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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玄幻灵异)——泠司

时间:2018-10-23 10:27:19  作者:泠司
  就在他将要怀疑他们时不时走错了路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景物。
  所谓的祭台是由一整块白玉雕成的,穆离鸦和薛止走近一些,看到上头那盏已经熄灭的琉璃灯时心中都是一声叹息。
  等到穆离鸦再看,发现这里好像和他记忆中的有哪里不一样。他找了一周,注意到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处圆形凹槽,不太长,刚好是能够放到袖子里的长度,简直就像是……
  “让我来。”看到这凹槽,薛止和他想到同样的地方去了,“是那把剑?剑在哪里?”
  因为打从一开始就看破了那老妇人不是活人,需要谨慎提防的缘故,那匣子一直被他妥善地安置在身上。他解开锦囊上的术法,将这匣子小心地取出来打开,将那把剑用红绸隔着。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薛止将这把锈蚀得不像样子的短剑放置在了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好似它们本就生在一处,薛止还来不及惊讶,只听到喀嚓一声,仿佛底下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他的整个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接着就不省人事。
  薛止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记得他把剑放在了祭台的凹槽上,然后就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带到了这个地方,记忆的最后是穆离鸦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大致梳理完事态,他只觉得太阳穴像是被砸过一般,抽抽地疼痛,手脚使不上一丝力气。
  待到眼睛差不多习惯了眼前的黑暗,他注意到这里并非一丁点光明都没有,而光源是头顶嵌着的龙眼大的明珠。这些明珠是模仿天上的星辰分布排列的,一眼望去像是浩瀚的河流,又像是一簇簇的鬼火,深不见底,一直朝着前方铺陈而去,幽暗的冷光勉强照亮了这一圈地方,但也仅到能够看清手脚的程度。
  想起先前某次的经历,他本能地在腰侧摸索了一下,发现剑还在身边,心中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来一些。
  虽说这地方应该是同样属于承天君,也就是过去的自己的,但本着小心行事的准则,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更加仔细地观察起周边摆设:这里应该是一条冗长的石道,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出口,身后又是冰冷坚硬的墙壁。看样子除了前进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而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习惯,他等到力气恢复一些,就勉强撑起身体,向着走道深处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他就再度感受到那股神秘的吸引力在召唤着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强烈到他的眼前都开始出现重影。很近了,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那东西离他已经很近了。它一定就在前方的某个地方。
  因为还有些晕眩的缘故,他必须靠扶着墙壁来维持身体的平衡。在碰到的一瞬间他就感知到了,这墙壁和普通的岩石不同,手上传来的触感是温润的,上头还用很浅的笔划刻着些什么,虽然摸起来只是些不甚平滑的细小凹陷,但对于处处谨慎的他来说,已经够引起注意了。起初他只是抱着简单查看一番的心态去,可等到他真的停下来,借着黯淡的珠光仔细分辨,发现上头刻着的不是普通的装饰用图腾,而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字符。
  这些文字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就是一团扭曲的线条,他凝神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能够通晓它们的读音,再将它们顺联起来,还原出本来的意思。
  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这是文字和先前穆离鸦在剑祠外使用的咒语是同一种语言。随着最初的神祇一同诞生,几乎要与天地同寿,却因为少有人使用而渐渐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语言。
  既然这些文字出现在了这个地方,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刻下的也不需要再有疑问。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东西值得过去的自己这样郑重地记录下来?他试探性地默念了一小段,发现都是很隐晦的东西,很难第一时间就知道究竟在讲什么,但这么连蒙带猜地读了差不多两三行,他心中忽然冒出个有些可怕的想法。
  假如当年的承天君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陨落是注定,那么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以前,他都在做些什么呢?
  他就这么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是束手无策地等待着自己那虎视眈眈兄弟到这里来结束自己的性命,还是任凭穆弈煊等人为自己忙碌?
