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他们紧闭着门,在自家的小院子忙碌着,给自家出战的男儿缝缝补补,只要这城一日未被攻破,他们便继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酒楼茶馆无人捧场,却依旧是开着,客栈里的老板和小二亦是不在,他们可能在城楼上守城,也可能身死城下,但这也不碍事,紧闭的客栈门上贴了告示,其大意为若是熟客,请恕招待不周,酒水自取便是。
只是如今这居延城中谁还有闲情逸致来此小酌呢?大难当头,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然而,今日,客栈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了,范至走了进去,他熟门熟路的从柜台上提了壶酒,随意找了一位子坐下,便开始自斟自饮。
明柯料定今夜班图不会突袭,于是给李卫的亲信交代好守城的注意事项之后,就干脆带着任茗下了城楼,准备去范至府上去借宿,顺便再在之前已点燃的火上再加把油,务必要在这几日内彻底把范至心中深藏的对李卫的情爱给彻底烧个干净。
二人步行不远,却见一客栈的门大敞着,恰巧明柯熟悉这地儿,晓得是李卫平日常去喝酒的地方,便疑心范至此刻便在这客栈里,于是直接带着任茗进了门。
待到进了门,果不其然,范至此刻便趴在角落的一方桌上,已是醉得一塌糊涂,偏生还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地上滚落了一地的酒坛,看那样子,便是喝了不少,应当是从城楼下来,便直奔此处,如此算来,该是喝了两个时辰有余,难怪会是这样子,明柯叹了一口气。
任茗耳尖,听到了明柯的叹气声,又想到自己之前问这人的问题,犹疑出声道:“他这是伤心了?”
明柯不作声,只径直走到了范至身旁,夺过他手中酒壶,挨着坐下。
范至对酒壶被夺去无甚感觉,只干脆把桌上的酒坛紧紧抱在怀里,“你说他怎么回来了呢?如此,倒不如不回来。”
一听便知,他,指的是谁。
这人已是彻底醉了,这就是为甚任茗不喜这杯中物,人总归还是应当清醒些,这般样子真是难看,他一边想着,亦是踱步过去,却是坐在了范至的另一身侧。
“伤心又如何?总归是他们今生无缘。”明柯瞧着任茗的脸色便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他醉了也好,今日发泄过了,明日便记不得了。”
“真的?”任茗皱眉,继续说道:“你怎么知道?”
明柯微微一笑,却是回避地道:“你之前不是还好奇他和李卫吗,现在他本人就在这儿,你眼下问了,他明日醒来亦不会有何印象。”
“有什么好问的。我范至同他李卫无甚关系,那……那什么来着……阿名,对,就是阿名,要问去问他。”范至听到李卫这两字,直接扔了酒坛子,闷声道。
任茗一愣,下意识抬眸瞧了明柯一眼,原来这人果真是醉糊涂了,人就在他面前也不识得。他想了想,就把之前在城楼上的问题又提出来问了一遍:“你爱李卫吗?”
“什么是爱?”范至抬头,认真的看着任茗,脸上好似一丝醉意也无,“他要来这边境跟随他的大将军,我便请旨调派到这居延。而前些日子收到了他身死的消息,我便想着一定要把这城给守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请功还是论罪,李卫和范至,这俩名字,一定得挨着,这战一结束,他的衣冠冢旁边便是我范至的墓……你说,我爱他吗?”
