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乖,不哭不哭,这个不能吃,娘给你找别的东西吃!”
这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回头一看,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妇,正抱着一个小小婴儿,兀自哄着。
这便是程山水和天成,从鬼宅之中救回来的母子二人。
这小宝宝这几天,倒是吃得饱穿得暖,脸上的肉肉明显多了起来,一身红色的小袄,又是哭的生龙活虎,小手挥舞着,要抢他娘手上的一块小石头,看起来,简直像是小老虎!
这样小的孩子,捡到什么,都必定要塞进嘴里的,可是石头怎么能吃?弄不好噎住了还能要命,所以他娘想了想,干脆把那石头丢掉了。
“哇哇哇……”这宝宝一看,顿时不干了,哭得更加厉害,还不是假哭,小眼泪一颗一颗连珠一般掉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殷素柔看清这一幕,严肃沉重的神情中,终于透出了些许笑意。她上前,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递到那婴儿手里。
那并不是什么好玉佩,殷素柔这些年,根本没有心思去装饰自己,这玉佩是她前些日子偶然在小摊上看到,因为觉得有些像之前女儿曾经佩戴过的那一块,便买了下来,带着身上。
那宝宝根本不懂玉的品相,只是看这玉佩绿油油的,觉得很是好看,便立刻忘记了石头的事情,小手抓着玉佩,往嘴里一塞,发现大了,塞不下去,便失望的,抓在手里,放在眼前研究着。
那女子见状,很是高兴,一时忘记了害怕,恭敬道:“多谢前辈,这玉佩,呆会儿他玩够了,我便还给你。”
殷素柔望着那孩子玩玉的一幕,只觉心中无名柔软了起来,摇摇头,道:“不必了,不值钱,送他了。”
那女子连忙推辞,殷素柔却很是坚持,一来二去,二人便攀谈起来,
殷素柔很是奇怪,这女子不是青楼女子,怎会住在这里,后来听说,竟然是程山水救了她们母子,简直不知说什么好。程山水那人,看来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坏吗?
不,其实她一心想杀程山水,根本不是因为他是怎样的人,只是因为,他是程东南的儿子。现在想想,她这样做,确实不甚公平。
“宝宝,快多谢奶奶!这位奶奶,真是好人!”这女子最后,终于接受了她的玉佩,逗着还不会说话的宝宝,说。
奶奶?殷素柔只觉这称呼很是刺耳,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吗?
好人,这女子说,她是好人吗?以前可能的确是,可是后来,她满心想着报复,真的,忘记了自己的本心吗?
她沉默,脑海中默默回忆着这些日子,看到的,清石县因为吸元毒草,而家破人亡的一幕一幕,默默握紧拳头,年轻时曾经的热血,仿佛又在默默沸腾。
“这位姑娘,你的宝宝很可爱。”她说着,扯起一个并不自然的微笑,而后,便转身离去。
这夜,她换上夜行服,收拾好自己随身的暗器,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飞身离去。
她也知道,沙凉人无一人中毒,此事必有蹊跷,她要去沙凉军营,探一探!
第54章 素柔魂灭
养鸡场里,程山水和天成正蹲在一群鸡中间,研究着它们的生活习性。
有鸡的地方,当然不会干净,满地鸡粪,还有虫子,装满水的水槽里,被鸡踩来踩去的,也是很不干净,程山水不禁皱了皱眉头,却依然硬着头皮,将手指往水槽里探了探。
他估计的没有错,这些鸡,喝的正是那些有毒的井水,却一个个活蹦乱跳,满地啄米和虫子吃,公鸡打鸣母鸡下蛋,过着正常的鸡的生活。
问题出在哪里哪?程山水首先想到了米和虫子,但是米他仔细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异常,虫子他逮了好几只,虽然恶心了点,却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百思不得其解中,他垂头丧气,望望天,看看地,长叹一声:“人不如鸡,人不如鸡啊!”
天成不像他那样懂得用毒,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看着他一脸嫌弃的研究虫子,那样子很是滑稽,不禁笑了起来,说:“待会儿你研究完了,买两只回去烤。”
程山水一听说晚上有烤鸡吃,立刻高兴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说:“不,买三只,烤一只,剩下的留着以后吃!”
天成失笑,真是个小孩子啊。
当天晚上,程山水打包了很多米和虫子,送给齐广袖和陆生研究,给殷素柔也送了一份,但看她屋里没有人,并没太当回事,反正也不想看见她,便把那些米和虫子丢在她桌子上,自己回去吃鸡了。
他们不知道,这天晚上,沙凉军营里,殷素柔正陷入一场恶战之中。
“哼,流星门掌门,果然有两下子!”
