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三见白贤带了弓箭,大喜过望,抽出箭囊一看,里头竟仅有五矢。平日敏三教骑射,素有「十矢不出门」一说,如今只见箭囊空空,比那渐离头顶更是疏落,教他心底凉了半截,禁不住骂出声:「*他娘的怎才五矢?」白贤又拉了把缰绳,问:「尊者,不够么?」敏三愠道:「够收拾你,不够摆平这天刀门。」白贤急赔笑道:「尊者武艺过人,精于骑射,区区山野莽夫,怎是尊者对手?五矢拾撮了那高渐离,当是绰绰有余。」
敏三嗔道:「绰绰有余个*,本尊姑且一试,若是失手,咱们都得被*。」便扶着白贤肩头,转过身来,跪在白贤腿上,道:「你腾出手来,扶我一把。」白贤应了,猛地揽他一把,正抓他臀瓣儿上。敏三急道:「你安分些!扶稳了!」便搭上那五矢,对准那群山贼。敏三最擅三矢齐发,那五矢又如何?只见他一松手,利箭夹带风声,一矢中大坤发髻,一矢挂在渐离鬓角,一矢划破一人面颊,一矢射断一人裤带,害他裤子跌到地上,露出两条毛腿。一矢擦过一白衫人,好在他身手敏捷,往后弯腰一避,那矢直落到一山贼腿上,痛得他粗话不绝。
那群山贼不料敏三竟有此等绝活,顿时丑态百出。白贤见此,即令部下速撤。敏三收妥弓箭,转身坐稳,便教那白贤揽在怀里。敏三教他揽得喘不过气,挣扎道:「白贤,你快松手,想勒死本尊么?」白贤却揽得更紧,伏在他耳边低声道:「萧敏三,你真是胆大包天,连我前东家你都敢惹。」敏三又挣扎了几回,奈何扳不开他手臂,只好作罢,道:「那群捣子是何方神圣,如今惹不得了?而且本尊那有惹他,是他不由分说,绑了我来,非要问什么契丹宝藏下落。」
白贤道:「咱家只道你在八咏楼风流快活,昨日买了好酒,打算请你畅饮,那楼主却说你得罪了天刀门,遭人绑了去,惊得咱家彻夜未眠,赶忙招兵买马,来救你这厮儿。」敏三道:「算你有义气。」白贤又道:「那是当然,咱家当日拜入尊者门下,誓死追随尊者,绝非儿戏。」一行恐防那山贼有诈,急急下山,到了山脚,见后无追兵,才各自停了脚步。白贤下了地,亦抱了敏三下来,跪拜道:「参见白莲尊者!」于是众人齐拜。
敏三请众人起身,又问那白贤:「本尊还未问你,你从那里寻来这么多手下?」白贤道:「托齐公子的福。」只见当中一人除了面纱,便是那齐真。齐真拜道:「信男参见尊者。事出突然,咱家正好识得几个武人,一见尊者有难,即召去八咏楼会合。正是不知如何施救,刚好见着白兄,便同行来救尊者。尊者可有受伤?」敏三亦合十回礼,道:「无恙,无恙。无生老母庇佑,虚惊一场而已。多谢各位舍命相救。」
一人碎步小跑到敏三面前,挽住他手臂道:「尊者!是我!」话毕除了面纱。敏三来回端详,指着他欲言又止,过了好一阵,才恍然大悟道:「翎儿!」白贤道:「尊者,一日夫妻百日恩,人家不施脂粉,你便认不出了?」翎儿一听,羞得两颊飞红。敏三望着那翎儿,连连颔首,心中却想这翎儿看似瘦削,原来是习武之人,难怪**紧窒,直将他吸入深处,教他欲罢不能,便道:「翎儿是个美人儿,正如苏东坡所言,淡妆浓抹总相宜,本尊怎敢认不出来?」
翎儿顿时笑逐颜开,揽住敏三,亲了亲他面颊,娇声道:「尊者,方才你那一箭,险些射死奴哩!你该如何偿我?」敏三扇了他臀一把,调笑道:「今晚本尊只听翎儿发落。」白贤一听,面色一沉道:「尊者,天色已晚,咱们先回总坛重整旗鼓。」见那敏三衣衫破烂,轻叹一声,除了长衫与他披上。
敏三险些又失礼人前,便收敛了神色,骑上那骡背去,着白贤牵缰绳。一行人浩浩荡荡,回白贤住处去。误打误撞之下,敏三胡诌乱道的白莲宗,竟已初具规模,日后该如何自圆其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颓垣败井生烈焰 陋宅草堂绽白莲
