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栀摇头,一副凛然模样,徐宴自是不信却也不说破,指尖敲着石桌面,“一柄骨扇而已,不要便不要了罢,何苦去拿回,我将那缕扇上神思收回便成。”
谭栀欲反驳,又怕说多错多,被徐宴知晓自己扯谎,只能不情不愿般点头,一时有些闷闷,低头食粥,正巧顺子将热茶与桂花蜜送来,徐宴便倒一杯热茶,漫不经心般道:“我此番去之宝地,有一片绵延不尽桂花林,再过三月便是十月桂花香,你可要去制你的桂花蜜?”
一听到“桂花蜜”三字,谭栀顿时抬起头来,一双黑眸都弯起,“当真?!”
“当真,只是过几日你便需与我同去,那处灵力颇丰,乃一块修行宝地,你去修行三月,酒楼便交予顺子照看,如何?”,徐宴落勺,执着软巾拭嘴,唇边勾起温柔笑意。
“好。”,谭栀面上闷闷之意顿散,一派雀跃欢喜之意,点头答应徐宴道。
第29章 你要走?
后在谭栀极力地鼓吹下,徐宴还是不情不愿地饮了两口鸡汤,食了半碗清粥,而后谭栀还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如何?鸡汤可满意?”
徐宴被他晃着手臂,不得不叹息应道:“自然是是味美的,你快松开我的衣袖。”,面上不免皱着眉头,食指与拇指环住再松开,弹了谭栀眉间一道。
谭栀吃痛松开攥住他衣袖的手,皱着眉头揉眉心微红的那处,连连道:“无趣,无趣。”
徐宴瞧他一副忿忿模样,面上勾起笑意,捏了个诀儿弹指一送,便落至谭栀眉心微红处,微红痕迹顿消,“罢了罢了,我一无趣之人,待会儿便回石头里,你无事勿扰。”
眉心微红痕迹消去,谭栀却还忿忿揉着,望着井旁择菜洗菜的顺子与阿毛,道:“待我将阿毛支走,你便回你的桂花树底去,可别露了马脚,平白吓着我酒楼小二。”,言罢便招手唤阿毛过来,道:“此处有顺子一人足够,你去前边帮阿贵罢。”
到底的未及冠的年岁,平日又与谭栀相熟,自然是谭栀说什么便做什么,一溜烟没了人影,留下一句带笑的:“掌柜的,那小的去啦!”,身影便没入布帘中。
木盆中的韭菜只剩一把,顺子也就不紧不慢地择着上头的黄叶,扭头瞧见消失的徐宴亦不惊,问谭栀:“掌柜的可食饱了?”
“自然。”,谭栀点头,言罢起身跑至顺子跟前,拿了张小木凳坐着,瞧着顺子洗菜,压低声儿道:“多谢顺子姑爷爷相救。”,一副占尽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漆黑的眸子盯着顺子瞧,一眨又一眨。
顺子下意识瞧一眼桂花树底,语气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笑意:“下回我可再不管掌柜的,喝醉了几回酒,便如实告知徐公子。”,话音刚落便被谭栀捂住了嘴,面上又是恼又是急的,抿着唇道:“顺子,你低声些。”,手指指指树底,道:“他就在里头,耳朵尖得很。”
对于这般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景象,顺子已是十分相熟,眨动眼睫示意谭栀松开捂住他的手,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掌柜的险些要了小的命去。”,谭栀明明只捂住他口,鼻子还通着,怎能要去他的命,眉目一凛,振振有词:“胡说,我可只捂住你的口。”
顺子听罢面上一笑,低头继续择菜,道:“小的说笑呢,待会儿午时食客渐多,掌柜的可不许乱跑,老实在柜台记账去,亦算是练练字。”
谭栀一想自己待会儿亦无事可做,于柜台记记账亦无不可,当即点头应下,帮着顺子将最后一把韭菜择净,洗好的韭菜用软草绳捆起,由他提着送入酒楼膳房,用过的木盆则顺子来收拾,用井水洗净置好。
现下不是生意最好的傍晚,藏翠阁的姑奶奶们指不定才刚醒,对着镜子描眉贴花黄,得到天儿擦黑的时候,藏翠阁才是最好的销金地儿,酒菜一点便是最好的,什么贵重便点什么,若再饮上两壶小酒,温香软玉在怀,美人便是要天上星星,恩客便也得想尽了法子摘来,至于银钱,自然是不在乎,城中有句俗话:“家财不过万,莫入美人怀。”,话里的美人怀便是藏翠阁这处销金地儿,自是各色各样美人儿都有,权看你手中有多少银子了。
徐宴不似谭栀这般,贪恋人世新奇玩意儿,是谓一个书中人,无欲便也无求罢了,吩咐谭栀别去扰他,便是当真要潜心修行,除却谭栀受到性命威胁,便不会现身,后院桂花树下,便是徐宴的藏身之处,谭栀只能敛了其余心思,静心在柜台书了一下午的帐,直到顺子要去挂火红灯笼时,才停笔,打了个哈欠,随顺子去挂灯笼。
见天色未黑顺子便要挂上灯笼,谭栀不解问道:“如何挂得这般早?”