铁金刚正双手抱拳,望着殷素柔跟自己的铁甲兵战成一团。
铁甲兵的铁甲,一般兵器根本穿不透,可谓是预防暗器的最佳之选,但他们没想到,这铁甲遇上江湖暗器第一人,难测如阴殷素柔,却是如同纸片一般脆弱。
只见殷素柔身影蹁跹,夜色之中,忽隐忽现如同幽灵,虽然是用棍,但她的棍法却不似天成那般刚猛,而是阴柔之中,透着韧性,更兼那根中空的铁棍可以随时发射暗器,让铁甲兵们措手不及。
那铁棍发射出的暗器冲击力极强,竟然可以穿透铁甲,而且,铁甲兵的铁甲再严实,眼睛终究还是要露出来的,殷素柔便找准这个空子,专门用银针,刺人眼球,不多时,已经有数个铁甲兵双手捂着眼睛,倒地不起。
铁金刚怒极,手握大斧,大吼一声,加入战局。大斧之上,现出血红色的光泽,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一线魂!
殷素柔侧目看他,脸上是冰冷的笑意。她并不怕他,铁金刚走的是刚猛路子,所谓以柔克刚,她走阴柔路线,正好克制他。
殷素柔随手一挥,一把银针逼退了面前数名铁甲兵,闪身躲过大斧,棍尖指向铁金刚,便要发射那夺命的暗器。
正在此时,她忽然全身一滞,因为她听到,一阵诡异的琴声,在这战场上响起。
这琴声飘忽不定,根本无法追踪来源,声音看似不大,却可以清晰的传达到每个人耳中。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悠扬动听之余,便是那埋藏于音律之下的,杀意。
鬼语魔音!
这鬼语魔音显然是增加了铁金刚的内力,只见那巨大的身躯忽然加快了速度,随着一声怒喝,巨斧在殷素柔躲开之前,便砍向了她的头颅。
还好殷素柔行走江湖多年,反应极快,头一侧,躲过要害,跳到一边,喘息着站定。
铁金刚望着她,冷笑,抱拳道:“殷掌门,一路走好!”
殷素柔一惊,忽然觉得颈上有轻微的刺痛,低头看时,却见一道血痕,从颈上流淌下来。
她避开了要害,伤口极浅,只是破了些皮,但是,对于一线魂来说,这已足够。
夜色之中,她的目光迅速开始模糊,几乎要看不见了。心中一阵恐慌,紧接着,竟升起如释重负的满足感。
受了多年孤寂相思之苦,终得解脱。死了,便可再见到亲人了。
不,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情要做!
殷素柔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口中。
她没有料到,血线阁竟是魔教的手下,没有程山水那般完全的准备,而且,多年的痛,让她根本不惧死亡,所以并不随身携带保命的解药,却带了这颗绝命丹,至少,可以暂时压制一线魂的毒性。
她长叹,原来自己这一生,竟是这样的死法,也好,为了救人寻求解药而死,倒是遂了她年轻时,曾经许下的誓言。
虽是用毒之人,但用毒只为救人,绝不滥杀无辜!年轻时,她经常这样想。
绝命丹入口,身上忽然来了力气,铁棍一挥,竟挡开了铁金刚的大斧,她无心恋战,施展轻功,趁着铁甲兵们以为她中毒必死的松懈之时,向远处奔去。
她一边狂奔,一边下意识的摸摸腰间那只布口袋。那口袋是粗布的,又脏又破,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不知里面究竟是何物,但是,她听说,那便是吸元毒草的解药!
要快了,绝命丹就像它的名字叫的,是绝命之物,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力,让人发挥更加强大的力量,却会在让人在力竭之后,命丧黄泉。只有拼命之人,才用绝命丹!也只有它,能够压制一线魂!
沙凉军营不小,但对于轻功卓绝之人来说,很快便可跑出去,殷素柔已经看到了远处那阔大的沙漠海洋,穿过那里,便可到达清石县城,她要把这布袋,交给他们!
突然,她只觉眼前银色寒光一闪而过,下意识后退一步,腰间布袋掉落在地上。那破旧的布袋被划破,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她定睛看时,竟然是一包红色的泥土!
她想要低头去捡,却被一把剑抵住胸口,动弹不得。
“殷掌门,身为女流之辈,行事却如此决绝狠辣,青某佩服!”
这声音很是陌生,也很年轻,殷素柔愣怔的抬头,便看到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
夜风吹过,鬓边碎发随风飘荡,狭长的眉眼中,有几分从容平和,却掩藏不住,深处的杀意和疯狂。
“你是谁?”殷素柔心中慌乱至极,望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问道。
“我是谁?对啊,我究竟是谁哪?”那人沉静的说,不似在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像是在自问自答,“现在,姑且算我是青蓝吧!”
青蓝?殷素柔心念电转,忽然想起,程山水前些日子曾经提起过的,那个鬼宅灭门案的凶手。
难道,是鬼?
