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雀眠睡眼惺忪地醒了一次,似乎以为他是睡梦中的人,爬过来伸出两只手。
秦雪逢挑眉看他,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
雀眠却用手扯扯他的脸,扬眉吐气般哼了一声,字黏着字嘟囔道:“说什么罚我,现在还不是在伺候我……”
秦雪逢还未回话,小家伙脑袋又一垂,趴在他身上接着睡了。
秦雪逢留宿在雀眠房内,揽着自己的小后娘睡了一夜。
夜半时分,怀里的人迷迷糊糊说梦话,咕哝着,像在撒娇。秦雪逢向来浅眠,被他吵醒,皱着眉头辨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他喊的是娘亲和哥哥。
一边喊,还一边在他怀里蹭,脑袋不停地在他胸前拱着:“娘,我被欺负了……”
秦雪逢“呵”了一声。
雀眠又道:“你让大哥揍他……”
睡梦中的人真是什么都敢说。秦雪逢心觉好笑,捏着他下巴,道:“叫一声爹爹,我就帮你教训那人。”
雀眠反而不满地蹙眉:“混账不配做我爹!”
梦话说着,脚还愤愤地蹬了两下,踢到秦雪逢小腿上。秦雪逢干脆把他的腿压住了,在他出言不逊的嘴上咬了一口,他“唔”了两声,摇头晃脑,抗议地推推这家伙的胸膛,想要翻个身睡。
秦雪逢两臂一捞,牢牢地将他抱紧了。
雀眠在怀里软绵绵扑腾的模样好玩极了,反正也没什么力气,比起挣扎,更像是在用翅膀上未长全的雏羽搔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总算意识到自己反抗不得,干脆利落放弃了抵抗,只是接着嘟囔些听不懂的话。好不容易睡熟了,他才不再说话,反而还因为这个怀抱颇有些温暖,主动往里靠了靠。
清晨时,秦雪逢醒得比他要早,两眼睁开时,雀眠还扒在自己身上,睡得傻里傻气。
他把人的手脚都拨开,下了床,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
时节已将入冬,这屋内却装饰得十分简陋,毫无半点儿御寒的东西,甚至一处的窗上还破了个洞。
雀眠失了环抱自己一晚上的温度,不适地在被子里蠕动,不过一会儿,就把那床薄被全部裹到了自己身上,脸都埋进去。
昨夜雀眠编的那只草蚱蜢还放在桌上。借着朦朦日光,秦雪逢这下看得更加清楚了,那东西编得精巧,颇有趣味。他勾唇一笑,把那东西揪起来,占为己有。
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小虫,他又放了块近来随身的玉佩在桌上,就当做是以物易物,赏给雀眠的。
秦雪逢吩咐下人为这院子把该添的东西都添上,下人领命退下,过了一会儿,管家却欲言又止地来了。
桌上摆着笔墨和账本,秦雪逢端坐着,一页页翻过去,气定神闲,最后还是管家耐不住了,开口道:“少爷,您这有些不妥吧?”
秦雪逢道:“有何不妥?”
“雀眠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唉!您若是寻个开心,玩上一两次,也就够了。”管家遮遮掩掩道,“真把他当成个东西养着了,那传出去,不就……”
秦雪逢抬眼:“那依管家看来,我应当如何?”
管家忙道:“莫要给他添吃穿用度,把那扫把星冷落着便可!否则时间一长,他要真把自己当一回事,那不就是闹笑话了吗?少爷如果喜欢这样的,我们再去找找就是了,犯不着……”
“管家这么多年来主掌秦府之事,想必是处处皆为我秦府用心。”秦雪逢道,“此番话也颇有道理。”
管家面上一喜。
秦雪逢将笔一撂,却又道:“但如今这主事的是我。”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露出个微笑来,笑里藏刀,很有自己怎么任性怎么来的意思。管家立时汗如雨下,嗫嚅着,领会了他言下之意,不敢再多说,只在心中咒骂老爷娶了个扫把星狐狸精回来。
雀眠尚且缩在被窝内,赖床不愿起来,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心道:莫不是那无赖老爷在背后偷偷骂我?
