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尚刚想抬手招那人近前来,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不是叫你们不要打扰!听不懂……”他这声还没落地,唰地一下门被拉开了,外边进来的几个黑影似乎卷着一阵风,三个影子向着沈清尚冲过来,还有两个影子利索地扑过去弄熄了烛灯。
沈清尚毕竟是多年跟着黑石练出来的反应速度,在看不清敌人情势的情况下他先猛地撩了一臂水花,趁着来人条件反射地闭眼略钝之时,一个猛子先一步扎进水里,鱼一样向侧后方游了一个身位,避过了最致命的攻击。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正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远处假山那边忽然传出一个快被他忘了的声音:“清少您怎么样?没事吧?”
沈清尚心里默念一声糟糕,果然先前冲他来的人里就分出几道身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这瑜伽士真是,不要命了?可这时沈清尚也顾不得分神救他了,明晃晃的两道刀锋就向着他的脖颈来了。沈清尚略一闪身,就与那两个袭击者打作了一团。
本来以为那个小瑜伽士遇上杀手是死定了,却没想到那边假山上时不时传出他气喘吁吁的声音:“哎哟,你打我干什么?你是谁呀?你和我有仇吗?别追了啊,再追过来我可就真死了……”
不知道因为是不是瑜伽功里也有一些闪身防御的技巧,那边的动静一直没停,不时的甚至还有人哗啦啦落水的声音
当经理带人赶来的时候,白帜大灯忽然亮了起来,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沈清尚抓着从应该是从对方手里夺过来的匕首捅进了一个杀手的腹里,水池子里七倒八歪的横了好几具尸体,而那个瑜伽士正躲在一个假山石头头面瑟瑟发抖,胸口背上还划了好几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Spa会所的安保人员立刻会意清场,有的立刻给沈清尚披上了浴袍,有的已经顺着来人跳窗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剩下的默默清理着现场。
经理哆哆嗦嗦地欠着腰给沈清尚递帕子,“清少您赶紧擦擦,哎呀这血都脏了您的手了,不知道哪里混进来的贼,真晦气……”说着还厌恶地踢了踢地上的尸体。
沈清尚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那个满身血口子的身影。
“疼吗?”沈清尚抓起他的胳膊问。
那个人抬起头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视,在满地血污本该这样狼藉的地点,在劫后余生本该这样慌乱的场合,沈清尚却看呆了,一瞬间他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细节,但那双抬起来定定望住他的眼睛里,分明没有狼狈和慌乱,有的竟是略带着点笑意的清明,就像多年前的那张老照片,那一缕喜马拉雅山顶上的阳光。
“疼!”小瑜伽士又垂下了脑袋“嘶”了一声,疼得仿佛鼻子都皱起来了,“不过清少没受伤就好,我就是疼死了也甘愿。”
沈清尚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难道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笃定都是自己晃神的错觉?沈清尚看不透。但多年的黑道生涯让他练就的警觉很快又回到了他的意识:这个叫“谲”的小瑜伽士,为什么面对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居然没有死?真是因为他们练功的功夫里有一些独到的绝技,还是……他可能与今晚的刺杀有关系?
“你,跟我回去。”沈清尚指了指谲,撂下一句话后,转身走出了浴室。
流音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弹跳游弋,优美的琴音像月光一样倾泻出来,溢满了偌大而空旷的二层别墅。沈清尚闭着眼睛,思绪仿佛沉浸在琴音里。
记忆里,一双指腹上覆着厚重枪茧的大手渐渐盖在了他修长白皙的手背上,少年柔软温热的后颈上被短而细密的胡渣摩得有点儿痒,十五岁的沈清尚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充满成年男人浑厚香醇的雪茄烟味儿。他顿了顿,轻轻地抽回手,缩起来抓住了自己衬衫下摆的衣角。
黑石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把雪茄烟潇洒地往嘴里一叼,甩开了胳膊弹了一曲即兴爵士,弹到兴起处,十指翩动翻飞仿佛落珠看不见停留,而那指尖始终完美控制着力度,一曲终了,他复用两指夹着雪茄的时候,那半截已灼烧成灰的烟身居然没有丝毫散落。
黑石享受地抬起头,眯着眼睛吐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烟圈儿。
那一个飘飘忽忽的烟圈儿仿佛还在眼前晃着,一阵清冽的吹奏乐器声飘入了沈清尚的耳朵,他忽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又在思念那个本该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的老男人,沈清尚厌恶地皱了皱眉。
杀之而后快,杀之,已成;那么,后快呢?现在的自己不是本该快活的么?
