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子经常觉得心里特累,干什么事儿都有种和想法背道而驰的感觉。这话儿还没地儿说,那会儿看不惯的事儿多了去了,特别是朝上那群老东西,一个一个都来劝不能开阜,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忒响。
“以前刚当上帝都那时心里都没这么愤青,倒是逆生长了。”
徐望申抬抬眉毛:“新文化思想总是在最繁华发达的地方开始传播的,你一点都不年轻。”徐望申说,“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咱把往事秘辛都抖给你听了您就半点好感度也没刷起来?”秦蓟阳一脸失望。
“再多爆点料让我出一本《北京秘史》,赚够了就刷了。”
秦蓟阳不解:“魔都聚聚你想编排爷还要爷给你爆料?自个儿瞎掰不就成了。”
徐望申冷笑:“谁知道你会不会自我意识过剩跟哪些人说这是谁在脑补你了。”
“哎呦卧槽!”秦蓟阳一拍手,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启发,“是这么回事儿!”
徐望申翻了个白眼。
“然后我就喜欢来这儿,散心。”
“就这里?”
“是整座山,就这儿最好看。”
暮色四合,天穹的尽头曙暮光晕开一线,枫叶摇晃着发出细碎的声响,洒开一地跳动的光斑。
今天是难得的晴朗,能看见缓缓下沉的夕阳。
徐望申微微仰头,风拂起徐望申汗湿的刘海。
“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这点儿大。”秦蓟阳比划,“后来再见到你你都长大了,也在秋天,那时也起了风,那天的天色也这么好看。”
徐望申转头看他。
“这儿漂亮吧?”他说。
“嗯。”
“嗯什么嗯啊,”秦蓟阳逆风站着,衣摆微微的摇晃,“夸一句那么难,你还是不是我媳妇儿啊?”
徐望申伸手摘一片枫叶,眼里含笑,贴在他嘴唇上。
“吃你的枫叶吧。”
第3章 黑历史之三
Unspoken
距离徐望申答应下嫁秦蓟阳,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
关于堂堂魔都、新////中//////国的经济中心、一朵不愧为“东方明珠”的高岭之花,竟然会答应和那个皇城根儿底下住了几百年、也曾暗搓搓地趁着别人没看到时一试龙袍(此处无历史意味)、如今又重新戴上了首都这顶大帽子的帝都大大结婚
——而且还是帝都娶,魔都嫁。
全国人民都表示不可思议。
特别是余下的那32个省,除去几个满脸喜色嘿嘿直笑的腐女,其他人多少都有点你们他妈的逗我的心态在里边儿。
掐得要死要活的帝都魔都,怎么就能在一起,还特么结婚了呢?!!!!!
关于结婚这件事,秦蓟阳在家里已然迈入了人生赢家的行列,鉴于其娶妻的难度系数,秦蓟阳身边总不乏前来取经的光棍比如南边的土豪韦越海。对此徐望申觉得根本就不可理喻,你们怎么不来问问他是怎么死乞白赖的求我嫁给他的?最严重的时候秦蓟阳居然有了一副打算开班讲课的架势,徐望申简直忍无可忍,当天夜里一脚把秦蓟阳踹下了床。
“去跟你那个哭着求着嫁给你的上海睡,去!”
看着秦蓟阳只好从床底翻出搓板还一脸委屈不满的样,徐望申觉得自己给他丢了床毛毯还没有打消打算明早给他做黄鱼面当早餐的主意真是太好脾气了。
秦蓟阳在床脚哼哼唧唧,徐望申给这人吵得根本睡不着,困得要死的徐望申想为什么一个省也能得神经衰弱这种病?思索无果。于是只好就着床头边还没关上的灯光轻手轻脚地阅读自己也记不清是哪个年代买回来的原装书。泛黄的纸张和昏暗的灯光看得徐望申头昏脑胀,排版和印刷质量在今天都显得那么的粗劣,连文字内容也是那么晦涩难懂,能被他放在床头柜上想来一定是欣赏它作为催眠利器的用途。
在云里雾里串行频频的阅读之后徐望申终于有了睡意,正打算关灯叫秦蓟阳回来睡觉——跪搓板就只是是走个形式而已,徐望申背后又没张眼睛,秦蓟阳要是半裹着毯子半垫着屁股坐在搓板上,徐望申也是不管的。当初秦蓟阳来求婚的时候徐望申就调笑说:“我们上海女婿都要是妻管严的噢你晓不晓得啦?”,明摆着是在调侃秦蓟阳那北方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和自尊心又强的性子。可万万没想到,这人的脸皮也是厚的没谱了,虽然不是大庭广众,但也还是有那么一两对沉默着的好奇的双眼不时往这边斜瞟一下瞧。只见这人咣当一声从身后放下一块搓板,徐望申就心说今天不是愚人节吧。接下来的剧情更是徐望申想也没想过的,秦蓟阳就真的有如切瓜砍菜一样利索的单膝跪下去,眨眨眼说我晓得啊,徐少爷你嫁我呗?
