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这么多年以来都是攥着这个信念活下去,可如他所愿的真相如今真的摊开在他面前,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栗。
被抄家,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被驱赶着徒步去往瘴气层生的潮州,被蜘蛛一步步逼进沼泽,瘟疫挥之不去,死神如影随形。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无望的挣扎,被泥沼吞没,被蜘蛛啃噬。
愤怒,仇恨,绝望,所有人都不可原谅!
知县揩掉了眼泪,继续说下去.。
“黄蔺当时把握朝中大权,徐大人抗争不得没把真的验收图毁掉,辗转交给了在出云派学艺的徐起澜,并不久之后辞官告老还乡。今年夏天,有一日徐大人对我说有人暗中前来探听当年的事情,十几年来他一直愧对沈大人,终于等到这一天要说出真相,可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就被杀了!”
杨七问:“徐大人有没有向你透露其他的消息?谁来向他问验收图谁企图给当年的事情翻案”
知县并不知,“徐大人并未讲过,黄蔺前几年死了,黄璜也早已失势。但,这些年一直也无人提这事。”
杨七思索片刻,“知县大人是想说,朝中想翻起这桩旧案的人肯定别有目的,并不是单单为了给沈大人沉冤昭雪。而杀掉徐大人的幕后黑手也未必是黄璜,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当年的案子还牵扯到一些人,现今有人要翻这案子找麻烦,又被压下去了。”杨七转头看知县,“知县大人,当年插手这件案子的,你还有印象么?”
知县无奈摇头,“不曾,当年这事雷厉风行,我当时在外地,听闻风声时沈大人已经下狱。而且朝中党派林立,我多年也不曾卷入其中,也不敢轻举妄动,私下向旧友打听,他们却三缄其口,近日又废了大皇子立二皇子为太子,罢了几位刚直不阿的老臣,朝中上下风起云涌。我一把老骨头混不动,怕是看不到有人为沈大人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所以把这件东西交付给你们。”
杨七这时便明白了知县的意思,懂了他的期盼。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臣,对着他付出的王朝与百姓有过怨恨有过无奈,但更希望有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那一天。那时候这本验收实录交上去,有人会为沈大人沉冤昭雪,而愧疚自责的徐大人在地下也能心安。
他尚不清楚这三个人的真实身份,便珍而重之把这件物证托付出去,仿佛在冥冥之中已经预料到他命不久矣,便把这东西交付出去。
知县起身,“我带你们去看些东西。”
知县对李承吩咐了几句,李承暂时撤掉了几队巡逻,知县带三人去了尸房。
“这是几具徐家人的尸首和王咏的尸首。”
王才子棺材里失踪的尸体居然在这儿。
更让陈碧倒吸一口凉气的是,经过整个夏秋两季尸身并没有完全腐烂。
“尸房偏冷,但是也不会冷到保持尸身不腐,仵作查阅无数典籍,翻出了一些信息。”
沈长流静静的说,“南疆蛛王。”
“对,毒素流过全身之后尸身腐烂的极慢,如果不是尸体存放在这儿一直没腐烂,说不定老朽还真信了是普通流寇杀了徐大人一家。”
比起翻案,杨七现下更担心的是如何抓出那个养蜘蛛的人,沈长流胳膊上的印记仍在一天天见长。
“朝廷来查案的没看出来这尸体有问题?”杨七问。
对此一个七品芝麻官自然没资格知道,“大理寺和刑部的卷宗我们被禁止查阅,只是给出了这一个结果。”
“但是因为尸体未腐,不似寻常死法所以你不得不怀疑,怀疑的结果是最后把这些尸体暗地里保存下来。”
杨七心下有谱,知道了动手的是非得是大人物不可,连刑部和大理寺都招呼的住。
杨七又皱眉,“徐起澜是怎么一回事?”
知县叹了口气,也很困惑,“他知道一些,但是死活不肯对我说,只把验收图交付给我之后一意孤行。我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什么,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指望报仇,然后用邪神逼迫转嫁到别人身上。
杨七显然对徐起澜没什么好感,甚至谈得上憎恶。
徐起澜是解脱了,自己一死,让接愿的人不得不去找没头没尾的凶手,可沈长流万一找不到怎么办?明明当年害死沈厉也有徐侍郎的一份,现在沈长流还得为这死去的帮凶拼命找凶手。这特么什么事,憋屈!
“徐起澜怎么说也是出云派的大弟子,出云派最近这几年和朝廷之间往来甚密。以这样的资格,在江湖上一呼百应不说,可为什么偏偏他祭邪神的时候出云派没一个人出来吱声?”
