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甯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除了赶快把盘子放回架上以免摔破外,大脑仿佛死机一搬,嘴里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怪不得关家两老今天的表现如此反常,敢情这里头是有多大误会啊!
等顾甯反应过来他应该解释时,关妈却又对他慈祥的一笑:“抱歉啊小甯,老头子在外头叫我呢,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剩下交给你啊,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嘛!”
说完,关妈拍了一下顾甯的肩膀,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厨房,徒留顾甯一个人,兀自在风中凌乱。
第18章 / past
顾甯接手了关妈留下来还没洗干净的碗盘,手上机械性地动作着,脑袋里却开始转个不停。
他知道,关恺今年带他回来绝不是关妈说的那种意思。
那家伙八成忘记自己跟家里说过这句话了,没想到两老还记着呢。只是,关恺喜欢过他吗?那是什么时后的事?他何时对关妈说的那句话?
关恺确实是高二寒假回C市过年出得柜,顾甯默默地回想着,但那时候他刚季琳了分手,刚发现了自己真正的性取向,顶着个学长的头衔和骗人的帅脸不知道招惹了多少无知的小学弟,所以应该不是高中的时候?吧?
——那时候顾甯才刚和李邵严在一起几个月,正是最蜜里调油的时候。
李邵严那天晚上的告白实在让顾甯措手不及,没能好好回绝,隔天再看到他时便有些不知所措。
而李邵严则恰好相反,话都撕开来说了,从隔天起各种攻势变得猛烈起来。
说是猛烈,但其实李邵严做的事情都十分温和。
那时候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了,顾甯手脚冰冷的老毛病很快便出现。李邵严有次碰到了,吓了一跳,顾甯除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缩回手外,只说他原本就容易这样,不是大不了的事。
李邵严也没特别说什么,但是隔天开始,顾甯每次回宿舍,都发现暖气是开着,房间里热乎热乎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和李邵严早上忘了关,但后来才发现,李邵严会在高三晚自习开始前溜回宿舍开好暖气,再回教室。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例如高三的教室明明离高二很远,但是中午下课时他总能出现在楼梯口等着顾甯一起下楼。
明明在同一层楼的关恺则是总要后来才慢吞吞地追上他们。
顾甯有次奇怪地问他:“季琳呢?她没跟你一起?”
关恺理直气壮的回答:“我来找你,让她先去食堂占位置啊!”
顾甯忍不住问:“这样好吗?”
关恺莫名奇妙地答:“哪里不好?”
顾甯觉得有很多地方不好,但好像跟关恺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李邵严一手搭上顾甯的肩膀,笑着说:“小甯,别人情侣间的事情,还是别插手太多比较好。”
顾甯觉得李邵严说得也对,于是便不再多说什么。
而李邵严的所有作为实在太恰到好处了。
所有的触碰、体贴、温柔的笑容,既让不顾甯感到有所压力,又时不时让他心跳加速。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李邵严没再提过,但是他的眼神时常向顾甯透露着,他正在等答案。而顾甯那天晚上想要坚定拒绝的心情,竟然开始一点点动摇了。
期中考之前是短暂的中秋节连假。
尽管离考试很近,但是坐不住的关恺还是提议想出去走走。顾甯和他都不是在T市长大的,来到这边念书也才一年,于是顾甯去问了李邵严。没想到理应最没时间的李邵严不但推荐了他们地方,还打算带他们一起去。
关恺听到李邵严也要去,有点不高兴地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
顾甯吃了一惊:“你竟然没打算带上女朋友?”