秦蓟阳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模样像极了北京城里那群大院子弟,纨绔而自负。盯着徐望申的眼睛又亮又深,带了点笑意在里边。徐望申愣了,饶是徐望申也愣了,想从这个人的眼睛里找到犹豫,或者随便找到点什么能够让徐望申怀疑让徐望申拿来作为拒绝理由的成分也好,但是没有。
没有,除了深邃而坚定的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徐望申知道自己栽了。
直到徐望申怀着一颗傲娇着也要强作高冷的心别别扭扭极不自然的答应下来,秦蓟阳立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苦着脸抱怨说老婆你太不懂得疼人爷这一跪是块儿板砖也给跪碎了这得有多疼你造吗?说着又摸出几张打印纸来,抽出最后一张递给徐望申。
徐望申还没来得及骂人说你刚进我家门我们只是口头协议八字都还没一撇你这就叫上了。定睛一看,纸上早就戳好了俩鲜红的钢印,一个是北京市东城区民政局,另一个徐望申倒是很熟悉,不过一般是在公务文件上出现,章子上边儿赫然刻着“□□办公厅”。
“……”
下面还有几个已经签好了的字,那字迹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王霸之气来,且十分的帅:
□□北京市秦蓟阳
……
敢情你他妈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秦蓟阳做贼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倒是相当有他是不请自来的自知之明。徐望申原本是想要发脾气的,身后忽然多了一双手拦腰搂过来。徐望申被他拢进怀里,秦蓟阳好像知道徐望申没睡着,耍流氓一样嘴唇贴着耳廓说,不气了啊。
他故意把声线压低,好像要去撩拨谁。徐望申的脾气和别扭劲一下又上来了。秦蓟阳五指挤进徐望申的指缝,缠得紧紧的,他掌心宽大覆着徐望申的手背,两只手贴得严严实实,咬合紧密的指节、两枚金属指环也贴在一起,轴着了骨头有些闷闷的疼。
徐望申没什么好气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以后托住你的下巴。”
窗外还有雨声,带着密密麻麻催眠似的的节奏,结实的肌肉隔着衬衣贴着皮肤,秦蓟阳的体温暖得让徐望申眼皮发沉。
有好多未说出口的话,随着张开的手臂袒露的怀抱喷薄而出,一直堆砌到伸手无法触碰的地方,遍布视野所及的逝去的时间和凝固的记忆中,日积月累成摇晃的地基。
徐望申也不是不知道秦蓟阳憋了一肚子的牢骚,又偏偏扯不下脸。
关于秦蓟阳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徐望申深有感触。秦蓟阳的好面子不同平常人是浮于表面的,他既然能干得出大庭广众之下扑通一声单膝下跪在搓板上向另一个男人求婚这种荒唐事,你就不能指望这个人的下限会高得到哪去。倒不如说,秦蓟阳这个人乐于做那些荒唐、没下限并且没节操的事来向世界展示他强大的内心。
换言之,秦蓟阳就是怕露怯。
说不出口的,爱、谎言、歉意以及悔恨,振动的声带、翻卷的舌头像是在触碰禁忌。于是谨慎的、做什么都总是要游刃有余,至少是看起来游刃有余的两个人,一句喜欢,一句在乎说出口来比天上下红雨还稀罕。
但是没有什么办法,爱情从来都是一场相互妥协的角斗(注)。
没有牢固的基础,没有坚实的砖墙,没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没有盘根错节的历史渊源。只能像有机物的合成,装满初始的原料,在名为生活的催化剂里,一点点的补充药品,一步步的取代加成;一点点的修正错误的重心,一步步的迈向相互牵制的动态平衡的终点。
徐望申收到秦蓟北发来的微信时,他和秦蓟阳已经整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苍天大地啊弟妹你是不是绿了我家那个蠢老二还是跟四五个男人一起绿了他我告诉你我已经无法忍受他这张脸了你们婚内矛盾自己内部解决请不要把一个那啥不满的男人放出来上班你这是毫无道德感的!】
徐望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个重点开始回复。
【我绿他?呵呵。】
【......你没绿他他一脸被NTR吃醋样是怎么回事?我有真相[图片]】
徐望申简直不敢相信了。
【照片谁拍的?技术不错,原图给我一份。】
又回复。
【秦蓟阳会吃醋?】
【怎么不会了当然会啊,他秦蓟阳怎么又不能吃醋了?你当他是哪路子神仙啊是个人谁没个七情六欲的你当他吞绝情丹啊。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弟妹?不相信真爱啊?那小子接亲那天跪在搓板上载歌载舞你怎么就给忘了呢?】
“......”
