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云祈跳起来,撒腿就跑,“爹娘,我去救人了。”
完蛋,严叔叔怕是又要教训律哥哥了。
云枫与夫人相识一笑,一起离开运气的院落,他自己去了严开的住处,云夫人回了前厅布置晚饭。
第三章 毒打
严律已经跪在了地上,赤裸着上身,不同于云祈娇生惯养的白嫩,严律的皮肤是麦色的,他的身体上已经有了肌肉的线条,强壮、结实、包裹着力量。严律的腰板挺直,目视前方,有着不符合年龄的从容、淡定、成熟。
他听着父亲的教导。
“律儿,你擅自带小少爷出门去,就是坏了规矩,就是对云家、对老爷、夫人信任的辜负,今日,父亲要罚你,服是不服。”严开问,话语掷地有声,他的手里握着细长光滑的柳条,架势已经摆开。
“服”,严律说,只一个字,不作多余的解释,一点儿也不拖沓。
“好,痛快。”
严开用力抡圆了手臂,柳条与空气摩擦着咻咻作响,啪,啪,啪,抽打在严律的背上,霎时,浮现一条红肿渗血的道子。
“这第一下,是要你明白主仆之别”
严开再次挥鞭,两条血道子交叉在一起,结点处恰好落在了脊背中间,血水沿着脊柱留了下来,一直流到严律的腰侧。
“第二下,要你知道为奴为仆的规矩”
刷、刷、刷,几鞭子落下,血色红痕纷纷落下,纵横交织,一片混乱。
“第三下,要你清楚为奴为仆的分寸”
严律从头至尾不发一言,不喊疼,不叫苦,不辩解,更不求饶。他的身子依旧挺直,不摇动,不晃动。
唯有柳条触体的瞬间,严律才皱一下眉头。
此时烈日未过,阳光似火落在身上。严律的额头上、身上汗流不断,既是天气炎热所致亦有忍痛所致。咸湿的汗水流过道道血痕,侵入伤口,带来万蚁嗜肉的疼痛,钻进皮肤之下,钻入血脉,钻入骨头。
不自主抽动的后背,昭示着严律此时经受的痛苦是多么的巨大。他的沉默以对,更是昭示着这个孩子的性格多么的倔强、坚韧。
严开的心里是痛的,可是他必须这么做,为了报答老爷的救命之恩,唯有如此,哪怕是自己让自己的儿子受苦。
想起那年冬日,难得一见的大雪,十年不遇的严寒。他自己空有一身功夫,却不能为妻儿挣得一份温饱。半月后,刚刚生产的妻子因为承受不住冬日折磨撒手人寰,丢下了尚在襁褓的儿子。为了不让儿子冻死,饿死,他一个堂堂汉子竟最后走上了沿街乞讨的道路。
天真冷!鹅毛大雪一直不断,他为了儿子的温暖,将身上仅有的衣袍都裹在了严律的身上,当时打他,只知道一定要保住儿子的性命。他走街串巷,他摇尾乞怜,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除了白还是白,终于有一天身子僵硬了,倒在了路边。
他以为他死定了,他的儿子也死定了,心里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索性不动了,任由白雪掩埋。
可能是老天怜悯,可怜的父子二人遇到了做生意路过的云枫,因此得了救,甚至云老爷还给了他一份谋生的活计,当云家的护卫。
他能活,他的儿子也能活了。从此,他暗自发誓,此生定要为云家誓死效忠,以报恩情。
严律也知道,自己确实对儿子过于严格了。他心里也明白,云祈少爷不把严律当做外人,与他玩在一起。严律如此顺着云祈的心思办事与自己平日的教导也有关系。今日的事多半又是云祈少爷起头,可再怎么说,主子就是主子,仆就是仆,主子犯错是主子的家事,仆人犯错就是仆人的罪过,不得不罚。一丁点儿不能僭越半分。如此炎热的天气,小少爷如果中了暑气,病了,他严开是万般过意不去。
严开思通了心思,看着后背血流如注的严律,咬牙狠了狠心,再次抬头挥鞭。可正要打下去,一片白色出现在了鞭下。
竟是少爷。
严开连忙收手,没打到严律背上的云祈,心中一阵后怕,愧疚更深。
“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让开”严开想要拉开云祈,却又不敢使劲儿,反而做不得什么了,他稍稍放松了声音对云祈说,“律儿今日犯错,理应受罚,还请少爷让开。”
云祈搂着严律的脖子,整个人覆盖在严律的背上,抬起头泪汪汪哀求,“严叔叔,今日是祈儿的错,是祈儿不好,你别打律哥哥了,别打了,真的是祈儿不好”
严律摇头,高举着手作势,“少爷,你是主子,他是仆人,他没护好您就是他的错,快些让开,莫晒着了。”
“严叔叔,严叔叔别打了”云祈哭喊,“律哥哥是哥哥,不是仆人,不是仆人,别打了,我求你了”
云祈知道严开性子倔强,说是说不通的,索性就放开了嗓子,又是喊,又是叫,好像挨鞭子别打的是他,哭天抢地,也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样子,闭着眼睛胡乱搅和,身子在严律的背上蹭来蹭去,小腿乱蹬一通,撒起泼来。
严开被云祈弄得没有法子,只好放下鞭子,补充训了几句。他看着撒泼打滚的少爷,心里松了口气,毕竟,打在儿身,痛在爹心。严律的娘走的早,全是他一个大男人一点点儿养起来的呀。
“律儿,今日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为父放过你,若是还有下次的话”,严开故作狠厉,“绝不容情。”
“是”严律答。
“哼”严开把染血的柳条仍在严律身前,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扔到严律的怀里,转身出去了。