沈清尚垂下眼睫,想了想如今还有什么事能令他快活……忽然意识到那一阵清音小调的来源,竟然是顶上的阁楼。
对了,自从那日把他从顾沉香的温泉会所里带回来之后,便一直把那人扔在这座三层别墅的顶楼小阁楼里,除了回来时命人按时送吃喝以及请了外伤大夫之外,倒是把这事儿忘了许久了。
那个年轻的小瑜伽士,他能令自己快活么?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喜马拉雅山顶眼光般温柔和煦的笑容,他站起身,听着乐音往阁楼走去。
沈清尚走得很慢,侧着耳朵仔细听辨——居然是和自己方才弹的那一曲《月光》大致上是一个旋律,只是通过那种不知名的乐器吹奏出来,却有了与钢琴别然不同的一种风味,是更空灵的,也是更婉转的。
想是那人在阁楼上听自己的琴音久了,便熟悉了调子,不知从哪儿找了一件奇怪的乐器,想与自己的琴音相合。有意思,这云游瑜伽士除了肢体功夫柔韧,竟然还通音律?
他这一吹,是在召唤自己过去么?呵,胆子倒是不小。
阁楼
沈清尚推开阁楼门的时候,竟然看得有些呆了。
窗台上斜斜倚坐着一个吹奏贝壳的男人,修长而笔直的双腿懒洋洋地交叠着,米色的长裤配上淡卡其色的毛衣,松松垮垮地掩着美好的肌肉曲线,那小麦色的皮肤,在窗外渗进来的秋日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健美好看。
上一次在雾气氤氲的浴室中,沈清尚没有细看他的五官,这一次他细细端详,觉得虽然与记忆中那张老照片上的面孔有几分神似,但是眼前的这张脸更英气更立体,完美的侧线刀凿斧刻似的,透着些异域风情,似乎像是个混血。此刻他正望着窗外吹奏唇边的贝壳,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又深情。
沈清尚记得刚来黑石别墅的前几年,自己也是这样坐在这个逼仄的小阁楼窗台上,定定地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过客,他们有些是黑石的手下或保镖,有些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七八岁的沈清尚觉得,这些人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他们只是与自己永远隔着一层玻璃的外面世界的人而已。而他小小的世界里一直是这么的安静,独来独往。
一曲终了那双蕴含深情的眸子终于从窗外的世界收回来转向他:“清少,好听么?”
当然好听极了。但是还没等沈清尚开口说什么,他的目光便集中在那枚被攥在手里的贝壳上面,沈清尚忽然变了脸色,冲过去狠狠一推,把谲的头重重砸在冷硬的窗台上,从他手里一把抢过贝壳。
此刻的沈清尚就像一只缩在土里却被人揪起了尾巴的鸵鸟,那一瞬间他藏了许多年的难堪仿佛被人揭下了疤。这个贝壳,就是他七岁那年父母被杀的那一天下午,他被仆人带到海边去玩,他在沙滩上找啊找拾啊拾,反复比对了半天,终于决定了要带哪一颗最漂亮的贝壳回去给妈妈做项链坠。后来他才知道,那天父母似乎是预感到危险似的故意支开了他,保全住了他的命,而全然不知情的那个天真的七岁男孩,居然兴高采烈地在沙滩上憧憬着妈妈带上贝壳项链后脸上的笑容。
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他以为那个小小的、有着一圈圈黑色螺纹起伏的贝壳,就像他曾经最不堪的脆弱一样,已经被他不知抛弃在岁月的哪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可当重新看到它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忘,原来这些年已经磨得自以为刀枪不入的心,里头依然住着那个流着泪发着抖的七岁少年。
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沈清尚才回过神来,谲的淡色毛衣上已经洇开了点点的鲜血。想是这一推用力太猛,他还没来得及长好的伤口又崩开了。沈清尚看着谲脸上吃痛的神情,心头略微一软。毕竟这人是无意间替自己挡了刀伤了的。
“疼么?”沈清尚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胳膊,“疼也忍着点,谁准你乱翻我东西。”
一双灼灼闪着光的眼神抬起来,柔软的棕黑色刘海滑向了一边,那蜜色的脸庞上又浮现出了那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温柔笑意,谲说:“我猜,这个阁楼里,曾经住过一个非常、非常寂寞的小男孩。这些年我到处修行流浪,一直是一个人,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个贝壳之后就想,如果我能和那个小男孩早些相遇,我会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远处的雪山和落日。”
沈清尚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讲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回应好,愣怔之际手里的那枚小小的贝壳便“啪”地落到了地板上。
欲念
沈清尚轻且急促地喘着,在淡淡的月光下瓷白的脸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不时左右晃动的头陷在软软的枕头里,细得一只手臂就能环过来的腰身,难耐地上下起伏。他陷入了旖梦中。
梦境里的那个男人依然带着醇厚的烟草味,强健有力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上,十指扣着他的,在他耳边叹着灼热的气息:“清儿……”
梦里的沈清尚沉浸在万劫不复的欢愉中,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受着那极致的诱惑,渴求着,沉沦着;另一半却在刀山火海之中煎熬,在被拖入地狱之前,在灵魂的深处,发出了最撕心裂肺的啸叫……
