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Happy new year!!!”
绚烂的烟火在101大楼上猛然绽开,耳中皆是人们的欢呼与庆祝,万朝阳的吻轻轻地落下来,薛木闭上了眼睛,温柔地迎接上去。
温润的唇瓣彼此交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爆竹的声音、音乐的声响、热闹的人群,忽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四周寂静无声,冬夜的冷风也突然没了。
薛木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倏然一沉,继而胸口被猛地推了一把,倒退着踉跄了两步。
万朝阳拼命地擦了擦自己的嘴,拧着眉头看了薛木许久,才疑惑地问出了一声:“薛木?!”
第一百二十七道题 我们变成了世上 最熟悉的陌生人
薛木怔怔地望着万朝阳,那个他并不熟悉的万朝阳,皮肤糙了许多,发量少了许多,肚子大了许多,气质差了许多,虽然有一张看上去九分相似的脸,却让他感觉无比陌生。
“搞鸡毛啊你!”万朝阳又嫌恶地擦了擦嘴,还“呸”了两声,嚷嚷道:“往哪儿亲呢!也不瞅着点儿!”
薛木不知如何答话,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的样子,见他手上拿着一瓶可乐,穿着一身褐色的丝绸睡衣,虽然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可这颜色却衬得他的肤色愈显暗沉,环顾四周,是个装修得宛如酒店大堂一般的双层别墅,水晶吊灯,真皮沙发,锃光瓦亮的地砖,波澜壮阔的山水画,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没想到少了自己的万朝阳,竟是这么个品味。
万朝阳见薛木东张西望的又不言语,蹙眉问道:“你干嘛呢?”
薛木的目光移回到万朝阳身上,轻轻笑了笑,说:“挺长时间没见了,来看看你。”
“看我?咱俩很熟吗?”万朝阳上下打量了薛木一番,又说:“你穿越了?都开春儿了还穿着羽绒服?”
薛木垂目看看自己身上,又抬眼问道:“已经开春儿了?”
“神经病……”万朝阳的眉毛愈发拧在了一起,随后“嘁”地一声,转身走了。
薛木肯定自己绝对是进到了这个万朝阳的梦里,连他忽然出现在他家里、还莫名其妙的与他亲了嘴这样奇怪的事他都不知道去追问其中的逻辑,可见意识正在混沌中了。
他跟着万朝阳走进一个房间,屋子约有二三十平,却被各式各样的显示器、音箱、面光灯、摄像头、话筒、耳机乱七八糟地塞了个满满当当,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台主机和超大的显示器,摄像头和灯光正照在键盘上,屏幕上是绝地求生的准备大厅。
“吃鸡啊?”薛木笑着问道,这个游戏在他离开之前就流行过许久了,郑大钱也下载过,只不过玩了一晚上也都每局活不过十分钟,最后还是只好看高玩操作当乐呵了。
“嗯。”万朝阳冷漠地应了一声,拉开椅子便坐了上去,喝了两口可乐,撂在一边,就带上了耳机。
薛木看了看摄像头,又问道:“你直播是露脸的?”
“不露脸,露手。”万朝阳伸手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秀操作。”
薛木轻轻笑了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嗯。”万朝阳又敷衍了一声,点下了准备键,进入了排队。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薛木喃喃道。
万朝阳听言,终于抬头看了看薛木,歪着嘴角道:“有钱,没地儿花。”
薛木一愣,笑笑说:“当然当然,我当然知道你有钱了,你忘了战歌的上市还是我做的呢。”
万朝阳听了这话却愈发得意,又歪头道:“也不行,再怎么有钱也比不了您薛大律师啊,那么有学识有气度,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我们就是个没文化的小主播,土大款。”
薛木看着他这副表情,心中一阵阵的膈应,微微蹙眉道:“你阴阳怪气的干嘛?”
“我阴阳怪气?”万朝阳挑了挑眉,“我当初从十三班回到九班的时候,你们心里怎么想的你们自己清楚!都觉得我光知道玩游戏破罐破摔了,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没我挣得多?”
薛木听了这话,心里愈发不悦,若不是他顶着这样一张脸,他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拳,而万朝阳还要继续挖苦他两句,排队却已经结束,他连忙握起了鼠标,盯紧了屏幕。
薛木默默叹了口气,在屋子里溜达了一阵,逐个看了看那些游戏机和堆积如山的光碟,又回头看看万朝阳的背影,想了想,问道:“你……单身吗?”
“嗯。”全神贯注打游戏的万朝阳没空思考,迅速地应了一声。
薛木琢磨了一阵,又走到电脑旁边,问道:“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谈毛恋爱,女人麻烦死,有那工夫还不如打游戏。”万朝阳微皱着眉答道。
薛木听了这话,眼珠一转,笑道:“嫌女人麻烦,可以跟男人谈嘛!”