话说敏三沉沦风月,却教天刀门绑到山上,结果出得寨来,竟多了十数个信众,真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见白贤牵着骡子,徐徐而行,两旁白衣信众各八人,直如众星拱月,护他左右。敏三头一回见着那《白莲宝鉴》,便想着有此一日,便有此番情景;如今愿望成真,心中飘然,更胜遨游巫山,教他不觉笑出声来。白贤听之,抬头问道:「尊者,你笑个甚?」
敏三便掩饰道:「你方才那气焰,更胜常山赵子龙,实在教我刮目相看!」白贤正色道:「何止气焰?不瞒尊者,咱家真有几把板斧,绝非虚有其表。若尊者教我骑马,更是如虎添翼。」敏三道:「教不得,你这庞然大物,骑到我马上去,岂不把他腿都坐断?骡子够高大,合你身形。」不等白贤答话,敏三又问:「你还未告我知,你那前东家什么来头?」
于是白贤放慢脚步,娓娓道来:「天刀门本是个小山寨,一回蜀中地震,那姓高的带咱们去潼川一带救灾,救了有近千人。安顿妥当之后,便家家户户纳贡钱。那村民见咱们有救命之恩,不敢反驳,家当都乖乖奉上。于是我那东家渐渐目中无人,连官府亦不屑一顾。后来便如秦灭六国一般,吞并了周围的小寨,成了今日天刀门。」
敏三随着骡子脚步缓缓颔首,又问道:「那契丹宝藏又是何物?本尊在后辽二十年,从未听说此物。你在他麾下时可有耳闻?」白贤道: 「当年咱家随他上山,正是为寻此物。咱家商贾出身,不得已落草为寇,一心想寻得宝藏,便金盘洗手,自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云游四方,不问世事。只是如今时势所逼,若可安享清福,那个还想费力抢人钱财?」
敏三道:「说来也是。」白贤狡黠笑道:「所以尊者,咱们要先天刀门一步,寻得那契丹宝藏,那下半世便高枕无忧了。」白贤这一言惊醒梦中人,那敏三不由双腿一紧,猛夹了一下骡子,道:「白贤,莫非你近我身,便是为了那契丹宝藏?」
白贤倒不避嫌,直截了当道:「此乃其一,咱家感觉你有线索。」敏三正错愕间,白贤转头盯着他道:「其二,咱家欣赏尊者,竟敢孑然一??身,于异乡招摇撞骗,实是胆识过人!这宝藏孰假孰真,我大可独自求证。但一路有尊者相伴,便是一大乐事。」
敏三哼了一声,道:「你不过想要宝藏而已,打完斋便不要和尚了?」白贤微微躬身道:「阿弥陀佛。尊者乃俗家修行人,那是一般和尚,咱家怎敢不要?不过尊者为人闲云野鹤,不为俗事所扰,钱财身外物,自然亦烦不着尊者。但咱家归根究底是个俗人,缺钱傍身,寸步难行。但咱家同那姓高的不同,从不威逼利诱,一向义气行先。待寻得此宝,平分三份,你一份,我一份,其余信众一份,各散东西罢了。从此你传你的教,我享我的福,分道扬镳,各自发达。尊者认为如何?」
敏三道:「好是好,但本尊不是故意瞒你,真不晓得什么宝藏,也不知往何处去寻。」白贤道:「这不打紧,尊者慢慢思索。总有一日,定有有缘人,助你记起此事。但寻得宝物之前,咱家是真心追随尊者。先前几日咱家早出晚归,未有去八咏楼拜会尊者,便是在筹备一物,尊者见了一定欢喜。」
到了白贤住处,进了大门,各人皆赞这宅院清雅宽敞,白贤领那骡子到茅棚去,指着一旁的破茅屋道:「诸位,此处才是本宗总坛。咱们白莲菜是修行人,不住琼楼,不着华衣,时时自省。」众人皆点头称是。
白贤迎敏三入屋,请他到榻上就坐,合十拜道:「恭迎尊者归位。尊者稍候,属下去取本宗圣物。」片刻,从内堂端出来一领牙白一口钟,一顶素白纱石青滚边毗卢帽,捧到敏三面前,下跪道:「白莲尊者,属下不过凡夫俗子,天资愚钝,心头一片混沌,善恶不分。尊者犹如苦海明灯,教吾等于无涯尘世,不致迷途。修行之路漫漫,尊者既引吾等上菩提路,请恕属下唐突,奉尊者为白莲宗主。」
