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一直沉默的苏故遥突然开了口,他站在苏幕身后,声音不大不小,可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语气坚定,“我没有杀人。”
苏幕回过头,就见小故遥是冲着他说的,还带着满眼的委屈和失望。
这时一直蹲在大熊身边的二狗站起身反驳道:“分明就是你,兄弟们都看到了!”
“脏猴儿把大熊推进河里,然后又拉出来,躲在那大石头后面骑在他身上打。”二狗哭的鼻涕直流,“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发现大熊已经……呜呜呜……”
“咳……咳咳……”此刻,本已经死了的大熊突然吐了一口水,上演了一回诈尸。
犹是他个头长得猛,可毕竟是个半大孩子,第一眼瞧见他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爹,吓死我了!”
苏幕一直绷紧的身子明显松了下来,心上的压痛却更加突出了,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儿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熊有年激动的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儿子,谁欺负你,你就大胆的说出来,爹给你做主。”
“啊?”大熊有些兴奋,这样的小打小闹爹也开始帮自己撑腰了么?于是他挺直腰杆,“脏猴儿骂我是猪。”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不小心掉河里了。”大熊觉得掉河里这事挺跌份的,说完才反应过来一件更跌份的事。他急切地问二狗,“你救的我是吧?是吧是吧?”
天知道他有多不愿意承认是这个脏猴儿救了他,因为他也懂得:给对手最大的惩罚,就是宽恕他,拯救他。
之前还振振有词的村妇们见情形尴尬,寒暄几句给自己个台阶下,又接着洗衣服去了。包括熊有年,红着脸道了个歉,领着湿漉漉的儿子走了。
村妇们仿佛忘了刚才自己是如何指责苏故遥的,苏幕只听她们私语道。
“这个师父当的呦!也不先看看人家到底有没有死透。”
“是啊!到底还是年轻。”
“好在脏猴儿皮实,要是一巴掌落我儿身上,都得打个半死。”
或许当时大熊和苏故遥在吵架,他一不小心掉进河里,苏故遥将他拉上岸,拍打他的胸口做急救。大石头挡着一半,又加上脏猴儿流氓的固有印象,这在远处洗衣的妇人眼里完全变了样。
苏幕如是推测,可这过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态度,是否和那些妇人一样,一直都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他,甚至都没有问清事实,就擅自做出了“他杀了人”的解决办法。
苏幕后悔万分,怎么就没先去查看大熊是否是真的死亡了呢。
苏幕看着他肿起的半张脸,想要道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小故遥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杨违那几嗓子基本上喊来了全村人,包括花老村长,周大叔,王员外以及柳员外和柳辛夷,几人边走边聊,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没热闹可看了。
周剪刀径直走到河边,周大婶子也在洗衣服,他伸手便要帮忙,只听周大婶子推卸道:“你快别动手了,女人家做的事,你看王大哥又要笑话你了。”
“你赶着给柳姑娘的大氅上绣花,绣得肩膀酸痛,哪里洗的动衣服,心疼你是应该的。”周剪刀说着还假装嗤之以鼻,“王二他们家富裕,换不少小丫头使,他想疼媳妇还没法表现呢。”
“小辈们还在,你胡说什么。”周大婶子看苏幕几人还没走,嘴上埋怨着,可眼角也掩不住笑意。
苏幕默默吃了口狗粮,可始终觉得难以下咽。
也不知周大叔知不知道他心疼有加的发妻,就是那个剥皮掏心的恶魔。
眼看村长和员外要往回走,苏幕叫住了他们。
王员外依旧笑呵呵的,“贤侄和小遥都受委屈了,回头我让厨房多做几道菜。”
“哼!”
花老村长铿锵有力的一声哼,苏幕自然是明白的,自打从黑松林回来也没去帮他画草药……哦不,没去拜访他,他自然是不高兴的。
不过现在苏幕可没心思安慰那个老头,他当众直言,直指正在洗衣的周大婶子是偷婴儿的凶手。
王员外知道苏幕叫住他们一定有事,可没想到是这等事,小眼睛惊出一条缝来。
众人也都被惊到了,周大叔率先起身道:“苏贤侄,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你无凭无据的这是要毁人名誉啊!”