她心脏狂跳,只觉那人绝强的内力,如同火焰一般将自己团团包围,即使被绝命丹激发了全身的潜力,也根本不是对手!
死在这里,岂不是前功尽弃?她心中不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速思考着脱身之法。
她面前自称青蓝的人,却是满面平和,不慌不忙,道:“你想杀程山水,我并不反对,但是,你让天成置身险境,我便决不能放过你!”
话音未落,那人闪电一般出手,剑光犹如鬼火一般一闪而过,殷素柔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右臂剧痛,定睛看时,眼中是满满的恐怖!
她的整个右臂,自肩膀下方,被那把剑完全切断!
鲜血狂喷,她顷刻面色煞白,好在绝命丹会让人对疼痛不太敏感,否则她可能会被生生疼晕过去。
好可怕的身法,被切断了手臂,她竟然无从反应!到底怎样,才能脱身!
殷素柔急中生智,伸出左手,抓一把断臂之处狂喷的鲜血,洒向对方的眼睛。
那人猝不及防,本能的侧头躲过鲜血,殷素柔便趁着他分神之际,逃脱而去。
月光照在白色的沙地上,一片血迹随着她的脚步,向远处延伸。
自称青蓝之人并没有追赶,而是冷笑一声,还剑入鞘,转身离去。
一场恶战,其实并未持续多久。此时的县衙里,程山水并未入睡,而是在桌子上铺开一张宣纸,挥笔写下两行字。
沧海银龙舞,清越稚凤音。
他爹娘被人挫骨扬灰,并无坟墓,在沧山派时,他也曾偷偷用木板给爹娘雕刻牌位,却都被人砸烂踩碎,然后丢掉了。所以,每当他思念父母,想要祭拜之时,便在纸上或地上写出这两句话,寄托满心孤寂的思念。
写在地上的,最终都会被风吹散,而写在纸上的,则会被他自己烧掉。
他早已明白,爹娘早就不在了,即使他立千千万万个牌位,他们也不会回来。
他望着宣纸上并不好看的两句话,沉默不语,心中思绪万千,嘴唇却微抿着,不发一言。
“山水,想你爹娘了吗?”
天成的声音蓦然出现,程山水脸上少见的现出一丝惊讶,然后便点点头,疲惫的笑道:“你还没睡啊?”
程山水天天失眠,所以每天都是天成先睡,他自己捣鼓那些四处搜集来的医书和毒经,以期找到解毒之法。今天,他也自然而然的以为,天成睡了,可是天成并没有睡着,他感受得到,他心中的深刻的忧虑,因着他的不安,而无法入睡。
天成下床,来到桌前,拿起程山水放在一边的笔,在两行字迹下面,又写了两行字。
沧海银龙舞,清越稚凤音。
他没有爹娘,不知该写什么,便只能照着程山水的写。
同样的文字,二人写出来,却又很大的差别,一行歪歪扭扭,一行虽略显生疏,却透着清俊。
“山水,你爹娘,一定是很好的人。”他望着这四行字,垂下头,目光黯淡下去。
他没有说,程山水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若是自己的爹娘还活着,该是什么样子?总归,不会让他在暗夜岛,受那般苦楚。
拥有又失去,相比于从未拥有,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程山水抬头,想看清他脸上的神情,想说出安慰他的话,却还没等开口,便被破窗之声打断。
只见一个身影冲破窗子,滚落到他们身旁的地上。二人武功都好,瞬间后退,没有被那人砸到,却都是一惊,望向来人。
殷素柔!可是,她怎会是这副样子?
只见那平素凶神恶煞的女子,满身鲜血的跌坐在地上,右臂已断,鲜血仍在流淌出来,不多时便是一地斑驳,她抬起头,惨白如纸的脸,那双眼睛失去了神采,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天成,你退后!”程山水害怕她再做什么同归于尽的事情,连忙把天成挡在自己身后,从怀里掏出一颗可以护住心脉的丹药,小心翼翼的塞进殷素柔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殷素柔的脸色却并没有多少好转,反而呈现出一片死灰之色。程山水知道,她不能再玩什么花样了,她快要死了。
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程山水便凑近她苍白的嘴唇,想要听她想说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看向天成的眼神,有那么一丝异样。
沙凉军营、青蓝、天成、一线魂、绝命丹……
明明有如此多的事情,但殷素柔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了,她拼尽所有力气,只说出了两个字:“红土。”
那声音微弱难以捉摸,程山水却听得清清楚楚。乍听之下,他也是茫然,然而心念电转之下,他很快明白了她要说什么。
那便是解吸元毒草的方法!
程山水先是一喜,而后望着垂死的殷素柔,神情复杂起来。这个人,虽然几次想置他于死地,但最终,却是用自己的命,做了件好事啊。
殷素柔说完这两个字,目光便迅速的涣散起来,生命已到最后,再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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