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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声与循途(近代现代)——庸责己

时间:2018-11-08 09:06:13  作者:庸责己
  穆康在看着花,直到管小小走近了才发现。
  他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说:“情人节快乐。”
  管小小看到了座位上的香奈儿白色纸袋,没有笑。
  她慢慢把纸袋拿起来,再放到地上,似乎这玩意儿有千斤重。
  而后她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淡淡地说:“谢谢。”
  依旧没有什么笑容。
  穆康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切情况都表明女朋友现在心情欠佳,需要安抚。
  不是买了包了吗?“包”治百病这会儿不管用了?
  坦白讲,穆康谈恋爱的招数即使掰开来分析,也只有“买包”这一条,现下这种情况,令他颇为为难。
  管小小也没指望穆康能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她盯着穆康半晌,目不转睛,穆康浑身鸡皮疙瘩硬是被她盯了出来。
  管小小终于开口:“长征组曲写得怎么样了?”
  穆康:“不太好。”
  管小小:“反正都是一堆狗屎,随便写写得了。”
  穆康自嘲道:“当狗太多年,心塞得屎都他妈快拉不出来了。”
  这一番上不得台面的混账话让管小小屈尊笑了出来,然而笑容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就仿佛没存在过般地消失了。
  穆康一愣,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管小小漂亮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绵长又幽深的悲伤,穆康捕捉到了,内心忽然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管小小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分手吧。”
  穆康:“……”
  管小小:“我找到自己的第二春了,咱俩都别各自耽误、互相折磨了。”
  穆康觉得这姑娘似乎脑子进水了:“我没……”
  管小小打断他微弱地辩驳,冷不丁问:“你爱我吗?”
  穆康接下这个神转折,莫名其妙,自认为管小小只是在闹脾气,飞速地说:“除了包你还要什么?立刻都去给你买回来。”
  管小小笑了笑,平静地自问自答:“你不爱我。”
  穆康一门心思地想:完了,真进水了,这可该怎么哄。
  管小小直面着穆康的沉默,本已经翻篇、正打算专心致志迎接第二春的心忽然涌起一阵心力交瘁的无能为力。
  她以为这种感觉已经死了,没料到还是在穆康面前偷偷摸摸地苟延残喘起来。
  “你这会儿大概在想着怎么哄我。”管小小轻声说,“穆大才子,你写过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故事,哪个故事里的真爱是靠哄人和送包维系的?”
  穆康头一回听到一个姑娘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时震惊了,一头雾水地想:不靠哄人和送包?那还能靠什么?精/液和多巴胺吗?
  他试探地问:“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吗?”
  管小小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自己随身的包举起来展示一番,问:“是你送的吗?”
  穆康根本没记住送给管小小的不计取数的包到底是什么样子,然而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他几乎没外露出自己的犹豫,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别装了,这是我自己买的。”管小小把包放下,冷淡地说,“我只喜欢这个牌子的包,你送了那么多香奈儿,我既不喜欢,也没用过。”
  穆康:“……”
  管小小:“我一直等着你发现……等了这么久。”
  穆康无言以对。
  “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不说,你永远都不会发现。”管小小压住心底里冒上的一点酸,“你真是个混蛋啊。”
