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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闻熙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跟他比这些做什么？”
“我比过了他，就能稳保你不被他抢走了。”夏正宇冷哼，说道。
他这点最可爱，对自己的聪明不假谦虚，对自己的幼稚也不心虚遮掩，什么都敢拿出来示人。闻熙听完，竟认可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还真的同意？”夏正宇退回去，瞪着闻熙。
闻熙：“你要这么想，我只能顺着你啊。”
夏正宇：“你这个人……哎，算了，都要九点了，你快走吧。”
故事不知不觉讲了半个小时，确实有点晚了。夏正宇推着他出小区，两人在路边道了别，各自回去了。
对夏正宇把往事讲了一遍，闻熙自己的心情也在回顾中有些说不出的发堵。十七八岁认识到的母亲和弟弟，是他对人多面性的一次深刻体会。
因为太过清秀的外貌，他大小的成长遭遇并不算十分友好。所以，人坏，这件事他是清楚的。但他总以为，自己的血亲，体体面面的、拥有姣好外貌的血亲，总该不是什么坏人。
然而却发现，他们是更残忍的物种。
这种残忍，甚而不止是对外人，对他也一样——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夏正宇。
工厂事件两年以后，他生病入院时，病症在起初被误诊过，他被下过三月死亡通知单。当时，戴晚晴就果断地放弃了他。
她是那样有条不紊，在医院询问清楚了这个大儿子的病情、费用，然后做了一番估算，便甩下“足够的费用”，遁走了，不愿再花多一点时间给自己的孩子。
彼时，闻熙回想起过往人生中，母亲的温柔和美好，才发现那其中根本没有爱的成份。有的，只是对他那份聪明和潜力的欣赏。而维持他们温暖亲情表象的，是母亲对他将来成为臂膀期待。
——他不是儿子，他是一个待培养的可用之才。
陆怀霆亦然。当知道哥哥命不久矣，彼此所设想的将来已经没有共同实现的可能时，他也极少出现在医院了。哥哥，也不是哥哥，是首选合作伙伴。
而明明是他先背叛了两人共同画下的蓝图和道路，后来反记恨闻熙待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比待自己好。
闻熙深思的时候，感到奇怪，自己过去怎么没有发现陆怀霆这样的思维呢？这明明是十分刁蛮、违反常理的逻辑啊。
这一点，始终没能想清楚。大概，是兄弟滤镜吧。
后来，他的病被夏正宇的妈妈发现问题，重新确诊，才发现只是常见的贫血类疾病。丧命的可能性是有，但治疗和恢复得当，就可以痊愈。
那段时间，他的求生欲，一半来自对母亲弟弟累积两年的抗拒，与即时生出的恨意，一半来自夏正宇妈妈对他积极的鼓励，和那些不断写给夏正宇的信。
他不知道那位挽救了他物理生命和精神坍塌的医生的孩子叫什么，他只知道那是个拥有真正母爱却被误会隔阂了感情的臭小子。
他叫他X，每一封信的最后一句话，他都会告诉这个犯着错误的X，不要让自己人生的卷子打一个那么大的X。
他不知道夏正宇后来是不是依然责怨父母，生命中有没有留着那个叉。所以，这件事在方才的相拥中，被他暂时吞了回去。
第三十六章
秋天一到，老闻最精心伺候的，就是那些品种不一的菊花。院子里专门开辟一片地方放它们，秋风一吹，盛开便将即。眼下将开未开的模样，又让人有种别样的心动。
戴晚晴蹲着抚弄了一会儿面前的翠菊，她分不清这一株翠菊和每年国庆节人民公园广场上摆着的，有什么不一样——她也不关心，反正都是看一眼过。
不过，她还是喜欢在老闻面前装一装感兴趣的。好多年以前，她还是个天真小姑娘的时候，也是这样假装，然后引起了老闻的注意。
他好傻，谈恋爱两三年，婚姻又六七年，居然一直相信那个蹲在花草前的姑娘，是真喜欢自己那些花花草草的。
“你也真是沉得住气，这么多年，都跟植物打交道。”抚弄了一会儿那株翠菊，戴晚晴站起来，踩着十厘米的细跟，风情万种地走到老闻面前。
老闻听了，抿唇，淡淡一笑：“习惯了。和它们打交道安心，蛮好的。”
“蛮好的？”戴晚晴反问，语气中总也掩不住带着几分讽意，“你是安心踏实，可你儿子曾经差点因为你不求上进，病都治不起呢！”