万朝阳抬头横了薛木一眼,低声骂道:“有病。”
薛木讨了个没趣,又看看眼前这有些颓废又狂妄的万朝阳,心中暗想若不论他这些身家财富,单这么个人,不管男的女的也都不会看上他吧。
万朝阳却没空理会薛木的心思,全情投入地打着自己的游戏,一边打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操作的技巧,可是又与薛木平日见到的万朝阳不一样,言语中皆是轻狂卖弄,全无往日的低调认真,听得薛木一阵阵烦闷。
他四下看看,屋里连多余的一把椅子都没有,只得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他玩了一阵,又觉得实在没意思,心中愈发糊涂,不知自己来到他的梦中是为了什么。
“操!”一个失误,万朝阳在游戏里被爆了头,躺在地上变成了盒子,他气恼地摘下耳机,抄起可乐灌了几口,又返回大厅重新进入了排队。
薛木看了看他,勉强笑笑说:“我怎么说也算客人,来你家你就自己打游戏,不搭理我?”
万朝阳听言,点下了取消键,将椅子转过来面向薛木,仰着脖子带着些不屑的语气问道:“那你想怎么着?”
薛木默默叹了口气,忽然看到万朝阳鼻孔中间那一道疤痕,微微一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这儿……是怎么弄的?”
万朝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答道:“做过一回手术,留了个印子。”
薛木忙问道:“鼻窦息肉吗?”
“你怎么知道?”万朝阳皱着眉反问道。
薛木心中一沉,又问道:“你……你妈……还好吗?”
“我妈?”万朝阳脸颊抽了抽,“我妈死了三年了。”
薛木有些难以置信,迟疑着又问:“是……生病还是……”
“被人杀了,在美国被抢劫了。”万朝阳沉着脸答道。
“啊……抱歉……”薛木没有料到,在原来的世界里,这样的悲剧也是一样的发生着。
“不用,”万朝阳耸了耸肩,“我妈要不死,我也拿不到她那些遗产,现在也没这么舒坦。”
薛木一怔,疑惑地看向万朝阳,问道:“她的遗产……你要了?”
万朝阳冷笑了一声,说:“我干嘛不要?毕业两年,我上那个破班儿挣的钱连饭都吃不饱,光靠开淘宝店卖盗版周边糊口,好容易天上掉馅儿饼发了这么一比横财,我是傻逼吗我不要?要不是那笔钱,我现在还苦逼兮兮地给人打工呢,上哪儿当主播去?”
薛木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万朝阳竟会用“天上掉馅饼”来形容崔丽君的去世,更没想到他却是因此发的家,又忙问道:“你是拿了你妈的遗产……才当了本钱创业的?”
“创业?这叫创业?”万朝阳又笑了笑,“不过就是专心打游戏罢了。”
薛木忙又追问道:“你不是……你不是上学的时候就做攻略、做视频,然后一点一点跟江涛创业起来的吗?”
万朝阳大笑了几声,说:“你还真信啊?做攻略做视频怎么创业?那只不过是我自己想显摆显摆自己的牛逼而已,那能赚什么钱?顶多是赚点名气好卖盗版周边,毕了业不是照样打工混日子?我妈的遗产是一部分,还有一大半是我姥爷给的。我姥爷是军区的,手上有之前分配的房子,我妈死了之后他瘫了,在北京这边儿住不了,上海南养老去了,那房子就给我了,我直接转手卖了一千多万,大大方方辞职开始专门打游戏,然后那不就让战歌看上了嘛。”
“那……江涛呢……”
“江涛就是我跟班儿啊,平时我俩一块儿玩儿,战歌来找我的时候他帮着我谈的,弄了点儿股权,完事儿我就也分了他点儿,后来战歌做大了,他分红越来越多,也就辞职了专门儿给我当助手了。”
薛木瞠目结舌,虽然他曾经和郑大钱那么羡慕他与谢江涛“打打游戏就有钱拿”,可自己真的和万朝阳创业起来才知道其中的艰辛,也明白那些曾经的艳羡也不过是外行只看到了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而已,却没想到从这个万朝阳之口才明白,他们却是真真正正地打打游戏混混日子,单凭运气和遗产发家致富罢了,竟让他有些理想幻灭之感。
“怎么着?”万朝阳又拿起可乐喝了两口,“你是专门过来采访我发家之路的?”
薛木心中说不出的憋闷难受,抬手抚了抚胸口,耳边却恍惚又听到了音乐、烟火和欢呼的声响,他抬眼看看满脸不屑的万朝阳,问道:“你……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啊?”
“看不起你?”万朝阳冷笑两声,“我哪儿敢看不起你啊?美国回来的大律师,前途无量,人人称赞的,我只盼着您别看不起我就行了!”