第4章
雀眠半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显得就没得吃穿住了,起床后找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小蚱蜢不见了,桌上反而躺着一块玉佩。
玉佩雕的是一只锦鲤,他拿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不识货,也没看出这玉有什么稀奇的,只是雕着的那鱼形态可爱,活灵活现,他看着颇为喜欢,收入袖里。
他被关在这荒凉大院里,得守“妇道”,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成天的没事做,闲得慌。每到用膳时间,才会有下人来给他送饭。
下人们个个都不太待见他,他也不自讨苦吃。最近送来的膳食越发简陋,好在他不挑食,都能下口。
今日午时,下人却给他布了满满一桌,四菜一汤,丰盛无比。
再到了下午,还涌进来几位工匠和下人,给他房间内挖地龙,摆上花瓶,更换床褥,忙得把他这个主人都给轰了出去,只能站在院子里,不准进去碍事。
偏偏这日气候颇冷,雀眠一身薄衫,风一吹,瑟瑟发抖着探头探脑。秦雪逢来看一眼,就看见他这模样,乐呵呵地对他勾勾手指,他只好小跑过去:“老爷有什么事?”
秦雪逢笑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不应该谢恩吗?”
雀眠就抖抖索索地说:“多谢老爷!”
秦雪逢瞥瞥他:“听着不太情愿?”
雀眠道:“太冷了,所以你听错了!”
“我耳朵可没出问题。”
“我的嘴巴有毛病总行了吧。”雀眠摸摸鼻子,不住回头看,等着那些人什么时候忙好,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身后还有随从跟着,秦雪逢也不顾忌,伸手捏捏他薄红的鼻子:“抖成这模样,有这么冷吗?昨天你不还在院子里编蚱蜢玩儿?”
雀眠辩解:“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话还没说完,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秦雪逢低低地笑了两声,解了身上的披风,给他披上。披风上尚有他的体温,暖和非常,雀眠下意识裹了裹,又觉得不妥,后面的随从看自己的眼光已经是充满鄙夷了。
他跟被刺了一下似的,连忙要把披风还回来:“多谢老爷,不必了!”
秦雪逢满不在乎:“给你你就披着。”他促狭地看了雀眠一眼,“我得对小夫人尽点孝道才是啊。”
只有他们二人共处时,雀眠甚至敢对着秦雪逢还嘴,但一旦有了其他人在场,他的脸皮便只有先前的一半薄,听了这话,顿时满脸通红,连着咳嗽好几声。
秦雪逢反而像是有了借口,展臂一揽,低下头来暧昧道:“小后娘似乎是受了寒,不如先到我书房避避,我请大夫来诊治一番。”
雀眠忙道:“不了不了不了!”
秦雪逢露出真面目,专制地说:“由不得你做主。”
他就此带着人回了院子。这是在外面,雀眠也不敢说他坏话,只能支支吾吾地走在他身后,被他挟持而去,一边走,还一边感受到身后的随从快把自己的背瞪出两个洞来。
这个随从自秦雪逢回来后就一直跟着他服侍,对这个手腕强韧的老爷很是崇拜,对雀眠则有一千一万个不满。
明明自己以前在家中在学堂里,也算得是人见人爱,现在到了秦府来却变得猫嫌狗憎。雀眠心里有点儿委屈地想,要不是这无赖老爷非要乱伦,自己应该也不至于这么被下人讨厌!
他刚在心里念了秦雪逢没两句,对方就似是有感应,笑眯眯地道:“小后娘可是在心里说悄悄话?”
雀眠悚然一惊,用力摇头:“绝对没有!”
秦雪逢挑眉道:“那我怎么感觉背后有道视线那样灼热,我还以为小后娘在偷偷瞪我。”
雀眠指天发誓:“我看都没看你一眼!”
秦雪逢反而又道:“小后娘这般讨厌我,看都不想看?”
雀眠被他将了一军,回不上话,脸颊鼓起来。本以为他又要寻衅罚罚自己,未曾想秦雪逢只是捏捏他脸,轻描淡写说:“我宽宏大量,就不罚你了。”
雀眠识相地说:“多谢老爷!”
秦雪逢又道:“只是这做人,该把自己身份摆正了,该听话就得听话,不该有怨言的,那就得把怨言全部吞死在自己肚子里。”
雀眠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是在警告自己,不甘不愿地点点头。秦雪逢松了手,笑骂他一声:“小傻子。”听得他更是莫名其妙,两只眼睛都瞪大了。
这老爷简直莫名其妙,反复无常,不说人话!
秦雪逢则不再开口,只是在转身之前,睨了眼背后的随从。那随从已将头垂得看不见脸,他这才满意地继续向书房行去。
秦雪逢带了人进书房,又将随从屏退在外头。雀眠进了门,总算暖和起来,搓搓手呼呼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树起警惕之心。
这老爷每次来找他都不安好心,这次莫不是要白日宣淫!