见任茗不作声,范至又开始絮叨:“我以为他是明白的,可他原来不明白,若……”
明柯倒是听得仔细,曲含章亦是喝醉了便一个人念叨,他从小便听了不少醉话,习惯使然,倒不觉得有什么。
而任茗却是不知为何,听着听着,也跟着端起了酒杯,只是小口小口地抿,故而明柯也由着他。
于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之前说着醉话的那人都住了嘴,只是坐着发呆了,另一个人却又是喝醉了。
“范大人,回府了。”任茗醉得东倒西歪,倒是范至虽也是喝醉了,却是走得甚是稳当,于是明柯无法,只得招呼范至跟着走,转身却是把任茗给背在了背上。
来边境,拖着副病弱的身子当然不行,明柯一向能对自己下狠手,他给自己用了不活,就是那能使那牛群都发疯的药,当然,没用多大的剂量,不过是刮下点粉末冲服罢了。
短时间把人的精气神提起来,日后却是会受到加倍的反噬,不活,不活,敢在自己身上用此药的,大抵都是些已知自己必死的人。
只是任茗不会晓得这些,此刻的他正十分无辜的趴在明柯的背上,却是抛却了清醒时的端庄矜贵,毫无体统地在其身后手舞足蹈,抑或是嘟嘟囔囔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你看你,惯会折腾我。”明柯使了个巧劲儿,又把任茗的屁.股往上挪了挪,跟在他身后的范至见此,便跟着嘻嘻地笑,也不晓得再笑些什么。
明柯话毕,下一刻,背上那个娇公子却是不闹了,他背着任茗又走过一条街,也未听到一丝动静,刚准备出声,却感到肩头湿润,背上的娇客竟是哭了。
你哭什么呢,明柯想问,但是也晓得这时对着个醉鬼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于是只保持着沉默,背着任茗走过一条条街,穿过一道道巷子。
难得的平静的好时光。
多年前,那个九岁的孩子登上高位时,想着的是要把那皇权实实在在的握在手中,后来,待到真正醒掌天下权时,偏又只想和心爱的人做对平凡的夫夫……
可世间事哪是想如何便能如何的,老天待人,向来公平,纵是人间帝王,一生也总有意难平。
范至的府邸离城楼不远,脚下的路也只有这般长,没过多时,他们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一更orz
明早七点回家
若成功脱单会日一万庆祝233333
小天使们假期愉快╭(╯3╰)╮
第55章 长随被困
月挂树梢,清冷银光遍布庭院,此地清寒更甚。
这点倒是像极了当初的凤梧宫,只是一样是无人来,长孙祈仪亦再也等不到当初想要等的人了。
此时一阵疾风吹来,吹落了长孙祈仪半夜起身时随意披挂的外衣,他微一蹙眉,躬身拾起,下一刻竟是准备抬步回寝间。
庭院里,假山阴影处,转出一个黑衣人,他眼瞧着长孙祈仪进了房门,随即压低声音,对着庭院轻声道:“准备动手!”此令下,庭院各处陡然涌出十数黑影。
那十数黑影手里皆紧握武器,脚步轻轻,进了长孙祈仪的寝间。
方才发号施令者却是没有跟着进去,他独站庭院里,静候佳音,毕竟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一个人是那般容易,且他向来怜悯此人,恐会心软,倒不如不进去。
而下一刻,此间宁静突然被打破,屋内突然传出了兵器交加的清脆声响,时不时还有刀剑入肉的闷哼声,他在外面觉察到了情况不对,眉头紧蹙,紧了紧手中刀刃,欲要进去查看,转头又想起了上面的吩咐,脚步微顿,下一刻却是提起一股气,准备离开这院墙。
然而如此轻易地进了此地,却是再也不能轻易地离开,半空中突然洒下一张巨网,他躲闪不及,被牢牢地缠缚在其间,只得把袖间利刃亮出来,左右勾划下,那网隐隐有破裂迹象,正要脱身,下一刻,却又有一铁牢从天而降……
“原来你就是甲一。”
房门打开,明玉走出,合拢折扇,轻指铁牢,“阿仪,你瞧,任茗身边的得力助手竟也是竹侍手下的第一暗卫,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也不晓得任茗是否知道?”
当初明柯要选派人手来保护任茗,暗卫再是恰当不过,而竹策又是皇隐,暗卫的统领者,如此,长随有这几重身份实在是不足为奇,只是没必要把这些都说个明白,于是长孙祈仪没作声。
长随挣脱了身上的束缚,匕首轻划过铁栅栏,刺耳响声过后,铁栅栏上不过只有浅淡划痕。
“任茗把它给你了?寒铁匕首,好东西,只是这铁牢也是出自铸痴老人之手,你莫要白费力气了。”明玉折扇轻摇。
此匕首便是任茗赠给长卿那把,那日素衣在偏殿用它伤了任茗,后来长随替任茗包扎伤口时,任茗想到长卿背主,便将此物又给了长随。
只是任茗又哪里晓得,长随的身份却是来得比长卿更为复杂……
知晓此铁牢亦是出自铸痴老人之手后,长随收回了匕首,“二位殿下该回到各自该在的地方去。”
眼下之意委实不客气,明玉的眸里的狠戾一闪而过,轻笑道:“阿仪,他是在说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呢。”
长孙祈仪皱了皱眉,他实在是不想让明玉如此亲昵的叫自己,可是提了几次,明玉却依旧不理会,他倦了,便懒得再提,听着别扭时,他便会下意识往远处挪个几步,“你既能出宫,那任茗在哪里?”