不等敏三答话,白贤即取了那一口钟,与敏三披上,正要为敏三戴毗卢帽,敏三按住他手,缓缓道:「阿弥陀佛,白施主且听本尊一言。白莲宗得名于祖师慈照上人,本乃佛家净土宗一支,主张俗家各自修行,并无传道授徒一说。然本尊乃弥勒托世,受命于无生老母,深入俗世,于凡尘中导人向善,以超脱轮回之苦,再自称白莲宗,惊扰独自修行宗徒,实有不妥。故此本尊座下,即称为白莲教,本尊即为白莲圣教主。」便扣好那一口钟,除了头巾,取了毗卢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
白贤即道:「众白莲菜,参见白莲圣教主!」便带头跪地拜之。众人齐跪拜道:「参见圣教主!」敏三道:「阿弥陀佛,诸位请起。今日多谢诸位,赴汤蹈火,助本尊逃出生天。诸位于本尊大恩,本尊永世难忘。无生老母全知全能,定会降福诸位。」
白贤又道:「圣教主福荫黎民,惠泽苍生,救众生于水火,免俗世于荼蘪。有幸追随教主,护教主左右,为教主弘法,乃天命使然,三世之福也。」又带众人拜了三拜。
敏三道:「诸位请起。」又道:「白贤。」白贤道:「教主,属下在。」敏三道:「阁下为本教鞠躬尽瘁,本尊其心甚慰,任你为本教净水堂主,愿阁下以无生老母之名,行善积德,净世于一言一行。」白贤五体投地拜道:「谢圣教主厚爱,属下定不负圣教主嘱托,不负无生老母厚望!」
敏三悠悠颔首,往身旁圈椅一挥衣袖,道:「白堂主请上座。诸位,来世报,远在天边;现世报,却近在眼前。律人前,诸位必先自律,先戒葱乳酒肉,不杀生,不妄言。」各人唯唯诺诺,顶礼膜拜几番,教敏三心中好生飘飘然。事后,白贤又备了几道斋菜,招呼各人,众人食得有七分饱,入夜皆散。
白贤吿敏三寻宝一事,又备了如此一场大戏,敏三再回温柔乡去,已是有失身分。虽然满心不舍,敏三仍暂且拜别八咏楼,住到白贤家去,次日便回八咏楼去取他坐骑。这日袁玟不在,兰卿倚在门旁,望着人来人往,嘴角不觉带笑。他一见敏三来,即上前拜道:「恭迎白莲尊者。」
敏三笑道:「兰卿施主,好几日无见,面色不错哩!」兰卿面红道:「不瞒尊者,奴家昨日终于接了恩客。不过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身子揽着奴家,心中却想着尊者。」敏三奇道:「此话怎讲?」
兰卿上前挽着他臂,悄声道:「咱家行房之前,先拜了一番无生老母,再拜白莲尊者。那人觉得出奇,便向我打听尊者,接二连三的问,也不问问奴家的事儿。」敏三恐防有诈,便追问道:「这位有缘人可是何许人也?」兰卿道:「复姓公孙,名靖,是个堪舆师。我提起白莲宗,他说他亦略有耳闻,若能拜会尊者,是他三世修来的福分。」
敏三一听是堪舆师,再听他讲话语气,隐约觉着棋逢敌手,怯了一瞬,随之便心驰神往,欲见此子庐山真面。究竟这公孙靖是敌是友?敏三、白贤又有何等对策?下回自有分晓。
第九回 圣教主布局传道 堪舆师应邀求神
话说敏三一路信口开河,或是时也命也,居然一路无阻。不过这日听了这「公孙靖」的名号,却莫名起了防范之心。同兰卿寒暄一会,他装着漫不经心,取了坐骑,一出了八咏楼,便直奔白贤住处,见那白贤在那茅棚外下厨,劈头便问:「你可听过公孙靖这名号?」
白贤边切牛肉边道:「听过。」敏三又问:「这厮是何方神圣?」白贤将那牛肉切得薄如蝉翼,左撒胡椒,右添姜末,边拌边道:「这公孙靖在武馆教拳,平日钻研堪舆之术,尤擅家宅风水。怎地?教主想拉拢他?这厮能武能诓,同教主不相伯仲哩!有了这厮助阵,咱们必定如虎添翼。」
敏三盯着白贤手中牛肉,若有所思。这公孙靖,是招还是不招?犹豫间白贤又道:「教主,天刀门亦想求助于公孙靖,若要招他,事不宜迟,须即刻计划行事。若这厮要见你,便正好做台好戏与他看,顺道招他入教。」
