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皆是一手的汗。
若有似无能闻见对方的气味,规规矩矩比肩坐着,俩老姘头像新娘子头回坐花轿,都隐约有些悸动。
怀旻找话说,不然浑身难受。
“这些情啊爱的,你做大生意忙,没功夫捋,情有可原。不过奉劝一句,余情未了不是什么好事,当断则断,这和做生意一个道理。老实说,我看在眼里,都替你急……”
康岐安攥着袖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根根心弦都绷到极致,瞳孔紧缩……
“你自己也说,人家都是当娘的人了,况且夫妻琴瑟和谐……”
“你眼聋了还是耳瞎了?!”康岐安一声吼,连外面的车夫都被一跳。
怀旻瞧他紧张兮兮的,也被这一下吓蒙圈了。问:“你不是……余情未了?怕见了她紧张……才让我陪你同去的。”
“不是。”
“那为什……”
“新制的香膏一路上卖得可好?提这么纯的花香,费了不少心思吧。”康岐安岔开话题。
明眼人都看得出康岐安不想再聊刚才那些事儿了,怀旻识相,不再说这个。随口想当然一问:“你如何得知这是新制的?”
“……你身上香味变了。”
“康老板也是个细致人啊,呵呵呵……”
怀旻心弦拨乱,不冷不热的关系使人如鲠在喉。此时怀旻心境已不似从前,很可能就差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康岐安不至于傻到不清楚。
两人都在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捅破窗户纸。康岐安说到了蓬县有话说,怀旻以为就是这个。
但眼观当下,不得不说也是个合适的时机。
康岐安沉默良久,握住怀旻的手,两人都是一手的汗,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怀旻心急如焚地等待,等康岐安开口。
他想过无数遍,如果康岐安问,他是应还是不应?他现在想好了,他会应。康岐安乃当世第一怂,若他都能做出这个选择,自己又有何惧?
两人耗着,耗到手心里的汗都干透,康岐安还是没说——或许他并不打算说什么,只是想享受这轻易到手的片刻温存。
怀旻手心比他湿得久一些,最后也干透了。
隔日正午就到蓬县,一路都是深山老林,夜里没有地方投宿,一众人支了帐篷就在林子里过夜。
怀旻说自己在车里睡就行了,康岐安觉得不妥,邀怀旻同帐,打发管事和怀旻的随行小厮去车里睡。
夜深熄灯,怀旻问他究竟何意。
康岐安说:“此情此景不易,时不我待,珍惜机会。”
怀旻就算看不见也猜得到,他现在定是一脸不正经,笑得欠扁。
或是视觉被黑暗剥夺,顺手牵羊偷走了羞耻心。怀旻体内躁动的欲`望格外容易滋长,乍现昔日放`荡风采。
纤`腰作杨柳,四肢作灵蛇,舌作潺潺溪间一尾锦鲤。康岐安拼尽全力应对,勉强能周旋。
仲夏夜的林间从不会安宁,帐中人听来只觉欲盖弥彰。幸好其他人赶路疲累,多沉沉睡去,少有几个未睡沉的,心思也已飘出重霄。
康岐安满口荤话惹得怀旻又羞又急,奈何仍要拼命压低动静。若不是如此,怀旻定翻身与他塌上一较高低,声色渐起,叫他骨头酥烂。
白日里的失望滚滚而来,怀旻要在此一一找补回来。甬道好一番收放,戏弄得康岐安几次差点精关失守。康岐安往他皮上好好拧上几把,叫他别乱动。
“那我便作死人状了?”
“有我同你戏耍,容你作死人状?”康岐安连冲他媚肉,又细细研磨,捣药一般。
怀旻血气四涌,周身敏感之处皆酥麻发痒,喉间呻吟几欲脱口而出,猛然推起上半身,又搂住康岐安,印上唇舌抵死纠缠,堵住那淫声浪语。
康岐安越是那勤勤恳恳的玉兔,怀旻越是难以自抑地与他口舌缠绵。
恨借不得嫦娥一丝月光,一睹怀旻此刻。
只能用手细细抚过眉眼,一遍复一遍,摸清楚,记住了。
尔后,怀旻去河边清理,康岐安亦跟过去,说夜里林间偶遇野兽难办,又说河水凉,两人一同洗免得着凉……
你来我往,三言两语不到,又背靠巨石,索性再来一回。康岐安抱起怀旻一条腿,大肆捣杵,似要将他磨碎在这巨石上一般……
共衾低语时,怀旻叹到:“终得知康老板为何挣得如此家业!”