  这样的念头只闪过了很快的一瞬间就被他亲自否定。哪怕他对于过去的承天君的了解只有镜花水月的一点残影,既然他们两人之间能够有所共鸣,那么他和身为薛止的他一定着同源的本质。
  不论过去的承天君是怎样的人,就连薛止都不会放弃前方那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那么他也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更何况穆弈煊这样煞费苦心地设下了重重迷局,为的就将他引到这里来,定然是有什么一定要让他看见的事情。
  这个地方的时间流逝比外头更加古怪,没有晨昏更迭,更没有诸如饥饿疲乏等常人都会有的感受,连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他读得很慢,有时只是一句话都要停留好久,光是为了解读这些复杂而晦涩的文字就已经耗费掉了全部心力,哪里还有工夫去想其他事情。
  这些记载其实非常庞杂琐碎,讲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就他读到的有承天君的某日见闻,有这块土地过去的某段历史,还有居于北方之森那些大妖曾宴请他参加庆典的事情……他并不觉得多么无聊,因为这就像是一面镜子,而他透过其中看见了这世间与平日所见截然不同的一面。
  “因为我们诞生于这天地之间,所以只要这世道还存在一日,神祇就是不灭的,但这并非是说我们不会死去……”读到这个地方,意识到这究竟在讲什么东西,他精神一震,立即想要再继续往下,但这古怪的文字戛然而止。他愣在原地,感应到什么似的想要再回头去看,发现不止是记载着文字的玉璧,连隧道都已经消失不见。
  回想起入口处石碑上“切莫回首”四个字,他像是懂了什么,慢慢地收回手,强迫自己从这没有下文的记载上收回注意力。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完了这冗长曲折的山道,而位于尽头的是和穆家剑祠相似的巨大洞窟,或许那里就是仿造这里而建。
  微暖和煦的微风迎面吹拂,透亮的天光倾泻而下,亮得他都有些睁不开眼,不得已抬起手臂遮挡。
  “终于有人来了吗?”
  听到有人说话,他放下遮挡强光的那只手,发现正前方有道被他忽略了的身影。
  不怪他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人,只因为他的身躯居然是半透明的,站在那柔和的重重白光下,好似隔着重重轻纱,边缘更加模糊,要人怎么都看不分明。
  待到薛止走近两步,看清他的衣着,都到了喉咙口的那些话突然就问不出来了。
  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和穆离鸦描述中的承天君一模一样。
  “你看起来很吃惊。”这个人似乎很满意于薛止的表现,“是不是认出我是谁了?”
  从薛止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苍白的下颌线条,可就是这小半张脸,他的心中便逐渐升腾起怪异感。
  “你是承天君?”
  除开最初的一点诧异,他很快冷静下来。从他们踏入这山间起就一直在呼唤他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承天君”,虽说目前还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但穆弈煊总不会害他。
  “虽然很想说是,但我不是他。”这人缓缓放下宽大的斗篷,露出一张和薛止肖似的清隽面庞,“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可以说我是他,因为他已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看着这个人,薛止顿时明白那怪异感是从何而来,他们站在一处就仿佛揽镜自照。
  这人的神情透着刻骨的悲伤,如泠泠流水一般传给了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这感情究竟是属于谁的。
  “除了你,我是和他最相像的存在,而你此时还只是凡人,所以你叫我一声承天君也没有问题。”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罢了,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好处。我是承天君分出来的一丝神魂,专程在此等待你的到来。”
  “等我?为什么?”
  对面的人影颔首,却没有说得更清楚,“自然是有他的考量。”
  “什么考量?”薛止的神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是信了他的说辞还是没有,“我不喜欢有人和我卖关子。”
  而这与承天君面貌一致的残影也没有在意他的冷淡,“你不要急,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反倒是我有话要问你,你对外边的人世有牵挂吗?”
  “我有。”哪怕不知道这个问题背后有何深意,薛止仍旧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有牵挂。”
  这残影盯着他看了好久,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讶异,半晌才继续问道,“是给你起名‘止’的那孩子吗?我看到了,你和他在一起,亲昵得很。”
  “和你有什么关系?”
  薛止注视着那纤毫毕现的细小浮尘,“我钟情何人,被何人牵绊,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觉得很可悲吗?”那人稍微靠近了一些,语气中也带上了一分蛊惑,但眼神冷得像冰,“身为神祇,只要你想便能够掌管这片天地间所有生灵的命运。它们在你的手中不过是棋子,稍有不快就能轻松毁去。你为什么要甘于被这些渺小又虚妄的生灵所牵绊?”
  薛止巍然不动,他将这当作默许,话语更加恶毒而不容情,“钟情?过去的你可不会说这般可笑的话。牵绊得越多就越痛苦,了无牵挂才是你该走的道路,而他不过是你的绊脚石。”
  “骗人。”
  等到薛止终于做出回应,他的眼神仍旧清醒,半点都不为他所动,“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什么?”被他点出满口胡言的人影嗤笑道,“你凭什么说我在骗人?我和他朝夕相处的时间比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多多了,你怎么敢说我在骗人?”
