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师父口中说出来的药引子,一定不是简单的药引子。藏剑山庄虽然财大物大,但也并不一定能够寻来。
果真,只听无恙师父说道:“这药引子乃是昆仑小遥峰才有的冰蓝花。”
她这么一说,谁也没答话。
传闻中在极寒之地的昆仑有一处世外桃源,名为小遥峰。可是,这只是传闻,从来没有人去过。
我去屋内看望叶茶,她正在熟睡中,嘴唇泛白,俨然与往常判若两人。一旁的侍女知会地让开,端了锦墩给我。
我如若说我与茶茶只是朋友,恐怕谁人也不信,可这便是事实。她在我下山的几年内帮过我很多,尽管她隐去身份骗了我,但我仍不怪她。
叶茶的睫毛动了动,睁眼看见是我,颇感惊讶。
“蠢羊?”和师兄一样,她在唤我名字时喜欢加一个蠢字。
“是我,别动。”我见她要起来,连忙将她按住,孰料那烫金的喜帖竟从袖中滑了出来。
叶茶果然异常地听话,一动也不动,目光硬生生定在了那鲜红的喜帖上。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要成亲了?”
我本想解释,可在慌乱地收回喜帖之后,临时变了主意:“嗯。”
叶茶难得地笑了笑,向我的胸口锤了一拳,一点儿力道也没有,“这等好事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亏得我们兄弟一场,你的喜宴,我一定会来参加。新娘子是哪里的人?”
明明那一拳非常得轻,我的心口却不由一疼,我道:“是万花谷的人,你也知道,我对花海向往已久。”
叶茶说了句很好,便再度沉默了下去。
我便趁着这时说:“你且先顾好自己的身体。”
叶茶苦笑道:“顾好了又如何,也去不了你的喜宴了。”
“那等你好了我再成亲。”
☆、成都广都镇(一)
我踏出门的时候,无恙师父问我:“哪位万花的姑娘,我怎得没听说过。青羊,你告诉为师,为何要骗叶茶小姐?”
“额……”我不得不撒了个谎:“师父莫非不相信徒儿么?”
“青羊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为师自然替你高兴。只是婚姻并非儿戏,我与你师爹别看对外举案齐眉,偶尔也会闹些矛盾,你可要多包容人家姑娘。”
无恙师父这么一说,我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我索性转移了话题,问道:“师父说的那冰蓝花,难寻么?”
“若说冰蓝花,生在冰山雪原之上,寻自然是难寻,但既有这方子,那定然是存在的。只是叶茶小姐这病来得奇怪……”无恙师父陷入沉思。
她很少会露出这般神情,看来茶茶的病着实不一般。
我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昆仑一趟,这段时间就拜托师父照顾好茶茶了。”
我一路往西,马不停蹄,约莫行了几日,终于到了成都的广都镇。途中我想了很多,先不论流卿师父他们所追踪的妖怪,茶茶的怪病一定同我脱不了干系。我本以为我及时离开便会避免,却不想终究逃不过我的命格。
该来的始终会来的……
我在镇外的马厩解了马,抬头只见茶馆前挤满了人,时而欢欣鼓舞,掌声阵阵。我从缝隙瞅了一眼,原来是有人在当街表演杂技。
那人一身银饰,叮叮当当作响,脚边盘着两条蛇,身躯紧紧缠在一起。那名男子赤着脚,一吹手中的虫笛,地上的蛇便开始动了起来。
那人便是五毒教的曲眉,后来我受过他不少的照顾。
傍晚时分,人流开始散去。我打算歇一晚再动身,随便寻了个地儿休息。
那五毒的男子正收拾着摊子,抬头看见了我,唇角微扬。我将手握成茶杯形状,往嘴边送了送,意思是请他喝茶。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迈开步子向我走来,紧随其后的是那两条蛇。我生来就很怕这玩意儿,忙离得远远的。
那人道:“它们不会随便伤人的。”
原来这人会说汉话,这倒是让我省去了很多麻烦。我自我介绍道:“在下纯阳商青羊。”
他也不客气,十分自然道:“我叫曲眉,你叫我阿眉就行了。”
我点点头,最后还是叫他眉施主。
曲眉说他正打算去苍云看望他的师兄,无奈不知带什么礼物,所以滞留在了成都。看起来他与师门的关系很好,为了个礼物当真是绞尽脑汁。
我想结识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阿忘师父是五毒的教徒,所以我对五毒的人总有种自然而然的好感。而且,五毒教擅长蛊术,我现在没有时间去苗疆找阿忘师父,寻个五毒教人问问也是好的。
“听说五毒有一凤凰蛊,是可以救人的?”
