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行吗?”徐庆撇撇嘴。
“行吗?”岳飞微笑反问,“鄂司一军,都是精兵!”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书生出现了。哦呵呵
第234章 终章 燕云(64)
制定周密的计划一向是鄂州军行动前的惯例。会议从早上开到了晚上,一直没有停过。中午的时候,位高权重的诸军统制官,每人端着个饭盆,就着三盘咸菜(腌雪里蕻、腌荠菜、腌萝卜)以及一点腊肉,凑合了一顿午饭。四菜一汤,汤也省了。出军以来岳飞就是如此饮食,比普通士兵好在每餐必有肉,但是跟韩世忠的锦衣玉食还是天差地别。部将们倒是也习以为常,他们只会抱怨退军,平素待遇温饱即可。
讨论出来的,是个异常大胆的计划。常言道,兵家诡道。这个计划中包括了各种虚虚实实。给降金的汉臣们写信,策反他们;加紧与韩常的往还,坚定他败亦无妨,大宋会给他退路的信心;公开以鄂州宣抚司的名义,大肆科买布帛、粮食,制造出即日进军东京的声势。却在同时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出第一次班师诏官家的严厉措辞;而淮西一军不久前撤回他们第一批伤员的举动,也成了绝好的配合。
兀术会彻底迷失在岳飞制造的相互矛盾的假象中。不久之后,女真骑兵也会惊奇或者是惊喜地发现,岳飞的步兵也开始南撤。吴拱那些晒得黑黝黝的农家子弟们,用他们播惯了种子的双脚,悄然而迅速地奔向南方。
“老四,我是说兀术,会不会真以为咱们要进攻?”牛皋问道,“如果金军渡过黄河,宣抚打算怎么办?”
“兀术不是被吓大的,”岳飞笑道,“他要当真做了这样的决断,我也只能恭喜四太子,逃了一条性命。牛太尉,请你到时候用五百骑试试,四太子还剩下多少勇气。”
“宣抚,你越来越抠门了,前些日子还是一千骑。”
“不是抠门,我现在要给四太子打气!”
岳飞一本正经的回答引来一阵哄笑。
王贵笑道:“宣抚现在和四太子是一头的,我们离他远点。”
“要不我去故意败上一场?不过,宣抚,现在打胜仗可比打败仗容易多了,”徐庆皱着眉头,“我要宣抚先打赏个几千贯。”
岳飞神色不变:“好了,笑话说完没有?”
薛弼道:“这里让人唯一放不下心的,还是吴太尉一军。郾城到洛阳,绕道五百余里。五百余里,六天赶到,要死人的。”
敌前行军,惯例每天行进五十里,吴拱一军比规定的速度提高了一倍。五十里的规定是因为要保持体力,随时准备战斗。虽然吴拱一军因为鄂司的布防严密,不用考虑大战,可以将全部精力用于赶路。然而六千战兵长途快速移动,很难保证全员到达。
薛弼续道:“虽说于干办(鹏)先一天率三百骑兵和五百老兵先行踏白,可是吴太尉毕竟不曾独当方面……”有着一双害羞的眼睛,一紧张就结巴的吴拱,给薛弼的印象太过深刻。
“直老,知道我独当方面的时候是多大?”
“要是打太行山宣抚自己扯旗子算,是二十二;要是打不做杜充爱将算,是二十六。”
“吴太尉虚岁也二十二了。”
“可是,宣抚,吴太尉不一样。他是,”薛弼不好意思说吴拱向来不招吴玠待见,改口道,“他没有经过风浪。只走过一次河南路,还是宣抚带着的。”
岳飞笑道:“直老,你太小看吴太尉身为长子,一心要在父亲跟前证明自己的意愿了。何况,他又不是没有援军。”
岳飞向来深沉,近来更是目光中有着隐藏不住地忧虑。如此张扬恣意,实为众人所罕见。
……
吴拱率领六千子弟兵行走在汝州通往洛阳的大路上。这一军先从郾城作出南撤的佯动,在行走半天之后,掉头折向襄城-汝州方向。
现在行军三天,路程已经过半。他的右手是犹然与兀术在颖昌到郑州一带相持的同袍,他们浴血奋战,用一次次或大或小的战斗,紧紧咬住兀术的主力;左手则是浩荡绵延的豫西群山,雨中的伏牛山苍郁巍峨,林树间挂满了不知名的野果,被雨水洗涤后散发着芳甜的香气。而缭绕于山间道路的雾气,则让吴拱想起了家乡。自己的家就在这大山以西,穿过秦岭,肥沃的关中平原沃野千里……
