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星傻乎乎地问:“怎么教?”
穆康心里叹了口气,把衣服放下重新坐直:“你一般怎么写曲?”
这话问到凡星自信的领域了,他飞快地说:“先构建和声。”
穆康说:“嗯,并且有模板。”
凡星想了想,承认道:“是的,有几种爱用的搭配。”
穆康:“你前期的作品是先哼旋律再配和声,最近的作品开始先构建和声再搭旋律,对吗?”
凡星:“对。”
穆康:“所以你自认为现在的作品没前期那么俗了,是不是?”
凡星:“是。”
穆康:“你之前其实是看不上《执着》的吧?”
凡星:“……嗯。”
穆康:“上午录完之后,还看不上吗?”
凡星摇头,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闭上了。
看表情是似乎有一点头绪,但是抓不住。
穆康抬手看表,没再往下说,穿好外套起身,随口说:“专辑开录时再说吧。再见。”
凡星点点头,讷讷道:“穆老师再见。”
穆康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凡星:“……”
凡鲜肉呆坐原地心有惴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凡星担心纯属多余,穆康脾气早就不像几年前那么大了,根本没把凡小鲜肉的态度放心上,走得那么急是因为下午还约了人,有一项之前管小小牵线介绍的工作要谈。
虽然和管小小分手了,和别人谈好的合作还是要照常进行。
这个活儿没通过王俊峰,价格一般,但穆康很重视。具体来说,是给一部讲洪水与社会环境的纪录片配乐,片子还没开拍,但脚本和前期做得差不多了。导演是个叫做夏树的青年才俊,穆康见过几面,挺聊得来,也看过夏树之前的几部片子,觉得这位朋友很对自己胃口。
碰头点约在夏树的公司。穆康刚一进去,夏树火速把咖啡递到他手上,张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穆康接过咖啡不明所以,随口道:“哦,跪下吧。”
夏树:“……能不跪吗,改鞠躬行吗?”
穆康把咖啡先放到茶几上,潇洒地脱了外套,随意往沙发上一靠,又重新端起咖啡,嚣张道:“说吧,对不起我什么了。”
“小小的新男朋友……”夏树斟酌着开口,话说一半却停了。
穆康看着他:“嗯?”
夏树:“……我认识。”
穆康愣了:“……啊。”
夏树又不说话了。
穆康不耐烦道:“你什么毛病?”
夏树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其实……就是我。”
穆康:“……”
夏树干巴巴地说:“对不住。”
这会儿轮到穆康不说话了。
夏树干站在原地,默默运气,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哪知穆康沉默了几分钟,只摆摆手:“没事。”
想了一会儿,开口问:“不是,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夏树:“……”
“小小又不是我老婆,男/欢/女/爱好聚好散,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的。”穆康说,“夏导演,你的觉悟不够高啊。”
夏树震惊了,一时抓不准穆康的态度:这货是在说反话吗?
亏得自己还挣扎了好久,觉得挖兄弟墙角这事干得不地道。
虽然是先挖松了墙角,再认识了的兄弟。
“好好对她。”穆康喝了口咖啡,指指夏树,“第二春。”
听口气是这事儿就揭过去了的意思。
夏树:“……哦。”
去你妈的第二春,真是高估了这个人渣的良心。
第十四章
惨遭挖墙角的事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了,两人迅速进入工作模式。穆康先问最关心的事:“最后定了去哪儿?”