康岐安问:“什么原因?”
“持之以恒。能真正有如此耐心与忍性的之人,少之又少,康老板能对一人数年热情不减,足以说明充分掌握了持之以恒这个良好的习惯……”
怀旻大段大段地继续瞎说,康岐安听着听着就没动静了。怀旻觉得好没意思,也沉寂下来,睡去。
良久,康岐安轻声叹到:“此谓从一而终。”
在一片漆黑中睁眼朝着怀旻的方向许久,终睡过去。
次日一路赶到蓬县,烈日当头,远远看见施齐修百忙中亲自来接。
康岐安心糙,就道了个谢,怀旻心疼表哥一身大汗,又是口干舌燥,赶忙拿自己的水递上。
施齐修舔舔干裂的嘴唇,尴尬地干笑两声,“是给我备了水的,我等你二人心焦,忘了喝。现下还放在那,一口未动。”
粮、药由专人接手清点、记录、入库,施齐修领二人去歇凉。
蓬县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县衙门也不见得有多好,屋里不如屋外凉快。施齐修让人搬了三张藤椅放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又从井里捞了个西瓜出来款待二人。
如此将就着,三人有说有笑讲了近况。怀旻说他的盐浴方子如何赚到了钱,康岐安说这一路收购遇到的人与事,施齐修讲他来蓬县后身负重任天天焦头烂额。
“攻坚克难,努力就能解决的事,在我看来都好……曾记得有一次,清早起来,县衙后的河一夜全红了,半个时辰后复又返清。随后就接到战报,敌军夜袭,死了不少将士。”施齐修捧着瓜,静静看着血红的瓤,仿佛又看见那日清晨的河水。
“与强敌战,一要军心不乱方能征天下,二要民心稳固才能安社稷。我镇守此处,把守最后一道关隘,何尝又不是这社稷的最后一道关隘?”
强敌在侧,立朝以来,屡受滋扰。朝廷束手无策,百姓畏敌如虎。虽说首战告捷,使天下得知其并非不可战胜,可恐惧的种子已在岁月里扎根人心,难以剔除。
民心浮动,尤其是边境的民心。施齐修被朝廷送来这里,目的之一,是当一堵墙,隔挡畏敌情绪的墙。
施齐修一字一句重若千钧,但他满面的疲惫中不难看出一丝泰然自若——他已经习惯了高压。
不过怀旻好奇,为何他说到一半总要瞟康岐安,像在不经意地试探。
康岐安也察觉到了,他说:“我不会反悔,我一定会留下来。”
45
怀旻嚼着嚼着忘了吐西瓜子,他实在是听不懂康岐安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早就猜到了,但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支‘商队’这些年一直在操练,个个都可当三五精兵,佯装成如此只为避人耳目。此行我除了送东西,也是送人来。”康岐安解释给怀旻听。
怀旻点点头,但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不清楚……
“你要留在这儿?得了吧,当官你给表哥打下手都多余。”
“他们是要编入军队的,怎么,你不知道?”施齐修大吃一惊,以为他二人该已通过气了。
康岐安摇摇头,“没有与他说。你表弟的性子你清楚的,故约定到了此处再说,免得他途中多事。”
怀旻想摔瓜,忽然想起穷乡僻壤一个瓜有多珍贵,忍住了,踢了一脚地上的瓜皮。
“你跟我约定就是要说这个?!”
“对。”
此时晚饭好了,怀旻说吃瓜已吃饱,先去歇息了。
施齐修摇摇头,夸康岐安好算计,“表弟自丧母后,对身边人惜命如金,更何况如今……要他早知道,必百般阻拦。将生米煮成熟饭再告知,料他也翻不了天,妙,妙啊。”
恐怕是生米煮成发糕了。
过了一会儿施齐修让人给怀旻送点吃的去,怀旻拒了,再稍晚些,康岐安端了点吃的送去。
“进来说话。”
“哎。”康岐安狗腿子一般,紧张又兴奋地进了怀旻屋子。
坦白从宽,康岐安主动交代事情的起因经过。
“皇上并没有被奸臣蒙蔽,只是不能一举拔除蓝派。为保我康家一门,默许了父亲自保的一切举动。”这个故事从上次断掉的地方开始,原来还有续文。
怀旻一言不发听他慢慢讲,很有耐心,听得认真。
“我们几个寄人篱下,都是同宗远亲,但还有一点——他们都跟太后沾亲带故,以此做庇护。所以这些人原本都是皇家的人,最初的目的是为保护我们。”
怀旻点头,“我能理解,这是报恩的时候,还人给朝廷,理所应当。但你,做生意就做生意,瞎掺和什么打仗?!百姓要吃盐,朝廷要征课,管好你的生意不算报效家国?”