  穆康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一点儿管小小的委屈,狼心狗肺里好不容易生出了惭愧,低声说:“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的心就那么针尖大,全都献给了音乐,我当年也是因为这个才看上你。”管小小一脸过尽千帆后的淡然,“可惜我配不上它,它也看不上我。”
  穆康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管小小看明白了他笑容之下的一言难尽,立刻指哪打哪地说:“现在那颗惊才艳艳的心泯然众人矣,在操蛋的现实里怂成了狗,就更没什么值得我喜欢了。”
  她说完这句话,志得意满地看到穆康露出惨痛的表情,终于觉得自己扬眉吐气够了,内心舒爽,遂招呼服务员过来,气定神闲点了一桌爱吃的菜,又风卷残云地全干完了。
  她擦完嘴补完口红,想了想,理直气壮地把香奈儿提在手里,站起来说:“走啦。这包就当分手礼物吧,好歹能卖钱。”
  穆康品味着管小小一如既往的尖锐和直白,心想,这可真是逼得事情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他既做不到据理力争,也不想垂死挣扎,虽然有些难过,却又没到撕心裂肺的程度。
  于是他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祝你第二春幸福。”
  这约莫是他在这段感情里说过的,最真心的一句话了。
  感情这东西,穆康活到三十多岁,还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明白。
  真是不可理喻,枉为才子,活该被甩。
 
 
第十二章 
  王俊峰最近非常头疼。他麾下最难搞的那位作曲家居然因为失恋而进入了罢工潮。
  穆康在电话里沉痛地说:“长征精神也没办法拯救我伤痛的灵魂。”
  王俊峰虽然烦躁,仍不疑有他。众人皆知穆康的女友……前女友管小小美若天仙,失去了这么个绝代佳人,多深的伤痛都可以算凛然大义。他甚至多愁善感地认为,像穆康这种靠灵感吃饭、心思细腻敏感的天才作曲家,对于感情的抗打击能力可能比常人小得多。
  可见,王经纪人确实只是单方面地误会了自己已经和穆康交上了心。
  穆康打蛇随棍上地给自己放了假,宅在家里心情平和地刷音乐会,哪儿也没去,毕竟算是失恋,考虑到自己还算不错的名声,不太适合外出撩闲。
  晚上八点,管啸提着小龙虾上门。
  穆康穿着睡衣开门,这人渣虽然满脸胡渣,却并不憔悴,神采奕奕得丝毫看不出刚失恋被甩。
  管啸一进门就被灌了一耳朵的贝多芬,还是克莱伯和巴伐利亚州立的1982年现场贝七,从指挥到乐手全体放飞自我,基本是要大闹南天门的节奏。
  穆康笑嘻嘻地接过小龙虾,拿出一打啤酒,在电视前摆好阵势,再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管啸。
  管啸叹了口气,倾身把音乐声调小,打开两罐啤酒,递给穆康一罐,猛灌了一大口,才开口道:“对不起,小小被我惯坏了。”
  穆康不在意地打开小龙虾的包装:“好聚好散。”
  管啸又闷口啤酒,低声说:“她当年硬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赞同……”
  穆康吸着小龙虾,笑了笑。
  管啸:“非要拆散你和那谁……”
  穆康被辣油呛住了,一阵猛咳,眼泪飞溅,灌了半瓶啤酒才顺过气:“哪谁?”
  管啸:“……”
  穆康瞪着他,硬生生把管啸瞪到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和小小这么多年,没大矛盾,没谁对不起谁。”穆康垂下眼,拿起一个小龙虾边嗦边说,“用不着你道歉……更没必要旧事重提。”
  管啸心里复杂迂回地想,你们确实互相没啥对不起,可另外一位可是被深深地对不起了。
  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管啸默默拿起一个小龙虾,觉得此刻特别敬佩李重远,自己真他妈怂。
  穆康似乎也和管啸想到一块儿了,不经意问:“李重远还在瑞士呢?”
  管啸:“是啊。”
  穆康:“什么时候回?”
  管啸:“下半年吧。”
  穆康啧了一声,倾身把音乐调大,最欢腾的第四乐章正好开始。
  两人就这么不发一语地就着啤酒麻小听音乐,贝七听完了换《火鸟》,《火鸟》听完了换《春之祭》,《春之祭》完了换《乐队协奏曲》。
  口味非常之重。
  饶人清梦直到十一点,酒喝得差不多没了,两人才终于良心发现,换了张勃拉姆斯室内乐。
  穆康酒精脑基本腌好了,躺在地上,拿手机刷怼爷的朋友圈。
  清一色的蓝天绿水青山白云,或者雪场雪道滑雪设备,夹杂几张排练时的照片。有一张是李重远在排练厅里的自拍,整张脸占了三分之二的屏幕,右下角有个人模糊经过的身影。
  穆康把照片放大,默默看了很久。
  久到让人觉得他对李重远有着不可言说的深沉的爱。
  管啸凑过去看了一眼,又瞟到穆康左手边比自己多了一倍的空啤酒罐,叹了口气:“你……”
  穆康还在晕乎乎地盯着照片发呆:“嗯?”