曲眉道:“的确有这么个蛊,不过想要救人,得事先将蛊种在那人的身上。那人若是遇险身亡,下蛊之人便可替他去死,他自然就活下来了。”
以命换命……原来凤凰蛊是这样来救人的。我一时间没了话,顿觉无比凄凉。
曲眉说这些话时,眉毛也不皱半下,反而问我:“道长这是要上哪儿去?救人么?”
我亦如实道:“嗯,我要去一趟昆仑。”
“昆仑……倒是个好地方,没准儿能寻到一份合适的礼物。”曲眉手一拍:“那就这么说定了,道长不如捎带上我,一道去也好做个伴儿。”
☆、成都广都镇(二)
成都的明月高悬,深林之间紫花成片,藤蔓交错,雾气氤氲。
曲眉对我说:“真要看月亮,得去大漠。一望无垠,天地相接,那月亮就好像贴在眼前似的。”
“大漠?我只知道明教的圣墓山。”虽说常年在外游历,还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我总觉得,大漠过于荒凉,没什么好看的。
曲眉继续道:“大漠有三生树,有映月湖,有机会都可以去看看。说来,听说纯阳弟子一直待在华山上,不冷么?”
我看了眼他的穿着,再看了一眼我的道袍,答案显而易见。
曲眉的话比我想象得要多,他又问道:“道长想要救的是个什么人?”
“一个朋友。”
“那成为道长的朋友一定是件很幸运的事。”
这话我爱听。
可事实却是,成为我的朋友并不幸运。若不是因了我,茶茶又怎么会遭受这罪。
夜里的广都镇格外热闹,曲眉看出我的心情不太愉悦,便说着带我去溜达。他在街心寻了地儿摆摊,吹虫笛唤出那两条灵蛇。
我站在一旁,眼看着周围的人潮水似的聚拢过来。
“道长会吹笛吗?”
我点点头,于是曲眉将虫笛递给了我。笛身泛着紫色光芒,同他的眸子一般深邃。
我说过,我去青楼顶多看看舞,听听曲。我见过很多婀娜多姿的女子,她们的身体恰如柳条一样柔韧,舞姿优美,令人过目不忘。但说这男子跳舞,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吹着虫笛,一时竟出了神,连那两条灵蛇靠近时也浑然不怕了。
听流卿师父说,五毒教的教徒是不会轻易离开苗疆的,他们生在那里,便是死也要死在那里,他们养的宠物即是他们唯一信任的玩伴。比如说,一直跟随着曲眉的灵蛇。
他前去苍云仅仅是为了看望他的师兄吗?很多时候,我没有理由多问。毕竟只不过萍水相逢,一起走过一段路,以后或许还会再见,也或许再也不见了。
次日天色尚早,我托人寻了辆马车,准备着从马嵬驿到昆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脑仁疼╯▂╰
☆、雪夜陷囹圄(一)
行了好几日才到了昆仑的长乐坊,完全变了个世界。四周雪白一片,房檐屋角长年结着冰凌,几乎冻成了幽蓝色。
一入了昆仑的地界,曲眉就被冻得瑟瑟发抖,缩在马车里边,连头也不曾伸出来。
我解开包袱,递了件绸缎衣裳给他:“昆仑比华山还要冷,莫要冻坏了。”
曲眉打了个喷嚏,脸颊微红,连忙接了进去,在车内说道:“多谢道长。”
“你在苗疆生活惯了,虽去过不少地方,但必然没有遇着昆仑这么冷的。我经过马嵬时方才想起,所以顺带买了件衣裳。”
曲眉又添了句谢谢,我没再说话。
暮色苍茫,雪又大了几分。我扬了下马鞭,想催着马赶快一些。早知夜里风雪更大,我便该在长乐坊留住一晚了。
可是,茶茶不能等。从藏剑山庄出发之后,至昆仑快马加鞭就已经花去了半个多月。
“嘶――”
我正在驱车,马突然出人意料地抬起前蹄,整个马车几乎朝后面仰去,我也差点被掀翻在地。幸好我反应极快,先一步跳下马车。回头一看,曲眉比我还要快,裹着厚厚的衣裳,立在一旁的雪地里。
在我们的四周,一团团黑黝黝的影子似蘑菇一般冒了出来。
山中多匪徒,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夜晚。
我没有去拔剑,相反地,泰然自若地向前走了好几步。流卿师父曾告诉我,心里越是慌张越是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要在气势上镇住别人。那些人见我气定神闲的样子,反倒是自个儿往后退了退。
我心里明白了,这招管用!