  “假使你真的和承天君朝夕相处过,你就更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薛止半闭上眼睛,好似正在组织语言,因此语速更加缓慢,“是,我不知道过去的他是怎样的人,但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或许你说得对,牵绊越多便越多苦痛,但世上每个人都有牵绊,只有行尸走肉才不会痛苦。”
  “不知晓世间疾苦,要如何体恤苍生?”
  他以为对面的人影还要说些什么刻薄话来反驳自己,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
  “我认输了。”那狰狞的神情从这人影面上隐没,变成了一种带着点怀念的感慨,“不论过来多久,你都还是你,从未变过。”
  “是这样吗?”
  薛止隐约猜到了他的用意,接着就听到他说,“我曾经和你打了个赌,赌的是如今一无所知的你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你昨日的答案与今日相差无几,所以我认输了。”
  这飘忽的人影化作无数光晕,一点点没入他的胸膛。
  这触感有几分凉,就和当初镜子的碎片扎入胸口一般,薛止惊诧地低下头。
  “无情之人不值得托付,这是你教会我的。投生为凡人十数年,中间经历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就算只有很微弱的一点可能,我害怕你变成泽天君那样的人。假如你真的了无牵挂,那么我宁可是在此灰飞烟灭,也不会将这份力量归还于你身。”
  “至于剩下的事情,不需要我口述了,都在你的记忆里。”
  又来了。待到最后一点光晕也消失在自己的身体内,薛止的意识被看不见的手撕扯着按进了深深的水底,怎样都无力挣脱。
  最初那阵窒息的痛苦过后,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冰天雪地的荒原之上。
  凛冽的寒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飞舞,鹅毛般的雪花几乎让他看不清前路,他循着记忆的指引踏出一步,停下之时身边景物已然翻天覆地。
  朱漆牌坊的一侧是风雪凄迷的原野,另一侧却是磨得微微发亮的青石街道,零星细雪簌簌地飘落。沿途的街边挂满了朱红的灯笼,微微随风飘荡,而每一扇半透的云母窗上都映照着灯火,几乎要将夜空染红。
  路上的行人尽是些面貌迥异的妖物,反倒是披着斗篷的他最为不起眼。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把雪青色的缎子伞打在头顶,悄然混迹到它们中间,向着这条街道的更深处走去。
  走到一小半的地方,他稍微侧了侧伞,向那悄然而至的同行人致意。
  “您又这样一声不吭地就来了,要不是妾身时刻留意着,或许就真的错过了。”
  走在他身边的是个白发绿眼的美艳女人,眉心一抹火焰般的灼红痕迹。
  她满头雪色长发用一根簪子束起,身着白底鹤纹的衣裙,光是这样就已经要人挪不开视线。见自己被发现了,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个便礼,“妾身能否与您同行?”
  他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挪开视线,坦然地与他对视。那双绿眼睛他应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那就陪我走走吧。”他将伞重新打正,遮挡住那些细碎的雪花,“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一定会跟来的。你就是这样固执又死心眼的女人。”
  被这样说了的她非但不恼,反倒笑靥如花,葱一样的指尖将一缕长发别到耳后,“是,妾身就是这样的女人。若非如此,怎么能得到天君大人您的赏识呢?”
  “我又不是在夸你。”他叹了口气,很有些无奈地说,“是人的话,有这样的品质兴许是好事,但你是妖怪,这样在将来会吃亏的。”
  “妾身有天君大人您的庇佑就够了。”
  “你不懂我的意思。”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哪怕是我,也不会一直这样存在。你们迟早是要依靠自己。”
  她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偏着头有几分天真地说,“那妾身会倾尽全力让这一日尽可能地晚一些到来。”
  两人漫步在这街道上,雪还在下,渐渐地石板路上都堆积了一层薄雪,辉煌的灯火没有半分减弱。
  他问了他们的近况,有无遇到什么天灾,如果遇到了无法处理的难事都可以告知于他,他会替他们解决。
  “近些日子都还好。”她将近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一件件地说给他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了妾身姐妹二人便够了。”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他这才想起是哪里不对。之前他来到这里,都是由两人迎接,而今天只有素璎一个人,“你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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