“我幼时认为,子承父业,理当如此。后来我研习兵法,勤练武艺,日复一日,我便认定我此生志向就在于此。方才说过,商队是个幌子,我从商,亦是个幌子。这些年我未曾放下过兵书,也未曾在强健体魄上有所懈怠,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从皇帝厚待康父,尽力保全康氏满门开始,他们就已明白,终有这一战,只在时间而已。而此战,就是皇帝向康家索要报酬的时候。
所谓报酬,就是数名精明强干的年轻人,给国家的军事力量注入新鲜的血液。
怀旻无法反驳,他失去过理想,深知其痛,他没道理阻止别人走上实现理想的康庄大道。几乎就是那一瞬间,康岐安明确地感受到怀旻心境的变化——他放弃用任何胡搅蛮缠的手段来阻止康岐安上战场了。
“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一会儿吃完自己送去厨房。”怀旻说完便端过碗一口口往嘴里送,味同嚼蜡。
怀旻吃了几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说几句吉祥话,纵他如此文思敏捷,才华横溢,现下也只想得出八个字:“刀枪无眼,望自珍重。”
康岐安答应他,郑重其事地说了个:“嗯。”
默默盯着他吃了半碗,怀旻难得好脾气,下过逐客令此时还不赶人。
“无他事可说?”
康岐安以为他终于下逐客令了,赶忙点点头,就要告辞离开。
怀旻大刀阔斧跨到门前,一脚把门踹关过去,将康岐安堵在房里,土匪劫道一般。
康岐安盯着他的眼睛,仓皇无措。
怀旻化作饿狼,压着他的头凶恶万分地咬上一个吻。难以言说的情感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宣泄。
嘴皮也啃出了血,但康岐安依然拼尽全力回应他。这远远超出普通亲吻能够负荷的情感,注定要牺牲点血肉。
怀旻推开他,饿狼的眼睛一遍遍扫过猎物,忽转过身背对着,冷漠地说:“回吧,很晚了。”
康岐安舍不得走,怀旻心里很清楚。
“你今夜留下来明日就真舍不得走了。”
干柴烈火被雨一阵儿就浇熄了,康岐安紧紧攥着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手扶上门,半晌没推开。
“我再与你做个约定,若我未身死沙场,回来有话同你讲。”
“……好。”怀旻话音已有些不稳,喉咙里好容易才轻轻地飘出来这个字。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勿为此耽误自己,若有合适……”
“你定要约在战后归来再讲,就是怕这个?”
“是的。”
“若你不必出战,会不会一早就讲出口?会不会三年之前就……”
“没有假设。我若不必出战,大约也不会在宛南做盐商。”
怀旻忽然想看看窗外的月亮,可那照遍千家万户床头灶台的月亮却不知所踪。诗人以月寄相思,可知月也怕见生离死别?
次日分别,怀旻言道:“康兄武艺超群,定为国建功立业凯旋而归,愚弟便在故土等兄捷报,珍重。”
“珍重。”
怀旻见康岐安一行策马远去,英姿飒爽,心中夸他如此模样比身着绫罗绸缎的富商打扮入眼多了。
沿途回去一路康岐安已托姐夫替怀旻打点好,也是那边派人一路护送——边界的深山老林 纵使官道也不一定十分安全。
一路走过,眼前尽是往事浮现,怀旻生生将心绑在胸腔,不再让它乱动一丝一毫。
再回宛北,沐香记生意越发好,不时有人找他打听康岐安。怀旻也只说不知道,就当他人间蒸发了。
老板都无影无踪了,盐庄倒是运作如常,管事和怀旻一起回来的,康岐安把盐生意托给他,他打理得很好。每月往怀旻这里交一次账——康岐安托怀旻替他管账。怀旻随便看看,偶尔算一算,心想若是管事吃了钱也是他该,这么大一盘子生意说接手就接手,还是那点工钱,岂非亏大了?
秋老虎下山,康岐安屡建奇功,捷报频频。这仗越打他名气越大,比宛南首富时名气还大。
怀旻心道:赚了,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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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不觉康岐安有多机智过人,一上战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往往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一件件奇功越传越奇,人们茶余饭后又多了谈资,说书的唱戏的也编起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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