  “李重远知道你暗恋他这么久么?”管啸酒气攻心,胆子暂时大了一点,“情深似海啊,一张自拍看个八百年,我都快被你感动了。”
  穆康顶着酒精脑,没听懂:“……啊?”
  “别舔照片意淫了,打电话吧。”管啸一把夺过穆康的手机,联系人怼爷,发了个视频邀请。
  视频过了挺久才接通,画面先是一片晃动的白,然后才轮到李重远包得只露出眼睛的头出镜。
  问候得也很直白:“干什么傻逼穆?……啊,是傻逼管?”
  声音隔着衣服,又混有呼呼风声,像来自另一个次元。
  管啸愣了一下:“又滑雪呢?”
  李重远:“不然呢?”
  管啸:“没排练啊?”
  李重远:“放假。”
  穆康就地滚到手机前:“你们一个月放二十天假呢吧?”
  “雪季快过了,一个个都想住在雪场了,谁还有心思上班啊。”李重远那边画面抖了一阵,忽然颜色一暖,大概是走进了室内,“……等我买杯咖啡。”
  画面一糊,定格成了木头屋顶,又听见李重远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德语。
  这头的两个酒精脑居然也就心平气和地傻愣着。
  直到李重远买好咖啡,找了个看着就很暖和的壁炉边的位子坐好,把头上的装备卸掉,穆康和管啸还是傻愣着。
  “奏吧。”李重远右手捧咖啡,左手举手机,不耐烦地说。
  管啸哦了一声:“穆康太想你了,正舔着你的自拍意淫呢。”
  李重远:“……啊??”
  管啸:“盯着看得有二十分钟了吧,就你那张在排练厅的自拍。”
  李重远:“……”
  穆康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瞪着管啸:“……什么?”
  管啸:“为了缓解他的相思之苦,我力排众议地……哎哟我操。”
  穆康火速抢过手机,一脚把管啸踹开,义正言辞地对李重远说:“没有。”
  李重远正以一种五雷轰顶的表情定格在屏幕上。
  “我操,真没有,别自作多情。”穆康受酒精脑影响,解释起来特别费劲,“我就是在看……照片。”
  “深情凝视着你的自拍照,八百年都放不开手那种。”管啸挤过来说。
  李重远吓得都结巴了:“为、为什么?”
  穆康:“……”
  李重远:“??”
  管啸:“诶!穆康!”
  喝多了的穆康终于气急攻心,倒地不起,手机直接拍到了地上。
  管啸拍了穆康两巴掌,捡起手机对李重远说:“没事,睡着了。”
  “啊。”李重远还是一脸玄幻的表情,“所以是……怎么个意思?”
  “就是你那张在排练厅的自拍照。”管啸抹了把脸,“他每次一喝多……就爱翻出来盯着看。”
  李重远梦游似地说:“他真的……这么爱我?”
  “滚蛋。”管啸说,“你自己看吧,去年十月那张。”
  李重远的头在屏幕上定格了。
  管啸也退出视频界面,翻出那张让穆康魂牵梦萦的自拍照。
  右下角无辜路过的人影,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个瘦高的男性。
  管啸返回视频界面,没过几秒,李重远的头复动了。
  “哦。”李重远沉重说。
  “活他妈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管啸没接茬,两人隔着屏幕干瞪眼。
  “我琢磨着这会儿,你们那儿是工作时间,没准打过来能看到……那谁。”管啸过了会儿说。
  “他这个月不在。”李重远喝了口咖啡。
  “啊。”
  “下次再打啊。”
  “没戏,酒一醒,这逼什么都不会记得,记得也不会承认。”管啸摇头,“问多了还发火。”
  李重远:“怂逼。”
  “是是是,跟你比谁都怂。”管啸走到窗前,单手点了根烟,“今天气氛合适,小小前几天把他甩了。”
  “我操?”李重远吃了一惊,很快大笑起来:“大快人心啊。”
  “酒乱人心。”管啸指了指陈尸一旁的穆康,又指了指自己,“酒壮人胆,我才敢直接打过来。”
  李重远笑了半天:“你们真是……折腾。”
  管啸:“我折腾什么,穆康倒确实是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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