到墙边,他脚底的水泡有点疼,只好惦着一只脚,说,“风筝是你的吗?”
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谈越突然觉得她有点眼熟。
他们见过。谈越又想起来了,她是殡葬店扎纸花的小女孩,他还拍过一张照片。
他说:“你……”
天空突然炸开了一声响雷,银光在云层中翻滚而出。女孩被吓得一抖,竟然尖叫着从外向里摔了下来。谈越没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巨人纸人的回忆里,听到雷声和尖叫,一抬头发现一个黑影向他扑来。
“啊!”
女孩子又惨叫了一声。
被压在草地上的谈越却是一声不吭,他被砸得有点发懵,他今天摔了两次了。女孩慌忙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正好踩在他手臂上,谈越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女孩完好无损,像个兔子又蹦到了一边,内疚地搓着衣角。
谈越也爬了起来。他晃了一下左手,手肘的地方简直疼得钻心剜骨。如果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当场抱头痛哭。
“对不起。”女孩的普通话字正腔圆。
谈越泪汪汪地,眉毛皱成一团,就这么望着她,把女孩吓退了几步:
“你叫什么名字?”
“牙朵。”
牙朵不是附近的河的名字吗?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照亮了谈越茫然的脸。
黑暗里,一滴雨水落在他脸上。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说:“下雨了,你快回去吧。我不要风筝了。”说着又要去爬墙。
谈越站了起来,揪着女孩像个瘸子似的摇晃着走回屋檐下,他伸手拍着身上沾着的草叶,牙朵也帮忙拍。
老邢进了院子,大吃一惊:“你哪里招来的女孩子?你身上怎么了?摔倒了?”
“什么啊。”谈越抱怨说,“她从墙上掉下来了,你帮她捡个风筝送她回家吧。”
老邢和女孩叽里呱啦地说起了本地方言。谈越置若罔闻,一瘸一拐地进了大厅,准备上楼换衣服睡觉。司徒不知何时被惊动了,珠帘一掀,拦住了谈越的去路。
“摔倒了?”司徒寻着声音向他靠近,冷峻的脸在谈越眼前一晃,定住了。
“没有。”谈越并不打算提这件事情,他急着脱衣洗澡休息,“没事。”
“你……”
“别说了,累。”谈越叹了口气,“让一让,我睡觉了。”
拖鞋摩擦的刺啦刺啦声音落在司徒的耳朵里和他敷衍的话一样刺耳,谈越上了楼,并没有发现司徒的表情如何阴沉。
最后牙朵是如何回家的,谈越并没有亲眼看见。早晨起来时,院子里的风筝不见了。
老邢坐在柜台后边翻账本,他说:“她父母在外边打工,她住他叔叔家。我打电话让她叔叔接她回去了。”
“你还有她叔叔电话啊。”
老邢说,“她叔叔要向你赔礼道歉。”
“不用了。”谈越摆了下手,“我出去一趟。”
“去哪?你上班没几天请假多少回了?”
“店里又没事。”
谈越不等老邢继续批评他,一溜烟儿地跑了。
早晨醒来时他的手肿了个大包,不使劲也疼。谈越在附近找了一家诊所,诊断结果是左手臂骨裂,医生帮他固定了夹板,裹得像个白色炸.弹。
回到客栈,一楼大厅里挤挤攘攘的。以前客栈只住着四个人时他不觉得吵,现在赵赵、老邢、易云和夏升,还有一个生面孔的中年男人,殡葬店的牙朵,几个人在大厅里小嘴叭叭叭地一人一句,简直像菜市场一样。
“这么热闹。”谈越一头雾水,“都挤在一楼干什么?”
素未谋面的中年男人转过头,站了起来,他个子非常高,面相有些凶,看着跟老邢差不多,也像个保镖。
中年人紧紧地盯着谈越,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昨晚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坐在他身边的牙朵也怯怯地站了起来。
“没事儿。”
桌子上摆了一个袋子,谈越猜想是道歉的补品之类的东西。
“你手被砸断了啊?”另一张桌子上嗑瓜子的赵赵问他,“这么倒霉?”
谈越没理他,跟老邢说了一句他先回房间了。突然司徒从后门走了出来,谈越注意到,中年人的眼睛陡然一亮。谈越立刻拐了个弯,找了张椅子坐下。
中年人微笑着迎了上去,他说了一句长长的方言,谈越没有听懂。他只好问坐在旁边的牙朵:“你叔叔在说什么?”
牙朵答:“好久没见啊。你眼睛又坏了?”
谈越来了兴趣。听这意思,司徒的眼睛是时好时坏的?
牙朵格外自觉,一句一句地同步翻译司徒和她叔叔的聊天。
“你的侄女还好吧?”司徒避而不答。
“她没事,那个小伙子是你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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