周大叔平日里温柔和善,苏幕也不忍心怼他,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周大叔,我知道您可能一时无法接受,可村里那么多新出生的婴孩都失踪了,偏偏您的孙儿还好好的。”
周剪刀一听噗嗤一声乐了,道:“苏贤侄,年轻气盛是好的,可也不能武断到我家孩子安然无恙,凶手就在我家吧?”话语间多少还带着不悦。
“我……”
周大叔的话确实让苏幕无言以对,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婴孩失踪的时候,断定周剪刀的孙儿一定是个被炮灰的婴儿,可是现在,不还是好好的活着吗。
正因为那个孩子活的好好的,周大婶是凶手这一点才让他有五成把握,可这一点能作为证据么?当然不能。
上帝视角可是他除了小故遥以外唯一的金手指,再说,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苏幕一时语塞,此刻就连花村长和王员外也觉得苏幕平日里看起来多才多艺性格稳重,怎么紧要关头就如此浮躁呢!
“算了,老头子。”周大婶子刚才一直低着头,见苏幕没话说,方才站出来,“我想苏公子刚到咱们於山村,想马上站稳脚跟也是情理之中,我们别怪罪他了。”
她声音如此温柔,和剥皮掏心的凶手简直判若两人,可苏幕觉得她投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股恶狠狠的杀意。
苏幕自然还有其他证据,可还没等他说话,柳辛夷一扭一扭的走上前来,嗓音魅惑,“如若小女子方才没有听错,周大婶子因绣那件皮毛大氅而肩膀酸痛,小女子真是倍感抱歉。”
她不等周剪刀客套,又道:“可是,小女子不急着用这大氅,也不曾去催过周大婶子啊!”语气极其无辜。
苏幕却听出了风向,想来柳辛夷从一开始就知道王清平诊脉是假试探为真,不管她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亦或者是同伙,先接了她这半真半假的橄榄枝再说。
“正是如此,晚辈也同周大叔一样有此疑问。”苏幕道:“不知为何周大婶子要与晚辈说柳姑娘去催过她?”
原因很简单,在内堂听到苏幕问周剪刀那些问题,便知他是发现了什么猫腻,她自然能想到自己必定是哪里漏了蛛丝马迹,如再不出来打断他们的话,改变苏幕的注意力,自己恐怕就一点点的暴露了。
周剪刀听言也回头看向发妻,眼神里仍然满是耐心和信任。
“我……”周大婶子想了想,“我想快点把孙儿的肚兜绣出来,我怕……我怕……”她说着忽然埋怨起周剪刀来,“你不是说过等有了孙儿就放下这裁缝铺,带我去京城嘛,到底什么时候去?”
许多人围在这,周大叔倒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他依然坚定的握紧周大婶子的手,清了清喉咙,才望向苏幕,好像在责问苏幕“你闹够了没有”。
“呵!非是晚辈轻薄,依我看,周大婶子的容貌,比柳姑娘差不到哪去呢!”苏幕见周剪刀执迷不悟,拿出最后杀手锏,“本来在场的各位婶婶们,戴这梭子耳坠都是文雅又端庄,可是有大婶子在,却都成了陪衬。”
可能是因为周围看热闹的都是先前洗衣服的妇人,苏幕话语间都有一股和她们一样的阴阳怪气,“呦!这几日怎么不见大婶子戴那对坠子啊?”
有一位大婶道:“是啊,周大嫂从来不摘下那坠子,怎么今日没戴呢?”
周剪刀解释道:“各位不知,内人的坠子丢了一只,还没找到呢!”
“是这只么?”苏幕从袖口中掏出那只坠子。
坠子形如织衣纺布的梭子,在阳光下轻晃,晶莹剔透。
周大叔自然认得,问道:“怎么会在你那?”