云祈保持着哭闹,直到完全看不到严开的身影,他的心里呼出一口气,大声抽噎了两下,才从律哥哥身上爬下来。
“律哥哥,没事了,没事了”云祈蹲在严律身边,“疼不疼,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硬要你去抓蝈蝈,你就不会挨打了”
云祈盯着他律哥哥模糊一片的背,忍不住的心疼,嘶哑着嗓子说,“律哥哥,你会不会怪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不要不要我好不好,律哥哥,你说话啊,你别不理我···”,云祈沉浸在自己将要失去严律的世界里,生怕律哥哥以后不理他,委屈到不行,直接大哭。
“律哥哥”
“律哥哥,我错了”
“律哥哥”抽噎,“别不理我”
······
严律在云祈的哭喊中沉默着,说不出话来,没有该有的安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疼得说出话来。
本来柳条抽伤就够受的,刚刚云祈还在他的背上蹭来蹭去,虽然躲过了剩下的责罚,可这一下子,汗水,伤口全都混在了一起,疼到骨子里去了。原本不大的伤口,也被云祈刮蹭开了,伤势更重。严律只好咬着牙,等着钻心的疼劲儿过去。
他听着云祈哭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好了,祈儿不哭了,我不怪你的”严律咬着牙说,嘴角在抽动,坚持安慰云祈“好了,好了,嗓子都哑了”
严律转过身,坐在云祈的对面,捧起云祈因焦急涨红的小脸。
“真的不怪我”,云祈嘟囔着,泪水又下来了一波,不是装的,是真的怕。
严律笑了笑,把脸凑近云祈,用自己的鼻尖蹭着云祈的鼻尖,“可信了?”
“恩,信了”云祈说,抽抽搭搭的。
严律哄好了云祈,拉着云祈起身,一起会自己的屋子上药。
云枫一直在门外看着,见没事了才离去,对严开有了进一层的认识,对他的倔劲儿头疼不已。
第四章 高烧
严律发烧了。
云祈坐在床边,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伸到旁边椅子上的水盆里,抿着嘴,神色担忧地看着睡着的,脸蛋通红的严律,云祈的眼皮张张合合,哈欠连天,努力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去。
“律哥哥怎么还不醒呢?”云祈心里问自己。
今天早上,云祈如同往常一样抱着一本薄薄的书来到严律的院子里晨读。说是晨读也不过是云祈为了多想看见严律而找到的借口,因为家里面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对他的要求都不是很高,可能是考虑到年纪小的缘故,虽然找了私塾先生来给云祈上课,课业却是早就跟先生商量好不要繁重,就算是有不专心的时候或是没有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云祈也不会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被打手心,不过是被训斥几句草草收场,就算是被罚写,也定是遍数不多的。请来的先生也不是一板一眼的老学究,是个挺年轻的秀才,正是如此才能接受如此宽松的管教任务,若是换成老先生的话,恐怕是妥协不得的,可以说,在学习一事上,云家夫妇二人对云祈可谓是纵容的很。
云祈很满意父母的开明,可是又不好当一个“小纨绔”,在发现严律每天都会练功之后,他就厚着脸皮装出勤奋的样子每日来到严律的院子,一边看着严律打拳练功,一边背读书本。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还真叫云祈看了不少书,完成了不少的的课业。
“咦,律哥哥怎么没练功呢?”云祈抱着书站在空荡荡的小院里疑惑。
他是知道的,严律每日卯时必然已经穿戴整齐练功夫的,从来没有懈怠过,无论是酷暑严寒还是刮风下雨。严律可不像他这个娇宠少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估计是去外面帮严叔叔了吧,云祈想,转身出去找人。
他刚走到小院门口,就看到严叔叔跟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那不是街上回春堂的老郎中吗?他来干什么?云祈想了想还是过去打个招呼吧,不好一句话不说就走掉的。
于是,他跑了过去。
“严叔叔好,吴爷爷好”,云祈规规矩矩叫人。
“云少爷,这么早就起来了”,老郎中说,用皱纹纵横的手掌摸了摸云祈的头。
老郎中本姓吴,听说是从皇宫里退下来的,在本地名声很好,医术也很高明。老人家为人和善,仁心仁术,尤其善于与孩子们相处,云祈生病的时候,都是由他来诊治的,因此算的上是相识。而且,云枫为富大仁,善德之名也是有的,因此吴郎中对云家的态度向来亲近。
“吴爷爷,谁生病了吗?”云祈问,没听说有人病了啊。
“正要去呢”老郎中说。他只知道要来看病,是谁还不清楚。一大早严开火急火燎的,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于是他问严开,“严护卫,谁生病了?”
