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雁时弹烟灰的手一顿,“随便买的。”
宋夕楼又回到客厅,在他对面坐下,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他。
傅雁时抽完手里那根,咳嗽一声,又想去摸烟。宋夕楼直接把烟盒拿了过来,一下一下地抛着玩,调侃道,“得了吧兄弟,玩脱了吧。”
傅雁时拿不到烟,索性也放弃了,从纸袋里拿三明治慢慢吃。明摆着一副回避问题的架势。
宋夕楼看着在自己手里上下起伏的烟盒,闲聊道,“我刚才可是听说有人都去求他自己最不待见的王大公子帮忙查人了哈。”
傅雁时吃了一半,有些艰难地吞咽下去,嗓子因为烟酒有些干涩,淡淡答道,“顾谨书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夕楼坐直瞪着他道,“我是知道,我就是不知道你这唱哪一出。”
傅雁时沉默片刻,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宋夕楼指着厨房说,“你不会现在还要说你是包人吧?傅雁时你以前给人买个两三千的Prada你都嫌人虚荣,轮着顾谨书了两三万的迈赫迪随便买着玩?”
他靠着沙发背,翘起二郎腿来,“他辞职就辞职了呗,我的员工我都不急,你忙着找什么人啊。”
傅雁时脸上挂不住,把吃剩下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里,端起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半晌才回答道,“是,我就是要找他。”
宋夕楼对他这么容易就交代了还有几分意外,“……你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傅雁时胡乱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答道,“不知道。”
宋夕楼也拿他没辙了,两人相对无话几秒,傅雁时沉着脸开口道,“我不明白。”
宋夕楼给他面前的杯子倒满水,又给自己也倒上,打着哈欠道,“说说。怎么不明白。”
傅雁时别过头,看着那本被他放在小几上的诗集,说道,“我以为他没把我当……”
他的话总是说不完,就又把头埋下去,“他走的太干脆了。”
什么都不要,就是什么也不眷恋,顾谨书走得一点不拖泥带水,像丢一袋垃圾一样把他和满屋子的东西留在这里。
宋夕楼好像从傅雁时这句话里读出了许多难以言表的深意,表情一下高深莫测起来,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傅雁时,你现在是失恋了吗?”
傅雁时被他这句话说得发愣,半晌又自嘲地笑道,“应该是吧。”
他去旁边的酒柜上启封一瓶酒,倒好两杯轩尼诗,天气冷,取冰的时候他手有些抖,他抿了一口酒,低声道,“你也失恋过?”
宋夕楼心想,陪失恋的人就他妈的得聊自己的恋爱史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无奈的开口道,“……废话。”
傅雁时仰头喝完那杯酒,“在的时候不觉得,走了……”
宋夕楼趴在沙发靠背上看他。
傅雁时大概是很少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对别人的感觉,声音越来越低,“想把他找出来。”
宋夕楼叹气,“你小白月光出国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傅雁时回答道,“不一样。”
宋夕楼听他这句话,缓缓转过头看他,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知道傅雁时这下是来真的了。
他划开微信,给傅雁时转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这是地址。”
宋夕楼慢悠悠的喝下一口酒,“来之前我以为你就是纯粹的不甘心,想着要不还是别放你过去嚯嚯人小孩了。”
他站起来拍拍傅雁时的肩,“刚从王大少爷那拿来的,搭了我两瓶酒,改天赔我。”
游离只有顾谨书一位全职咖啡师,他接人待物温和,两个服务生小女孩也很喜欢他。罗舟还有另外一家餐厅要打理,也没法天天在店里,他看顾谨书忙得过来,做事又妥帖,便问他要不就把兼职的人都推了,他上全天的班。
顾谨书现在巴不得自己一刻不停,立刻应承下来。
打烊之后又是店内清洁,顾谨书忙到十一点多才下班慢慢的往家里走。
公交线路早停了,他也不舍得打车,在冬夜的冷风里自己捱回去。
傅雁时靠在楼道的墙边,不知道等了他多久,楼道的灯没亮,顾谨书走近了甚至都没留意这个人的脸,直到他即将和他擦身而过前,男人开口叫他,“顾谨书。”
顾谨书如遭雷击一般的停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雁时没再说话,他来之前想了许多的腹稿,这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笨拙地伸手去抓他的手,只是刚刚碰到人的手背,那人就立刻躲开了。
顾谨书的手有些凉,和在家里完全不一样。
在家里等傅雁时回来的顾谨书,永远是暖融融的。
傅雁时想说些什么,干巴巴的开口道,“冷不冷?”