这人臭贫起来的架势倒是和秦蓟阳是一脉相承。
【你叫谁弟妹呢?】
说到那块铺满了京沪夫夫爱情长征路的搓板——对于秦蓟阳来说的确是神一样的队友。它的意义不光体现在小两口之间的情趣上,也不仅仅在那位帝都下跪求婚时才有机会发光发热。当秦蓟阳上门接亲的时候,才更加体现了它极大的战略意义。
秦蓟北没提,徐望申确实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上门接亲那天,第一个拦着南下队伍的还不是华东那帮惟恐天下不乱的闲人,是门童小哥。小哥表情看起来特么的严肃,说话操着一口吴语腔调。面对这个脸上的喜气怎么也不能完全盖干净那点痞气、手捧一大束红玫瑰、口袋里装着白金戒指一身黑西装的北京佬高富帅也是面不改色,毫不通融。
津妹子凑上前面去甜甜的笑起来拍了个红包对小哥眨眨眼说劳驾帮按个门铃呗?咱这接亲那,君子成人之美嘛。那头南京就笑眯眯的说门缝钱就给门童吧,让新姑爷背块搓板唱首《纤夫的爱》,唱好了就开门。
这位惯称大爷的帝都还真唱了,一点也不含糊,半点脾气也没有。
好巧还对准上班的点,秦蓟阳在前面扭,后面的冀津唐就给那些连徐望申自己都没见过几面的邻居派红包。
事后秦蓟阳自己总结,还觉得扭得蛮开心的。
收拾干净上午的工作,徐望申考虑了考虑,还是翻出手机。
【你今年是打算一个人过年了么帝都大大?】
回复来的恁快。
【我一大家子人啊魔都菊苣。】
徐望申“哼”的冷笑了一声。
就知道你在等我消息。
他就把手机放在一边了,直到下了班——秦蓟阳也没再说一句话。当然了,毕竟还是秦蓟阳,一句话还不够惊觉回复得太过迫不及待情绪激动丢了脸,那也就不是秦蓟阳了。
徐望申慢条斯理地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噢。】
不可否认徐望申是生了气的,在外地忙死忙活像条狗就为了下面能多拿点年终福利,好不容易回到家进门没多久就被秦蓟阳摆了脸色。摆脸色也就罢了,徐望申理智上还是很能理解秦蓟阳作为一个身心发育都十分健全的已婚男子在饥渴了一个月连个电话Play都没有——他的确也是忙得很了,虽然坦白说确实也有些羞耻心作祟。后果和影响都是很不好的。
但理智上的理解,并不代表徐望申能够容忍回到家又开了紧急视频会议,就要被秦蓟阳一声不吭拎起外套走人的。
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年底了人人都忙,于是这一个月里谁也没联系谁。
徐望申看起来很淡定,手里的工作一样也没耽误。
可事实是当天夜里他在家里转了一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辗转反侧滚得床单一角都拽起来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按照惯例,春节假期开始前的最后一个周五,34个省区要在北京开个会,今年也不例外。
从前一天晚上的航班到达,到第二天下午四点会议结束,徐望申坚决贯彻不说不看的四字指导方针,没有分给秦蓟阳任何一点比分给其他省市更多的注意力。
只是散会时故意收拾得慢了一步,就让秦蓟阳抓住手腕。四下没人了,才被秦蓟阳拽回办公室里单刀直入地开口。
“您一飞香港公干就是一个月,回到家了还加班,这办事效率不见涨还反降了啊魔都菊苣,活儿还挺多的他们给您付加班费了没啊?您这么忙考虑过我身为家属的想法吗魔都菊苣?”
“你一声不吭就跟我耍起大爷脾气来了也不说清楚怎么回事,反倒害我被嘉龙嘲笑半天你身为家属考虑过我的面子问题吗帝都大大?”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秦蓟阳满脸不可思议。
“敢情您这面子比家庭问题还要紧啊?”
“你这个小学生吃飞醋也好意思叫家庭问题?我原本根本不想跟你讨论,水平都让你拉低了好几个档次。”
“噢?那现在是打算纡尊降贵跟我讨论了?哎呀很荣幸嘛!”
“嗯。所以你没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你吃飞醋。”
“......卧槽!”
秦蓟阳瞪大眼睛。
“徐望申你他妈又算计我!你丫还是我媳妇儿吗?!”
“谁先开口就是谁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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