知县想了想,“他提过现在门派内斗,我不清楚江湖事,只听他说他的师父玉砚真人已经受难,他在出云派已经没有任何靠山,算是被逐出山门了。”
一直冷静克制的沈长流瞬间变了脸色,咄咄逼人,“出云们内斗?玉砚真人受难?”
知县不知其中有何意味,但看沈长流脸色不对,还是再重复了一遍,“他开祭台的前几天,接到飞鸽传书,玉砚真人已经被囚禁了。”
玉砚真人被囚禁,江湖上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出云派表面上依旧一片祥和,毫无波澜。谁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内斗?
那要命的是,玉砚真人被囚禁,那封是玉砚真人落款的信件,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陈碧从怀里摸索出那封信来,玉砚真人的落款依旧清晰,可陈碧看都不愿再看一眼,他忍不住,不能不去想随着这封信去出云派的十一和陆离……
沈长流忽的钻出尸房,杨七立马跟着窜出去。沈长流并未走远,他站在衙门里捏着中指和拇指吹了声长长的鸽哨。
余音回绝,万籁俱静,并无声息。
可他们终南山的鸽子这次当真没有在路上耽搁,此时在夜间奋力飞行,即使,黎明还有很久。
知县了结了自己一桩心愿,一夜不眠也依旧神采奕奕,五更十分李承带人拿了出城令牌乔装改扮之后出了城门,三人心里牵挂着十一和陆离,不由自主疾行去往驿馆。
天蒙蒙亮时,三人一路吹鸽哨一路奔向出云派,终于在路上听到了回音。
一只瘦鸽子扑棱着残缺的羽毛精疲力尽的飞回来,背上的白羽染着鲜红,它脚上没有竹管,只系着一根断掉的青发带,那发带毫无疑问,是十一的……
这天夜里,已经“名闻天下”的济南府又出了一桩命案,历城县知县死在了自己屋子里。在此之前,唯一接触过他的捕头李承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一番酷刑遭下来,打掉人半条命,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那时,罗城带着罗生门的人将这位为官二十载的言官以刀相胁包围起来。
罗城笑说:“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县不动如松,冷笑对刀锋,“我不知。”
罗城不恼,微笑,“那正好,我给你解释。”
“今年夏天,我,用和现在差不多的人将徐侍郎家屠了个干净。前些日子,在山上又杀掉了两个不知死活上后山的崽子,顺便点了一把山火,想一块烧了城。而现在,我想问问这位硬骨头的知县大人,你那会儿,对那三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给了什么?”
知县仰头大笑,惊动了县衙里的狗。
“你猜不到!”
罗城耐性消失,直起身来,笑的堪称残忍,“我猜不到?是徐侍郎十一年前留下的验收图吧?你还以为你藏得很好么?”
知县并没有被他打击,反讽道,“知道又奈何,早晚有一日他会交到皇上手里,尔等鼠辈,无处盾形!”
罗城夸张而麻木的掏了掏耳朵,皮笑肉不笑,“说完了?你说完了再轮着我说。”
他又半弯下腰去,和这瘦小干枯的老头对峙,“你知道我主子是谁么?不知道,我就喜欢告诉你们,是太子殿下呢……”
知县僵直住了,罗城快意层生,“我们是替太子殿下办事,太子殿下是谁,是将来的九五之尊,知县大人您交到殿下那儿,我们求之不得啊。”
瘦小的老人几欲昏倒,都被脖子上冰冷的刀锋给刺激回来,腹中已词穷,只有满腔悲愤和满眼荒唐,“你……你……你……”
罗城莞尔,“我骗你干什么,反正你就要死了,知道也无妨。再者说你也不想想,能拿得住六部和大理寺的人,还能有几个人?”
知县仿佛气官被塞住,拉旧风箱一样使劲喘气,无人在意他的死活,或者所有人都在等着罗城怎么安排他死。
“噗……”一口发黑的浓血从嘴里喷出来,知县命不久矣。
“国将不国……大兖……气数……已尽……”
罗城看鲜血从知县嘴边汩汩落下来,心情大好。他又靠近了说,“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仔细听着,先别死过去。”
“十一年前,那位铮铮傲骨的沈大人,一家十一口,妇孺孩童都不落,也是我送走的。”
知县喃喃了一句,罗城揪着他的领子不让他倒下去,“为什么?因为那三万两银子,就是二殿下从国库里拿出来送给黄丞相的,皇上都默许了,沈厉,算哪门子狗拿耗子的事?”
“噗……”知县吐尽了最后一口血,任罗城再怎么揪着他都站不起来,他身体变沉,彻底死了。
罗城拿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血痕,拇指塞进嘴里吮吸残留的血。
侍卫凑上来,小声问:“大人?验收图怎么办?追?”