老闻听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缓了回去，神情仍旧和和气气的：“那不是还有你吗？你有出息，他遭不了钱财上的罪。”
戴晚晴的优雅都被他噎碎了，一口气涌到嘴边，又骂不出来，化成一声气急的叹。老闻看了，还安慰她：“你跟我生气干什么，气坏身体。”
“我才不跟你生气！窝囊废！”她脚下一蹬，把气撒在眼前的沙泥上。
这时，远门被人从外推开了。闻熙进来，视线远远地扫在戴晚晴身上，神色有些阴沉，估计是听到她刚才骂老闻的话了。
听到就听到吧，戴晚晴不在意这些的。
见他回来了，便拂了一下长发，露出她温柔典雅的笑容，道：“你回来了，妈妈等你好久了。”
“十分钟，抱歉。”闻熙冷淡地说，径直往屋里走去，除了刚才那一眼，再没多看戴晚晴。
戴晚晴哼笑了一下，嘟囔：“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大了，你怎么管教的？”
“二十好几的人了，我哪儿还能管教？”老闻平平缓缓地接话。
戴晚晴嘴角向下一拉，很不满意的样子。然后甩着手里的文件袋，迈着小步扭着腰，进屋去了。
闻熙是个礼数周到的人，再不待见他妈，礼貌还是讲的。他给戴晚晴泡了玫瑰花茶，两人相对坐下来。后者把手里的文件袋推过去，捧着茶杯吹了一口，用视线示意他打开。
那是一份立项报告，戴晚晴的企业打算搞一个农庄式的园区。这个项目，对准的是本市政府正在对外招标开发的一块地皮。
戴晚晴道：“我听你爸说，你想把他这些年的研究拿去倒腾。你要种东西，肯定需要地吧？我们这个项目下周就去参加招标，胜算很大，你有没有兴趣合作？”
闻熙翻看着文件：“怎么合作？”
“园区内会有很大的面积用于种植各种各样的植物，你爸的研究成果，在这里能实现比较大规模的种植，你来管理。”戴晚晴看着他，“当然，你也可以自己提要求。”
“不用了。”闻熙翻到最后一页，把文件推了回来，“谢谢，我能找到地的。”
戴晚晴听了，扬扬唇角：“你不算我的员工，算合作方，我给你自由设计安排园区内全部植物种植的权力，怎么样？”
条件很优厚。闻熙听罢，没再立刻拒绝，只看着她，“我注册公司跟你们合作，您是不是也打算投资支持？”
戴晚晴笑了，默认：“我愿意对有价值的人投资。”
闻熙颔首，又翻了翻手里的文件，道：“我考虑考虑。”
戴晚晴点点头：“行。”
她脸上笑容和表情，已然透出势在必得的气势，又对闻熙讲了些自己这边平台的好处，为他花了个美好发展的蓝图，便心满意足了，准备离开。
“那我回去等你联系……哦，你直接联系小霆也可以的，他很愿意跟你对接工作，而且你们也会沟通顺利的。”说完，她起身朝门外走去。
闻熙送她到院门口，她前脚刚踏出去，他就转身回院子了。她再扭头回去，想说点什么，就只见闻熙毫不犹豫的背影，神情微微一愣。须臾，笑笑，上了自己的宝马车。
“我知道你不愿意用你妈的钱，但你年纪轻轻，想自己出来开公司，总归需要钱嘛，她又愿意投这份钱，你干嘛不跟她合作？说不定，是个双赢选择呢？”外面汽车开走以后，老闻道。
看起来，闻熙才离开学校两个多星期，但他暑假期间就知道自己要离开了，也早就对之后要做什么，有一些打算。这段时间以来，调研考察跑关系，事情渐渐有了些眉目，最差钱和地。
老闻把他的打算告诉了戴晚晴，戴晚晴便带着钱和地来了。
闻熙听了老闻的话，也不反驳，只低头给花喷叶子，说：“嗯，考虑考虑。”
“我还不知道你？”老闻蹲下来，看着他，“你那考虑考虑，只是现在不拂了我的面子罢了，这人要不是我请来的，你刚才门都不会让她进。”
闻熙笑了：“哪有这么严重，我不是二十岁的小孩儿了。”
老闻叹了叹，抱着点希望叮嘱他：“那你就真的好好考虑一下。”
“嗯。”闻熙颔首。
戴晚晴这个项目，看着是个好项目。
那是一块旧建筑拆除后的地皮，这种情况，要么建商业区写字楼，要么搞艺术区办公楼，建设农庄式的园区，算是比较新颖的提法。
报告书里重点提到那块地皮的土壤问题，说是良好的种植土壤，列举了多种适合种植的植物，从蔬菜到花卉都有，看起来不种东西简直就是浪费土地了。因而，园区的建设规划，也大力为种植地留空间。
闻熙自己反复看了项目书好几遍，不得不承认，加上戴晚晴的承诺，这个项目对他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不过，再怎么说，这个园区的功能还是办公，对于你要实现大规模花卉种植，不现实。”坐在闻熙对面的男人合上文件，道，“这算什么给了你地啊？她种过地吗？”