这句话让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昏黄的灯光突兀地照亮两人,顾谨书微微眯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傅雁时的样子。
傅雁时穿得不多,下巴上的胡茬稀稀拉拉的看着很憔悴。顾谨书往后退两步,语气终归没有太硬,但依然很坚决,“我说过不要再联系了。”
他退后两步,傅雁时就上前两步,顾谨书脸背着光,傅雁时只能看见他脸部的轮廓,“顾谨书,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的东西都还在家里。”
顾谨书不想和他争论,“我不要了。”
傅雁时捏着他的肩膀问他,“那些东西,书、笔、杯子,还有……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为什么这么干脆?”
他下手并不重,顾谨书稍用力气,就成功挣脱了,他转身踏上楼梯,低声道,“干脆一点,大家都好。”
“早点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过来了。”
他已经走到了二楼的转角,想了想,对着站在楼下的男人说,“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找到这儿来,但我可以再搬走。”
傅雁时抬头看他,顾谨书立刻抬起头不再向下看,静静地补充道,“请傅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
傅雁时对他这软硬不吃的态度束手无策,尝试解释道,“你父母的案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见到你之前都不知道那是你父母的案子。”
他望着站在楼上的人,头一次低声下气地说,“我就算要跟你谈和解,也是谈你能不能回去的和解。”
18.
顾谨书很意外傅雁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两人各怀心思的片刻之间暗了下去。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楼道灯再次亮起,顾谨书终于还是低着头说,“上来说吧。”
傅雁时冷得快僵硬的身体这才挪动一下,几步跨上了楼梯,跟在顾谨书身后进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顾谨书打开灯,屋子里没有过多装饰,客厅只摆着一个豆袋沙发可供休息,他独居,一应生活物品都很简单,地上散乱放着几本书,还有两件换下来有几天的衣服。
傅雁时很少出入这么逼仄的环境,他有几分无所适从,可此刻又巴不得这个空间再逼仄一些,教顾谨书再也躲不开才好。
这不像在傅雁时家里,地上有地毯沙发,屋子里有中央空调。两个人只能尴尬的面对面站着,连说一句“坐吧”之类的客套话的机会也没有。
顾谨书看得出傅雁时有些冷,只想让他快点离开,叹了一口气道,“我父母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傅雁时快速解释了一遍那天的情形,“见到你之前,我连卷宗资料都没来得及看。我说走诉讼对你不利,是因为这个案子时间太久,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很难翻案。”
顾谨书抿着唇看他半晌,从他的神情里实在找不出破绽,于是又移开视线道,“知道了。”
傅雁时稍稍松了一口气,靠近一些,“这个案子我师傅在代理钟家,我不能插手,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查清楚或者起诉……”他对他伸出手道,“我帮你联系其他专职刑辩的律师。”
可对面的人并没有把手递给他,反倒又向后退。
傅雁时的手僵在半空,他有些烦躁,“顾谨书,你……”他拧眉盯着人,一把将人拽过来,捏着手腕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知道你在跟我装傻,你心里清楚,我把你——”他好像又有些不知道怎样形容,于是只能恨恨说,“你要什么都好,跟我回去再谈行不行。”
顾谨书有些无奈地反问他,“装傻?”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独断专行,似乎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全凭傅雁时在心里如何定义。
说他不过是一杯买来的咖啡的人是傅雁时,现在跑过来说他装傻的也是傅雁时。
顾谨书抽出自己的手腕,活动两下,轻轻说,“傅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垂眼盯着手腕上的红印,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道,“傅雁时,我不太喜欢做饭,不勤快,衣服可以几天不洗,房间也是一个星期才会想起来要打扫。每天上完班很累,并不喜欢多说话。”他指着窄小而杂乱的房间,“和你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可在这里,这样生活的人,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停顿片刻,直视傅雁时的眼睛,像是要把长久以来闷在心里的话今晚同他倒个干净,“你不喜欢等人,我也不喜欢。更不喜欢费尽心思地揣测你,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句话也不敢问。我不是这种人,也不想再做这种人。”
傅雁时久久无言地看着他。
“况且,我奶奶已经去世了——”
顾谨书在拉开门前,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傅雁时,你还有大把的选择,不必非要来勉强我。”
傅雁时坐在返程的飞机上,耳膜因为起飞有些涨疼。
顾谨书最后那句话里的“勉强”,实在让他无法招架。
这个词好像全盘推翻之前几个月的一切,把所有曾经脉脉流动过的温情诠释为周密揣摩和精湛表演。时至今日,傅雁时才发现,无论他是否把顾谨书当作一个包养的情人,顾谨书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身份。
他从飞机上下来,手机有宋夕楼的两个未接来电。他打回去,问宋夕楼在哪。
宋夕楼正在夜场,报了个小众地下酒吧的地址,反问他找着人没。
傅雁时坐上车,疲惫地靠着后座阖眼休息,“找到了。”
宋夕楼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点高兴来,意识到八成是碰了钉子,赶紧走到一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你现在在哪?”