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的时候,其中有一名男子也向前迈出几步,与我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但隔着苍茫大雪,我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瞅见锋利的弯刀。
弯刀……我顿时一颗心咯噔了一下,竟然是明教弟子。
这下我装不下去了,假意朝着腰间的佩剑摸去,同时对身后的曲眉道:“眉施主还请离得远一些,免得伤着了你。”
本以为曲眉会来助我,谁料他果真听话地退到了马车后面。
额……
那名明教男子亮出弯刀,他越走越近,面容也越加清晰。狭长的眼眸,眉间刻着火焰般的印记,戴了兜帽,几丝卷发自帽檐滑出,遮去小半边儿脸。
我警惕地抓着剑柄,一剑拔|出,削向他的脸。他身子一斜,脚下速度极快,在躲开我的同一时间,弯刀从我的肩胛处擦过。
刀刃很冷,直逼向我的眼睛。我透过弯刀,彻彻底底地看清了他的脸,一张杀手才拥有的脸。我假装随之倒地,反手一剑刺向他的腹部。
刹那之间,那道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眼前,剑刃划破空气。
我倒抽一口冷气,扶着剑退到后面,目光扫射四周。那些人蓄势待发地立在原地,正寻着空隙想要冲上来。
这里应是昆仑的冰原,离恶人谷的营地很近。我思及此处,急忙止道:“各位莫不是劫错人了,贫道也是恶人谷的人。”
对面回复道:“那便错不了了,恶人谷的恶人,你且听好了,我们是浩气盟的。”
我心里顿时凉了一截,暗道,这下惨了……
与此同时,雪亮的弯刀架上了我的脖子,那名明教弟子从身后扣住我的双手,我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最好不要耍花样。”他的声音低沉又磁性,一股热气喷在耳边。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门派快要被凑齐了233
☆、雪夜陷囹圄(二)
一道冰凉爬上脚踝,我瞥见那两条吐着信子的灵蛇,浑身打了个哆嗦。
身后传来奇异的笛声,明教男子猛然将我推在地上,害我沾了满脸的雪渣。情况就此突地扭转,曲眉收起虫笛,灵蛇缩回他的脚下。
我隐约感觉出有人挡在了我的身前,但是一如那夜一样,我什么也没看见。不止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见,因为他们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恐慌。
“什么人?有本事出来正大光明地……”
“不像是人,恐怕……恐怕是妖怪!”
对面自乱了阵脚,窸窸窣窣摸索着朝小树林的方向退去。我全身都在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我知道无形人其实是在保护我。我之所以发抖,只是因这雪地太冷了!
明教男子明显很不服气,他能感觉到异常,感觉出与他交手的人很不简单,但就是不肯随他们离开。因此到了最后,那些自称浩气盟的人全部都撤离了,只有他还在作着殊死搏斗。脚底打了个踉跄,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我捡起地上的剑,半撑着站起来,雪下得纷纷扬扬,一串脚印在渐渐向那男子跟前靠近。只是这雪实在太大,一脚踩下去印子很快就被雪片淹没了。
我急忙止住:“且慢,饶他一命罢。”
我是对着这空旷的冰天雪地说的,明教男子抬了下眼眸,两道冷光射向我的脸。他的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捂着肩膀处的伤口晕了过去。
曲眉扶正了马车过来帮忙,架起那男子扔进车厢里。
我问他:“刚才那人你可看清了?”
曲眉反问道:“刚才有人么?”
他这么说也对,可连我也看不见的东西,不是人也不是鬼,到底是什么?如若依我那晚的推测,应当是我那四徒弟唐迟。但我实在难以相信,他会从洛阳跑到扬州,再一路尾随我到昆仑来。这不像他,也不是他会做出的事。
我们赶了一阵,终于远远看见了一座村落。这村子临着河,叫做灵风村。
幸而遇到一名村夫半夜起来小解,我给了他钱财,并报上来处。他一听我是从华山纯阳来的道长,巴巴得将我们迎了进去。
房屋很窄,倒也干净,可是仅有两张床。我托村夫烧了些热水,将这明教男子搬到床上,嘱咐曲眉先去歇息。
曲眉不解道:“他方才还要杀我们,为何要救他?”
我若说我救他是见他可怜,未免让人觉得虚伪。于是我换了话回道:“浩气盟的人如果再来寻麻烦,也好把他作人质。”
曲眉觉得有理,便没再多问,果真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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