闻熙的表情仿佛说冷笑话：“没有。”
对方一副被他冷到的样子，停顿了一下，说：“那不就完了，我种过啊，我种过蔬菜，种过国家保护级植物，开发过小镇旅游、农庄旅游，怎么说我都比她有经验，你别被她的糖衣炮弹给收买了，我才是你最好的合作者！”
“嗯……钱和地呢？”闻熙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他们目前的核心问题。
“钱么，我我再磨一磨我姐夫，总能磨出几千万来。地呢，你跟庄教授谈一谈嘛……”
“我接个电话。”闻熙抬手打断他，然后划开接听键。
电话那边大概是在问路，他简单指挥了一下“右转，然后走过那个路口，喷泉广场这边”，便挂了，示意对面继续。
对面一副忘了自己说到哪儿的样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闻熙，脸上挂起一丝暧昧：“谁呀，你的小朋友？”
闻熙点点头：“嗯，他出成绩了，我今天过来看看他。”
“你为了小朋友才约这里的？”对方一听，表情拧成一团，仿佛受到暴击，“我日理万机，一寸光阴一寸金，你让我开大半个小时车来这里，敢情是为了方便见小朋友？！”
“没有啊。”闻熙一脸无辜，“庄教授离这里也近嘛，我也约了他。”
“哦。”对方听了，稍微平衡。
过了一会儿，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门边风铃叮铃作响。闻熙望过去，有两个人进来了。一个是他的小朋友夏正宇，另一个，是位身穿西装、戴金边眼镜的男人。
那男人的脸美得出奇，五官排布清晰而深刻，乍一眼望过去，像是在看安格尔或是别的什么新古典主义画家的画作，美得静穆，美得庄重，美得不像一个脚下沾染尘土的真人。
闻熙同时对他们两个打招呼。
夏正宇有些意外，回头看看身后。男人感到他的目光，对他微微颔首。两人一起走到闻熙桌前。
这男人敏锐得令人惊叹，他过来，同闻熙及另一边的人打了招呼，便直接与那人同排而坐，把闻熙身边的座位留给了夏正宇。
“这是我的小朋友，夏正宇。”闻熙介绍道，又对夏正宇介绍对面两位，“这是我的两个合作伙伴，他叫和春，暂时是要出钱的。这位是A大的庄泽教授，也许能为我们要来一片土地。”
“什么叫暂时？钱我明天就帮你弄到！”
“还早还早。”
对面两人同时开口，一个张扬急切，一个淡然谦逊，仿佛正契合了他们不同的身份——一个商场新贵，一个大学教授。
夏正宇本来是今天出了摸底考试的成绩，所以惦记着要闻熙兑现给他的承诺，没想到约出来，却见了他的合作伙伴，心里有些嘀咕。
好在是开朗大方的性格，听了介绍，学着印象中大人的样子，和他们握了手。
和春笑了：“你的小朋友挺有架势，说不定能给你打江山呢！”
“看他兴趣。”闻熙也不谦虚，看夏正宇的目光充满欣赏和鼓舞。
夏正宇心头一动，忽然明白了，闻熙是在让他参与自己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emmmmmm，看过我其他文的朋友可能发现了，这里又出现了老面孔。
不好意思，剧组经费有限，请不起新演员， 只好从隔壁剧组借人哈哈哈哈哈哈。
PS：这里的和春是25、6岁的年纪，在商场摸爬滚打的阶段。
第三十七章
闻熙的工作谈了近一个小时，和春与庄泽都是忙碌的人，正经晚饭就免了。几个人口头说着下次再约，便各自散了。
一看手表，已经过了六点半，学校的晚读是七点半开始。
闻熙有些歉意地看着夏正宇：“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刚才在咖啡馆里有甜点心，吃下去也算垫了胃，夏正宇摇摇头说不用，眼底有点小调皮，又道：“我请了假的，不用赶回去上自习。”
说完，看看闻熙的表情，然后把调皮收回去了：“偶尔少上一天自习，耽误不了我高考。”
闻熙拿他没办法，也不紧揪着这点了，切入正题：“你想要什么奖励？”
“你还没问我分数呢！”夏正宇瞪了一下眼睛。
闻熙：“我人都过来了，难道你考得不够好，我就不满足你吗？”
夏正宇：“我考得好呀！你快问，让我得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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