关恺露出一副“糟了!”的表情,显然在计划这事时完全忘了季琳。
顾甯叹了一口气。
关恺和季琳交往这阵子,顾甯和季琳处得也不错,他看得出来人家是真的很喜欢自己这个没神经的兄弟,于是顾甯拍拍关恺的肩膀:“人家是个好姑娘,你要珍惜啊。”
关恺难得地感到了不太自在,扭了下肩膀,甩开了顾甯的手:“知道啦。”
于是这趟出游变成了四人同行。
李邵严带他们去的是T有名的观光老街,那条街邻着T市最大的河,不远处就是出海口,两边都是稀奇古怪的摊贩或小店。搭地铁的话,大约半小时就能到,是T市有名的观光景点。
季琳是从小在T市长大的,李邵严虽然是C市人,但也在T市念了两年多的书了,这边也已来过几回,虽然是出来玩,却是抱着相当悠闲的心情。
而第一次来的关恺和顾甯则相当兴奋。尤其是关恺,看什么都新奇,勾着顾甯的脖子,一下子就钻到人群之中,把女友和学长远远甩在后头。
幸亏三个男生都不矮,李邵严隔得老远还是能看见另外两人。他一边抓着身边娇小的季琳,带她穿过人群,一边悠悠开口:“他们感情真的很好啊。”
季琳有些勉强地笑了,显然对被男朋友就这样丢下有点不悦,又不想表现出来:“是啊。他们是发小嘛。”
李邵严没有多加评论,努力挤到了两人身边,顾甯感觉到身边有人,回头一看,看见李邵严正温柔地笑着看他。
“跑那么快,不怕跟我们走散吗?”李邵严说。
顾甯手上正拿着一副奇形怪状的墨镜,关恺脸上正带着另一副,模样类似,但不太相同,显然两人玩得正开心。
季琳上前走向关恺,顾甯无暇顾及那边,本来想回答李邵严:“没关系,我这边不是还有关恺嘛。”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可能不是正确答案。
于是顾甯只好笑了笑,岔开话题:“学长,这里好多奇怪的墨镜——”
“这支。”李邵严不等他说完,修长的双手臂越过顾甯,撑在货架上,其中一手从架子上取下其中一副,轻轻地带在顾甯脸上。
顾甯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他转头看向店铺里的镜子,李邵严选的并不是什么恶趣味的款式,而是一副样式简单,但非常好看的粗框墨镜,相当适合顾甯。
顾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办,干脆把手上那副怪眼镜挂到李邵严脸上。
李邵严问他:“好看吗?”
顾甯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但学长那正经的样子配上那副眼镜实在太好笑,顾甯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虽然没有大笑,但李邵严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不少。
然而顾甯笑完后,却发现李邵严还有一只手撑在货架上,等于是把自己圈在他怀里。
顾甯抬头望向李邵严。
尽管隔个两副墨镜的镜片,但他还是可以看见李邵严那总是温柔又深沉的眼神。
四周都是喧嚷的人声,人群中充满各种杂乱的气味:旁边摊贩的烧烤味、人们摩肩擦踵的汗臭味??但是顾甯突然间只能闻到李邵严惯用的沐浴乳那种淡淡的柑橘香。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顾甯最后突然下定决心似地,小声说了:“学长?我答应你。”
“嗯?”
“你上次问的那个问题,我想好了?。我答应你。”
李邵严笑得更深了。他说:“好。”
接下来的一路,季琳都紧紧贴着关恺,关恺没有机会再跑过来单独找顾甯,他们走在前面,关恺好几次回头,顾甯也只是朝他笑笑。
但是借着拥挤人群的掩护,关恺看不到的是,顾甯和李邵严的手一路都紧紧牵着。
——顾甯擦干最后一个盘子,放回架上,有些感慨地想,那时候,他是真以为学长那双手是可以牵一辈子的。
怎知最后还是放开了。
第19章 / present
关恺家的年其实过得很简单,没什么年味,也不守岁,其实就是在外地工作的儿子难得回家吃顿饭,外加包个红包给爸妈而已。
因此晚饭不久后,关爸就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了。关恺不晓得自家老爹今晚为何怪里怪气的,对电视上那些新春晚会特别节目也没什么兴趣,干脆就进浴室洗澡了。
他出浴室后看自己妈妈也加入了沙发上的行列,还剥了好几颗橘子,边吃边看,就想叫顾甯先去洗澡。
结果关恺一进到厨房,就看见傻站在水槽前出神的顾甯。
“欸,愣在这干嘛,在想我啊?”关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顾甯还在想关妈刚才说的那些话,被陡然拍了一下,看见是关恺那张脸,吓了一跳,又听见他说那些话,不禁恼羞成怒:“想你个大头鬼啊!”