夏树无奈说:“雅加达。”
穆康摇摇头,惋惜道:“好吧。”
“没办法,沟通了一个多月,当地政府一听题材,就再也不接电话了。”夏树叹了口气,“我亲自过去了几次,管事儿的人一个都见不到。投资方最后摸底也说肯定过不了审,硬拍出来保不准被改成什么样。”
穆康啧了一声。
夏树没再说话,起身打开窗,接过穆康递来的烟。
俩人站在窗户边吞云吐雾,透过浑浊空气,眼前是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穆康清楚夏树的失望。夏导演生于一座江边下游小城,二十年前,突如其来的洪水越过堤坝,毁灭了夏树记忆里安宁甜美的家乡。那时他刚上初中,尚在叛逆年纪,便毫无准备地目睹父母被水流卷走,从此痛苦与孤独镌于灵魂,少年岁月戛然而止。
这是夏树心头永不愈合的伤口,他妄图回到故乡寻找真相,拍一部片子来质问,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然而二十年的厚积薄发,破釜沉舟的决心,追不上历史痕迹被刻意抹去的速度,也斗不过万众一心的粉饰太平。
穆康不能感同身受,但他深深理解那种无法满足心灵追求的孤独感。
他唯一能给的安慰,就是陪兄弟一起抽根烟。
夏树惟妙惟肖地模仿主任的口吻:“小夏啊,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去当地找素材根本不够嘛。听说雅加达每年都发洪水?可以去那里拍啊,素材多,又有国际视野,我觉得很不错,就这么定了。”
穆康:“呵呵。”
抽完烟俩人又坐回沙发,心平气和地开始谈行程和脚本,没有抱怨,也谈不上愤怒,少年意气早被时光打磨殆尽,三十多岁的人,不知不觉间已丢失挣扎的力气。
“我得过去。”穆康说,“现在完全没灵感,写不出东西。”
夏树一愣:“你要去印尼?”
穆康想了想:“我先自己去一趟,你们拍需要主题音乐的内容时,我再跟几天。”
“真特别啊穆大才子。”夏树诧异道,“我之前合作的作曲家都是拿着粗剪直接闭门造车。”
“我也闭门造了不少车。”穆康漠然道,“不准确,不是造车,是造了一堆狗屎。”
夏树:“哈哈哈哈。”
“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不闭门的话,被发现了会害怕。”穆康嗤笑一声,翻开脚本,“你这个不一样,烦请夏导讲讲需要主题音乐的内容。”
一讲就讲了整个下午,从公司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夏树毫不犹豫地抛下兄弟奔向管小小,两人分道扬镳。
穆康随便吃了碗面回到家,先换鞋上跑步机磨了半小时,又做了几组抗阻,洗完澡躺在沙发上,才不得不开始和王俊峰打电话确认行程。
“今天和凡星录歌了吗?”王俊峰操心极了,生怕穆康放人家鸽子。
穆康:“录了。”
“顺利吗?”
“挺顺利的。”
王俊峰趁热打铁:“第三季也一起签了吧?”
穆康:“不签。”
王俊峰还想挣扎一下:“听说新一季招商很理想,我可以试试把酬劳谈多一倍……”
穆康斩钉截铁:“不签。”
“好吧。”王俊峰叹了口气,“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新电视剧呢?怎么样?”
穆康语气不善:“什么怎么样?”
王俊峰好脾气地问:“接不接?”
穆康没直接回绝。
王俊峰是个很优秀的经纪人,门路广,资源多,有耐心,脾气好。穆康没打算换经纪人,不能推掉所有王俊峰找来的活儿。
屋里没开灯,穆康盯着天花板一角,一串总谱手稿装饰安静地绽放,蔓延到整面墙,音符被印得清晰灵动,一看就造价不菲。
虽然是很恶心的活儿,但其实不是王俊峰的错。市场上能让穆康心甘情愿接下的工作凤毛麟角,他要吃饭就不能由着性子太挑剔。
指尖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暗闪烁,穆康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双眼。
王俊峰知道穆康没有挂,在电话那头耐心等待。
穆康终于开口:“行吧,我接,是那个什么……”
王俊峰马上接道:“抗战时期地道战。”
穆康:“知道了。”
王俊峰:“长征组曲还要多久?”
穆康:“下周交。我这礼拜要去趟雅加达。”
王俊峰:“夏树的新片是吧。”
穆康:“嗯。”
王俊峰:“好的,记得下个月一号要录凡星的总决赛。还有别的吗?”