罗城也不太在意,“那三个人,逃不出去的,去出云派守着吧。”他顿了顿接着说,“再说一本可以伪造的册子而已,太子殿下怎么会解决不了这些小问题,我们只管看着这几个人,别让他们把麻烦找到殿下身上就行了。”
侍卫明白了副门主的意思,最强力的大皇子已经失势被圈禁在宗人府,现在太子殿下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他们绞杀余孽的原因只是确保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
惨白的月亮从阴云里被拽出来出来,死气沉沉照着土地,知县的尸体还趴在地上并未凉透,罗城负手在门前,且喜且忧,“天纵八刀,才只见到六刀,还真是让人期待呐……”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其实之前暗示的都差不多了,就是俩人夺皇位,十一年前老二公-款/贿/赂丞相,正义沈爹遭殃,徐大爷家留个关键证据,如今老大想把老二之前办的旧事翻出来搞他,结果老二太狠,毁证据杀人又来一遍,然后徐起澜怂比自知打不过就逼别人上,就出现了开头几章那事。
嗯……无纲裸奔后果相当严重,设定铺哪儿写哪儿所以导致昨晚更不出来了。不过尽量让出现三行的具体描写都再来走个过场,有头有尾。还有就是中间很多关于蜘蛛的罗里吧嗦的设定还用得着的,不过bug也很明显,依旧是请见谅。
再有就是争取副CP上线之前再让主CP再生生温。
最后,讲个今天的事当笑话吧,权当青年节乐呵了。
去剪了个发,只对小哥讲要剪得利索点,小哥信心十足的点头,干脆利索的给我剪了个男生头。三十分钟后,我摸了摸脑门子上最长的头发,大约有三厘米,秒杀全班男同学。遂,认真的对小哥说了实话,“后天班里女孩子集体拍写真,穿拖地婚纱,亮片小礼服的那种小仙女。”
“然而现在我不得不改变想法,去跟店主找一身男西装,做万花丛中一点绿,迎娶我的各位仙女老婆。”
第38章 无剧情
无剧情
出云派在极燕山主峰。出云,顾名思义,在浮云中露出巍巍山巅。
一路疾驰,三日后傍晚,三人抵达燕极山脚下。
随着出云派规模名声渐盛,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燕极山脚下便逐渐形成一个小镇,聚集了酒肆温泉和客栈。
三人牵马行至客栈前,
伙计殷切地上来牵马,问是打尖还是住店,陈碧说是住店,便被高声招呼进去。
整三天,三人的话都极少,而沈长流则是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气氛压抑。
饭毕,三人坐在桌边商量营救事宜。
陈碧:“出云派弟子起居都在山腰,十一和陆离也应该被困在那儿,今夜子时上山,长流和我分别从东西两侧进入,杨兄你足智多谋,就从南边正门方向进入,进去之后想办法探听囚牢所在的方位,然后发信号。记住,我们只有三个人,尽力不要弄出动静。”
杨七附和点了点头,“知道了,不过有一个问题,发什么信号?不能惊动出云派的人,我们自己人听到也能立刻赶过去。”
陈碧想了想,“那就学鸟叫吧,三长三短一组是找到人了,四长一组的是请求支援。”
杨七没意见,“懂了,不过我多嘴一句,惊动出云派弟子的时候不要硬抗,直接下山,人太多,打不过来。”
“那就这样,现在回去休息,子时一到,我们立刻上山。”
三人各自一间客房,杨七在自己房里躺了一会儿,约么陈碧已经从沈长流房里出来了,从床上起来,轻轻推门出去了。
刚出房门,果然看见陈碧的房门轻轻关上,刚回来。
杨七去敲沈长流的房门,不开。
杨七挑挑眉,便不再努力。
沈长流自然没睡,直坐在桌边,望着一样东西出神,游方就在手侧,木窗“吱”的一声响,他条件反射般把剑握起来。
熟悉的声音从半扇窗户里冒出来,笑着说,“是我。”
是杨七,沈长流松了剑。
杨七还吊在外边,嬉皮笑脸道,“哎……你快过来帮帮我嘛。”
窗户正好在一扇屏风后头,挡住了桌子这边情况。沈长流把刚才望着出神的东西从容不迫塞进了桌子底,随后去窗户那里。
杨七以一种难度系数5.0的姿势倒挂在了屋檐上,像风中一根晃晃悠悠的丝瓜。窗户是往外开着的,沈长流若不想见他,只消把窗户往外一推,杨七轻功再高也免不了摔在地上摊出一张人肉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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