关恺奇怪地说:“这么凶做什么?我来叫你先去洗澡的。”
顾甯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度了,深吸一口气之后,一语不发地大步离开厨房,往关恺家的浴室去。
关恺只觉得顾甯的反应莫名奇妙,颇有点委屈,但他今天也有不少心事,最后只得耸了耸肩膀,先回自己房里去了。
关恺家一共就三个房间,除了关爸关妈的主卧室和关恺的房间外,剩下的一间是书房,于是晚上顾甯自然又是和关恺挤一张床。
尽管这次和上次顾甯和李邵严分手那时不一样,是两人是好好地一人睡一边,谁也碰不到谁,但顾甯和关恺心里都有事儿,便突然都觉得有些尴尬,却又不愿表现出来。
关恺关了灯,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开口,最后倒是顾甯说了声“晚安”。
他们各自闭上眼睛,其实都是在装睡。虽然各自在思考,却又微妙地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最终是关恺真的先睡着了。
顾甯听着关恺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又听见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侧身朝向自己,于是顾甯睁开眼睛,在黑暗中也转过来,看着关恺的脸。
其实他看得并不清楚,只有模糊的轮廓。但关恺的脸他太熟了,就这样也仿佛能看见每个细节似的。
他默默思考着关妈今天对说的话,接着顾甯忽然就想起了十一年前的某个午后。
?自己那时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注视着关恺的睡脸许久,在逐渐睡着前,脑中模模糊糊地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就算真的是那样,那么,时机也早就过了吧。
隔天早上,顾甯是被一种沉重闷热、近乎窒息的感觉给硬生生弄醒的。他张开眼睛,发现是关恺居然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非常用力地紧紧将他箍在怀里。当然,一如既往,关恺的手紧紧钳着他的。
老实说,顾甯还真不知道关恺何时养成这种睡觉习惯的。虽然他以前也不是睡相多好的人,但高中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把身边的人当抱枕的睡法。
当然,中间有十一年顾甯不曾和关恺一起睡一张床了。
和李邵严分手的那晚关恺也不曾这样,不知道他今天是发了什么疯了。
而且今天除了被紧紧抱着之外,顾甯还感觉到了其他东西。
某样坚硬的物体正紧紧抵着他的后腰。
同为男人的顾甯当然很清楚那是什么。
顾甯忍了又忍,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正打算像小心翼翼地挣脱他,孰料关恺就在这时候竟在他身上蹭了两下,口中喃喃不知道在叫着谁:“宝贝?”
昨夜那些未竟的思考一下子让顾甯觉得忍无可忍起来,一脚把关恺踢下床去:“做什么鬼梦啊!给老子醒过来!”
第20章 / present
初一的中午,关恺一家人得要回去关恺的爷爷家吃午饭。
因为关恺在T市工作的关系,除夕到家时总是有些太晚,因此这些年关家的习惯就变成了初一中午才回关爷爷那吃饭。
顾甯自然是以“关恺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媳妇儿”的身份跟去了。
关家的爷爷和奶奶他小时候挺常见的,也都很疼他,顾甯实在不知道如果待会关爸关妈真的说:“爸,你还记得小甯吗?他现在是你孙媳了!”他该怎么办。
顾甯早已错过了昨晚最佳的解释时机,现在只得顶着关妈慈蔼的眼神以及关爸那种“虽然你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但那是两回事,作为
儿媳妇老子只是勉强认可你”的复杂目光下,上了关家的车。
只有关恺一人对此浑然不觉,昨天唯一的一点困扰,也在早上顾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后暂时烟消云散了。
他和顾甯坐在后座,兴奋地和顾甯叨絮着关奶奶的厨艺:“我实在太想念奶奶的胡椒鸭了,还有咸汤圆,每年就只有过年回来才吃得到,其他时间奶奶轻易不肯煮这些麻烦菜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做菜比我奶奶更好吃的?”
坐在前面副驾的关妈这时突然莫名地咳了一声,关恺赶紧改口:“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做菜比我妈和我奶奶更好吃的人了,尤其是我妈,我奶奶没有女儿,把一身手艺都传给了她,简直青出于蓝,更甚于蓝啊!但是我奶奶的炖牛肉?”
顾甯正头靠着窗户,耳边不断传来关恺喋喋不休的声音。一想到等等可能会面对的场面就觉得头痛加胃疼,哪有心情听他说这个,赶紧回头制止他:“行了行了,你到底有多馋?我又不是没吃过—— ”
结果关恺靠得比他以为的还近,猝不及防,两人鼻尖差点就碰在一起,彼此脑中都立刻浮起了同一件事情。
于是两人都又各自闭上嘴巴,无言地看着窗外。
幸好关爷爷家距离并不远,开车也就二十分钟以内的事情,这段气氛诡异的旅途才得以迅速划下句点。
关家爷爷住的社区还没有经过更新,依然是五层楼的旧式公寓。关爸怕自己父母年纪大了,老爬楼梯不方便,好几次想劝他们搬家,但老爷子却说住习惯了,不肯,宁可每天三层楼爬上爬下地进出。
幸亏他俩夫妻身子都还硬朗,不仅腿脚没什么不方便,关奶奶每早上完菜市场,提着大包小包,一口气爬上三楼也不用喘大气的。
老社区都不好停车,关爸把他们三人放下车后,自己钻进附近的巷弄内找车位了。
关妈没有等关爸,自行先按了电铃。过了一会,关爷爷的声音才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回来啦?”
“爸,是我们,回来了。“关妈回答。
老公寓的大门应声而开,关妈便带着关恺和顾甯两个先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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