“我在黑松林捡到的。”
“你放屁!这不可能!”周大婶子脸色苍白,瞪着苏幕艰难地想出一句辩白,“一定是你偷去的!想嫁祸于我!”说着又指着柳辛夷,“还有你这个两面三刀的贱人!你们两个连起手来害我,到底居心何在?”
“老头子,他们想害我。”周大婶望向周剪刀时早已收敛了凶狠的目光。
“周大婶,绣花绣多了该是手腕疼吧。”苏故遥突然插了一句话,“肩膀怎么会疼!”眼神凶狠的,好像把她刚刚放在苏幕身上的目光千倍百倍瞪了回去。
苏故遥努力劝自己,这么生气是因为她半夜闯进来把门撞坏了,并不是担心被刺杀的刚刚打了他一耳光的师父。
要说这绣花绣得最好的,当属周剪刀本人,他只在忙的时候用妻子帮忙,所以到底哪里疼他自然比别人更清楚。
现在他再信任发妻,也不得起疑了。
苏幕又给这生米加了把火,“我有没有陷害周大婶子,花老村长和刘大碗可以作证。”
“前几日,苏公子确实是与老朽同去了黑松林。”花老村长叹了口气,他着实也不想扶了周剪刀的面,轻声问:“周胡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花村长这样一问,众人便知道这是坐实了周大婶偷婴杀人的事,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当即后退一步,“败类啊!”
“真不敢相信。”
“是啊!”
“啊!贱人!你凭什么害我孩子!”一年轻妇人突然如发疯一般,苏幕认得她,是刘大碗的媳妇。
这杨违一天无所事事,看到村东头又有热闹看,便又回村里大喊一番,就差挨家挨户通知了,婴孩失踪一事也是众人都关心的事,这回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出来了。
周剪刀也算村里的名人,这下可大大丢了脸,他一语不发,一直沉默的低着头。
周大婶回头看他,企图找到他年轻时的永远挡在她前面的样子。
却不想,一直紧握着她的那双手松开了。
第15章 胡不悔兮(十)
“真是人不可貌相,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我昨天忙,还把孩子托她照看一天,想想真是后怕。”
“想想周家几代老实人,周老太爷也曾是村长,周剪刀怎么就瞎了眼……给祖宗蒙羞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自发将周剪刀一家围成一圈,包括他的儿子儿媳和襁褓里的小孙女。他的儿子长得很是清秀,模样多半像周胡氏。
只见年轻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不可置信道:“娘,你有苦衷的对不对?你快跟大家说啊,说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又回头拉住周剪刀的衣袖哀求道:“爹,你快帮娘说说啊!”
谁知周剪刀用力一甩,十分嫌弃的将为周胡氏求情的儿子甩趴在地上,就连儿媳抱着孩子向他跪下,他也不予理会。
“啊!我要为我女儿报仇!”
刘大碗媳妇搬起一块大石头向周胡氏砸去,可还没等她近身,周胡氏轻轻一抬手,她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了起来又重重摔下去。
多亏了苏幕眼疾手快,用内力托住她的身体,放缓了她落地的速度,否则她非得被自己抱的那块石头砸个稀烂,旁边不知谁家的几只狗汪汪狂吠。
“妖女啊!”
众人被周胡氏的力量吓着了,全都往后退了一步,有几个胆大的男的,再加上刘大碗李大脸等有深仇大恨的,壮着胆子一点一点围上去。
其中一个男人一把将周剪刀拽出来,劝慰道:“周大叔,你放心,咱们一定会帮你把这妖女和妖女生的儿子给捉住,为您正名,为民除害!”
“为周家正名!为村民除害!”所有人义愤填膺,犹如给那几个男人加油打气。
周胡氏最后望了冷眼旁观的周剪刀一眼,突然发起狠来,那几个男人个个都被她浑身散发出的妖力震的吐血,她也随之变化,比先前更年轻了,双眼流连甚至比柳辛夷还要魅惑几分。
“原来是你!”花老村长看不见,可他能闻到那股异香,那股让他恨到咬牙切齿的异香,他对众乡亲们讲述道:“五十年前少女失踪案,也同今日婴孩儿一样被剥皮掏心,凶手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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