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殊面上带着笑意,与横眉冷脸的谭栀一比着,便显得谭栀十分蛮不讲理,俗话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敛了冷意,生了几分无奈意味,像个在哄怀中美人恩客,轻声软语问道:“祁掌柜的,你可还有别事?”
祁殊被他装腔拿调的模样逗笑,便也做一副梨花美人模样:“谭掌柜的,食完两缸桂花蜜再去那宝地儿修行可好?奴家一颗心全系在谭掌柜身上,着实不能一日不见。”
谭栀一愣,直直望向祁殊,祁殊亦敛去故作模样,笑着回望他,谭栀被他瞧得耳根子有些莫名的热,从颈侧烧起,要顺着胸膛烧至心口似的,怔怔数秒随即挣开祁殊抓他衣袖的手,猛地低下脑袋,支支吾吾道:“我,我答应你便是,莫要胡乱说这些话······”
自然,话音刚落,祁殊面前的人影便散了去,谭栀又捏诀儿逃了。
第31章 生滚肉粥
因徐宴归来缘故,第二日谭栀起得颇早,方洗漱完打着呵欠从后院小厢房走出,便被慌忙跑窜至后院的阿毛拉住衣袖,谭栀唇腔正张至一半,被阿毛拉得一踉跄,皱着眉头问道:“何事何事!将我衣袖都要扯坏喽!”
阿毛一脸兴奋模样,眨了眨眼睛道:“对街河海清宴掌柜的,就在咱酒楼跟前呢!”,谭栀心口一紧,昨夜睡前他便后悔不已,觉自己不该轻易答应祁殊这人,两大缸桂花蜜,饶是他天天三顿似的饮,没个两月时间,断是饮不完,可昨日他已答应徐宴,过两日便要随他去那处宝地修行,如此一来,该如何交代,他陷入心中懊恼,正拿不准主意是否要出去迎,阿毛倒是一脸心急:“掌柜的你说,对街酒楼掌柜的是不是来寻咱的事儿呢?”
言罢眉心便被谭栀弹了一指,吃痛般“哎唷哎唷”叫唤起来,望向谭栀的眼睛有些委屈意味,小声地唤:“掌柜的······”,他揉着眉心,可怜极了。谭栀见状便帮他揉,道:“不知你这小小年岁的小脑袋里装着甚么,人一个酒楼掌柜的,哪儿有空来寻咱的事儿。”,将阿毛眉心揉得微红,谭栀瞧他模样不免低笑,“这般下去,该何时才能取得上媳妇儿哦?”
阿毛便更委屈了,眨着一双眸子嘴硬:“我娘说我还小哩,不着急娶媳妇儿。”,见谭栀仍在取笑他,小声嘟囔:“掌柜的忒坏哩,自个儿都未娶媳妇儿,还来笑话我······”
谭栀自是听清他的嘟囔,却只笑着问:“顺子可在前边迎人儿?”
“他来时,咱们正在擦大堂的桌椅板凳,顺子哥儿最先瞧见他,迎着呢。”,阿毛放下揉眉心的手,正声答着,谭栀没废话,抬步往前院去,走出几步扭头瞧见阿毛还待在原地,掀起布帘朝他笑着颔首:“还不跟着,你得跟顺子哥儿学学,呆呆愣愣的。”
阿毛这才愣愣然跟上,至酒楼前边大堂时,祁殊已被顺子迎入堂内桌椅坐着,现还是清晨时候,无食客登门,谭栀走近方才瞧见,除却祁殊,还站着两名河海清宴小二,正是福子和桂子,脚边便是两大缸桂花蜜,一瞧见他,模样有些愕然。
谭栀本欲与祁殊发些脾气,将人惹恼自然便不愿给他这两缸桂花蜜,这样他便无需头疼,几日后老实与徐宴去那宝地,可既福子与桂子在,自然不好发作,作一副笑意模样坐于祁殊对桌,心中却将祁殊恶行又记上一笔,竟猜出他会如何,让福子、桂子与他一同来,桌上是顺子方沏的铁观音,淡淡的兰花香透过壶嘴热气钻入鼻息之中,叫人精神一凛。
见谭栀落座,顺子为二人倒茶,相较于谭栀虚情假意的笑意,祁殊的笑意倒是发自心中,抿一口热茶,放下茶杯,笑着道:“谭掌柜的,昨夜应下的两缸桂花蜜,我已送来,望祁掌柜收下。”,谭栀亦饮一口茶,面上笑意稍敛,扭头吩咐阿贵:“阿贵,你与阿毛将两缸桂花蜜抬入后院去。”,转头朝祁殊示以谢意:“多谢祁掌柜。”
谭栀饮着热茶,话说茶能静心,可谭栀心中却一点儿也静不下来,恨不得将面前人赶走,连带着两缸桂花蜜亦让他从哪抬来,便抬回哪儿去!可昨夜是他自己应下,见阿毛阿贵抬着桂花蜜的身形渐远,他心中叹息,昨夜亦没饮酒,脑子坏了不成?竟稀里糊涂收下这人桂花蜜,往后自是同他发恼亦不得十全十分了。
幸得祁殊并未久留,饮下三两杯热茶,便要告辞离去,谭栀自是不挽留,只是福子临走前,还小声轻唤他:“木归······”,唤得谭栀有些难过,望着他走远的身形,心绪都闷闷下来,送走祁殊与他楼中两名小二,便到了谭栀每日吃早膳时辰。
顺子正在天井旁拔杀好鸭子身上的细管毛,谭栀则饮着方才剩下的铁观音,身旁摆着一瓷碗澄黄桂花蜜,正用银勺挖食着,正是从谭栀送来桂花蜜缸中取出的,河海清宴厨子手艺当真一绝,酿桂花所用的蜂蜜应是槐花蜜,桂花香中有丝丝沁入的浅淡槐花香气,不仅口感绵甜绝妙,酿出的桂花蜜颜色亦漂亮惹人,他食着甜滋味桂花蜜,心中却不大欢喜,想着福子不时叹气。
顺子听他叹息亦能猜到几分,不多问,只道:“掌柜的现在可要食早膳?若要食,我便让厨子做去。”
“又是鸡汤与清粥?”,谭栀扭头反问,瞧模样对此兴致缺缺,顺子如何看不出他食腻这两样,笑着道:“掌柜的食腻了?”