严开勉强,指了指儿子的房间,“律儿昨天半夜发高烧了,现在还没褪呢。”
严律昨天热了一天,又被自己很狠狠打了一顿,暑气入体,伤口发炎,可不是要好好烧上一顿,毕竟年纪小啊。严开本来就自责,发现儿子发起了高烧忙活了大半夜为他降温,上药,可严律就是不退烧,身子烧得滚烫,一到了早上,严开赶紧去请大夫。
啊,律哥哥病了。云祈一听,心里急得不行,把书本往严开怀里一塞,也不管严开借助没有,拉起吴郎中就往严律的屋子跑,“吴爷爷,快点儿,快点儿”,完全忘记了吴郎中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
吴郎中被云祈弄得一个趔趄,险些交待了,“哎呦,我的小少爷,老骨头要散了”
云祈赶紧扶着吴郎中,虽然不在跑,脚步上可是不慢,一边道歉,一边催促,“吴爷爷,你别怪我啊,一定要救律哥哥”,小话唠一样,喋喋不休。
老郎中心里苦笑,锤了锤弯了的腰,扶好药箱疾步跟着云祈走,将将赶上云祈的步伐。吴郎中并没有责怪云祈的鲁莽,只是好好跟云祈说着自己岁数大了,还有不用担心的安慰话语。吴郎中心里欣喜,云祈跟他爹云枫一样,心地善良,小小年纪就知道重情义。
老郎中对云祈的喜欢更加深了几分。
云祈的心里满是严律,可不在乎老郎中的想法,一门心思要将老头拉进门。
严开紧紧跟在后面,眼里、心里都是焦急和自责。
·
云祈站在床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头把脉,看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少有的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像变了一个人。
此时的严律皱着眉头,双目紧闭,额头上虚汗满布,脸颊通红,嘴唇干裂厉害,虽然仍然在昏睡中,但是并不安稳。
吴郎中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心中了然。他放下严律的手腕,收起脉枕,走到桌子旁写方子。
云祈寸步不离跟在老头身后,探头看着老头写药方,写的都是什么啊,龙飞凤舞的,完全不认识,不会吃坏了吧,云祈不放心,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却不敢打扰老头。心道,要是自己会医术,绝对不让你碰律哥哥,不靠谱。
吴郎中放下笔,拿起单子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扭头就看到云祈逗乐的样子,“怎么,怕我给你的律哥哥开错药啊”。
云祈被说中了心思,面上一红,转而问“吴爷爷,律哥哥没事吧”,他才不要承认被看穿了。再说了,要是惹怒了老头,给律哥哥苦吃怎么办?他可不傻。
“放心吧,只要烧退了就好了”老头说,把药方递给守在一旁的严开,交待了几句,吩咐他去抓药,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云祈扶住老头,看了一眼严律,觉得没什么问题,决定先送老头出门。
他是存了私心的。
“吴爷爷,你开的药苦不苦啊”,云祈问,其实心里知道,又不是没吃过,苦的很。不过,哪怕有一点点的机会他也要抓住,非要问出来不可。
“良药苦口,不苦怎么治病啊”老头笑着说。
“那怎么吃不苦啊”云祈问,“律哥哥本来就病了,药这么苦,多欺负人啊”
“这我可没法子”老头说,不在意小孩问的都是有的没的,耐心回答着。他是特别喜欢云祈,白白净净,懂事还讨人喜欢。
“哦”云祈低落,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心疼你律哥哥啊”老头说。
“恩”,云祈点头,律哥哥要不是受自己的牵连,也不会挨打,不挨打也就不会发烧,不发烧也就用不着喝苦兮兮的药。
总之,是他害惨了律哥哥。
老头儿拍拍云祈的肩膀,他看不得孩子愁眉苦脸的,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云祈,里面是新买的果脯,平常看诊时给小孩子准备的,“你律哥哥要是嫌苦,就给他吃这个,就不苦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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