横贯陕、豫的秦岭,是汉水、嘉陵江和渭河的源头,它在河南一分为三,北为崤山、中为熊耳山,南即伏牛山。伏牛山主峰达数千尺,是当之无愧的洛阳南钥。
快了,快到了。吴拱骑在一匹毛色光滑的黑色骏马上,手握手刀刀柄,挺直了脊背。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军。当初,从川陕到鄂州,父亲的部下外加亲家王俊(非张宪部下)护他顺流而下,亲手将他交给了岳飞。而今,他终于可以挺起胸膛,昂着头,面带微笑地对着王叔、二叔(吴麟)还有吴家子弟们谈笑风生。
“让开,让开。”前方的呼喝声打断了吴拱的思绪。一骑打着岳字旗帜,飞驰而入。吴拱前军立即散开了一条通道。
“拜见吴太尉。”马上骑手拱手致意。
“不知于干办有何吩咐?”吴拱记得,这是于鹏率领的踏白一军的统领。
“前方就是伊水支流,我部已经搭设了浮桥,供太尉一军通过。于干办吩咐我通传,请太尉一军避开主桥。过了主桥,也不要占用主路,请走田间。此前再五里,即是一个打尖的所在,请太尉率军暂歇一时。有点检医药官为太尉一军病员医治。”
“吴拱遵命。”
这几天以来,于鹏的踏白一直通过这种方式和吴拱联系,不过让出主桥的命令还是第一遭。吴拱略想了想,猜测是有后援通行,心下不免格外留意。他率军不敢逗留,但有意让手下统领带队先行,自己留在了队伍后段。
正走在浮桥之上,只听一声呼哨,继之以一句嘹亮的乡音:“老乡,你落在后面了。”
一人双马夹带风声从主桥上超过了牵马而行的吴拱。
吴拱愕然:“德高(张子盖),是你,竟然是你。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
张子盖点头微笑,掠过吴拱,遥遥留下一句:“咱们前头见。”
吴拱:“嘿,等等我。”他不走浮桥,直接策马跳入了水中。
不只是张子盖,这一队两千骑,均是一人双马。奔腾的马蹄敲击在石板桥上,发出巨响。后面的骑兵等得不耐烦,便也学着吴拱的样子,纵马跳入伊水,泅渡过河。
上千匹马翻腾起的水花,还有欢乐的歌声,飘荡在河谷之间。
“银枪背嵬呀,打女真。”
“德高,你部下唱的什么歌?”吴拱在临时搭设的帐篷中,和张子盖席地而坐。
张子盖快乐地用陕西山歌的调子重复着:“银枪背嵬呀,打女真。嘿,大郎,你这是明知故问。”
吴玠的外号叫大郎,调笑他是吴玠长子的意思。
吴拱红了脸:“我、我没有,明知故问。”
张子盖用手抬起吴拱的下巴:“看你,一着急就这样。算了,不跟你逗了。银枪吗,我这一军原本就是张家的银枪队,背嵬吗,自然是岳帅的亲兵。嘿,我要集两军之精华,怎么样,有志气吧。”
吴拱笑了,这个二代子弟与自己是如此的不同,总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德高,你很有志气。我原先还以为……”吴拱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提起往事。
“以为啥?你那点小心思呀,都写在脸上了。我和岳帅那点子芥蒂,早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真替你高兴。”吴拱嗫嚅着。
“呸,你替我高兴!你是我什么人呀!”张子盖笑着喝了一口水,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许喝酒,张子盖也不敢违反。“其实,我羡慕你才是真的。”
“哦?我?”
“你呀,终于能在吴宣抚面前露脸了。而我呢,我的伯父已经不在了(张俊)。他要是看见我这一军今天的气势,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子。一人双马,嘿,你不知道,大郎,我是全军瞩目的对象。宣抚的亲生儿子背嵬军都没这待遇。就是可惜……”张子盖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了下去。
“你是张相公最爱的少将军。”吴拱一样黯然神伤。
“不说这个了。”张子盖抄起军持,将水从头泼下,“现在我也有人爱呀。”
“谁?”