长随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两人,一个是敬帝的元君,一个是敬帝的亲弟,这般暧昧亲昵,枉自己当初还为这长孙殿下痛心。
“我猜,应当也不在内宫里了。”只当不晓得长孙祈仪的小动作,明玉奉行的是山不就我,我便就山,于是脚下亦跟着挪了几步。
“不,太君还在宫里。”长随厉声道,他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铁栅栏,“竹君找了个人假扮我。”
这般反应,任茗原来真的不在宫里,那他大抵是去边境了,长孙祈仪心道。
“倒是护主,长随,本王猜得没错,任茗此时就在边境,不是吗?至于竹策又怎地会放他出宫,本王不感兴趣,念及皇兄,本王亦不杀你,只是却也轻易放你不得。来人。”明玉合拢扇子,招手示意身旁高手上前,准备连牢带人给抬下去。
长孙祈仪一向不插手他们合作的相关事项,于是转身回房,屋里尚有未散去的血腥味道,他亦不在意,素手焚香,与他在凤梧宫时那般,虔诚地一遍又一遍地抄写着经书。
瞧着众人靠近自己,长随冷笑,想到就是这帮人杀了自己带来的弟兄,于是出手如电,零星光芒从袖间急射而出,光芒于众人身上隐没,竟是眨眼间便夺去了数人性命。
其中不乏身形灵活者,在此猝不及忙的情况下亦是有幸闪避,只是在不敢大意上前,只在原地不动步。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此待着罢。”明玉知道长随不会伤及自己,却是不敢保证他不会杀了这些人,想到自己方才已经折损了几个用着甚是顺手的人,心下便恼怒,面上却还是带着温润的笑意。
明玉拂袖,带着一众转身离开了此地,回他在这宅子里歇息的地方。
外间的动静这般大,却一点也未影响到房内抄写经书的长孙祈仪,他想着若是对那人的长久思念亦不能把那人带到他的梦里,那就把这情思尽托于纸上,待到有朝一日,再带它一同去与那人会面……
而明日,便是他登位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许愿明日……
第56章 神秘人现
六月初八,一神秘人与竹策会面于议政殿,除他们二人外,殿内再无他人,该是
“任茗此时是在边境?”他轻轻摘了帷帽,眸色暗沉,言语却是淡淡。
竹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他躬身道:“是。”
“那便好。”他是知道情况的,如此问出来也不过是想给这孩子提个醒,别临到头了,还是心软。
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竹策沉默半晌,“一定要这样吗?”
他冷笑道:“怎么,你下不了手,策儿,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竹策面上无甚表情,但不自觉紧攥着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对此有隐隐的抗拒之心。
“你猜,陶儿此时是在何处?他竟敢离了这宫,若按我原来的性子来,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微微一笑,不见得有半分怒气,偏那语调怪异得很,只让人听了就瘆得慌。他眼瞧着竹策便了脸色,才又云淡风轻地添上了一句,“若是心疼胞弟,便不要惹我生气,乖。”
他和兰陶二人中若是有一人能是自由的,便已是大幸,竹策只盼阿弟永远别回到这吃人的地儿来,求老天爷保佑,让他永远也找不到主子吧,他宁愿阿弟一直追寻着那般的虚幻度过一生,也不愿那孩子知道自己生来的使命便是背叛……
竹策苦笑,他知道自己若真没按这人说的去做,一定会有极其骇人的后果,当眼前浮现出胞弟天真而执拗的脸,他在那一瞬间想了许多,半晌,才咬牙道:“是。”
“那竹君就仔细安排下去吧。”这两兄弟是他养大的,是些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阻拦兰陶离宫的原因,只要竹策还在,大业便能成,他直到此时才露出了真诚的满意的笑容,抬手拂过竹策的肩,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收回了手,“策儿,莫要让我失望。”
“不敢。”竹策低低回应道,那双一向淡然的眸子里充满了哀恸,这便是命,他挣脱不了。
殿内烛火闪烁,风一吹,陡然熄灭,神秘人闪身,消失于议政殿内。
……
原敬帝元君长孙祈仪今日将在此称帝的消息,明玉今个儿才放出去,可毕竟江南这块封地是他的,这封地上的百姓无人敢说他的不是,其他地方的人就更不晓得了。
世人皆知他司空明玉不过一闲散王爷,手上半分兵权亦无,左不过写一封陈情的折子往宫里一递,便没人能指出他有什么差错之处来。
而长孙家起事又恰是个好时机,前日班图侵犯边境,居延城可能沦陷的消息就已在百姓口耳相碰中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接着便是各种谣言不止,甚嚣尘上。偏生此时的朝廷却是没个能主持大局的人出来安稳下民心,有地位的主儿一个比一个沉默,而宫里的太君也是至今没给出个说法。
而长孙家高举的旗号是:诛叛逆,灭乱臣,且原本该待在宫里的敬帝元君居然也在江南…
谁是叛逆?谁是乱臣?
百姓们自有丰富的想象力,加之有心人在茶馆中借由说书人的口又爆出了些皇室秘辛,诸如长孙家元君家族的地位由来,野史中龙凤双令是否存在等等,真真假假,百姓们听了个热闹之后,闲的没事的人也会在私下琢磨其中的真实性,再在心里下个定论。
于是乎,长孙祈仪称帝的消息在此时传出来,却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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