谭栀点头,转回身去,瞧起来当真是食腻了,顺子却站起身甩净手掌水珠,坐于谭栀对桌:“掌柜的不欲食这两样,生滚肉片粥可欲食?小二们今日买的五花猪肉瘦了些,做红烧肉不大合意,厨子割下不少瘦肉,正欲做成瘦肉丸入汤。”
谭栀有些起意:“咱家厨子还会做这些?”
“富绅从前的大夫人是东南边近海人,膝下有俩儿子傍身,颇得富绅宠爱,厨子自是不会亦得学会,据说这味儿是得了大夫人的心,不愁滋味不好。”,顺子给他解释,见他似有几分兴趣,便站起道:“那小的便去吩咐?”
谭栀点头,对生滚肉粥的期盼,消去心中不少闷闷之意。
所谓生滚肉粥,下入粥中的瘦肉需得提前腌制好,厨子备做瘦肉丸子下汤,肉片自是腌好,而后便是支一砂锅煮粥,用今年新米,将新米煮至米香四溢,在锅中“咕嘟咕嘟”冒泡时,下入腌好的瘦肉,以竹筷搅之,瘦肉滚熟添入切细嫩姜丝,撒上碧绿葱花,便可出锅,食之米香肉香混合,绝妙的还是粥中瘦肉,恰滚熟的火候,口感细嫩爽滑。
于是没费多少功夫,顺子便端着滚好的肉粥至后院,砂锅仍栽有火的余热,“咕嘟咕嘟”的响着,锅中肉粥则香气扑鼻,颜色白绿相交,煞是喜人,谭栀执勺搅散粥面葱花,舀起的白粥既有碧绿葱花与嫩黄姜丝,还有滚熟的瘦肉,冒出氤氲热气,彰着它的鲜甜香气与滋味,叫人迫不及待想要送入口中。
好不容易吹凉一口,谭栀急急送入口中,只咬得滑嫩瘦肉,还未品得白粥滋味,便心下一凛,急急吩咐顺子道:“快去让厨子再做一份,待会儿叫臭石头也尝尝!”
第32章 老石头动气
谭栀食着烫口的生滚肉粥,一口接一口,只觉得这带着米香的热顺着喉咙滑到胃中,化为热意钻进心头,叫人在微凉的清晨吃得面着薄汗,唇与鼻尖都被烫红一般,明明呵着热气,却仍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食下,直到粥碗见底才肯罢休,打出一个饱嗝,谭栀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拿着软巾拭额发间的薄汗,心中直直夸赞厨子手艺,难怪是富绅的大夫人都认可的粥,如果他是富绅的小夫人,生不出孩儿来,亦要天天缠着富绅,叫厨子做粥予他吃。
谭栀心中赞着厨子手艺,待会儿便打算吩咐厨子,将这生滚肉粥的食牌挂大堂去,捏诀儿化出一枚小玉石,丢至桂花树干上,灵诀话音传入泥下:“老石头,出来食粥。”,他食得心满意足,自然也难生气,慢条斯理又传道:“你若不来,我便让你再领教领教我的烦人本事。”
话音落下没片刻,对桌便多出一人儿,赫然是徐宴,瞧着面带笑意,薄红未消的谭栀,按捺着性子终究还是摆出副温润模样:“粥呢?粥不在我如何食?”