直到被那极乐的快感推至顶峰前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感到附在自己身上那强健火热的躯体,变成了一具沉入海底的冰凉的尸体,那凉透刺入骨髓中的冰寒让他忽然惊醒,气喘吁吁地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明知道那个人的怀抱就是撒旦魔鬼的陷阱,明明从小到大千百万次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仇雪恨的权宜之计,却在一次次火热的拥抱中渐渐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距离。
是啊,就算是魔鬼,也是把你养大的魔鬼,跟魔鬼在一起的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干净。沈清尚垂下头看着自己腿间的形状,以及不用触摸也能感受到下·体的湿意,沈清尚觉得羞臊和厌恶。
不过,还好一切忍辱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他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往后,他沈清尚再也不会雌伏人下,做那随意受人玩弄的禁·脔。
从今往后,他要把任何胆敢小看他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哪怕用尽最残忍的手段,也再不受人欺辱。
既然黑石的位子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坐在上面,那么,黑石曾经干过的事,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呵,反正只是逢场作戏的事,以他沈清尚今时今日的地位,做什么事不可以?何况那个小瑜伽士看起来那么的干净……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双澄澈深情的眼睛。沈清尚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往阁楼走去。
失算
躺在低矮床垫上的人,睡得无声无息。阁楼小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轻柔地笼罩着他英俊深刻的五官,长而浓密的睫羽在鼻翼上方投下一片神秘的阴影。
虽说沈清尚下定了决心,行事作风上要成为和黑石一样心肠冷硬的上位者,可是床上的事,要如何掌握主动,做在上面的那个,这方面他还是一个经验为零的初学者。
他有些紧张,看了看床垫上那个安静美好的人,竟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想到那天在浴室里看到的满身血口子,也不知道他好全了没有,万一呆会他痛醒过来剧烈地挣扎,会不会再把那些伤口给挣开。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把人绑起来再说。
他用眼睛在黑暗的阁楼里四处搜寻可以用来绑人的东西,看到墙上挂着他小时候用来做渔网游戏的绳子,看起来很结实。他像猫一样蹑手蹑脚拆了一段下来,摸索着抬起床上人的长手长脚,轻轻把人摆成一个大字型,然后绑在床柱子上。
做完了这一切,沈清尚在心里嘘了口气,这个小瑜伽士居然没有醒。
没出息!沈清尚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杀人你都不怕,现在不过操个人把你慌成这样!记住,你是要做上面那个的。
沈清尚草草地在自己软下去的物事上撸了几下,然后就莽撞的要上前剥谲的裤子。
可他的手刚触到那温暖硬实的精健小腹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句轻柔的问话:“清少这是要做什么?”
黑暗中谲的声音响起得猝不及防,沈清尚抖了一下,随后想起自己的身份,肯让对方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小卒服侍自己,简直是他的福气,自己全然不应该有任何理亏。
于是他说:“叫‘先生’,从今往后你跟了我,要改口,记牢了。”说完继续欺身上前。
就在沈清尚整个人都快趴在谲身上的时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压在身下,修长纤细的两腿条件反射似的夹着身上人的侧腰,两手竟被人拢在一处用单手抓住压在了头顶。
由于完全没有料到谲竟然能够在瞬息之间视若无物地挣脱绑着他的粗绳,沈清尚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往日里保持的警觉居然完全失了效,就这样被另一个男人轻易地压成了这样一个羞耻的姿势——那个他刚刚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做的姿势。
那双戏谑的眼睛里满含笑意:“先生,跟了您可以,但先生能不能对我温柔些。”
沈清尚简直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瑜伽士,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和灵活度,是因为他平时练功的缘故吗?
但他还要维持着自己的面子,他觉得此刻如果挣扎会失了自己的身份,便故作镇静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从我身上滚下去!”
谲还是笑着用另一只手抓过被他解开丢到一边的绳子,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番:“原来先生喜欢这种情趣?”
“放肆!你活腻了么?”沈清尚简直不可置信地看着谲把绳子缠绕到了他的手腕上,然后在床头照样绑好。
“我来让先生快活,就算天亮后您要杀了我,”谲一边轻轻柔柔地吐字,一边将唇越压越低,最后这句话几乎是贴着沈清尚红得要烧起来的耳尖说的,“那我也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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