穆康忽然想起来:“凡星的下一张专辑,我答应了给他制作。”
王俊峰有点惊讶:“啊,是吗。”
穆康:“你和他那边沟通一下。”
王俊峰:“好的好的,用你的棚吗?”
穆康:“不一定,凡星应该有公司,你确认一下吧。”
“好。”王俊峰顿了顿,“友情价吗?”
穆康奇怪道:“没友情啊,给什么友情价?”
王俊峰:“……我以为你要收凡星做弟子。”
穆康:“有人捧他,用不着我。”
王俊峰立刻贼心不死地说:“那你可以签第三季,继续寻找弟子嘛。”
“不是。”穆康颇为无语,“我风华正茂一条单身狗,另一半都没找到,收什么弟子?”
王俊峰正色道:“师生恋了解一下?”
穆康:“不想了解。”
王俊峰老妈子心态又开始发作:“穆康啊,你真的不尝试去追回管小小吗?”
穆康:“她有新男友了。”
王俊峰:“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穆康:“新男友是夏树。”
王俊峰:“……”
穆康:“朋友妻不可欺。”
“……你心态真好。”王俊峰真心实意地说。
“一般一般。”穆康随口道,“订后天飞雅加达的票,没问题吧?”
王俊峰:“可以。长征组曲尽快。”
穆康:“好。挂了,拜拜。”
用APP订好机票和酒店,又查了半天雅加达的旅游攻略,穆康再一摸烟盒,空了。
他不得不起身去开盒新的。
放烟的柜子边就是那面遍布总谱手稿的墙,穆康摸出一盒新烟,无声注视着墙上的音符。
跃动的音乐在指挥棒下流淌,仿佛近在咫尺。
他闭上眼睛,感受音乐在脑海里肆无忌惮地穿行,指挥棒慢慢延展出一道笔挺的身影,和墙上的音符一样,让他被深深吸引,目不转睛。
一声手机铃响,突兀打断了奔腾的音乐和画面。
穆康皱眉,屏幕上弹出凡星的消息:
-穆老师,今天我话说得不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穆康莫名其妙,心想这位又是哪里对不起我了?他说了啥?
穆康的微信里除了几个哥们儿和小群是消息正常提醒状态,大部分联系人和群都被设置了静音不提醒,上百条未读消息亮着红。
穆康偶尔会随机点开几个回一下,不熟的人直接联系他,得以买彩票的心态来等回复。
凡星是新加的,还没来得及改设置,穆康熟练地设置成静音不提醒,随手回了个:没关系。
很快,这个对话项泯然沉入穆康无数未读消息中。
工作出差是家常便饭,回归成单身狗的穆康也不用再和谁报备,两天后才在朋友圈以一张颇具威尼斯规模却没有威尼斯神韵的风景照宣告他人在雅加达。
配文:真热。
发现此事的李重远马上和管啸通过视频进行了先声夺人的八卦交流。
李重远:“傻逼穆去雅加达了。”
管啸:“看到了,贫民窟的照片,到处都是水啊……啧啧。”
李重远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真淡定,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管啸一头雾水:“什么?”
李重远镇定地说:“之前我说过……林衍去东南亚了。”
管啸:“啊。”
李重远给了管啸一点反应时间。
管啸回过味儿了,怒吼一声:“我操!林指也在雅加达吗?”
李重远严肃地说:“不止。林指是由一个新加坡的基金会赞助去给贫民窟小朋友排练的……”
管啸迅速接上:“……而傻逼穆发的也是贫民窟的照片。”
李重远:“没错。”
管啸感慨了半晌,犹犹豫豫开口道:“也不一定碰上吧,贫民窟范围很广。”
李重远意味深长地说:“是不一定,但万一就是有缘呢?”
管啸:“我……操。”
群组“勋伯格赛高二号”临时建立。邱黎明和陆西峰被拉进来时发现总共只有四个人,穆康被喜闻乐见地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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