顺子不答话,只下巴朝对街河海清宴扬扬,眼见对街两名小二亦准备挂上火红灯笼,谭栀这才明了,摇着头道:“虽与对街酒楼相比是件无趣之事,但他们挂这般早,咱也不能晚了去。”,他说得小声,只叫两人能听清,言罢便察觉一道打量目光,抬眸一望竟是祁殊,手掌撑着酒楼外窗,火红烛光似晕散在其眼中,叫他一副眉眼温润不少,眉下眼中似藏笑意般。
谭栀才无心细瞧他面容,目光落于他腰际,仍是有几分不甘心,心中念着他的雕竹骨扇,祁殊亦只是望他并不开口,待瞧见谭栀微恼神色,面上笑意愈浓,转而望起挂灯笼的两名小二,不多时,身形便从外窗消失。
“一言不发,便能叫人生气的匪头子!”,谭栀忿忿低声道,眼珠一转,心中便有了思量,只当是最后一回罢,他再去寻这人拿回骨扇,若是仍不愿归还,他便算了,听徐宴的话,那柄骨扇不要便不要罢。
谭栀从前在河海清宴做小二时,记着祁殊每日归家的时辰,掐准了时候,仍是在那颗院墙老槐树枝上,候着他。老槐树所在的院角是西南方向,不远处便是西厢房,临得最近的便是西厢房的耳房,平日里供家仆所居,屋檐亦挂了两盏火红灯笼,晕着朦胧的红光,引着十数只小虫环绕,谭栀百无聊赖地数着虫子数,还未数完,便响起院锁响动之声,进来人是祁殊。
谭栀不愿与他多费口舌,瞧见人便唤:“匪头子,将我骨扇还我!”,祁殊脚步一顿,接着便出现在灯笼下,朦胧烛光将他眼眸照得亮亮,犹如天上点星,水中映月,剑眉微微挑起,望向谭栀,勾起笑意:“快从树上下来。”
谭栀坐于树杈上望他,道:“我若从树上下来,你便将骨扇还我吗?”,他所在之处,只得一片微小烛光,悉数落于面上,将漆黑眸子映得晶亮,天不怕地不怕般,聪明又懵懂般,世故又狡黠般,叫人忍不住勾起唇角。
祁殊不应,只走到树下,面上笑意愈浓,下一秒怀中便接得一人儿,鼻尖平白添了万缕桂花绵甜香气,忍不住低笑出声,喟叹道:“真沉。”,谭栀明知他不会归还骨扇,却还是跃下树去叫他接着自己,掐他手臂一道,便凑近这人耳根笑着道:“我此番来便是告诉你,骨扇你自个留着罢,我不要了。”
言罢抬头,烛光落于面上,眼中多了几分得逞的狡黠,祁殊抱着人眉头一皱:“为何不要了?我正打算还呢。”,最后一句带了些憾意,挠得谭栀心痒。
谭栀打着最坏的打算,如若拿不回骨扇,讥讽祁殊两句亦是可以的,谁想此事竟还有转机,眨眨乌长眼睫,伸出手来道:“那便将骨扇还予我?”
他心中想着拿回骨扇,其余的心思便藏不住了,祁殊仍是皱着眉头,却是盯着他瞧:“你先说清,你方才为何说那般话?”
谭栀全然不顾正被这人抱着,总归是折腾人儿,动个不停,絮絮叨叨说着:“我为何要告知你,你不愿还,便将我放下,我要回酒楼去了。”,奈何挣不脱,又被祁殊瞧着,恼劲儿一上来便横眉竖眼:“眼下你将骨扇还我,我亦不要了!老石头寻了块宝地,有湖有莲花还有桂花林,我在那处修行,十月再制桂花蜜,何苦守着酒楼受你这匪头子的气。”
他料想祁殊听完,定会将他放下,谁想这人竟还不放,反倒逼近于他,宽阔肩膀遮去不少落下的烛光,叫谭栀瞧不清他光下神色,声音有些沉:“你要走?”
第30章 两缸桂花蜜
他本来便知道,谭栀性子如孩童般难以琢磨,又一副万事皆不放于心上的性子,自当是要走便走,要留便留,可一旦真切听闻,仍是有几分难平之意,况还揽着人,鼻尖全是这人身上所有的绵甜桂花香气,自然是一时不肯放下。
谭栀这般聪明性子,如何听不出他声音中的微微不悦,皱着眉头道:“怎么?你还欲凶我不成,我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与你何干?”,自当是愈说愈恼,揽着他的肩道:“你别将烛火遮着,往左边挪些。”,见人老实往左移了几步,又嘟囔道:“不放下就不放下,揽着便揽着,你还能将我吃了不成。”
祁殊往左移,火红灯笼落下的烛光便悉数笼在两人身上,谭栀今日又是随意披的外衫,乌发亦是随意束的,由一浅色丝线系着,几缕从发束中挣脱,飘飘扬扬落于侧脸,横眉冷脸般对上祁殊的眸子,皱着眉头,祁殊瞧他这副模样便笑,将人放下却不松开手,紧紧攥着,指尖勾缠他几缕柔软乌发,别于他耳后,道:“依你性子,想来十月制桂花蜜才是主要罢?”