“你急甚么?待会儿顺子便会端来,保准你食下便会连连惊叹。”,谭栀敲着石桌面,笑道。
果真毋需多时,顺子便端着热粥入了后院,厨子的米放得有些多,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儿,欲要从锅沿溢出,顺子忙忙将砂锅放下,捏着耳朵散热,龇牙咧嘴模样好似真的被烫到,叫谭栀心中一急,赶忙捉他手瞧,见指腹通红一片,不免有些生气:“砂锅这般烫,端出时里边的米粥仍在沸腾,厨子亦真是,怎盛的这般满。”
顺子笑笑,不以为意地抽回手指,继续捏着耳朵,望着桌上肉粥,道:“不关厨子的事儿,他本想分盛两碗,我嫌麻烦便直接端来。”,谭栀一听气儿消去大半,但到底心疼他被烫红的手指,便要入酒楼拿碗勺,“我去多拿副碗勺,你与老石头将这锅粥分食了罢。”,言罢亦不管顺子答应不答应,便掀开布帘,弯身钻了进去。
不多时,谭栀将碗勺拿回,难得地给二人皆盛了粥,坐于桌前,带些希冀地问:“滋味如何?我觉甚妙。”
顺子自是不必说,连连点头称赞:“不愧是咱酒楼厨子,手艺没得说!”,徐宴便不一样,慢条斯理地食着,谭栀问后好久,才抬起头来,抿了抿微红的唇,淡声道:“尚可,尚可。”
谭栀对此是既作恼又作笑,指着井旁木盆里的白花鸭子道:“你瞧见那些鸭子没?你就是其中一只,明白罢?”
徐宴向来是不大懂这些谚语的,只得疑惑般皱起眉头:“为何这般道?”
谭栀一笑,声音有几分狡黠,藏着低笑的气音似的:“因为死鸭子嘴硬,明白罢?”,话音一落,顺子便忍不住低笑起来,还被肉粥呛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尾红上一圈,却如何也藏不住笑意,垂着眼睫,肩膀颤抖。谭栀亦笑,望着那一盆白花鸭子,只觉得滑稽极了。
徐宴仍是那副坦然模样,慢条斯理解释:“我说的不过实话,有何好笑?”,一席话又将二人将歇的笑意勾起,石桌上一时笑声此起彼伏。
待二人笑意稍歇,眼尾皆含点点潋滟泪光,皆是乐不可支所致,徐宴此时已食下大半碗,放下碗勺,望着小厢房屋门前那两缸桂花蜜,擦着嘴问:“院中怎的多出两缸东西?是腌菜不成?”
徐宴此话头一起,谭栀心中便有些发虚,频频望向埋头食粥的顺子,可顺子却装聋作哑,只埋头食粥,谭栀忍不住桌下轻踢他一道,小声地唤:“顺子!”,他这才抬起头来,对上谭栀虚虚的双眸,亦是一脸无奈,他都不知为何对街掌柜要送两缸桂花蜜给自家掌柜的,如何能应付得了徐公子的问话,一时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谭栀自知瞒不住徐宴,故作一副轻松笑意模样,如实答道:“此是对街酒楼掌柜送来的两缸桂花蜜,他与酒楼小二都不喜甜,便赠与我罢了。”
“他如何得知你喜欢桂花蜜?”,徐宴皱起眉头,有些不信,“且就这般?只赠与你两缸桂花蜜?”
谭栀自知最担心的来了,对上徐宴疑惑的目光,硬着头皮:“就这般。”,继而在徐宴微松一口气时,接着支吾道:“老石头,过······过几日去那宝地儿,你先去,我、我随后便去。”
他硬着头皮道出这般话,心中却丝毫不见放松,小心翼翼地瞥着徐宴面色。徐宴何等聪明一人,不用猜便知是何缘故:“他不愿你离开?而你答应。”
谭栀莫名想起那夜火红灯笼下,祁殊作梨花美人所道的一番话,不知为何便心跳得厉害,面上亦有几分窘迫来,朝徐宴拘谨地摆手:“不,我、我······”,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总归是道不出缘由,窘迫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将两缸桂花蜜食完,便去寻你······”
徐宴瞧他窘迫模样,许久才叹息一声:“你何时瞒着我,与他私交甚多?”
谭栀一滞,低声慢吞吞道:“就那几回,我为了拿回雕竹骨扇,其余的便没了。”,他对上徐宴迫人目光,顿顿,又接着道:“从前扮小二学八珍鸭时候,你是知晓的,那、那不算······”
“我不是告知你,那柄雕竹骨扇不要便不要,为何你要苦苦执着于?”,徐宴声音难得带上几分低沉,迫人得很。
谭栀正欲反驳,那时他外出未归,骨扇陪了他一百多年,自然是有几分舍不得,桌下却被顺子踢了一脚,到嘴边化为别话:“骨扇陪我多年,我舍不得别人拿着它。”
“罢了,你性子是愈发精灵滑头,我亦是管不了。”,徐宴站起身,转身叹息道,在顺子瞧来,亦是头一回见谭栀与徐宴起了争执,自然不知该劝谁,又该如何劝,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而徐宴却未曾逗留,一阵浅淡桃花香后,便消失在桌前,谭栀眼睁睁瞧着,却也自知是追不回徐宴,且较之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徐宴这回当真动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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