他裹在长长的披风里,尾端都垂在地上。秦雪逢不回头看他,自顾自坐到了书桌前,翻开一本书,意态闲适。
许久才微微抬头,看雀眠还站在旁边,两眼瞪得大大地望着自己,仿佛惊讶地笑道:“小后娘做什么这么生分,自己坐下呀。”
“……噢!”雀眠总算发现自己被戏弄,憋屈地答了一声,跑到一边坐下。
光是坐着,无事可做,他只能左看右看。
秦雪逢的书房简洁大方,并没有过多饰物,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只好将目光往书桌上投,好奇地想瞅瞅秦雪逢正在看什么书,秦雪逢犹如刚巧发现他的视线,抬了眼,道:“小后娘可是在偷看我?”
“什么偷看,”雀眠反驳,“我看得很光明正大。”
秦雪逢摇摇头:“哦,明明方才还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雀眠摸摸鼻子,抗议道:“你污蔑我!”
这话说得秦雪逢心中甚悦,对着他勾勾手指:“那你过来,近一些看我。”
雀眠反而坐着椅子向后挪了挪,心想自己刚才猜的这就要成真了吗!无赖老爷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他有些时候脑袋缺根筋,想什么就说什么,防备地看着秦雪逢,直接就开口道:“我不与你在这儿做那事!”
秦雪逢“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后娘未免太自以为是,”他眯起眼睛,“你的吸引力可没有大到我时时刻刻都想与你欢好的地步。”
雀眠立时面红耳赤,腹诽几句,别别扭扭地说:“没有就好。”又问,“那叫我过去做什么?”
“我看你很是无聊的模样,”秦雪逢道,“过来,老爷教你作画。”
他的桌上摆着众多账本与书信,摊在面前的也是一本外表看起来无比正经的书。雀眠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他豪迈地将书往书堆一放,宣纸一展,把雀眠揽到自己腿上坐着。
雀眠抬头一看,那书尚且平展着,此页恰巧是市井画家教小童如何作画。
雀眠:“……”
秦雪逢半点不拘束,提笔蘸墨,给了雀眠。雀眠刚一握住,手又猝不及防地被他大掌包住,手把手地教着,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圈,在圈前加了个嘴,圈内点上一点。
一个丑兮兮的雏鸡头。
雀眠无语片刻,之前秦雪逢的老奸巨猾形象,顿时在心中灰飞烟灭。
秦雪逢年龄其实也不比他大多少,常年操持家业,很是劳累,在闲暇之时,其实也会看些市井闲书。他方才看了那书,便一时兴起要学一学,笑问道:“画得如何?”
“太丑了。”雀眠嫌弃。
秦雪逢将手松开,捏捏他脸颊:“那你自己画一个。”
雀眠哼了一声,舔舔嘴唇,挽袖伏身向前,身上气势立刻一变。他眼神专注,闪闪发亮,下笔飞快又精细,不过片刻,便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鸡,小鸡还在啄着刚才的丑鸡玩。
秦雪逢手臂环在他腰上,把他往回带了带:“看不出来小后娘还有一手功夫。”
雀眠炫耀地说:“那是自然。我画的可比你的丑东西好多了。”
“放肆了。”秦雪逢警告般咬咬他耳朵。
他往下一缩,不服气地揉揉耳朵,咕哝道:“老爷怎么突然这么有闲情逸致?”
“老爷就不能画画吗?”秦雪逢反问。
“并非不能,只是有些想不到而已啦……”雀眠在心中补上一句,还画得这般丑。
秦雪逢似笑非笑,端详他画的小鸡片刻,最后道:“老爷事务繁忙,下人们也都不解风情。小后娘可要识趣些,多给我找些乐子才行。”
雀眠抬头看他,心中很有意见,但也没敢说出口,只是悄悄腹诽道:什么老爷,现在看来,明明只是个爱装老爷的大少爷嘛。
第5章
雀眠今年十七,秦雪逢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扛起家中的担子了。秦老爷是个废物老爷,对经商毫无兴趣,只想着吃喝玩乐,早早地生个儿子来接班。但他偏偏不中用,一天能睡好几个女人,但一个种也留不下,差人寻偏方、寻灵药,求天告地,直到老了才艰辛地生出一个来。
秦雪逢还小的时候,他就请了七八个老师,给儿子教授各种学业。儿子一长大,他马上把人拱上位,自己留在大宅之中风流。
秦家家业被他败得一塌糊涂,秦雪逢不待见亲爹,却挺待见自己将要继承的家业,费了数年工夫重振秦家,一口气都喘不上。
到如今一回想,他同自己爹的小男妻苟合的这几次,竟然是他心情最舒畅的时候。
雀眠还坐在他腿上,趴在桌上,画完个小鸡之后,又画了条鱼,画了只兔子。
秦雪逢顺手揪了揪他耳朵,惹得他抬头瞪人:“老爷又捉弄我做什么!”
“捉弄你好玩。”
雀眠看他无耻得脸不红心不跳,撇撇嘴,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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