谭栀不喜他以这般熟稔语气同自己道话,只觉得耳朵根子有些热,“与你何干?”,又瞥一眼这人攥住自己的手,道:“还不松开我?”
祁殊亦顺着他的目光落于两人手掌,举起抬至两人中间,压低声音道:“你莫不是忘了······”,他离得好近,鼻息洒于谭栀面上,不必点明,谭栀便想起上回入这人怀中被亲一事儿,敛了敛面上冷意,支支吾吾道:“我、我没忘······”
祁殊最喜欢瞧这人吃瘪模样,虽未松开手,却也没攥得那般紧,虚握着道:“我可不能放,一放面前人便要逃了,我可捉不回。”
“你——”,谭栀语塞,眼睁睁瞧着眼前匪头子握着自己的手,却亦不敢过于生气,只能盯着这人,一时有些委屈亦有些恼,他就不该再来,最后一回亦不能来,这人诡计多端,一点儿亦不怕他这个妖精,一个凡人骑到妖精头上,传出去都笑掉人牙。
祁殊瞧他气闷,敛了面上笑意,道:“河海清宴后院有一秘密,你可想知晓?”
谭栀心口一紧,起了兴致,面上却仍是那副闷闷模样,摇着头道:“不甚想,你快些松开我,我得回酒楼去,不然顺子该担心我了。”
话音刚落,祁殊竟当真松开他手,故作叹息道:“既然不想知晓便算了罢,你快些回去,免得楼中小二担心。”,谭栀被他掐住七寸,便是心绪都被他牵引,当即便横眉恼了,脱口而出:“你莫要欺人太甚,需记着同你打交道的是何身份。”
祁殊心中一软要笑,面上却忍着不显露,剑眉微挑:“哦?是何身份,酒楼掌柜?亦或是一坛桂花酿呢?”
谭栀嘴硬,自然梗着脖子不惧他,凑近他耳侧,指尖一戳他半挑的眉尾,笑着道:“你只需记得,妖精是会吃人的便是,其余的无需记着。”,语气有几分藏不住的狡黠与得意,混着温热鼻息传入祁殊耳中,倒真有几分欲吃人的意思,下一秒便要咬破他的侧颈吮血。
祁殊面上再亦忍不住笑意,伸手将人一揽,谭栀的面便贴近他的颈处,温柔低沉嗓音在谭栀头顶上方响起:“好好好,我不跟你兜圈子,河海清宴后院槐树下,埋着两大缸桂花蜜。”
谭栀被他忽地揽近,自然不愿,手攥成拳在祁殊胸前推搡,话音模模糊糊:“你这人怎的如此烦人,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揽人。”,听罢祁殊话后,心思被他口中桂花蜜所引,一时停下挣扎,由他揽着,抬头疑惑道:“埋下便埋下,告知我是要如何?”
祁殊一听便叹息,语气皆是憾意,“这原是去年秋天酒楼厨子所做,就是验验手艺的罢了,小二们皆嫌甜腻不欲食,这几日便要挖出倒了去。”,顿了顿对上谭栀疑惑的黑眸,“我原想送予你,现下瞧来,你亦是不愿要了。”,待口中最后一字落下,又是长长叹息一声。
谭栀一听便急,“便是你河海清宴食客满座,不稀罕这点买蜜银钱,亦不能这般糟蹋东西,更何况那、那可是两缸桂花蜜······”,他特意咬重“两缸”二字,面上皆是可惜之意。
祁殊候的便是他这句话,立即应道:“那你是要?是不要?”,他瞧着谭栀面上神色,心中不免有几丝紧张。
“我为何不要?”,谭栀点头,大抵是平白受人两缸桂花蜜恩惠,眼中有些躲藏怯意,小声地反问道,祁殊心中已是一片喜意,面上自然亦忍不住显露,唇角微微勾起,仰着头望透出朦胧红光的灯笼,故作唏嘘:“那便好,不用倒去两缸桂花蜜。”
谭栀见他瞧着火红灯笼,方才决定收下这人两缸桂花蜜,语气自然不能太冷,手掌推着祁殊胸口,软着声道:“你快将我放开,我当真得回酒楼去了。”,祁殊依言松开他,眉梢的喜意还未褪尽,灼灼般瞧着他,谭栀总觉得他这般瞧得自己万分不自在,耳根子都软上许多似的,转身便走,却被这人扯住衣袖,烦人得很,转头便横眉般恼声道:“你这人怎恁多事儿?还扯着我衣袖是要作甚?可别将我衣衫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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