“笨,是岳相公呀!不跟你闲聊了,大郎,你要好好干。”张子盖替吴拱紧了紧腰间系带,“我先走了,咱们洛阳见。”
“你也要好好干。”
“不劳您吩咐了。”
张子盖一磕马刺,走出了帐篷。
不知何时,微雨已经停歇了。午后的阳光明亮耀眼。
第235章 终章 燕云(65)
等吴拱进兵到洛阳,张子盖、于鹏已经到了。
于鹏早已经和川陕宣抚司主持陕州(三门峡)军务的王俊联络过了,得知陕州全境已然收复,下一个作战目标就是潼关。王俊因兵力不敷,正处于暂停进攻的状态,急盼援军。
军情如火。吴拱的生力军和原驻守的李兴、苏坚、孟邦杰军合兵一处,只休整了一天。除孟邦杰以两千战兵留守西京外,其余人马尽数进发陕州府城。
洛阳天下形胜,李兴只留区区两千人守护,也是因为鄂司前控西辅(郑州),川陕宣抚司从商洛出兵控制了陕州的缘故。洛阳前后无忧,自然不必多驻人马。只是苦了孟邦杰,未曾打上一个大仗,枉顶着一个岳家军的名号,独自郁闷了半天。
……
陕州府城。
“贤侄,好久不见了。我见恁千里奔袭,精神倒是不错。”
川陕宣抚司都统制王俊大喇喇坐在上首位,笑着向吴拱祝贺。
王俊的地位类似于鄂司的徐庆,吴玠在军中所倚重的,唯有吴璘、杨政、王俊三人。这三人中,吴璘是吴玠的亲弟弟,王俊是他的儿女亲家,关系又更为亲密。吴玠甚至有些惧怕王俊的刚勇,对其加意笼络。而王俊也自恃吴玠的喜爱,并不把吴拱放在眼中,不称衙内而称贤侄。
数百里走下来的确辛苦。可是吴拱怕得从不是劳苦,而是不能立功。然而对于这位看着他长大的父辈,积威所致,吴拱只赔笑道:“一想着要增援川陕,侄子不但不累,反而身上满是干劲。”
“呦,俺这贤侄在鄂州待了两年,非但人长得帅气了,连话也会说了。”王俊边说边向李兴和于鹏频频敬酒,“俺要替吴帅好好谢谢恁们对贤侄的提携管教。”
张子盖偷笑,递给吴拱一个眼色,似是奚落他在吴家的地位。
吴拱暗暗咬住嘴唇。
放下酒杯,李兴说道:“敢问王太尉,潼关形势如何?”
“不好办啊。”王俊叹了口气,“狐狸眼手下有上万兵马,其中五千精兵。他们占着潼关险要,看俺们不顺眼。俺们占着陕州,也看他们不顺眼。两边看不顺眼,掐了一回,人死了不少,就是不分胜负。”狐狸眼本名鹊眼郎君,因为一仗开罪了王俊,被王俊起了个狐狸眼的绰号。
吴拱赶紧表现一下自己:“那个狐狸眼是死守潼关,还是出关交战?”
王俊斜了一眼吴拱:“贤侄,恁啥时候见过死守的金人?”
吴拱撇嘴想回敬一句,话到嘴边改口道:“那就是虏人主动出战了?这就好办了,咱们在潼关之前摆开阵势,一鼓作气全歼狐狸眼。”
“贤侄,恁不但精神好,胆子也肥了,翅膀真硬实了!”王俊大笑,“狐狸眼哪是这么好对付的?我看见你那六千人了。说实话,不错,看不出是拿锄头的了。可再怎么不错,他们参军也不过三年,大仗都没打过呢。恁就不想想,岳帅为啥子派恁到俺这里来?”
吴拱被一番抢白,气得眼睛又红了。他情绪一激动,一是掉泪,二是结巴,此回也不能免。“岳、岳相公派我来,是,是为了打仗的,不是为了让我受人照顾。金人怎么厉害,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不、不就是重装冲阵吗!我连三匹马联在一起的冲阵都不怕!”
“贤侄,出息了,还三马连环了。”
“是。”
吴拱羞愤地闭上眼睛,“三马连环,铺天盖地,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咚咚咚地马蹄敲击声,就像敲击在人的身上、心上。砰砰砰。鄂司的士兵,拿着□□大刀,安静地站在拒马之后,没有一个人动摇。一直等到马蹄迫近,十尺、五尺,长刀、枪尖照准金人的马腿狠狠地砍上去,刺进去。鲜血四溅,极目所见只有一片血红……”
“哎呀,我家贤侄真出息了,说了这么一大篇话,不带打一个磕巴的!”王俊踞坐大笑。
难怪王俊的鄙夷,他贤侄说得话根本没法让这个老兵相信。西军在丘陵地区对付金军已经很吃力了,一比二的兵力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除了损失惨重还是损失惨重。他贤侄竟然说,大宋的歩人可以在平原对抗金军的铁骑,不是数千,是上万的铁骑,甚至是为了规整步伐加强冲击力,而操演过无数次三马相连的秘密武器。他要是信了他贤侄,大概是他疯了。
然而吴拱所述的不过是郾城一战的实情,除了言语过于抒情外,并没有夸大其实。
张子盖站了起来:“王太尉,小吴太尉说得不错,郾城之战我也参加了。”
“坐下,坐下说话,不用见外,我比你大一辈,你要愿意叫我老王就行。”王俊看到张子盖的一人双马,已经眼馋得不行,感到有必要认真对待一下这位衙内,“小张太尉,你参战了?你那马队真气势,不输金人。”
张子盖挺挺胸膛:“是的。”
这番对话,李兴和于鹏都没作声。李兴是因为不曾参战,而于鹏则是因为不好意思和王俊发生直接冲突。李兴和于鹏也看出来了,王俊这是有意为之,两军会师,总得争个领导权吧。王俊这是借机试探鄂司的底细。反正埋汰他家“贤侄”,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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