傅雁时没和他仔细交代,只是说,“我半小时到你那。”
宋夕楼拿着手机有些头痛,傅雁时明摆着是要来找他喝闷酒,他回头招呼酒保开了瓶威士忌,打发走作陪的人,找个在角落的卡座等他。
傅雁时二十分钟就到了,宋夕楼一边看着舞池中央他刚签下来的那支乐队排练演奏,一边问他,“说吧,怎么回事。”
乐队唱起后摇,很合酒意醺醺的气氛。傅雁时没喝酒,只是把顾谨书的话重复了一遍。边说边摸出烟盒,夹起一根烟。
宋夕楼听完也不闹腾了,好心劝他,“你怎么想?”
傅雁时点着烟,吸了一大口,看着慢慢被那颗橙色火光燃烧掉的灰烬,脸上露出介于挣扎和自我怀疑间的奇妙神色。
宋夕楼不耐烦地把他手里那根烟抽走,摁在烟灰缸里按灭了,“哥们儿今儿就问你一句话,顾谨书你是要带回来继续养着玩,还是要带回家过日子?”
傅雁时这次倒是痛快,沉声道,“我他妈当然是要带回家过日子。”
宋夕楼敲了两下小桌,骂道,“那不就结了。追情人跟追老婆能是一个追法吗?!老婆是给钱就能追到手的吗?”
“……”
宋夕楼毫不掩饰的翻了一个白眼,“既然要追人,就别成天想着给东给西,你一副施舍的样子,能搭理你就怪了。自个儿好好琢磨吧。”
他这话刚说完,乐队演奏的曲子也收尾了,酒吧里响起一阵安可声,宋夕楼站起身和走过来的乐队主唱打招呼,傅雁时低着头,似乎在想宋夕楼说的那几句话。
宋夕楼拉他起来跟人客套,“阿南,我朋友。傅雁时,我哥们儿,是个律师。”
傅雁时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那个主唱也愣了,“雁,雁时哥……”
费南脸上画着舞台妆,稍稍有些浓,傅雁时进来的时候又压根没惦记着看舞池,所以才没注意到他。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费南会在这,还是个乐队主唱。“南南,你怎么在这?”
宋夕楼站在中间有些疑惑,没弄明白这俩人的关系,“你们——认识?”
费南有些尴尬地点头,挠着自己的耳后道,“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
傅雁时拉着他走到酒吧僻静的露台上,皱着眉问他,“你做主唱?费伯伯他们知道吗?”
费南做出请求的手势,“雁时哥你千万别告诉我爸妈,他们一直都不同意我玩乐队的。”
“你不好好读你的书,玩什么乐队,不怪费伯伯他们说你,你这……”
傅雁时说着又想起之前宋夕楼说要签乐队的事来,“你跟宋夕楼签约了?”
费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嗯。你别告诉我爸妈!”
他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让傅雁时有种自家小弟不听话的无奈感,“你这么折腾有多久了?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你一个小孩呆着也不怕出事。”
费南嘿嘿地笑了一声,“不会的,乐队里的哥们儿对我都很好,我加入一年多了一直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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