敏三稍一思索,亦觉不无道理。有道是创业艰难,守业更难,诓人一回不难,若要人死心塌地信服,便要费心经营,弄得煞有介事。除了《白莲宝鉴》内的清规戒律,更须本教祭仪,好使教众同心同德,伺奉他白莲圣教主。尤是与他行房,必须有个好听名堂,好叫信众心甘情愿遭*。
敏三苦思冥想,浓浓肉香飘至,他亦浑然不觉。过了不知许久,白贤著他走开些,敏三听不到他叫唤,白贤一把抱他起身,丢到旁边椅子上,另一手放下那盘牛肉,道:「教主,开荤了,吃饱再想。」敏三一见牛肉,两眼放光,白贤又取了酒,两个大啖不提。
品过酒肉,敏三渐渐来了神气,忽道:「本尊有计。」白贤同他斟酒,道:「哦?教主有何妙计?」敏三端起酒碗,啜了一口,悠悠道:「阿弥陀佛,本尊决定开坛讲道,请那公孙靖来听。」白贤又问:「讲的什么道?几时讲?」
敏三熟读《白莲宝鉴》,又诓懂了门路,念经已是驾轻就熟,借着几番酒意,滔滔不绝道:「正月初七,时值人日,芸芸众生同庆生辰,却可曾想过为何而生?红尘寥寥数十载,而后又往何处?为何生而为人?冥冥之中,无生老母自有安排,俗人皆无生老母子女,只要探知修行之路,以善行克俗念,自然回归净土家乡。本尊便定于半月后,即正月初七,于此地开坛布道,宣讲此番道理。净水堂主,意下如何?」
白贤击掌道:「妙极,妙极。凭教主巧舌如簧,将公孙靖收归麾下,并非难事,属下亦会尽力襄助。」敏三又道:「咱们抄几段经文,着齐真带几个手下,派到瓦子东西街去,务必要送到公孙靖手中。」
敏三又道:「咱们尚要布置白莲圣堂。」便起身拉白贤入那茅棚。棚中只有一几一椅,居中一榻,左旁有一破帘,通往内堂去。敏三道:「咱们寻块白麻布,绘一黑底八瓣白莲,挂在这榻后墙上。再弄些碎布绳索,结几朵白莲花,吊在四周。咱们是修行人,无须太多花巧,教人记着这白莲便是。」
白贤又问:「教主,讲道前后可有祭仪?」敏三道:「当然有,本尊已想了个大概。这榻前尚有约七尺长十尺宽,搬走桌椅,信众席地而坐,亦容得十数人。布道当日,信众入门坐定,本尊便带信众向无生老母祈福。」敏三稍一顿,又道:「且慢,咱们还要想首曲儿,带信众唱。咱们那童谣你还记得?再多加几句便是。之后你带齐真翎儿,上前对本尊三跪九叩,与未入门的看。礼成,本尊便可布道,而后安排个弟子,装作感动涕零,拜入本尊门下。最后再一同唱曲,如此便大功告成。」
白贤颔首道:「妥当。」敏三又问:「本尊可入内堂一看?」白贤道:「教主请便,当自己家便是。」话间一掀门帘,里头全是箱罐杂物,几无两人立足之地。敏三方才记起,当日于酒肆临别,白贤道「留他半张大床」,忽然背脊一凉。既然内堂无榻,此后留宿在此,岂不是要同白贤同床共枕?
正是此时,白贤手臂已搭在他肩头,道:「教主,这内堂可有用?」敏三作势扳开他手,却扳不动,被他拥在怀里,蹭了一身酒气,便道:「有用,这些乱糟糟的物事,咱们先清了去。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你便专心扎莲花,染布旗,房梁上再置些机关,好来个天女散花。咱家再多编几句佛偈。」敏三话毕,又着白贤取来笔墨,掏出他那杂记,装作一本正经,挥笔疾书不提。
不觉已是正月初七。先前齐真不遗余力,逢人便夸白莲教主,一叠百张经文,两个时辰便派了个精光,这日布道,来了近四十人。那白莲教总坛亦打点妥当,敏三请了八个乐工,坐到内堂去,不断奏乐。外人一入茅棚,先闻佛音缭绕,再见白莲,心立马静了几分。门前置一功德箱,着几个信徒隔一阵子便去投钱,余人见有人领头,不问因由,纷纷照做。更有什者,投了串钱,还要拜个几回。白贤十分识相,随即回礼道:「阿弥陀佛,无生老母在上,庇佑施主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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