薛木感觉呼吸有些苦难,他艰难地喘息着,有些悲悯地看着万朝阳,说:“你何必这样呢……好歹做过一年的同学,住过两个学期的上下铺……你离开十三班,又不是我的原因……”
万朝阳哼笑一声,说:“你以为我是因为离开十三班所以记恨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上学的时候你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呢!考年级第一又怎么样?老子又不是没考过!我不过是懒得去争那点儿分数罢了!再说成绩再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出国留学,光宗耀祖了?到最后当个小律师,还不是照样管我叫老板?!我告诉你,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对全世界都有意见!当爸妈的不知道怎么当爸妈,说离婚就离婚!当老师的不知道怎么当老师,就知道光看分数!全社会就都只知道让你好好学习、好好上班、不要沉迷网络、不要玩物丧志,可是最后怎么着?老子就是证明给你们看!老子就是玩游戏玩出名堂来了!谁不服?!”
薛木无力地摆了摆手,他实在不知和这样的万朝阳究竟还能说什么,他空有一腔叛逆的激情,却除了玩乐不肯思考探索、也不肯付出任何的努力,所谓逆袭成功,也不过是借了亲人的遗产和房价飙涨的福利,他自负地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对主流价值地对抗反叛,却看不透自己不过只是太过幸运罢了。
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真切,眼前的视线却一点一点地模糊,万朝阳的身影变的虚幻起来,薛木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道:“继续睡吧……忘了这场梦……就当我没有来过……”
“啥?”万朝阳愣了愣,“啥玩儿你没来过?”
薛木恍惚地看着眼前好像挺拔了几分的万朝阳,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与音乐声,感觉到唇齿上残留的余温,寒风吹过脸颊,却让他感觉一股热流从心口涌到了眼眶,他连忙一把将万朝阳抱住,语带哽咽着说道:“我来过……我来过……幸好我来了……”
“啥呀?”万朝阳笑着轻轻拍了拍薛木的头,“还没喝呢怎么就大了你?说胡话呢?”
薛木眨了眨眼,两颗泪珠滚落下来,他连忙在万朝阳的衣裳上蹭了蹭,抽了抽鼻子,又挣开万朝阳的怀抱,看着眼前这副熟悉又温柔的笑容,在烟火和灯光的映衬下美丽得近似梦幻,他搂住万朝阳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强忍着澎湃的心,微笑说道:“我太幸福了,幸福得像做梦一样。”
万朝阳“噗嗤”一乐,说:“这么矫情吗?”
薛木笑着重新靠回到他肩膀上,喃喃道:“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自己有多好……不懂你让我有多幸福……”
万朝阳笑了笑,用力拥了拥他的背,说:“我当然懂了,我再好也没有你好,你再幸福,也不可能比我幸福。”
酸倒牙的情话就这么不知羞地互相倾诉着,最后一朵烟火燃烧殆尽,张惠妹登上舞台,甩着头发唱着“牙买加的槟榔掉下来打到我的头”,欢呼声几乎将音乐淹没,萧瑟的寒风被温暖的拥抱挡在心房之外,二零一六已经到来。
第一百二十八道题 生命有多么无常 生活还不是如常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薛木与万朝阳在台北狠狠地玩了两天,懒觉也顾不得睡,睁开眼就亢奋地拉着他去逛景点,什么好吃的难吃的只要是新鲜的都要不管不顾地尝个遍,骗钱的小纪念品也都一把一把地往包里装,晚上回到酒店还要疯狂地滚到深夜,直到飞回严寒的北京之后才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不再“把每天都当做末日来相爱”。
两周之后到了薛木的生日,往年都是与万朝阳两个人简单吃一顿小小地庆祝一下,而今却因为与欧阳烨郑大钱夫夫两个交往甚密、每两三周都要小聚一次,便干脆决定一同找个周末过个生日。
薛木的意思是虽然打着个生日的名义,说到底大家一起吃个贵点儿的饭店也就罢了,毕竟说起来是二十四岁,实际却已经活了三十四个年头,尽管每天接触的仍是这些二十出头的同龄人和年龄甚至更低的观众粉丝,可心态上怎么说也是有点岁数了,懒得张罗什么生日不生日的。
不过万朝阳却很不安分,想着难得有欧阳烨和郑大钱一起来帮他庆祝,怎么也该整个大的,至少不能吃个饭拉倒,可是ktv酒吧夜店什么的去多了也没意思,何况他自己就不太会唱歌也不太会喝酒,因而在各种团购点评app上仔细翻了翻,才发现有诸多平日他这个宅男想象不到的休闲活动,桌游、台球、密室、保龄球、真人CS、VR体验,每个看起来倒都想去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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